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许海冰正在走廊上挨门查看,他先伸头眯起一只眼朝一房门上的透光玻璃里瞧瞧,又到另一房门前悄悄转开门锁,刚探进头,里面传来一女声尖叫!
他急忙带上门溜向三楼,心说这房里大概正在做修复手术呢。
许海冰蹑手蹑脚地摸到了三楼,见一门上方挂着医务处的牌子,边凑过去往门透光玻璃里窥视,又旋即躲避墙角。
医务处门打开,一个焗着黄头发、穿着旧夹克和烂仔裤的小伙子,低头数着刚领到的广告卡片走了出来。
真是想吃甲鱼来个鳖。许海冰窃喜,悄悄在后盯梢。
就这样,黄毛在与酒店连接的拐七拐八的楼道里连蹦带跳地走着,许海冰在后面东躲西藏地尾随着。
突然,黄毛弯下腰系鞋带,头却从裤裆里看过去——
措手不及的许海冰慌忙扭脸,鼻子正打在窗框上。
黄毛忍住笑,两眼机灵一转,往前走了几步闪进一个小门。
许海冰揉着酸疼的鼻子快步跟上来,见小门上嵌着一烟斗图样的标牌,知道是男厕所,便放心地在旁边候着。
稍许,他听到里面有人出来,觉得摊牌的时刻到了!便洋洋自得地堵在门口,但脸却腾地红到了脖子根——
呈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个正边系裤带边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大嘴妇人!
他疑惑地去拨这一堵墙似的挡在面前的妇人,再次细瞅门上的标牌图样——
啊?怎么是一高跟鞋!
大嘴妇人以为许海冰欲进一步非礼她,转守为攻,一把揽住不放,咧着裤腰大的嘴大叫:“二愣子!快来抓流氓啊!”
……
不一会儿,许海冰被二愣子、胖保安被男医生分别拧着耳朵拽出来,汇聚在杀鸡宰羊、苍蝇欢舞的血腥院子里。
二愣子向男医生检举:“这小子变态,竟敢偷看老板娘方便!”
男医生对二愣子揭发:“这猪头捣乱,竟想用鼻涕蒙混过关!”
“我要擂死你——!”只听一声大吼,那大嘴妇人敞着怀、抱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擀面杖也不知打哪蹦了出来,劈头就朝胖保安舞来!
“是他是他……”胖保安边指着许海冰边抱头鼠窜。
大嘴妇人随即转向许海冰,手起杖落,舞动生风。
许海冰躲闪腾挪,使得大嘴妇人借以洗刷羞辱的擀面杖雨点似的打在鸡群羊圈和二愣子、男医生身上,弄得院子鸡飞羊叫,一片混乱。
许海冰于混乱之中夺路而逃。
厅内那个打瞌睡的保安闻声起来拦挡许海冰,许海冰指着前面的胖保安:“他是流氓,我去追他。”说着撒腿冲出门厅。
大嘴妇人手疾眼快,将擀面杖甩出,就见擀面杖“噔噔”弹跳几下,正反弹在许海冰的右脚脖子上。
许海冰金鸡独立,磕着左腿,逃出酒店大门。
大嘴妇人追到门口,拍着波霸,跳起双脚,声嘶力竭:“来呀!有种来呀!老娘跟你缠到底,缠到天黑,看谁缠过谁!”
暮色四合,白天和黑夜正交割着。
胖保安揉着耳朵、许海冰瘸着腿溃退在浑浊的街上。
胖保安一脸痛楚:“……咳,我这折钱事小,人格丢了事大啊!我有损人民保安光辉形象,辜负了公司党委的培养,对不起太爷爷和爹妈还有我本家二大爷的殷切希望啊!真是生可忍,熟不可忍呀!我好悔呦,肠子都快悔青喽……”
许海冰没工夫理他,眼前反复闪现刚才酒店厕所门上的男女标志牌,费解地念叨:“明明是,没看错啊?!”
两人正垂头丧气地走着,“嗖——”胖保安一缩脖子,感觉什么东西进了后脊梁,手后伸却够不着。许海冰赶紧帮他摸出,竟是一冒着烟的烟屁股,抬眼一望——
那黄毛小子正在前面冲他们做鬼脸!
许海冰一拍胖保安屁股:“追!”
一个歪着脚、一个蹶着腚跑起步来,别样的姿势引得路人好奇侧目。许海冰只好拽胖保安的后衣襟,两人改跑为快步走。
眼看前面的黄毛蹦跳着进了一家大商场。
大商场灯火辉煌。
琳琅满目的货架、熙熙攘攘的人流让刚闯进来的许海冰和胖保安眼花缭乱。
许海冰逮眼看到黄毛的身影出现在滚动电梯上,招呼胖保安一起赶上。
电梯正上到一半,许海冰和胖保安转脸见黄毛正在对面下行梯上向他俩招手致意。
掉头是来不及了,许海冰加快步子冲上电梯,改踏下行,再一转脸,见黄毛又在对面上梯上向他招手致意。
许海冰急忙对后面刚上来的胖保安挥手,示意他掉转回去堵截。
胖保安刚转过身,就被惯性作用扑倒向前,只好高翘屁股任由而下。
许海冰离下梯,正要接着踏上梯,胖保安在上面恐惧地直喊:“别走,快接着我!”
许海冰赶紧拉开架势,准备捧住倒着下来的胖保安。这时,只听耳边飘过一声似曾熟悉的话音,他一扭脸,见一似曾相识的背影挽着一衣着华丽的妇人正上滚梯。
那背影稍斜瞟了许海冰一眼!
“郭……”许海冰刚想起这人是谁,眼前一黑——
“嘭嗵!”大笨熊一样的胖保安滚压在他身上!
许海冰费好大劲搬开胖保安,起身抢上电梯,奔上四楼,巡视购物大厅,终于看到打扮俏丽的郭勤勤正偎着那位云鬟高挽、雍容华贵的妇人在金柜前挑选着首饰。
17(3)
许海冰正要向她那边靠近观察,忽然发觉黄毛刚从面前闪过,立即转身踏上下行梯。
那边柜台前的郭勤勤稍抬头捋了下留向左额的刘海,顺便目送了许海冰一眼……
下行电梯上,眼见快要落地的黄毛竟一跃向前,两手撑住正弯腰欲起的胖保安的厚背,犹如跳鞍马似的飞身而过,胖保安吓得缩头差点坐回去。
许海冰边下梯边喊:“别让他跑了!”
胖保安醒悟,撒腿就追。
黄毛轻盈地经过无交易的狭窄通道窜出商场。
猛扑过来的胖保安却被结结实实地卡在通道里不能动弹……
18(1)
出师不利反焦头烂额的许海冰瘸着腿进了家门,按亮客厅吊灯,换上拖鞋,磕着单腿去卧室。
他拧了几下门锁不开,生气地敲门。门打开,探出的是毛蛋的小脑瓜,“嘘——”就看他竖指作了个神秘的噤声手式,随即缩回去继续操作电脑。
许海冰进得卧室,一看显示屏上的内容,气不打一处来,揪住毛蛋的耳朵就吼:“好小子,你萝卜头大点,就敢谈情说爱了?!看我不告诉你爸,揍扁了你!”
毛蛋挣脱:“舅舅大人息怒。实话告诉你,我现在的身份就是我爸!”
“啊?!”
毛蛋边操作边坦白交代:“我正搞侦探呢。我爸最近的表现有点肚脐眼拉屎——反常(肠),我妈老是和他叽叽咯咯的,说他的魂都让网上的狐狸精勾走了。我今儿趁我爸出差,冒充他跟他的QQ女网友聊天,想顺藤摸瓜,查查到底哪一个是他的情人。”
许海冰见窍启窍,伸手就拽毛蛋:“你快让我,我也正搞侦探呢!”
“哎哎,都入世了,怎么还一点规则意识都没有,上厕所还有先来后到的呢。我这猎物好不容易等来的,断线了就脱钩了。再说,我这也是为了捍卫你们老许家姑娘的利益啊。嗳,你看这个跟我搭上火的叫'丰乳肥臀'的阿姨,肯定和我爸'有一腿',跟我聊天一口一个'老公老公'的,估计和我上过床,哦不,是和我爸。”
许海冰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留有沈大兴QQ号的纸条:“我有个同学给了我个他用过的QQ号,忘了告诉我密码了,你有办法打开吗?”
“有啊。”
“怎么办?”
“这不容易,你去问他不就得了。”
“你敢和我调歪!我现在就看上你了,你要能把这密码破译了,我今晚就让你使用电脑。”
“仅仅是今晚吗?”
“嗯,另加同意跟你签署你上次提出的那个'双赢'协议。”
“成交!”毛蛋伸手与舅舅击掌,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光盘包,翻出一张标有“黑客档案”的光盘,放入机仓,开始操作。
从外面买包子回来的许母探身进来:“哎呀,你个毛蛋,不好好做作业,玩什么电脑啊。这电脑可不是好东西,小孩可摸不得呀。昨天晚报上还登一个案子,说一个师范学校学生,在网吧看了黄色网站,连夜上马路拦路调戏妇女,结果被抓牢里了……”
“这哪跟哪啊!去去去。”许海冰把妈妈轰开,关上门。
靠着黑客软件,毛蛋三下五除二就获取了密码:“OK,得了!呦,你这同学的网名乡土气息好浓啊,叫'二黑哥',改不改?”
“不改不改,原封不动。”
“咦,咋没人在线啊。”毛蛋看弹出的QQ面板上都是黑白脸谱,就打开“黑名单”,见这里躲着俩彩色脸谱,便点击出对话框,打上“哈啰”,发送出去。
面板上的彩色脸谱立即闪动回应。
毛蛋冲舅舅炫耀地咧咧嘴,然后接收过来,瞪大眼睛一字一板地念对方的回复:
“正、在、自、慰,请、勿、打、扰。”
许海冰赶紧用手遮住他的眼,把他拽过去:“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你站一边去,看我来。”
毛蛋还懵懂的一个劲地问:“什么叫自慰啊?舅舅。”许海冰也不回答,点击“黑名单”栏内另一彩色脸谱,发送问候:
“好啊,朋友!”
稍候,对方脸谱闪动。这下该许海冰炫耀了,他冲毛蛋打了个“榧子”,然后接收过来,只见对话框显示:
“爬啊^^^^^”
这下轮到许海冰懵懂了:“什么意思?是不是打错字了?”
毛蛋摇头装糊涂:“呜呜,不知道。”
许海冰回复,虚心向对方求教:
“请问什么叫爬啊^^^^”
对方脸谱闪动,许海冰再次接收,一看对话框:
“就是滚啊!快滚开啊,我烦着呢,滚!”
毛蛋哏哏直乐。
许海冰气得咬牙。
毛蛋开导:“这有啥好气的,在网上谁也管不住谁的嘴。舅舅,告诉你,这网络本来就是虚拟世界,千万别当真。别看哪天有个漂亮女孩发张照片给你,说不定他是个胡子邋遢的糟老头。所以呀,你不论和谁聊的再热乎、再投机,也要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一不留地址,二不留电话,三不约见面,四不暴露真实身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言以蔽之——不说人话,哦不,是不说真话!还有,你每次聊天,要隐身登陆,这样你躲在暗处,看得见别人,别人看不见你,你高兴理谁就理谁,高兴骂谁就骂谁。”
他说着,挤去许海冰在电脑前坐下,“啪啪啪”敲出三个数字:748!发送出去后,又冲着那脸谱恶狠狠地说:“去死吧!”
随后,毛蛋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潇洒地往桌上一拍,对许海冰道:“怎样,我也替你报了一骂之仇了,现在就委屈你到外面网吧去上网,出门先左拐后右拐就不一会就到了。”
这是一个光线暗淡、烟雾缭绕、像个破旧大仓库似的网吧,打游戏的、看电影的、听音乐的、聊天的、下棋打牌的,还有嘴里滔滔不绝的唱着粗口歌骂仗的,各色“网虫”,挤满一屋,乱哄哄,自得其乐。
许海冰拿着号牌,穿行其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靠墙角的空位置坐下来。
18(2)
他在电脑上用沈大兴的号码和密码调出QQ面板,见一个网名“水芙蓉”的女性脸谱是彩色的,便点击招呼:
“好啊,天然雕饰出来的美媚。”
水芙蓉脸谱闪动,回复:
“你也好,二黑哥,好久不见了。”
他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清纯可爱的少女形象,不由一阵兴奋,也就冒着沈大兴的网名“二黑哥”,与她你来我往地字聊起来:
二黑哥:“是啊,真的好想你。”
水芙蓉:“是吗,你经常跟女孩子这样说吧?”
二黑哥:“哪里,只跟你说啊。因为谁会有你这样可爱啊?”
水芙蓉:“我不信。”
二黑哥:“我还没学会撒谎。”
水芙蓉:“你这号码不会是盗的吧?”
二黑哥:“有逼良为娼的,不知道还有诬良为盗的。”
水芙蓉:“你真是'二黑哥'吗?”
二黑哥:“请把'吗'字去掉。”
水芙蓉:“你贵庚几何?”
二黑哥:“你芳龄几许?不想说可以不说。”
水芙蓉:“我19了,你呢?”
“啊!哈哈哈哈……”
许海冰身边突然爆发出一个女人毫无顾忌的大笑,把他一下子吓回到了现实。他怔怔地扭过脸,见挨着自己左边坐着一个三十开外、形容憔悴的少妇,正戴着耳机进行语音聊天:
“……大哥你真逗,笑死我了……那你是什么机啊?……要我说啊,当然希望你是轰炸机啦!不过,你恐怕是滑翔机吧?哈哈……唔,我不会讲,不过可以唱啊……好,那小妹就唱一首《一笑而过》好吗……”
少妇说着,果然扯起嗓子,旁若无人地唱了起来。
许海冰反倒有些如坐针毡,他瞟了瞟四周,见其他人都置若罔闻,各忙各的,才稍稍平静下来。
“叽叽……”随着呼叫声,QQ面板“陌生人”栏中闪动着一个网名“一夜情”的女性脸谱。
许海冰好奇地收看她发来的讯息:
“Hello,大令。”
他眼前不由又浮现出一个妖媚风骚的少女形象,又不由一阵亢奋,急忙上去用另一种口气和她展开字聊:
二黑哥:“哈啰!甜心,你认识我吗?”
一夜情:“不认识才更刺激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二黑哥:“那怎么偏偏看上我了?”
一夜情:“凭直觉呗。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个成熟深沉、威猛有力的中年酷男!对吗?可别是个连毛都没扎齐的童仔鸡吧?”
二黑哥:“怎么会呢,我今年整42。”
这时,那个被遗忘一边的“水芙蓉”脸谱又闪动起来。
许海冰眼前重又浮现出那个清纯可爱的少女形象,这样,他夹在两个感觉截然不同的少女中间,左右逢迎,同时字聊开了:
水芙蓉:“怎么半天不回话?你到底多大呀?莫不是白胡子老头?”
二黑哥:“怎么会呢,我今年刚24。”
一夜情:“在哪儿发财啊?”
二黑哥:“自己开了家小公司。”
水芙蓉:“工作了吗?”
二黑哥:“正在考研。”
一夜情:“成家了吗,我可不想和你结婚。”
二黑哥:“成了,前面都离了两个了。小孩都上初中了。”
水芙蓉:“有女友了吧,换了几个了?”
二黑哥:“高看我了。我守身如玉,至今光棍一根,响当当的童男子。”
一夜情:“你向往一夜情吗?”
二黑哥:“做梦都盼啊,不问姓和名,天亮说再见,那多美妙多消魂啊!你要多少钱一夜?”
水芙蓉:“现在一上网常常被一群不分年龄段发情的雄性动物像苍蝇一样围住,不是语言轮奸,就是搞一夜情,你说可恶不可恶?你是不是也期盼一夜情啊?”
二黑哥:“岂止可恶,而且可诛。我最反感一夜情了,两人谁也不熟悉,上来就交配,和猪羊牛马有何区别?
简直就是向动物退化!“
一夜情:“提钱就俗了。我只想尽情放纵激情,享受青春,积累性经验,获取性高潮。你能满足我吗?”
二黑哥:“那还用说!怎么和你见面呢?”
水芙蓉:“一些男的没讲两句就死缠你见面,一定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