顽皮野丫头:“也不行。”
憨:“为什么?”
顽:“我不是说了嘛,相见不如思念,留一点距离,多一些遐想不是更有趣嘛。你真的很想见我吗?”
憨:“真的!”
顽:“怎么想的?”
许海冰一时语噎,挠头想了半天没想出“怎样想”的,情急之下,弯腰从桌柜里翻找起来,最后找出一本厚书《情书情诗大全》,吹去上面的尘土,边翻看边参照回答——
憨厚傻小子:
“……哦,世界上有一千种语言,
都倾诉过相思,
而对于我,
即使用尽所有词汇,
也难以倾尽我对你的思念……“
顽皮野丫头:“嗬,好冷啊,从哪儿抄来的?”
憨:“……哦,从我那被你洗涤得发光的心灵……”
顽:“我只用水冲过猪肺。想象过我长什么样吗?”
憨:“……哦,
我曾多次想象过你的模样,
在我梦里,
你温静得如同暖春的晨雾,
你无忧得就像蓝空中的白鸽……
假如你是我梦中那只收桅待泊的船该有多好啊,
我就会是那静静的湾,
荡漾着轻柔的浪,
舒展着迷人的滩……“
顽:“在你心灵的星空中,我真的这么重要吗?”
憨:
“……哦,
茫茫沙漠,
你是我心灵一条甘美的清泉;
冰川雪谷,
你是我胸中一缕温柔的春风;
漫漫长夜,
你是我眸子里一颗永恒的启明;
孤独之中,
你是我枝头上一只分忧的百灵……“
顽:“……真是感天动地的情怀,老天都落泪了。听到外面的雨声了吗?秋来了,天要转凉了……”
憨:
“……哦,
秋雨潇潇,
思念潇潇,
一种柔软温润的轻愁袭上眉梢……
我把湿漉漉的情思散向夜色,
伴着星空中淡蓝的微雨,
与你一同入梦……“
顽:“……”
憨:“……嗳,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顽:“……嘘,我睡着了……”
……
“咚咚”,现实中轻轻的敲桌子声音惊醒了恍然入梦的许海冰。
他抬眼一瞧——
张汶正站在自己的坐位前!
“你的'伊妹儿'作业我怎么没收到?”张汶多少带着些质问的口气。
许海冰点头应承:“这就发,这就发。”
张汶转向大家:“请同学们注意,有个通知在这说一下。因为下个星期五2000届计算机系要用这个教室举办编程竞赛,所以那一天我们MBA班的计算机课提到后天,也就是星期日的下午来上。这堂课要讲的内容是'用Word编辑文稿',实际工作中经常用得上,所以希望同学们不要缺席……”
40(1)
晚上10点一到,许海冰以“憨厚傻小子”的面貌如约前来与“顽皮野丫头”网上会面,一番妙趣的对聊之后,他又沉不住气地把话题扯到了盼望见面上——
顽皮野丫头:“……哎呀,你怎么又绕到见面上来了?!实话跟你说,不是我不愿意见面,而是现实中的我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女孩,就是丢在人堆里根本找不到的那种,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美丽,也没你期待的那样浪漫,会让你大失所望的……”
憨厚傻小子:“这你尽管放心,我又不是见色起意的人。不论你形象多么夸张,多么富有创意,你在我心目中都是无与伦比的塑像,值得永远珍藏。你星期天不是休息吗?”
顽:“我哪像你们干部有星期天呀,说出来你不会看不起我吧?其实、其实我只是批发市场卖服装的……”
憨:“不会不会。我一开始就说过,在网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只有一个平等的身份,那就是网友。”
顽:“那、那好吧。你要是实在想见我,就星期天下午到我摊子上来吧……”
许海冰心里一阵狂喜,禁不住起身到床上做了个后仰翻表示庆贺。
憨厚傻小子:“好啊!可怎么找到你的摊子呢?”
顽皮野丫头:“我在火车站旁汇源批发市场。”
憨:“汇源市场大了哇。”
顽:“我卖牛仔裤。”
憨:“卖牛仔裤多了哇。”
顽:“那就要看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了,到时我凭感觉辨认你,招呼你,你别吭声,悄悄伸出手打个V字手势我就明白了,然后看我眼神行事……”
憨:“哦,暗号有了,要不要再对接头暗语,比如:你有桃木梳吗?有,要现钱……”
顽:“呵,你还看过《红灯记》,那更有趣了,不过现在真桃木的梳子没有了,仿桃木颜色的梳子倒还有。到时你把桃木梳改成桃色梳就贴切了。”
憨:“好,照办,哪怕让我弄出个桃色新闻都在所不辞。啊,还有两天半,60个小时,3600分钟,21 6000秒钟,就可以见到我朝思暮想的你了!时针,劳驾你走得快一些吧,让那甜蜜美好的时刻早些降临我的身边。现在我就倒计时,216000、215999、21598……”
……
终于盼到了星期天下午,许海冰早把张汶提醒的改在这会儿上的比较重要的计算机课丢脑瓜后去了,骑着除铃儿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就直奔火车站旁的汇源批发市场而来。
进了遮天蔽日的市场,只见摊挨摊,衣摞衣,人挤人,上哪里去找那个梦寐以求的“顽皮野丫头”啊?
“哎!小大哥,你要买什么?”——
正在摊位间边寻望边溜达的许海冰终于听到了一个期盼已久的女声!
他按捺住兴奋,先转过脸,看到对面正是挂满牛仔裤的摊位,后转过身,向摊位上喊他的女子一步步接近,脸腾地臊红了——
一个正敞着怀给孩子喂奶的粗壮小媳妇正用热辣辣的目光看着他!
这还是丫头?丫头她二姨还差不多!大失所望的许海冰支吾着就要走,小媳妇起身高八度叫喊:“哎哎,咋没开口就走呢!”然后低八度催问:“到底要什么?说!”
许海冰怔怔地看着她,悄悄地伸出两个手指头。
小媳妇微笑着点点头,往后喊:“二丫!找你的。”
“噢,让他等一下。”牛仔裤墙后面撂出一句清甜的女声。
“马上就行。”小媳妇向许海冰暧昧地挤了一眼。
许海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碰巧看到她怀里的婴儿在漾奶,结结巴巴地努嘴提醒:“……奶,你奶……”
小媳妇低头一看,连忙用左手拿毛巾去擦滴到肚皮上的奶水,抱着婴儿的右手无意一松劲,婴儿歪出膀弯——
许海冰见义勇为,隔着摊铺急扑过去护住婴儿,小媳妇同时紧收胳膊肘!
正在这时,牛仔裤墙后钻出一甩着大辫子、看上去很纯情的农村大姑娘,瞪着大眼惊奇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许海冰上半身趴在铺板上,脸贴着小媳妇的肚皮,左手被夹在小媳妇的胸口。
大辫子连忙将许海冰扶起,试探地:“你就是要……”
许海冰没来得及答话,只顾活动着刚从小媳妇胸口抽出来的被夹疼的两个手指。
大辫子会意,向四周看了看,冲许海冰使了个眼色,然后离开摊位。
许海冰心领神会跟在后面,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是个名副其实的顽皮的野丫头,特别是那两条都快垂到滚圆的屁股上且不停摆动的世已罕见的大辫子更惹人喜爱。
大辫子在前风风火火的走得飞快,再加上市场通道上人多得碰脸,急切想跟上和她说话的许海冰始终没有得逞……
转眼到了批发市场边,脏乱的小吃摊一个挨一个,蝇营狗苟。
大辫子向一炸油条的独眼男子打了声招呼,然后带许海冰缩着头钻进油条摊后的一破铁皮房内。
尽管铁皮房里乱堆乱放、脏乱不堪,但基于几天来十分投机的网上交流,许海冰依然涌起一种温馨的感觉,一进来就两眼放光,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大辫子。
大辫子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许海冰作了个梳头状,捏着故作深沉地嗓音问:“有桃、桃色梳吗?”
40(2)
大辫子也一本正经地答道:“有,得给现钱。”
许海冰见暗号对上,兴奋地直点头。
“好,你等着。”大辫子捋起袖子,转身先从一大黑缸里拎出两个沉甸甸的面袋,然后才捧出压在下面的一捧书,往油黑的破桌上一摊:“看,都是桃色的。十本一批,四折。”
“啊?”刚才还血直往上涌的许海冰霎时从头凉到脚后跟,用傻了的眼看着一本本印着花里胡哨封面的书,直呆呆发愣:“你,你原来不是顽……”
“是啊,我原来是在候车室玩扑克牌蒙人的,早整顿不让干了。”大辫子毫不避讳自己不光彩的前科,“你不是要桃色书吗?你看,这书里面都是桃色新闻。这本,新到的,写台湾女议员逐(遽)美凤跟人家干那事儿被偷拍的……”
许海冰慌忙推脱:“哦,我、我不是要这个、书……”
“噢,对,是要VCD呀,你一见面竖两个指头我就明白了。我现在主要就是销VCD的,听你说书、书的,我才……”大辫子说着,又从身后那口大缸里端出一大纸盒光盘,放在书上。
许海冰克制恼火,找借口脱身:“……你这碟这里头的质量能保证吗?别是空白的吧?”
大辫子态度恳切:“这你尽管放心,俺是固定摊点,又不是路边游击队,那些路边拦着你买的你十买十上当,他们那碟光外包装招人,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俺这都是顶级以上的,保你好看,有问题明天来换,实行三包。”
“嗯……不过都是老的嘛……下次再来吧……”许海冰装模作样地挑看了一下,抬腿脱身。
“不能走!”大辫子勃然作色,跳过来挡住许海冰。
“怎么,你光天化日之下想干吗?”
“你看了就得买。”
“你强买强卖?”
“是又怎样?!”
“……那,那我光给你钱还不行吗?”
“不行,你不拿书就会举报,拿了咱就是拴在一起的蚂蚱。”
“这、这是哪家的理啊……”
“就俺家的理!你空手也出不去,瞧见了没有,外面的炸油条的是我干爷,看着呢。”
许海冰往外一瞧,正与也往里一瞧的那个炸油条的独眼龙三目相对,只见他那单只贼溜溜的眼被油烟熏得乌黑的脸一衬,显得更贼!
大辫子增加威慑力:“你信不?他能用热油浇你!”
“……那、那我就买十块钱的书吧。”许海冰意识到尽快脱身要紧,委曲求全,掏钱拿书。
“唉,你把书掖在裤腰里,别让联防队的看到。”大辫子态度和缓下来,好心好意地上前帮许海冰掀起衣襟,将两本书掖进他裤腰。
“这能走了吧。”许海冰急忙往外走,到门口忘了低头,被铁门框狠狠碰了一下。他捂着头,龇着牙,出门。
大辫子跟出来,见他往大路上走,又善意地提醒:“回来,那路口有联防队,从这后面小路绕过去,保险。”许海冰只好顺着大辫子指引的小路走去。
大辫子向独眼龙丢了个眼色……
一片破败的烂尾楼前,许海冰正穿过一条在丛生茅草中踩出的小道。
“站住!”——
随着一声大喝,他眼前不知从哪儿冒出三个正往自己膀子上戴红袖标的凶汉。
许海冰茫然地站住。
凶汉甲逼近:“我们是市场联防队的,怀疑你贩黄,要搜查!”
许海冰嘴硬心虚,节节后退:“开什么玩笑!不许你们沾我。”
凶汉甲一把扯开许海冰的衣襟,熟练地解开并抽出他腰间的皮带,连同挂在上面的手机一起交给后面的同伙,然后拿出那两本滑到裤裆的书,扬了扬:“怎么,还有什么话好说?”
许海冰急得脸红脖子粗:“这、这都是那女的硬塞给我的,我根本不想买啊!”
凶汉甲:“不想买怎么跑你裤裆里去了,人家女的能往这儿塞?少罗嗦,跟我们走一趟,到时你就老实了!”
许海冰挣扎不走。
凶汉乙挤出笑脸过来调停:“我看你白白净净的也不像个街滑子,是老师还是干部?事情闹到你们单位,你脸面可就没了。我拉个圆场,交2000元罚款,立马走人。”
“我身上只有200多块钱,你们都拿去。”许海冰甘愿吃眼前亏。
凶汉丙扬着手中的手机:“那这手机就先压着,明天拿钱来赎。”
“手机给我,我打电话叫家里送钱来。”许海冰伸手去夺。
两凶汉凶相毕露,将他双手反剪,摁在茅草地上,并用膝盖一抵:“他奶奶个头的,还不老实!找扁啊!你要耍什么花招,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老二,那边来人了。”拿着手机和皮带望风的凶汉丙招呼两人快撤。
凶汉甲急忙掏出许海冰衣服口袋里一叠钱币,那是预先准备请“顽皮野丫头”共进晚餐用的,凶汉乙向他后背猛踹两脚,飞奔而逃。
许海冰忍着疼痛站起来,刚迈腿要追,又拎着裤子疼得蹲下来……
41(1)
“哎哟,哎哟……”
许海冰光着脊梁躺在卧室床上,疼得直哼哼。
许母边为他贴膏药边埋怨:“……干什么都毛毛糙糙的,下个楼梯也能摔个仰巴叉。后院你张姨想再给你介绍个对象,这次改变战略,先到咱家吃个晚饭,实际考察一下,这下也搅黄了……”
许海冰少气无力地:“别再让我身心受到双重伤害了,好不好?去把话机拿给我。”
“哼,有本事你哪天自己带个女朋友来家看看。”许母出去拿话机。
许海冰努力艰难地坐起来,但疼得吃不消,又趴下。他接过妈妈递来的话机,拨通:
“喂,是……哦,尤所啊……余头儿已经上任去了吧?……那你不'和平演变'了吗?省抢班夺权了……哎呀,'临时'能临时几天啊,不过,就是在大学城那片'就地上楼'也没啥劲,那片人的素质都高,风平浪静的,显不出英雄本色……啊?哪儿'沧海横流'?这还用问我吗?火车站呀!那儿三教九流的什么人没有?险象环生,杀机暗藏,危机四伏……哎,说实在的,想不想去那儿'峥嵘'一把?……”
许海冰接着就把自己的遭遇掐头去尾地向小尤这么一诉,小尤当即表示你就在家等待着我胜利的消息吧,这案我接了!
放下话机,许海冰满腔的仇恨怒火顿时消了一半,他知道,依小尤的能耐,对付区区大辫子、小媳妇、独眼龙之流绰绰有余。
不过,剩下的一半仇恨怒火就要靠自己来消了……
晚上10点到了,许海冰从床上坐起隐隐作痛的身体,扶着床沿慢慢挪向书桌,腰背僵直着缓缓地将屁股坐在了桌前椅子上。
他打开电脑开关,点击登录QQ界面,眼睛久久盯着QQ面板上黑白色的“顽皮野丫头”脸谱……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
“顽皮野丫头”脸谱由黑白转为彩色!
许海冰立即哈腰去握鼠标,顿时疼得咧嘴。
他两眼冒火,咬牙切齿地向“顽皮野丫头”发出声讨——
憨厚傻小子:“哼!你还有胆有脸来!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不,谁知道你是男是女,你这个歹毒的家伙!说!
你为什么要坑我!!!“
顽皮野丫头:“……”
憨:“你说话啊!你狡辩啊!你装作无辜啊!你继续假扮纯情啊!”
顽:“……”
憨:“这算什么本事?!玩阴谋,施诡计,暗中使绊子,背后下黑手!有本事你和我明火执仗,单挑独斗!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连江市政法委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