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谷也不答话,径直在他身边坐下,掏出烟点上火,然后吐出浓浓的烟雾:“你说呢?”
黄谷的傲慢,李月亭忍了,现在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他陪着笑脸:“你亲自出马,那有不成功的道理!”
黄谷从西服内袋里取出一颗杏子大小的珠子,放在李月亭面前。李月亭小心地拈起珠子放在手心,珠子晶莹剔透,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暗淡的绿光。
“不会有问题吧?”李月亭按捺住内心的狂喜。
黄谷不屑地看了李月亭一眼:“文静请阿三鉴定过了,说没有问题。”
李月亭呐呐地说:“阿三看过,那就可以放心了!”他捧着珠子,爱不释手地反复看着:“还有的呢?”
黄谷很不满意李月亭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神情,他提醒道:“我是你的合伙人,不是你的随从,说话尊重一点儿!”
李月亭意识到他怠慢了黄谷,立即改口:“黄先生别介意,我是心急,怕夜长梦多!”
黄谷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吧,我会搞到手的!”他走到门边,关上包间内的灯。
室内顿时一片漆黑,李月亭正在茫然不知所措,突然,一团晶莹的绿光,从他手上发出。开始时那光还有些暗淡,继而越来越亮,照亮了李月亭惊喜交集的脸……
第三十一章 阿三露面(1)
阿三出于礼貌,请独龙坐上席,独龙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阿三坐上去。阿三无奈,只好在上位坐下,独龙与虾子分坐在他两边。这个包间享受的是*服务,每个人身后站着一位漂亮的小姐,为客人端茶送水,还要拈菜喂酒。阿三身上带着一万块钱,菜单拿上来后,他有持无恐的点了这儿当家的名菜,还要了两瓶三十年的法国波尔多葡萄酒。虾子与独龙交换了眼色,光一瓶波尔多,就接近两千块。虾子用眼神让独龙放心,他带得有钱,那张阿三在芙蓉亭退给他的那张卡,就带在身上。
阿三点了一只大龙虾,还要了三份昂贵的鲍鱼捞饭,独龙坐不住了:“阿三,你这是何苦?”
“你就让我挥霍一次,”阿三对点菜员说就这样定了,他诚恳地对独龙与虾子说:“你们别担心,我有钱!”他拿出一叠没有折封的钱扔在桌上。
深知阿三情况的独龙,过意不去:“阿三,你挣点儿钱也不容易,你我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兄弟,用不着如此破费!”
“独龙,你别介意,今天我请的是马未龙……”菜上齐了,酒也打开斟上,阿三请几位服务的小姐出去,说这儿用不着她们了。他端起斟满的酒向着独龙:“这第一杯酒我先敬你!”
独龙有些诧异,赶紧站了起来:“你不是说让我作陪的么?”
“不,马未龙没有你,找不到我,我们也不会有今天。干!”
两人相视一笑,干了杯中酒。阿三倒上酒,面对虾子:“这杯酒,我代表我父母敬你!”
虾子赶紧站了起来,不解地问阿三:“你这是为什么?”
阿三正色道:“为了静芦,这是我父母安身立命的地方!”
虾子惶惑地说:“阿三哥,你造成别这样,我担待不起……”
阿三不等虾子把话说完,一口把酒喝了,他再将两人的杯子倒满酒,他扑通一下跪在虾子面前,双手将酒杯举过头。
虾子骇得放下杯子,对着阿三跪在地上。
独龙一把将两人从地上拉起,他不知道阿三为何要向虾子下跪:“阿三,男儿膝下有黄金!”
阿三两眼涌出泪花,他真诚地向虾子说:“你做了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从今以后,凡是我做得到的,你尽管吩咐,阿三敢不肝脑涂地!”
虾子动情地说:“我比起你对我做的,算不了什么,你当年是救了我的命……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
独龙端起杯子:“阿三,我看虾子是真心诚意,你……”
两行泪从阿三眼里滚出:“我如今举目无亲……好吧,我就认了!”他的眼泪滚进杯中,头一仰,将带泪的酒干了……
鲍甫用完晚餐,来到音乐厅,要了一杯法式咖啡。背景音乐放着广东音乐“雨打芭蕉”。他很熟悉也很喜欢这首广东名曲,觉得它不仅形象,而且富有诗情画意。他微闭双眼,随着着流畅的乐曲,不时地用手指在台面上随曲击拍,同时想象着秋雨中的蕉林,雨打蕉叶发出的沙沙声……
客人们陆陆续续来到音乐厅,喧哗声打破了这诗一般的宁静。中国人操着生硬的英语交头接耳,说着倒了声调华语的外国人却在高谈阔论,女人*的笑声中,夹着香槟酒冲塞而出的咝咝声。
鲍甫厌恶地收回目光,离开了音乐厅。
鲍甫度出饭店,来到防波堤上的街头公园。堤上一排排苍劲的柳树,下垂的柳枝在晚风中摇曳,就象少女浴后散披在肩上的青丝。鲍甫走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产生了一种静谧、美好的感觉,一扫刚才心中的不快。已经隐进云层的太阳,这时又喷簿而出放射出火红的霞光,这强烈的红光从苍翠的林木中斜射下来,形成一束束明亮的光柱,将四周辉映得五彩斑烂。
鲍甫靠在树上,一丝扰人的愁伥袭上心来。夜明珠的得而复失,阿三几天来又不露面,极度的忧虑使鲍甫感到有些心力交瘁。自己毕竟老了,难以再经受颠沛流离……
夜幕降临,玉兰花型的路灯放出柔和的蓝光,洒向林间半明半暗的碎石小路,带有寒意的海风中夹着丝丝细雨。鲍甫竖起衣领,转身向来时的小路走去。在经过一丛南天竹时,黑暗中闪出一个人来,吓了鲍甫一跳。
“你是鲍甫?”
“是的……”黑暗中,鲍甫看不清挡路人的面目,他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别害怕,有人想见您!”
鲍甫紧张地问:“谁?”
“阿三……”
鲍甫惊讶了:“阿三?”
“对。请跟我走,错过这个机会,您将遗憾终生……”
此人说完话,转身就走。鲍甫觉得他的声音很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他急于想见到阿三,此时也就顾不得许多,想也不想就跟在那人的身后。
那人走出公园,凭感觉知道鲍甫跟在后面,便加快了脚步。借着隐隐约约的灯光,鲍甫察觉走在前面的人似乎是个年轻人。走到靠近河滨大道的一个街区,带路的人停住脚。
“鲍甫,想委屈你一下……”带路的人对跟上来的鲍甫说:“为了安全,需要蒙上你的眼睛。”
事己至此,鲍甫只好照办:“好吧。”
鲍甫感觉自己只是象征性的被蒙住眼睛,一方宽大的手巾在他脑后轻轻地打了个结,似乎一碰就会掉下来。随即他被人掺着走了一段路,转了几个弯后停在一幢小楼的铁栅栏下。
“请进……”掺扶鲍甫的人不时地提醒:“弯腰……低下头,门很低!”
鲍甫感觉是在往下走,一股地下室特有的气味扑鼻而来。
“到了,请坐!”
一把椅子放到鲍甫面前,他摸索着坐下。蒙住眼睛的布被解开了,屋里一片漆黑。
黑暗中划亮了火柴,点燃了一盏灯。
灯光渐渐明亮,鲍甫注视着那盏灯,他惊鄂了,眼前亮着的就是那盏身着宽肩大袖的唐代仕女铜灯!灯上罩了一只带有唐韵的宫灯型纱罩,非常和谐别致。在柔和的灯光下,手托花篮的仕女欲翩跹起舞。鲍甫再看点灯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就是那天在芙蓉亭茶楼论画、买灯的青年!
“是你?!”
“是我。”阿三避开鲍甫惊讶的眼睛。
鲍甫望着阿三:“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姓名对我来说……”青年人眼里闪动着讥讽的神情:“中国的阿Q和印度的贱民,是不配有姓氏的,你就叫我阿三好了!”
“你就是阿三?”鲍甫越发惊讶:“你约我来,我千里迢迢从北京赶来,你为什么不见我?”
“你还没有取得我的信任!”
“那现在呢?”
“你在这里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请坐过来……”
阿三拿起铜灯,放在一张蒙着报纸的小桌上,等鲍甫坐下后,他揭开报纸,桌上摆满较为丰盛的酒菜。
第三十一章 阿三露面(2)
阿三拿起铜灯,放在一张蒙着报纸的小桌上,等鲍甫坐下后,他揭开报纸,桌上摆满较为丰盛的酒菜。
“请?”阿三真诚地望着鲍甫。
“你这是?……”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可是那天,你……”
“没吃你送来的饭菜?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我算不上是君子……但是,小人有小人的骨气!”阿三用嘴咬开酒瓶盖,往两支酒杯里倒酒:“今天请你来,一是还我买灯时你借给我的钱,另外么,是想和你谈谈……”
鲍甫冷冷地盯着阿三,没有去接酒杯。
“喝吧,我今天花的钱是干净的!”阿三眼里闪出了泪光:“我把母亲留给我的手表卖了……”
鲍甫留意到他手上那只老式的女式手表不见了。
“阿三,你就一个人,你家里的人呢?”
“都死了……”
“呵,请原谅!”
“没什么,我早就不忌讳了!”
“能不能……”鲍甫沉默了一会儿:“给我谈谈?”
阿三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点燃了烟,声音嘶哑但异常平静地讲起了他的过去……
“我小时候生活在英国,快十岁那年,我爷爷把我们一家带了回来。爷爷是文物研究所的研究员,也是著名的文物收藏家。从前,我家就住在上面,一幢法国式的小别墅。我们家的大厅和爷爷的书房,摆满了他收藏的文物、古董……在爷爷的熏陶下,我从小就喜欢欣赏和学着鉴别文物。爷爷看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就尽其所知,手把手教我,还把他一部尚未完成、有关文物鉴定的手稿给我,要我对照实物考证。爷爷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那场劫难到来之前,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买回许多水泥、钢材、木料和各种工具,堆在这间地下室。爷爷曾经学过建筑,是个很不错的土木工程师。他每天都要在这儿干好几个钟头,除了我,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等他把活儿干完,那场史无前例的浩劫也开始了。母亲发现家里的东西一天天在减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生性善良、软弱,所以爷爷没把这些事告诉她。不久,爷爷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我们的家被抄了,一家五口被赶进这间地下室……他们封了门,在原来的通气窗开个出口,让我们一家人象狗一样爬进爬出……我家的财产,爷爷的收藏品都被抄光了,有人总不放过爷爷。说他把东西转移了,每天逼他交待,疯狂地折磨他……每当爷爷受尽凌辱,从窗口爬进地下室,母亲总是哭泣着揩去他脸上的血迹、口痰,擦拭和清冼抹在他身上的浆糊、粪便……爷爷只要回到这里,回到亲人的身边,就会忘却世间的纷争、痛苦,反倒乐观地安慰母亲,抚慰我们受伤的心灵……”
阿三的叙述,深深地震撼了鲍甫,他没想到阿三一家的命运会这么悲惨。他取下灯罩,欲借灯火点烟。无意间贸然看见阿三脸上,两行清泪顺流而下。阿三无声的哭泣,鲍甫感到如针剌在心。
“那场浩劫持续了十年,爷爷没有熬过来,受不了折磨,不久就去世了。这时,我父亲被他所在的单位押回G城。父亲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时,常常向我回忆他的过去……他少年时的理想、抱负,青年时代的困惑、痛苦……有春风得意的时候,也有一生中最为惨痛的教训……我知道,他在教我作人!他还时常向我提起一些和他肝胆相照的朋友,念念不忘他的英国朋友琼斯&;#8226;温斯顿先生……”
“琼斯&;#8226;温斯顿?”鲍甫感到意外和震惊。
“是的。但是,他谈的最多的是……是在英国同窗四年的一位挚友。可惜多年来天各一方,彼此不知生死……鲍先生,我父亲难以忘怀的人,就是您哪!”
“我?”鲍甫骇异了:“阿三,你是杜静山的儿子?!”
“是的。我父亲向我谈起您的为人,您的抱负,您多年的寻觅,说您是个完全可以信赖的人!”
“静山兄,我找你找得好苦!”鲍甫痛苦地低下头,待他胜过手足的杜静山,他怎么能忘怀呢?鲍甫在英国留学时,家庭因故不能再向他提供上学的钱,三年以来,鲍甫所有的费用,全靠同学杜静山。杜静山的父亲是南洋巨商,他每月从父亲寄来的钱中,分一半给鲍甫,鲍甫才完成了学业。想不到昔日胜过兄弟的好友今己作古,鲍甫不禁悲从中来。他强忍住快夺眶而出的老泪:“能不能告诉我你父亲……他是……怎么走……走的?”
“父亲常常挨毒打,己有了内伤……他的工资早就停发了,全家五口就靠当小学教员的母亲……她那一点点微薄的薪水生活。那时我还小,就天天上街拾烟头,捡废品,当报童,甚至作过童工……为的是能挣到少得可怜的钱,积攒起来给父亲买治伤的药酒……”
无声的泪,从阿三眼里滚出,鲍甫觉得那不是泪,分明是殷红的血。
“一天夜里,来了几个人钻进地下室,野蛮地从床上拉起父亲,叫父亲走。父亲意识到这是最后的诀别,他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每一个亲人亲吻……轮到我时,他把别在胸前的钢笔取下放在我手里。我明白,他是要我完成他未竟的事情,也就是说,若有可能写完他那本有关文物的书……他一再叮咛我看好家,我知道他指的是他心爱的文物……我向父亲点点头,他这才最后看看所有的亲人,依依不舍地走了……就这样永远地……走了!现在连尸骨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哥哥在大学里不知说了什么话,判了十年刑,死在了监狱;姐姐染上肺病,我们没钱给她医,活活给拖死了……”
“阿三,那几年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您?还我父亲当年的情?”
“你误解了,我和你父亲情同手足。”
“那是过去,人都是会变的!”
“那你这次叫我来,见了我的纸条为何不到宾馆来见我?”
“宾馆?”阿三又恢复刚才说话的语气:“对一个贱民来说,那是不可逾越的圣殿!再说,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用这种方式请我来,是怕泄露什么秘密吧?”
第三十一章 阿三露面(3)
“是的。我观察您好几天了,正如我父亲说的那样,您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作为一个收藏家,是乐意向您这样的同行出示他的收藏品的。为了保证收藏品的安全,我不得不这样做,请原谅!”阿三起身抱起铜灯:“请!”他拉开横挂在室内的布帘:“迄今为止,您是我邀请的第一个客人!”
阿三用手在看似条石砌成的墙上摸索着,突然墙壁象门一样开了,露出一排排玻璃橱窗。鲍甫借着阿三手里的灯光仔细察看,原来壁面用水泥做成条石形状,真假难分。橱窗内装有防潮设备,并排挂着的一幅幅古画,并无受潮的痕迹。再看古画,鲍甫震惊不小。有颜真卿的草书、阎立本的《秦府十八学士图》、吴道子的《佛像》……鲍甫认定这些都是后人的摹本,但从摹本的年代、功底等等来看,今天也称得上是珍品。再看,还有五代名家荆浩、关仝;北宋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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