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现了一段向下走的石阶。
此时,已到了距地面约十余米的地下,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黑,但时穿的眼睛,却能透过这沉重的黑暗,他提着篮子,在黑暗中轻松自如的走在向下的石阶上,一直走进海公子挖掘的秘密宝库。
窖内一片黑暗,也一片死寂。
时穿仰起脸来,伸着鼻子使劲的嗅了嗅,轻轻的放下篮子,开口说:“出来吧,化身万千的海公子,我知道你在这儿,你忘了,我的本领是时光短暂回溯,只要我动了心思,天底下没什么事情能瞒过我。”
黑暗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化身万千,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的我……哎,不提也罢。”
稍倾,黑暗中传来一声金属脆响,火折子打着了。
昏暗的灯火跳动着,映出海公子的脸,他脸上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一处疤痕斜挂脸上,疤痕两边的肉翻卷着,使得过去英俊的脸显得惨不忍睹。
火折子慢慢移动着,点亮了一盏灯,海公子坐在一张方桌旁,方桌上摆着一盏油灯。
灯火跳动着,时穿看清了——除了海公子说的那些,他还失去了左腿。
“谁干的?”时穿惊问。
“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这不是人的力量,是时空中一场的风暴而已!”海公子把双手放到桌面上,那双手修长而洁净:“你改动了时空坐标,引发了一场时空巨变,是吗?”
时穿微笑着做到桌子对面,这间地窖的格局是仿照地面上老地主住宅布置的,虽然是地下,但女墙、花园、厨房等设施无一不全,如今他们处身在待客的堂屋中——地下的堂屋。
“当然——你本不应该戏耍我,你应该知道,我心眼小,不会允许这种现象。”
海公子笑了:“如果我明白的告诉你,让你做我的锚标,做我的时空定位标志,你会同意吗?”
“不会!”时穿坦然的回答。
海公子伸手在胸前一划拉:“这些东西都是我给你的,还不够吗?这些财宝,难道还不能收买你吗?”
时穿笑眯眯的回答:“你想回去的心情有多热切,我也同样。而这些东西……”
时穿伸手在周围虚点几下:“这些身外之物,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很重要吗?你用对我来说无价值的东西,收买我最珍贵的东西,如果换成你,你愿意吗?”
海公子久久无语,过了一会,他询问:“你怎么会猜到我在这里?”
时穿咧嘴一笑:“记得我在海州,得了巡街任务,我跟环娘上街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在窥视我,可我却找不出这个人——当今世上,能躲过我搜索的又有谁?那时我就在怀疑,只是不敢肯定,因为你当时自信满满的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
哈哈,说来也是你的功劳,我正在学习你的本领,随着本领成长,我突然感觉到:这世界还一股相似的力量游荡在海州城外,于是我去追寻这种力量,我一直追到了东京城,却发现那股力量不是我寻找的。所以我想,有什么地方是我遗漏了,什么地方是我在搜索中不小心忽视了——没错,就是此地!
这里是你经营的藏身点,这里隐藏着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虽然你用这个时代制造的水泥材料把它们封固起来的,但这里的东西它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它们的存在,也是一种对时空定位的干扰。
把一滴水隐藏起来,什么样的方法最好,那就是把它藏进江河大海中——这里就是你的气息的江河大海,唯有躲在这里,你才能避过我的搜索。所以我来了,我看到了想看到的。“
稍停,时穿又问:“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第257章 该怎么动手?
海公子恼怒的反问:“我还没有问你——当我正在旅行穿梭时,你怎么改变了时空坐标?”
时穿在黑暗中摸着下巴,笑的很和蔼:“意外,纯属意外——抱歉,当时有拐子的后续人手盯上了我,想来报复,此事涉及到我的生命安全,所以我出手教训了他们。”
“你杀了他们,你亲自动手杀了他们?”
时穿遗憾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回答:“当时冲动了点。”
“完了完了,如果你做下这件事,立刻离开这个时空,或许还有希望找到回去的路,但现在蝴蝶的翅膀已经折断,那两个人的死亡改变了一连串人的命运,我们现在呆的地方,已经不是原本的世界,我们已经走上了另一个时空……完了,你回不去了,我也回不去了!”
“切——我当初想走,可我能走成吗?这不都是因为你吗?”
海公子一声长叹:“难怪,当时,时空坐标剧烈的移动,立刻像黑洞一样吞噬了一切,我因为这个突然的意外,差点遭受末顶之灾,幸好我逃得快,不惜部分身体毁伤才脱离了时空风暴。
但现在,我已经不敢开始自己的时空之旅,因为在每个时空,总有一场风暴在等着我,时间的力量不把我吞没仿佛不甘心,所以我只得带着这般模样,躲进了这个地下室,像老鼠一样生存着。“
时穿咧开嘴,无声的乐了:“我明白,枷锁——要想避免这种现象,你只要解除一个时空枷锁就行了。哈哈,当你不再把我当做定位的锚标,这一切自然结束。”
海公子苦笑一下:“当时空漂移开始,物体离开原点开始移动,那原点的位置,已经不是正在漂移的物体所能控制的。任何原点坐标的改变,只能出于原点自己的意愿……现在的事态,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就算我肯,你肯吗?”
时穿笑的像一只狐狸:“我不着急,只有等我找到离开的方法,或许我才想要解开这个枷锁……哈哈,我真快乐,听到害人不成反被害的消息,你别说,我的快乐简直抑制不住……嗯,这是不是‘幸灾乐祸’。”
海公子叹了口气,认命的反问:“那现在怎么办?”
时穿乐不可支的笑着,指了指篮子:“我反正刚从京城回来,便是带进个把陌生人,对外也说得过去……你把这些食物吃了,等填饱了肚子就回到地面,就说是我带你回来的,今后你就住在这间蒸酒坊做看守,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少接近你的。你且在这里住下来——反正你现在的状况,哪里也去不了。”
海公子微微一笑:“你忘了交代一点:我虽然哪里都去不了,几乎失去了一切能力,但我这个在时空之轴上移动的棋子,却时刻能够知道原点的情况,毕竟那个原点是我当初设立的,所以你的一切状况,都瞒不过我的双眼。”
时穿无所谓的摇摇头:“我并不想背着你鼓捣点什么,你这是以小人之心衡量我。对我来说,寻找回去的办法,才是首要问题——忘了问你,本朝的琉璃器具,也是你鼓捣出来的吗?”
海公子摇摇头:“十年来,我便如你现在一样,拼命地工作,只不过求着一个生存,哪有闲工夫摆弄那些事物……怎么,听你的口气,又有一个不知名的时空旅行者,失落在这个世界?”
时穿点点头,随口介绍了蔡大官人的情况,海公子想了想,回答到:“也不一定出自我们这样的人之手,我记得宋初的时候,就有关于透明无色琉璃杯的诗句,另外,仁宗时代,玻璃在东京汴梁城已经卖的满大街都是。到了神宗时代,王安石、苏轼都曾写诗称赞过玻璃杯。哦,似乎唐人的笔记里也谈到过这种透明玻璃,我还记得白居易的诗词里也有玻璃、夜光杯等器具的描述——或许,这次是你多疑了。”
时穿摇头:“那只能说你现在变迟钝了我只是在疑惑,这玩意儿出现的太蹊跷,而且制造者一直竭力隐藏它的来源,这是为什么?我目前只追踪到徐州就断了线索,后来担心家里出状况,不得不回来坐镇。
不过,我临走的时候也给他找了点事——我把玻璃配方卖出去若干份,以后制作玻璃的作坊满大街都是,我想看看是否还有人出于这目的,对制作技术进行保密。当然,如果有人想要找出出售玻璃配方者,顺着我留下的线索,也能找到海州,我打算坐在海州,等待鱼儿上钩。“
稍作停顿后,试穿满脸欣慰地看着海公子:“现在好了,有你在家里坐镇,我可以出去活动一下,我已经准备好了鱼饵,自然要布置一番。如果真能证实我们多了一位同行者,也许我们三个人合力,能实现我们的愿望。”
海公子马上接嘴:“说到‘实现愿望’,我这阵子冷眼旁观,发现你并没有做出较大的动作,你在顾忌什么?这世界,还有什么能阻挡你?”
时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世界如此美丽,我想多看看,多品味一会儿……”
海公子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时穿低下头,回答:“好吧……想要改变着一切,挽救这美丽世界灭亡的命运,该走什么路子?改良?还是革命?”
“改良——你脑子吃肿了,咱中国人从不擅长‘改良’,但凡‘改良’者,从没有好下场——秦代商鞅、汉代晁错、宋代王安石、明代张居正……那些改良者身死之后,他们的改良措施,能留下来的部分是属于好的还是最差的?”
“可是革命又能怎样?打倒暴君做暴君,一代又一代治乱循环,苦难又一代接一代重复——这个时代是古代中国创造力,财富拥有程度,以及文明的顶峰,毁灭这个时代,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取代它?取代它之后,能否继续推动文明的前进,能否继续这时代的辉煌……
好吧,这么说也许太官样文章了,说现实点:这个时代是百姓生活最舒适的时代,为了能够舒适的生活下去,我们该怎样保证这种舒适,在改朝换代之后得以继续?改朝换代,能够做到这点吗?这才是我迟迟不动手的原因!“
海公子沉默片刻,回答:“你这么说,我也很迷茫,咱们干脆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再说……如果这时代真有帮手,或许还是好事……好吧,我答应帮助你。”
在地下交谈进行的时候,贺小五已经结束了谈话,半醒半醉的摸着黑往家里走,他胸腹中满是熊熊的怒火,经过甜水巷的时候,他站在巷口停留了一下,伸长脖子仰望着巷口第一间屋子。那里曾经是他心上人居住的地方,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留守的几个仆人。
时大郎这次回来之后,那些女孩儿迅速从生意中脱手,仿佛今后打算一心做大家闺秀。目前时大郎拥有的产业,生产已经转移到了乡下,铺子商店交给职业经理人经营——这种做法也是宋代官宦世家通常的经营手段。但这样一来,贺小五心中思念的那个人,也就离他越发的遥远。
或许已经!“可望不可及”。
今后城里这两处住宅,只是时穿的临时居所,听说豆腐西施那儿,房租只结算到六月,但房子已经腾空,新增建的各项设备都无偿的交给了豆腐西施。这么说来,贺小五即使与豆腐西施继续交往下去,也不见得能再见到那个人。
就这么算了?
贺小五很不甘心,他摸摸腰里,那里有方举人赠送的一块银铤,想起方举人说的话,贺小五心中又热火起来,他跌跌撞撞的向自己屋子走去。
天亮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这天一大早,时穿接见了屋中的仆人,在穆顺的介绍下,时穿对这段时间工作表现好的进行了打赏,对懈怠的仆人不免喝斥了几句——借这个工夫,残废的海公子轻松的混入仆人当中,成了时穿新雇的、一名专门养护蒸酒坊锅炉的新仆。
海公子的出现,并没有影响时穿的生活,他该干啥还干啥。
处理完家务事,时穿夹着书本来到崔庄女学。这个时候,从嘉兴时氏家族雇来的两名教书先生已开始上课。这两名先生是一对叔侄,年长的六叔是一名老秀才,平常在族中教书为生。去年嘉兴时氏受到时穿的托付,在年前特地于族中选拔识字者来海州任教。这位六叔贪图时穿给的俸禄优厚,便带着交好的侄儿长途跋涉而来,因为时穿不在家,他已经在崔庄等开工许久了,今天终于正式开课,虽然教授的学生是女人,但看在薪水优厚的份上,六叔已不太在意男女。
六叔的侄儿与时穿同辈。这位侄儿跟时穿之间,已经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在宗族里他排行第三十四,时穿便按照规矩,称呼他“三十四兄”,或者简单的称呼为“三十四”——虽然是兄长,但作为雇主,时穿有权利这样称呼“三十四兄”。
第258章 看咱点石成金
时家叔侄中,六叔在女学里教识字,课本用时穿编写的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而时三十四则负责教授算筹(数学),不过依时穿看,这厮的数学水平也就比现代的小学水平稍高一点,崔庄女学现在已经上到时穿《女书》中的第二册,已经进入“鸡兔同笼”等方程式应用问题,稍稍复杂的例题弄得这位族兄手忙脚乱,似乎自己也没能搞懂,对着书本愣了半晌,这才迟迟疑疑的照本宣科……
但这点小瑕疵,时穿也不在意。他站在新盖好的学堂窗外,听六叔上完了千家诗的课,而后看着六叔摇头摆脑,恋恋不舍地捏着课本一路走一路吟哦走出门,然后微笑着看三十四兄上台,开始上筹算课……但三十四兄昨晚开场白后,轮到时穿上台了。
“今日讲的是《家庭经营术》,我写此书时,内容参阅了一名西人、在咱们春秋年代书写的一本经技书,这本书应该是世上最早的‘经济’书。哦,现在的西人普遍识字率不高,所以这本书即使在西人的世界,看得人也不多。
但是,等西人到了咱宋人的识字普及率后,我想这些知识将成为西人成年前的普及知识,以及成年人最基础的应知应会,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
这是大宋,宋人从不怕学习别人的知识,所以“四大发明”中有三项属于这个时代,所以时穿介绍经济学知识渊源的时候,也没有满清式的回避与篡改,他说的很坦然,台下的人听的也神情自然。
崔庄女学虽然名震四乡,附近乡绅纷纷辗转托门路想让自家女孩入学,但其实整个学堂,加上十八名桃花观出来的女孩,总计只有五十二名学生。正因为一个上学的名额如此难求,所以才这么受追捧——两位郑氏姑娘现在也坐在台下,她们就是崔庄女学最后的两名学生。
女学采用分班制教学,五十二人被分作三个班轮流上不同的科目,今天是两名新教师上任的时刻,所有的学生都在大课堂参加典礼,时穿借这个机会,用闲谝的语气开始了第一节经济术教学。他随手翻动着书本,让书页哗哗作响,而后嘿嘿一笑,继续说:
“经济术,第一章就是‘边际成本’——请注意:是‘边际成本’而不是‘成本’。所谓成本,举个例子来说就是:买张牛皮十文钱,加上针线、加上工匠薪水三文钱,做出来的东西,成本为十三文钱——这是账房先生的思维模式。
而经济学家考虑的是:这十三文钱投资下去,由此引发的外延式边际成本是多少?这个意思……你们知道雪崩吗?……不知道啊,那你们在山上看过坠石么。石头滚下山梁,越往下滚,带动越多的石头,声势越来越大。而投资也是这样,第一笔钱就像第一块石头,投下去之后,会带动越来越多的边际效应——从春秋时代开始,如此考虑成本问题的人,被称为‘经济学家’,今后识字率上去了,这样考虑问题的就是‘普通人类’。
经济,就应该这样考虑,你等今后经营家庭产业,也要摒弃那种账房先生似的成本考虑。因为用账房先生式的思维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