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点点头。
“黄先生,”李月亭贪婪地望着红色的皮箱,试探地问黄谷:“货,都带来啦?”
黄谷有些瞧不起李月亭。李月亭出身官宦人家,祖上在晚清还出过大官。至于是谁,官有多大,黄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李月亭血管里流着贵族的血,黄谷感觉平时他对自己表面尊敬,骨子里却透出奸诈、威严,让人自觉矮他三分。生意场上他是出了名的快刀,可以一刀将你宰得鲜血淋漓,你还在吮伤口,他却满脸是笑地与你称兄道弟。
黄谷之所以看重李月亭,是李月亭在香港是文物界公认的大佬,黄谷虽然形成了一定的气候,但还无实力与李月亭抗衡,他还需要委曲求全的与李月亭周旋。
另外,他与李月亭打交道,是他口风甚严。你卖给他的货,永远不知道他卖到什么地方去了,赚了多少钱;同样,别人也休想从他那儿知道他的货从那儿来的。这符合黄谷干此行货要快速出手,稳妥安全的信条。再有,和李月亭一旦谈好价,美金、港币任你选,他一次付清,决不拖泥带水。这也是黄谷多年来一直与他合作的原因。
黄谷微微一笑,掏出钥匙打开皮箱,取出几幅字画、用黄绫包裹的一尊木雕、一件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李月亭一招手,坐在沙发上的人围了上来,细心地一件件审视着。渐渐地,从他们冷漠的眼光中闪出了惊讶、兴奋地神色。
黄谷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吸他的烟。待众人看毕古瓷、木雕,他才解开系着丝带的几幅字画,一一在墙上挂好。精美的古画和画轴散发出檀香,吸引了众人。在详细考证了这些古画都是出自名家之手的传世杰作后,无不为之震惊、赞叹,即而发出欷虚之声。
年己古稀的章教授惊叹之佘,向李月亭侃侃而谈:“中国绘画的高峰时期是五代、北宋。如范宽的”‘谷山行旅’、郭熙的‘早春’、李唐的‘万壑松风’,南宋的马远、夏圭的山水、以及名家的花鸟,都是可以卧游、移情的遣兴之作;此后在元代,文人的理想在画家的笔下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特别是黄公望、倪云林……”
“章教授,”李月亭贸然打断他的话,中国绘画的源流、发展,李月亭一点儿也不关心:“我想知道的是这几幅画的价值!”
章教授谈兴正浓,话被李月亭打断后,方省此处不是大学讲台,悻悻然淡淡地往下说:“这幅‘溪山撩色图’出自宋徽宗之手,如今他的作品民间实在是难以看到;那几幅明代王时的‘山水’、唐寅的‘函关雪霁图’我看不会有问题,至于这两幅仇英的工笔花鸟,可能是文征明的摹本。就算如此,其价值也不可低估。”
“你看这些画值多少?”
“这些画距今数百乃至上千年,”章教授厄了李月亭一眼:“又都出自名家之手,实难用金钱来衡量它们的价值!”
滨海市颇有名望的珠宝店老板陈一鸿,久久审视着黄谷放在桌上的一只高约两尺的双耳瓷瓶。瓶身以晶莹的蓝釉为底,带有紫斑,瓶的腹部盘绕着两条凸出的白龙,戏弄着周围饰有火焰的宝珠。他因为激动,声音略有些沙哑:“李先生,我国的瓷器始于汉,成功于唐之三彩,富丽堂煌于宋。从这支瓶的造型、釉色来看,系元代仿均窑的古瓷……元瓷又以天蓝色带紫斑为贵,宫中之物,内底都烧有‘枢府’二字……”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托瓶于亮处,众人果然从瓶口看到瓶底有”枢府”二字的印鉴。他又用手轻弹瓶口,瓶声轻脆,有如铜音。他连连夸道:“好瓷,好瓷!”末了,他轻轻把瓶放回原处,小声对李月亭说:“据我所知,这种元代的蓝釉白龙梅瓶,世上一共只有两支。一支在台湾的故宫,这支不知道他怎么到手的?”
“值多少?”李月亭瞟了眼黄谷。
“起码这个数!”
“三十万?”
陈一鸿摇摇头,笑而不答。
“三百万!港币?”李月亭见陈一鸿仍然微笑不语,再问:“美金?”
陈一鸿颔首一笑:“不,英镑。远远不止你说的那个数!”
李月亭有些沉不住气了,把手指关节擗得噼噼直响:“知道了!”李月亭面对众人抱拳在胸:“诸位赐教之情,容小弟改日厚报!”
众人识像的向李月亭拱拱手,纷纷离去。
黄谷待人都离去后,不无嘲弄地说道:“李经理,当着我的面来这么一手,您不是在给我难堪?”
“黄先生,我明人不作暗事。你知道我对文物一窍不通,再说这又不是几块钱的小买卖!怎么样,开个价吧?”
李月亭的坦率,使黄谷消了气,他婉拒了李月亭递来的雪茄,吸上了自己的烟。黄谷望着李月亭娴熟地咬掉烟头,故意避而不答。
“说话呀,”李月亭长长地吐出吸进的烟,诧意地问黄谷:“你这是怎么啦,吊我的胃口?”
“我这批货是用血和命换来的!”
”我的钱,”李月亭从牙缝中冷冷透出话来:”“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黄谷将握成拳的手松开,伸向李月亭:“好吧,五百万,要美金。”
“我只给这个数……”李月亭伸出一根指头。
“这批货值多少,我想……您心里已经有数了。”
“你说得对极了。你知道的,这批货运回香港,要担多大的风险?既使到了香港,什么时候能够出手?也许要等个十年八年!我给你的是现金,懂吗,现金!”
“不添了?”
“一个子儿也不!”李月亭断然拒绝。
1416房间,监听器传出的声音越来越弱,张经理赶紧调至正常。继续传出的对话,使他吃惊了。
“好吧,我另找人合作。”
“黄先生,这是何必呢,你不是说还有大买卖?小的小做,大的大做啦!”
“您要是出手大方,我能搞到您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慈禧太后的夜明珠!”
李月亭闻听此言,不觉一惊:“夜明珠……你不会骗我吧?”
“我黄谷从来就说一不二!”
李月亭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那,它在你手里?”
“你可以这么认为!”
“呵,太好了!我是说……”李月亭指着桌上的东西:“你不至于就为这几样东西,叫我跑一趟大陆吧?”
“那这批货?”
“ 照你开的价! ”
“好,够意思。”
“”你说的那事……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明天一起吃晚饭。”
“但愿你带给我的消息,可以成为我们碰杯的理由。”
“您不会失望的。”
“那好,作为回报,到时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哈哈哈……天机不可泄露!!”
张经理速度极快的收起监听器,抢在李月亭开门之前,离开了房间。 。。
第十八章 青花元瓷(3)
李月亭送走黄谷,返回客厅,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他这次到滨海,除了按计划到滨海来接黄谷的货,有多半原因是为黄谷这个人而来。李月亭发迹前,全凭道上一位大哥——白鲨的照应,才使他这个过去名门望族的没落子弟,很快重振门庭。李月亭正欲图报,白鲨突然在一次交易中遇害。他不惜一切代价明察暗访,终于查明是黄谷图财害命。事后,黄谷虽然用钱封了道上朋友的口,还追杀了大哥的几名亲信,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即明知李月亭与他所害之人有来往,偏偏将所越之货与李月亭交易,并且合作至今,使李月亭对他了如指掌。当然,李月亭与白鲨互换金兰,结成生死之交,黄谷不知道,所以躲过一劫。白鲨遇害后,李月亭接管了白鲨的一切生意,跟即又以正当贸易的方式,向内地发展。仅几年的功夫,就取得了不让人小觑的成绩。
近几年来,李月亭虽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他为人处事小心谨慎,从不张狂,所以不引人注目。羽翼丰满后,他己渐渐减少对黄谷的依赖。其实,在他的生意圈中,黄谷已经算不上是个人物了。李月亭在时机未成熟时不急于动手,更不想在香港除掉黄谷,他怕坏了他的名声;他也打过内地警方的念头,此次赴G城,就想将此事了结了。
然而,当黄谷告诉他夜明珠时,他打消了立即复仇的想法,决定再次与黄谷合作。除去黄谷,是早迟的事,他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因为李月亭以及他的祖辈都和夜明珠有着不解之缘。
早在许多年前,李月亭就听祖上讲过,慈禧太后九凤冠上有四颗夜明珠散失在民间,他的先祖李鸿章还受到慈禧的训斥。李家几代人明察暗访,始终找不到带走夜明珠的小宫女……几天前,他得到来至G市的密报,夜明珠在G城出现。可是,线索很快就断了,因为新近投靠他的知情人被杀。听黄谷说他知道夜明珠的下落,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一旦找到稀世珍宝夜明珠,不仅遂了先辈夙愿,还可借机除去弑兄仇人。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且在自己掌握之中,李月亭心安理得地长舒一口气,点燃了一直叼在嘴上的雪茄……
维修的工人在地下室找到一块木匾,上面用隶书刻着“静芦”两个大字。木匾是用上好的楠木制作的,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雨,仍然完好无损;匾上的黑漆虽然部分脱落龟裂,但不伤大雅,好在“静芦”两个字上的金粉如故,一擦去上面的灰尘,就闪出熠熠亮光。虾子注意到地下室进出口十分隐蔽,设在客厅壁炉旁边,外表就像普通的护墙板,这次不是维修的话,根本发现不了。地下室的空间非常宽大,四周都是用整块的长条石砌成,一直砌到屋顶。法国的建筑世界闻名,如巴黎圣母院,外墙几乎都是用大块的石料砌成,坚固而耐看;像这种典型的三层别墅民居,用坚固的石料作底大可不必。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过去的主人在地下室收藏贵重的东西,或是隐藏着什么秘密。虾子叫工人打扫干净,接上电源,他望着四面坚固的墙壁,百思不得其解。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名堂,只好不去猜测主人修建地下室的用意。
虾子小心地擦拭干净木匾,挂在大门的门楣上。
这幢法国式的建筑,经过紧张地抢修,很快就恢复了原貌。虾子请来设计大师,按照房屋的风格,配置了所有的家俱、电器、生活用品。他的心很细,花园里的树木、盆景,也按高雅的情调来栽种。
静芦完工的那天,虾子如释重负,在点燃壁炉里的木柴后,他躺在睡椅上,久久望着熊熊的火光,心里涌起报恩前的满足感。买下并维修静芦,花光了他所有的钱,他一点儿也不心疼,为报答阿三那一袋救命的包子,他心甘情愿。然而,G城道上的大哥独龙带来的消息令他忧心忡忡,行踪不定的阿三倒是找到了,但阿三不见他。阿三说他已经记不起幼年时的事儿,更想不起他曾经救助过谁。
是阿三真的忘了,还是别有隐情?虾子茫然中有一杯无一杯的喝着酒,不管如何,他只知道如果当年那个风雪交加的日子,没有阿三那一袋包子,他是活不到今天的。血红的火焰里,浮现出虾子永远忘怀不了的情景……
风中夹着雪,雪里带着雨;
奄奄一息的虾子爬到包子铺前;
他向人们伸出又黑又瘦的小手,人们厌恶地转过身去;
虾子腹中饥火难耐,手伸向满笼的包子;
年幼的虾子被老板一棍子打倒;
虾子血流满面,眼睛却望蒸笼里的包子;
周围的人们,无动于衷地看着倒在雪地里的虾子;
比虾子略大一些的阿三,把虾子从雪地里扶起,他买了一袋包子,微笑着把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放在虾子手里,然后他背起虾子,向桥洞走去……
壁炉里的火越来越旺,一行清泪从虾子眼里流出,他终于想明白阿三为何不见他:一个人将吃食扔在地下,对人说“嗟,来食”,他会像狗一样爬过来么?阿三幼年时家里发生变故,他一定也和自己一样生活在社会的底层,饱经沧桑;身份低微的他,会有着强烈的自尊。尽管自己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绝不会吃嗟来之食!
虾子斟满一杯酒,将酒杯举向空中,他含着泪说:“阿三,我的好哥哥,我敬你!我,会找到你的……”
第十九章 品茗论画(1)
鲍甫里穿银灰色的薄羊毛衫,外套咖啡色的西服便装,足下是浅色调的软底皮鞋。这种随意中流露出的讲究,更衬出他高雅的气质。从服装样式的选择到色彩的搭配,无不表现出他审美的情趣与心态的平和、年轻,潇洒得体。虽然他早己过了花甲之年,外表却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他有一颗永远不老的童心。
鲍甫在总服务台留下话,告之来访的人他外出了,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在等待通话期间,不经意地看见李月亭夹在人群中走出电梯,他用眼睛追踪着李月亭,恰好这时电话通了。
“我是鲍甫,请你务必转告他,还是我前来拜会,记住,今天下午四点!”鲍甫放下话筒,追出大厅,李月亭早已上了的士。他问替李月亭叫车的门童:“请问,我的那位朋友,他上哪儿去?”
“机场。”
鲍甫不明白李月亭为什么去机场,他看看手表,信步走向大街。
楚梓来晚一步,总服务台的小姐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刚刚离开这里。
黄谷走出电梯,经过楚梓身边,步出大厅。
楚梓看见黄谷,毫不犹豫地尾随而去。
黄谷离开G城,算来有十年了。尽管过去时不时偷渡来这里,但一直是蜇伏在独龙家里,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敢悄悄溜上街去,呼吸一下家乡的新鲜空气。今天是白日走上大街,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五彩缤纷的装饰店招,繁华的街市,川流不息的人群,使他怎么也想不起故土昔日的景象。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记忆中的事会淡漠,他但愿人们会忘掉他和他曾经作过的事。看着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满街陌生的面孔,他不由不小心谨慎,毕竟他在这里犯有命案。
“擦鞋,擦鞋!”
电影院橱窗下,一个蓬头垢面、约莫二十六、七的小伙子声嘶力竭地吆喝,两眼扫视着行人的脚,手不停敲打着木箱。
黄谷觉得声音耳熟,仔细一看不觉愣了。他不动声色地将脚踏在木箱上,擦皮鞋的人一抬头也惊讶不己。
“黄哥?”
“小七,怎么落到这个地步?”
“我……”小七低头不语,从箱子里取出一块绒布,拭去黄谷鞋上的灰。
“呀!”黄谷望着昔日跟随自己的兄弟,如今流落在街头的小七,心中隐隐作痛。
小七在鞋上抹上油,用刷子熟练地擦着鞋,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平静地说:“你杀人逃走后,我被抓去顶了罪,判了八年,前不久才放出来。想工作,没人要,做生意,又没本钱……”
黄谷换了支脚踏在木箱上,望着小七心里内疚。从前小七是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英俊的小伙子,一群人走在大街上,只有小七引起姑娘们的注意。八年的铁窗生涯,使他换了个人似的,而这一切又是自己造成的。那天晚上,要不是小七和他那个在江边打渔的亲戚帮自己逃走……黄谷不敢再往下想。待小七擦完鞋,他从随身带的包中取出一厚叠钱,递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