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还是你这小子有见识!”公输遗世大喜过望,正得意间,突又想起这“小子”适才的出言无状,便道:“既然这样,就让你见识见识,省得你将信将疑!”
说罢,掀开角落里的一张油布,露出件奇异的事物来。那东西以纯木雕成,似鹰非鹰,似雁非雁,一双翅膀却是铁架围成,上面覆了绸布。
“木鸢!”李沐风讶然道。
“不错!”公输遗世呵呵笑道:“老夫近来日夜琢磨,已有小成!”却见莫无忧撇了撇嘴,颇为不以为然。
“这……这当真能飞?”李沐风确实很感兴趣。
“笑话,不能飞,怎么叫木鸢?”公输遗世对李沐风的怀疑极为不满,伸手将木鸢举起,道:“你们躲开点,我让它飞给你们看!”
却见公输遗世伸手在木鸢上扭了几下,然后猛然朝空中一抛。那木鸢鼓起双翅,扑楞楞的拍打起来,在空中挣扎盘旋了片刻,终于无奈的跌在地上。
“唔?”公输遗世俯身拾起木鸢。得意道:“小子,如何?”
“这个……”说实话,这木鸢的表现实在和李沐风的期待形成了强烈反差。这,这便能叫做飞吗?怕是孩子玩的竹蜻蜓也比这飞的久些。可转念一想,这种扑翼式结构的机械极难制造,飞行原理又复杂,即便到了现代也无法实现。公输遗世能做到如此,却也不简单了。
“好,好的很!”李沐风点头称赞道:“这木鸢结构精巧,制作精良,非绝世巨匠而不能也。只是……”只是,要制成飞行器,公输遗世的思路却完全的错了。这话李沐风说到口中,又留了半句。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一个至少让公输遗世不再阻拦莫无忧的法子。
“只是什么?”公输遗世瞪眼问。
“呵呵。”李沐风高深莫测的一笑,道:“只是,我造出的木鸢,比这飞的更持久些。”
公输遗世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你造的木鸢?哈哈,竟敢在老夫面前吹大气?好!要是你小子有这本事,我磕头拜你为师!”
“公输前辈妙手绝伦,晚辈是万万比不了的。”李沐风淡然道:“只是这木鸢,晚辈却独有心得。其间奥妙,想是前辈也未知晓。”
“小子,废话不必说了!”公输遗世摆手道:“说说看,你想如何?”
“前辈便和晚生打个赌,要是前辈输了……”李沐风目光一转,突然道:“就不可再阻止无忧随我出山!”
“好!”公输遗世道:“虽然你小子必输无疑,可老夫还是给你个机会。倘若你输了呢?”
“若是晚辈输了,终生不再踏入此地半步!”
公输遗世晃着脑袋冷笑道:“这个赌老夫亏的很。你是不请自来,若赌输了便退回去,天下哪有这等合算的卖买?”
“那就依前辈的意思!”
“我的意思,你若输了,便在我这里作上两年工!小子,其实这都便宜了,或许老夫一时高兴,就传授些本事与你。”
李沐风一愣,侧目看了眼一脸关切的莫无忧,咬牙道:“好,便是这样!”
“哈,这下……”公输遗世刚要说话,突然闻听外面一片嘈杂之声,眼前一花,几条英武的汉子便闯了进来!
却见为首那人中等身材,面色白净,身穿一身紧身的侍卫服。他四下扫了一眼,便朝李沐风低首施礼道:“燕王,属下失职了,还请燕王责罚!”他身后的另几名侍卫垂头丧气,显然早挨了一顿好训。
来者正是林凡。他因事情被差遣出去,无法随燕王视察水利。便亲选了几名得力的侍卫,吩咐他们和燕王寸步不离。谁知他这边事情办完,却发现那几名侍卫早就独自回了王府。一问,才知道燕王随一不知底细的女孩儿去了,身边再没旁人。林凡当下大怒,把那几人狠狠训了一通,然后带他们顺着二人留下的痕迹追踪而至。李沐风没有刻意隐藏形迹,那些侍卫又都是跟踪的好手,便一直寻踪追进了这座院子。
李沐风尚未说话,公输遗世在一旁突的叫道:“你叫他什么?这小子是燕王?”
一侍卫怒道:“你这老头竟敢对燕王出口不逊!”
李沐风一拦,淡然扫了那侍卫一眼,道:“不得无理!”那侍卫吓的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他就是燕王?”公输遗世突然看向莫无忧。
“是啊,他就是……”莫无忧犯了错事一般低着头,又偷偷朝爷爷瞟了一眼,“您、你没问我嘛。”
“你这丫头!气死我也!”公输遗世怒道:“都说女生外向,果然不假!你既然眷恋富贵,铁了心跟他走,还管我这个老头干什么!”
莫无忧又羞又急,眼泪不住的从一双明眸中淌出。她微微张着小嘴,却不知如何分辨,只是不住的摇头哭泣。
“前辈,您这就不对了。”李沐风正色道:“我和无忧一见如故,早已认了她作妹子,却不是前辈想的那般。”
“丫头!是吗?”公输遗世看着她。
“啊?”莫无忧止住了泪,一脸的迷糊。迷惑的表情混着满脸的泪痕,让人不胜怜爱。“这个……嗯?”
“就是这般。无忧你忘了?我不是让你叫我大哥吗?”李沐风柔声道。
“嗯,是啊,可是……”莫无忧歪着头,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是嘛,她记得自己一直在大哥前面加个“李”字的,可是,李大哥也一样算是大哥,人家说的没错。这一字的分别,莫无忧是说什么也弄不清楚的。
“便是这样。”李沐风拦住了话头,朝公输遗世道:“不管如何,前辈的赌约还做不做数?”
“作数,当然作数!”公输遗世想起了李沐风刚才的话,暂时也忘了他燕王的身份,怒道:“我老头子说话何时不算过!你可别忘了,要是你输了的话,我可不管你是谁,都给我来做两年苦工!”
“这个自然。”李沐风点头微笑道:“一个月后,晚辈定当携木鸢登门拜访。今日就此别过了。”
说罢,朝莫无忧眨了眨眼睛,含笑而去。林凡等人迟疑片刻,朝莫无忧躬身道:“拜别公主。”转身便也跟去了。他们这一拜吓得莫无忧连连后退,猛然看向爷爷,却见公输遗世提着木鸢转身进了屋,同时高声道:“丫头,我要闭关一个月!哼,我定要让那小子心服口服!”
李沐风回到王府,便让人给自己去找相应的材料,着手准备制作自己的木鸢。说到和公输遗世的赌约,他倒也不完然是吹牛,确实有几分必胜的把握。公输遗世的木鸢是扑翼式结构,从这方面讲,他已经在正确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即便这木鸢再是精巧,制作再是巧夺天工,也一样难以模拟出鸟类那精巧绝伦的肌肉运动,更不要说展翅飞翔了。
从理论角度讲,李沐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现在需要的就是把理论转化成实践。说起实践,李沐风倒也不缺乏。他在现代社会的那一生,小时候曾经制作过航模飞机,虽然一样无法实现自由飞行,毕竟比那个只能扑腾片刻的木鸢强得多。
可那毕竟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要把两世的时间累加起来计算,那时的功课同现在已然隔了近四十年。隐隐约约中,他还能记得多少,就是自己也没把握。
泡桐木,木锉,乳胶,橡皮筋,有这几样东西他就能做出一架简易螺旋桨飞机,保准能胜过公输遗世。泡桐木好找,幽州遍处都是,木锉虽然不够精良,却也能凑合用,乳胶没有倒也好说,鱼鳔胶比之优胜百倍,其高昂的成本对李沐风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可是,这橡皮筋就实在难以找到替代品了,他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先把机身做出来再说,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
于是,燕王府的书斋成了木头工房。李沐风没事儿就在里面锉锉磨磨,造出废品无数。好在材料对他来说应有尽有,只是弄得府中人莫名其妙,不知燕王到底是那根神经不对,好好的燕王不作,偏想成一个木匠。
一连过了几天,李沐风都泡在书房,专心致志的和木头较劲。倒不是他多么沉迷于此,只是精神上突然间找到了一种联系现代的方式。他在制作模型的同时,便似乎回到了现代社会,回到了那个没有勾心斗角,无忧无虑的童年。一时间,他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这日,李沐风正在仔细的用一根木条打磨螺旋桨叶,这可是个细致的工作,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他手中细长的刮刀小心的躲避着木头的纹路,按照自己的意思切出了一条曲线。要看刀刃就要从另一端破出,大功告成之际,却听一个清冷柔和的声音唤了声“燕王”。李沐风心头一颤,手中不自觉的用力,木条却劈成了两半。
李沐风回头一看,一名丽人黑发如云,巧笑倩兮,不是陈寒衣是谁!
“寒衣,你怎么过来了?啊,这些日子我没去看你,实在该死!”李沐风一愣,这才虚幻的世界回过神来。
“燕王还记得我吗?”陈寒衣抿着嘴,浅然一笑道:“府里人人说燕王迷上了木匠活,这个大唐的王子也不想当了。”
“这是谁传的话?”李沐风失笑道:“寒衣怎么也就相信了?”当下把遇到莫无忧以及和公输遗世打赌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然后笑道:“寒衣你看,我又给咱们认了个妹妹。”
陈寒衣开始还当真以为李沐风突然迷上了这等奇技**巧,正打算规劝。听闻李沐风的述说,已然放了心,便娇笑道:“殿下还嫌大唐的公主不够多,却又加上了一个。”
李沐风笑道:“你算哪门子公主?还是乖乖的等着当燕王妃吧。”
陈寒衣微笑道:“当燕王妃的怕不是我,我还是好好做我的安远公主是真的。”
李沐风一怔,道:“寒衣,你莫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闲言碎语倒不是。”陈寒衣想了一会儿,道:“那是我觉得有理的话。听说契丹公主来了,若能和燕王联姻,岂不增了一大臂助?”
“这是谁说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李沐风皱了皱眉,然而细想这事情,却又当真可行。若是范柏舟或顾少卿的注意,难保不会就此跟自己没完没了的劝谏。想到这里,李沐风不由得一阵心烦。
“殿下何必如此?”见李沐风大皱眉头,陈寒衣温婉的一笑,拉着李沐风的手,让他坐下,方道:“寒衣没有猜忌殿下对我的心意……只是,和契丹联姻之事,可谓千载难逢的机会,殿下实在不该放过。”
李沐风惊讶的盯着陈寒衣的眼睛,那明澈的秋波里看不到一丝作伪,有的只是一抹淡淡的没落。李沐风只觉得心头一痛,探身揽过陈寒衣道:“寒衣,你放心,我怎会娶什么契丹公主?那都是道听途说,没影的事儿!除了你,我谁也不娶!”
“就是如此,我才不放心。”陈寒衣略微一挣,却强不过李沐风的铁臂,便任由他环抱。“我知道殿下对我好,可是不能因为一女子耽误了天下。那样,寒衣可百死莫赎。再说,那耶律妹妹来了以后,寒衣会把她看成自己姐妹一般……”她声音渐渐轻细,最终微不可闻。
李沐风心头又是震憾,又是感动。陈寒衣此番话,就是为了打消他心头顾虑而来,话中已然隐隐透出愿和耶律明珠共事一夫的意思。
而寒衣就真的乐意吗?不错,寒衣知大体,识大局,懂得牺牲退让。可是,不论什么原因,自己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终究是不甘的吧?李沐风能从寒衣踌躇的言语中听出来;能从她清冷的眼神中那抹没落看出来;甚至,能从她那颤抖的手掌中感受出来!
退一步讲,就算寒衣心甘情愿,那他自己呢?倘若就此娶上两个女子,开了这个头,怕是以后就会有的是理由让自己娶第三个、四个。那若是真的天下一统,自己做了皇帝,怕也就三千佳丽充斥后宫了。那么,自己又和以前那些帝王有什么区别!
李沐风摇头笑了笑,道“寒衣,你今天是怎么了?我都说了,这是没影的事儿,指不定谁编出来说笑的,你可就信了!以后再有这类事情,你想都不用想。”
陈寒衣还要说话,一只手指已然按住她的樱唇。陈寒衣开不得口,又觉李沐风的动作委实太过亲密,面孔腾的一下红了,更显娇艳无双。李沐风心头一动,调笑道:“一只红艳露凝香……”,他俯下了脸去,轻轻吻在那花瓣般娇艳的樱唇上。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整个房间被一种温柔绵软的气氛缠绕。陈寒衣只觉得天也旋,地也转,眼前的一切都化成五颜六色的彩线飞舞。她颤抖着闭上了眼睛,一股蚀骨的酥麻小蛇般游入了脊髓,浑身都忍不住打着颤。
如此的缠绵,让李沐风有些难以把持。他的心在燃烧,在呐喊,他说,寒衣是自己的,谁也抢不去;他说,任何人也不能伤害到他的寒衣。他更加紧密的拥着寒衣,却又如此小心翼翼,仿佛怀中是天下最为脆弱最为昂贵的珍宝。他的欲望升腾了起来,忍不住伸出手……
“别!”陈寒衣犹如从梦中惊醒,猛然推开李沐风。她的面上泛着桃花般的嫣红,胸脯起伏,娇喘吁吁。只是,适才那双朦胧如春雨的双眸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如晨星般明亮。“殿下……你逾礼了。”
李沐风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顿时清醒了过来。他努力平息了纷乱混杂的情绪,歉然解释道:“寒衣,我……我实在是……”
“没什么。燕王是发乎情,寒衣能止乎礼。”陈寒衣整了整衣服,浅浅一笑道:“寒衣此生只会是殿下的人,只是尚未成婚,还请殿下能成全寒衣的心思。”
“这是自然。”李沐风点头称是,心中却极是懊恼。他岂是不想和寒衣成婚?只是王子不娶公主,为了照顾大唐的脸面,他上表长安,希望能改封陈寒衣为郡主。可谁知那表章却入泥牛入海,到现在还没有音讯。
此时此刻,他饱受煎熬,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顾忌王室的面子,他李沐风怕惹什么物议?他此时打定了主意,要是长安再不给个说法,就算公主他也照娶不误!
只是这一岔开,陈寒衣和李沐风两人都没有再提耶律明珠的事情。他们都小心的躲避这个敏感的话题,尽量不想破坏刚刚营造出的甜蜜气氛。可惜天不从人愿,就在两人情意绵长的对视之时,突然有人在门外大声道:“属下林凡,求见燕王。”
“林凡么?什么事儿?”李沐风的声音有些无可奈何。
“有长安的急报,已然送抵顾先生和范先生处,两人正会同研究,是不是把他们请过来……”
“不用!”李沐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亮的光茫,“我亲自过去!”
幽都城并不大,就建制来讲,还抵不上长安的四分之一。可幽都虽小,一应俱全。它好似一个缩小了的长安城,那里有的东西,这儿大抵也不会缺。不要说往来不息的异族商人。也不必提坚固高大可比长安的城墙,光看政治结构,这里也完全像一个类似长安的小朝廷。
李沐风自然是站在权力的塔顶,下面司马法,周世荣等分别管着刑罚、工程等方面,隐约对上了长安的六部,而顾少卿和范柏舟则相当于左右仆射,地位超然。顾少卿感觉上更类似于清客幕僚,而范柏舟便这可谓大权在握。
范柏舟为人方正,不苟言笑。即便是顾少卿这等的倜傥潇洒,在他面前都觉得十分拘束。用顾少卿的话说,此人雅而无趣,当敬而远之。可范柏舟能力极强,办事滴水不漏,又有条不紊。幽州上下对其极为倚重,倚之为国柱。
范柏舟的府邸就在幽都城西,是一所不大的院落。事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