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叫海介吗?”
“因为姓和海有关系,所以就连名字也这么起了。”
“那是令尊取的名字吧?”
“当然。我不可能一起参与起名字啦!”船津正儿八经地回答后,接着说,“关于医院的事,因为上次的熟人不在了,所以改成了别的医院。”
“别的?”
冬子打开没有封口的信封,里面只装了一张名片。
冬子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小青年恐怕已经知道请贵志帮的什么忙吧,霎时红了脸。他虽然信守承诺,无奈却如此粗心大意,这正是贵志的毛病。冬子没有取出名片看,转而问道:
“贵志先生已经从大阪回来了吗?”
“本来预定今天回来,但临时绕到京都去了。我一个人先回来的。”
“这么说,您也一同去了大阪?”
“是的。他说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给京都饭店打电话。他晚一点会在。”
“知道了。”
“那我就先走了。”
青年像是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转身走向暮色中的大街。
如船津说的那样,贵志的介绍信没有介绍上次去的明治私立医院,而是目白公立医院的妇产科主任。
好像是在大阪找人帮忙,找到一位大阪的山内医学博士,名片一隅工整地写着:麻烦给熟人木之内冬子进行诊断,请多多关照!
冬子看着介绍信颇感踌躇。
她并非只信任明治医院,只是不想去其他医院。如果是一般的感冒、小伤小疼倒也无妨,就是害怕去陌生医院看妇科方面的病。
目白医院离这里虽说不太远,从原宿乘坐山手线虽只需要十分多钟,可她对那一带很陌生。
还有,贵志介绍的是一家公立医院,这点也让冬子感到不踏实。既然要看病,绝对是大医院好,可花的时间相对也多。
关系到自己的身体,多花些时间也并不为过。可例假时间来得长,毕竟只能算是小病,根本没有必要跑大医院。
不如先去明治私立医院,如果发现有问题,再去目白医院也不迟吧。
可是,明天下午两点已经有约,要和银座S百货公司的男采购员洽谈业务。
那就提早出门,先去一趟明治私立医院,只要两点前赶回店里就可以。
最近,例假也基本干净了,只是腰部还有酸痛感。虽说没有不舒服到非去医院看不可的地步,可也不能老这么耽搁着。但去大医院看就是小题大做了。
就按那个青年船津说的,往京都打个电话跟贵志商量一下吧。告诉他介绍信已经收到了,最好跟他说这次先去附近的医院看看。
当天晚上,过了十一点,冬子就想给京都拨电话。
船津说了贵志晚一些会在,他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以贵志的个性而言很难说。和冬子同居的时候,他常常会在外面喝到凌晨一点多。不过即便喝得酩酊大醉,步子也不会乱。青山公寓的房间离电梯比较远,冬子好几次都是躺在床上,听着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贵志现在是不是又以那样的步履,走回饭店房间?
冬子想到这些,又放下了手中的电话。
本来已经想好给贵志打个电话说一声,可船津说“如果有什么问题”这样的话,又不免让冬子感到为难。
第二天,冬子九点就离家去了明治医院。九点半抵达,候诊室里已经有两位女子等候在那里。
第一章 磷火(6)
冬子坐在长凳一头,尽量避免和她们的视线交会,只是静候护士叫她的名字。
医院的名字依旧,听说就只换了院长。候诊室和挂号处的格局也没变。在走廊的尽头,分娩室和手术室的牌子并排挂在那里,一切都和过去一样。
先来的两位妇人好像只是做些普通检查,很快就完了。没过五分钟就叫到了冬子。
在护士的带领下冬子进了检查室,看到大夫正坐在正面的桌子前,翻阅着病历。
两年前来的时候,是一位留着胡须的偏胖大夫。这回换成了一位高个儿的年轻大夫。
“以前来过这里吗?”大夫一边看着病历一边询问着。
“两年前来过一次,做了人流手术。”
冬子想说出当时是一位姓能见的人介绍她来的,一转念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于是就缄口不谈了。实际上,冬子也只是隐约地记得介绍人的名字,并不敢肯定就姓能见。贵志肯定认识对方,冬子本人没有直接见过能见。
“例假来的时间比较长吗?”
冬子点点头,并告诉大夫,例假前后几天腰部都有些酸痛,下腹部也有轻度闷痛。
“到初夏为止,一切正常?”
“是的,没有什么异常感觉。”
“是单身吗?”
“是的。”
病历上有“已婚、未婚、生产、配偶年龄”等栏,大夫顺手圈了圈。
“那就检查一下吧。”
大夫站起来,护士立即说:“这边请。”右手指着白色帘子后面的检查台。
“请在这里脱下*,躺上去。”
圆脸护士看上去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
两年前因怀上贵志的孩子,躺上这个检查台时,冬子浑身发抖,半天都上不去。那时甚至想:面对这般羞耻难堪,真是生不如死。冬子双腿蜷曲着被固定在支撑架上,眼泪扑簌簌地流着,接受了人流手术。
如今,应该可以比较镇静地上这个台子了。
但,唯独妇科检查,不管多少次,也不可能习惯。一方面因为在检查台上的姿态实在让人难为情;另一方面,就冬子来说,还要将瘦弱的下半身全部裸露出来,真让人痛苦难堪。
冬子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弱不禁风,也不以为它瘦得难堪,也许是因为骨骼细小的缘故吧,显不出肉来。尽管已经过了二十五岁,私密处的耻毛还是淡淡的,隐约可见。
“简直就像少女似的。”贵志曾经这样描述过。
冬子的初潮比同龄人来得要晚些,曾为乳房发育得过小而感到自卑,可贵志却说,他恰恰喜欢冬子那种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倒的纤细。
现在,冬子把纤细的双腿张开,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
忽然一股凉飕飕的感觉掠过。又过了一会儿,护士说:“好了。”
冬子从支撑架上撤下腿,下了检查台,赶忙穿上衣服。
“请。”护士说。冬子从帘子里出来,看到大夫正坐在桌前,在病历上写着什么。
“现在还没感觉到什么疼痛吧?”
“是的……”
大夫在病历上又记了些什么,然后仰起脸。
“好像是子宫肌瘤。”
冬子呆呆地凝视着大夫的脸,或许是由于太突然吧,她一时无法了解对方的话中之意。
“因为有肌瘤,就会导致例假时间延长,腰部乏力,小腹疼痛。”
说了两遍,冬子才缓缓颔首。
“那该怎么办呢……”
“最好做手术,把肌瘤摘掉。”
“要是放着不管的话,会转成癌症吗?”
“那倒不会。肌瘤一般不会长得太大,但还是摘除的好……”
“那子宫会……”
“你没有孩子吧?”
“是的……”
“现在这种程度,可以只做肌瘤摘除手术,我想是可以治愈的。”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磷火(7)
大夫又在病历上写了一行字。冬子等他写完,又问:
“必须尽快动手术吗?”
“也不急在这几天,当然是越快越好。”
冬子专注地看着大夫的表情,慢慢地点点头。
出了医院,正午的阳光明媚四射。一直持续到几天前的残暑,因下了一场雨而退去,天空已有点秋高气爽的味道了。
冬子沿着明治外苑的梧桐林荫道信步走着,在十字路口处上了出租车。
“去原宿。”说罢,立刻又改口道,“去参宫桥。”
原以为检查会需要很长时间,出乎意料的是很快就做完了。直接回去,中午前就能赶到店里。可是,冬子并没心思马上赶回店里。
她想独处一会儿,分析一下自己的病情。
坦白说,冬子没有想到自己的病情会如此严重。她一直乐观地认为:大不了就是例假近来不太正常,有腰酸之类的感觉,顶多吃点药、注射点荷尔蒙,很快就会好起来。可以说,她根本就没太当回事。
可子宫里长了瘤子,看来还是要赶快做手术摘除。
怎么可能子宫里长了肌瘤?大夫说:“多半是体质问题,不会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的。”
冬子突然为自己的身体里不知不觉长出了这种东西感到心悸。
冬子母亲的堂姐曾做过子宫肌瘤摘除手术;“含羞草馆”的老板娘也是因为同样的病住进了医院。可她们俩都是年龄不小的长辈了,堂姐已经年过四十,“含羞草馆”的老板娘也已经三十七八岁,像冬子这样才二十多岁就长了子宫肌瘤,似乎很少见。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冬子给自己铺了张垫子,坐下,默默地瞧着自己的小腹。
那天她穿了一件带圆点的乔其纱连衣裙,松松地收着腰身,喇叭形的裙摆下,凸现出纤细的肢体。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在身体里潜伏着这样的异常。
这难道是真的吗?
冬子还是难以置信。
会不会是那位大夫搞错了?不是说肌瘤很容易就能诊断出来吗?冬子感到惴惴不安,尽可能往好处想自己的病情。
冬子的公寓,在小田快线的参宫桥站附近,站前有个缓坡,公寓就位于坡路的尽头。这一带是住宅区,建筑都不太高,五层楼居多,地下是停车场。
冬子的房子在三层,一进门就有十榻榻米大的一个客厅,里面有一间八榻榻米大的和室。
如果在家里办公,就显得窄小,可只是一个人住,就蛮舒适。
回到家里,冬子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茫然地看着窗外。
并没有剧烈活动,就感到很疲惫。也许是心理作用,腹部传来阵阵的闷痛。不知为什么,冬子忽然觉得很无助,似乎骤然间就变成了病人。
冬子眺望了一会儿窗外秋空的浮云,起身往店里打了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儿,接电话的是里村真纪。
真纪因为家住在明治上原,从高中时代起就一直游荡在原宿一带,可以称得上是地道的“原宿一族”了。
冬子事前曾和真纪打了招呼,说“今天要和采购人员见面,来店时间可能会推迟一些”。
“事已办完了,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就又回了趟家。有谁来过店里吗?”
“只有川崎小姐刚刚来过,其他就没有了。”
“那,我下午两点以前赶到店里,要是有什么事,就往家里给我打电话吧。”
“好的。刚才贵志先生来过电话了。”
“是吗?说了什么?”
“我说老板不在,他说那就算了。”
“噢……”
冬子淡淡地回应着,然后就挂了电话。
虽说已经到了秋天,可白天阳光依然很强烈。冬子到阳台上晒了会儿太阳,就进了浴室。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 磷火(8)
早上出门前刚冲过澡,可总觉得若不再洗一遍身体,情绪便很难稳定下来。
浴缸放满水后,慢慢地把身子浸进去。
冬子的白皙肌肤,显得有些过于苍白。
“血管都映透出来了。”贵志曾这样说过。手背和腋下,更是明显。
冬子搅动着浴缸里的泡沫,使劲擦洗着身体,直到雪白的肌肤上显出红血丝。
医院的检查台上沾染着各*人的气味,她要全部洗掉才安心。擦洗完后又冲了淋浴。正要跨出浴缸时冬子忽然想到,子宫生出肌瘤,会不会与做掉贵志的孩子有关?
当然,这样的念头毫无道理可言,只是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一猜测。
如果堕过胎就会罹患肌瘤,那凡是做过人流手术的女性就都无法避免了,何况,大夫也明确否认了这个说法。
可终归……
人流手术的记忆,总是会和对贵志的回忆纠缠在一起的。把肌瘤和人流扯到一起,也就连带上了贵志。
“真是怪了!”
冬子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同时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近来由于担心病情,简直就是食不下咽,体重一下子掉到了四十公斤以内。脸也瘦了一圈,只有眼睛变大了。
要是需要做手术,就必须更多地补充体力才行。
难道真长肌瘤了……
冬子脑海里浮现出给她做检查的大夫的面容。说实话,那医生给人冷漠的感觉。看上去也就三十二三岁。她并不是不信任这个大夫,只是觉得他还太年轻。
院长到哪里去了呢?还是叫“明治医院”,却换了大夫。
冬子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挂号证上的电话号码,就给明治私立医院拨了电话。有人接电话,听口气是个护士。大夫们也许都在午休。
“院长大夫在不在?”冬子若无其事地问道。
“有点感冒,所以休假了。下周要到外边去出诊。”
“那今天是哪位大夫在班?”
“从医大医院请了一位顶班的大夫。请来吧。”
“谢谢!”
冬子向电话对面的人鞠了下躬,就放下了电话。
果真,今天是顶班的大夫。
那该怎么办?
冬子从手提包里取出小青年船津捎来的名片。如要手术的话,最好还是去大医院吧。小医院还是让人不安。
冬子正拿不定主意,看着手里的名片,不知不觉就又想到要见贵志。
本来已经彻底分手了,可偏偏遇到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四年间耳鬓厮磨出来的安全感,由不得她不想起贵志。
真烦死人了……
冬子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既然分手了,就希望能彻底忘掉。不管贵志想法如何,都不能再让自己的心情受他的干扰了。
想归想,可现在得了病,无可奈何啊。
冬子替自己找着借口,还是决定明天先去目白医院。
翌日上午,冬子去了目白公立医院。
妇产科的主任,长脸庞,看上去温文尔雅。检查结果和明治私立医院那位大夫说的相同。
断定是子宫肌瘤,而且劝她最好动手术摘除。
“做了手术,就不能生孩子了吧?”
因为是老大夫,冬子就可以不顾忌地问。
“你还独身,只切掉肌瘤就可以,最好还是保住子宫吧。”
不管是一个什么样的手术,只要子宫幸免摘除就好。
“只是我们医院的病床现在爆满,估计要等半个月左右。”
冬子不知所措了。虽说暂时不做也无妨,可终究叫人不踏实。一想到肚子里有那么一个异物就坐卧不安。
“手术并不难做,如果附近有其他熟悉的医院,也可以到那里去做。”
“私人医院也行吗?”
“没关系!”
也许是公立医院的缘故,大夫很直爽。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 磷火(9)
一直认为做手术是大医院做得好,可大医院的手续却很繁琐。今天就算有介绍信,光看病也花了大半天时间。
冬子心里还是倾向于在明治私立医院做手术。做人流手术,在私人医院会感到很放心。病房的情况和医院的结构也大抵了解。而且,不叫妇产医院,而是叫私立医院,可减轻不少心理压力。
离开目白医院,下午一进店里,就接到贵志的电话。
“现在,就要去东京了。”跟往常一样,贵志的话,总是说得很唐突。
“还在京都吗?”
“工作耽搁了一下时间。对了,你去医院了吗?”
“去了。”因为身边有别的女职员,冬子支吾着。
“怎么样?是哪儿有问题吗?”
“这件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