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举人事件之后,时老爷在村中已经是说一不二,当然,作为团练中心,崔庄的人也占了不少光,如今崔庄的人走出去,在附近四里八乡的百姓见了也要讨个好,问问团练作坊有没有门路,可以让他们的子弟进去学艺。
而这个时候,团练作坊第一批学徒也出师了,团练子弟们折腾着制作玻璃小件,正式的团练则在作坊里深化技艺,他们制作的玻璃碗、玻璃灯具,已经被时穿运到京城买了个好价钱,连带着,团练们的分红也上去了。在宋代这个当兵需要脸上刺字的时代,当团练不仅不吃亏,拿回去的工钱养活一家人富富有余,这一现象逐渐改变了海州民间的观念,当团练守卫本乡本土,已经成为年轻人的热门选择。
这时候,仆妇们敢壮着胆子与时穿搭话,当然是闻讯团练作坊的事,一名仆妇看到时穿一副心情很好的摸样,大着胆子说:“员外,俺家原本是时家佃户,做了两年了,员外刚来崔庄,俺那口子就说跟着员外错不了,果不然,如今奴家在酒坊的分红就值一年的田产,俺当家的跟着员外……”
“说重点!”时穿马上插话。
第310章 人求我的时候
仆妇仔细观察了一下时穿的表情,马上小心地接着说:“员外,我家小二过了重阳就满九岁了,团练作坊招外人,俺们自家小子能不能去?求员外给个恩典。”
时穿心情好的时候,是很好说话的。更何况方员外事件过后,整个村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什么宗族,几乎所有的村民不是时穿的雇员,就是崔家的雇员,这种小事……打算跟着他干的小弟,那是越多越好,故而时穿好说话的很:“那就让她来吧。”
另一位仆妇今天等在这里,也是有事拜求的,她见时穿答应的爽快,马上行礼:“员外,我家女儿六岁了……”
拜时穿所建的几座大作坊所赐,崔庄女学经费充足,专门的女子学堂,在整个大宋都是很罕见的。最近,随着京师货运线路开通,帮他管理产业的时家女孩,也以“会管家、懂账目、善经营、仪容出色、仪态万方”而名扬京师。
渐渐的,对比男学堂,崔庄女学的名声显得过于响亮,使得男学堂的学子们都不好意思与她们同窗,于是纷纷转学去白虎山“时家族学”。好在厢军首先修通的是白虎山至崔庄的道路,来往路途方便。于是,白虎山时氏学堂内开始专门教授科举文章,培养当官人才;崔庄成了专门的女学堂,培养管家主妇;团练作坊成了职业培训学校,而海公子的夷州岛则成了军士培养基地……
专业化的教育提升了崔庄女学的名气。进入秋天后,整个海州无论城里城外,都以女儿进入崔庄女学为荣,乡人议亲的时候,说起自家女儿在崔庄女学上课,便是聘礼也能多索要一点。
除了这两位嘴快的仆妇外,旁边的仆妇基本上都是新来的,崔庄今年春季牵起了一股婚嫁热潮,因为崔庄作坊的工钱丰厚,崔庄男子,无论是去年新来的流民,还是过去的老住户,都很受欢迎。那些修路的厢军最先反应过来,他们争相把自家女孩嫁入崔庄,紧接着,四邻八乡的明白人醒悟过来,开始跟风作案,至今,崔庄适龄男子基本上都已成婚,至于女子,则议亲的对象档次越来越高,连八九岁的女孩也有人争着定娃娃亲。
自然,这股风潮过后,许多过早议亲的崔庄乡农,常常懊悔自己给女儿定亲过早,以至于女婿门户低委屈了女儿……由此产生的纠纷,也持续到了秋天。
崔庄现在几乎堡垒化了,能进入时园做活的仆妇,自然是管家婆墨芍千挑万选的可信人,虽然很多仆妇嫁入崔庄不过数月,但他们的男人一定是崔庄骨干,对于她们的请求,时穿不能拒绝,他边朝外走边回答:“女学,这不成问题,让她来吧。”
呀,原来员外如此好说话?仆妇们顿时欢笑起来,她们一路用羡慕的语气,跟两位幸运者走出时园,商量着自家孩子大了也送入女学。稍倾,时穿来到时宅大堂,墨芍正在账本上添上一笔——果园内最后一波梨子已经采摘入库了。
“今年收成如何?”时穿询问墨芍,不过,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感兴趣,就是寻找话题而已:“跟你说一声,黄氏与施衙内那里,都已经造出了玻璃,虽然都还不太纯净,但总算是透明的,黄氏制作的镜子明天发运,我大概要去城里监督。
还有,施衙内主要制作玻璃首饰,我在他那里定制了一批酒瓶,准备用来装梨酒,你觉得怎么样?“
现在已经是黄昏,屋里了很阴暗,时穿说完,指了指窗户:“透明玻璃,其实最大量的是制作玻璃,咱团练作坊先办起来,这是最简单的玻璃技术,你帮着看着点,明天让他们开始生产玻璃,做出来后,找工匠把窗户全换成透明玻璃,从咱家开始,然后是女学、团练总部……”
墨芍走进时穿,用胸口蹭了一下时穿的胸膛,轻声呢喃:“哥哥要去城里啊……哥哥还没有跟墨芍圆房呐,不如今晚……”
时穿拧了一下墨芍的鼻子,墨芍双眼顿时变的水汪汪。然后时穿后面的话,让她很失望。只听时穿说:“别急,等你再长大点。”
墨芍挨挨擦擦,低声哼哼:“哥哥,奴家可比那三位待嫁新娘年龄大,她们嫁的,奴怎么做不得?”
“听话!”时穿安慰说:“鲁大他们……我原本不想让那些女孩这么早成亲,现在成亲,身子还没长开,将来生孩子危险很大。再者说,这么早成婚也不利于身体发育。这时代本来是剩男剩女的时代,嫁的晚也不愁,但鲁大他们再三催促,仿佛我故意为难一样。
好吧,留来留去留成仇,反正那些煤饼铺需要有人主持,让她们过去吧,都在一个城里,我也好照顾。嫁就嫁吧。但你不一样,自家的苗自己要爱护,等你再长大点,好吧。
如今黄娥的父母要来,再加上黄氏施氏制出了玻璃,明天准备发货,所以我必须去城里。这小半年的,我待在崔庄训练团练,如果你没有你和崔姑娘的事,这样做也无所谓,但有了这事后,我在乡下一待半年,就有点躲的意味,所以我必须回城,把该了结的事情了结掉。“
墨芍听了,情绪低落下来,低声问:“哥哥这就动身吗?”
“跟崔姑娘告别后就走!”时穿叮嘱:“团练训练的事,交给凌飞,我已经安排好了操典,这小半年已经让团练熟悉了,让他如法炮制,你盯着点,一定不能懈怠。”
墨芍不自觉的将脸贴上时穿胸口,瓮瓮地问:“这一去需多久?”
时穿摇头:“新年过后了。”
墨芍再问:“三位妹妹出嫁,是从城里走还是从崔庄走?”
“从城里!”时穿回答。
墨芍失望的说:“那么,过年的时候,哥哥真回不来了……”
墨芍絮絮叨叨许久,诉说着自己的渴望,诉说着自己的焦灼,当然,也诉说着自己的恐慌,在她看来,圆房是确定她在时穿身边地位的唯一手段,这就怪不得她不顾女人的羞涩了。时穿费了老大工夫才安慰好她,当她赶去与崔小清告别时,又是一番麻烦。
“我跟你去!”崔小清微笑着说:“郎君放心,不是去与娥娘打对台,以前我不愿出门,是担心浮浪子骚扰,如今我再也不怕他们了,细细想来,自从出来桃花观,我已经两年未曾出崔庄,正好借着去给妹妹送嫁,去城里看看新鲜事——郎君若是担忧,我不去你家住,我自己赁房……”
“哈哈!”时穿大笑起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我之间的事,是这个时代通常发生的事,我只不过做了一个普通人的普通事……走吧,天晚了,再不走就耽搁在路上了。”
这么一来,独独留下墨芍,又要安慰一番,弄到最后,时穿恨不得立刻吃了墨芍,以便清净……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欲望,携带着三位待嫁新娘走出了家门。
家门口,闻讯赶来的凌飞紧着问:“师傅,你就这么走了,家中一大摊子事,只墨姨娘一个顾得过来吗?徒弟有事找谁商量?”
“能有什么事?”时穿不以为然:“这年头多少地主都住在城里,乡下的土地与庄园一年只过问一次,也不见得出错?崔庄离城并不远,有事你通知我,难道还能晚了?”
凌飞想问的是团练问题:“师傅,这团练每天半日操练,半日做工,不如换换,改成隔天操练一次,做工一次。团练们都说半日操练,下午做工时没力气。还说,朝廷的禁军不过三日一操练,这还是好的,咱们天天操练……”
“不行,必须每天操练!”时穿马上瞪起眼:“告诉他们,不愿来团练操练的,都让他们回家。我的团练不跟朝廷的军队比,我要求比他们的体能更好——你记住,我走之后你要树立自己的威信,要有能力独自训练出一股强军来,这是命令。”
正说着,崔小清赶着马车走过来,那是长长一队马车,郑氏姐妹瑞芯瑞秋都在车上,时穿一阵无语。
崔小清见到时穿脸色不虞,马上笑着说:“郎君,妹妹们出嫁,总不能光是自家姐妹送嫁吧,郑氏姐妹好歹也是她们的同窗,送嫁也是应当。”
好吧,说得有理!
时穿转头看看凌飞,一声叹息:“人才呀,缺人才……徒弟记着,每天训练不能误。我这次到城里,也要跟黄氏施氏商量一下玻璃生产配额,等商量好了,我把生产计划传回来,你监督他们按期生产——记好了,你的薪水也在这里面,可得上心。”
凌飞响亮的答应着,他跟着时穿的马车跑了几步,突然问:“师傅师傅,你说,我把家安在崔庄如何?”
马车并没有停下,时穿坐在车上,好奇地问:“密州凌氏,也算是大家族了吧,你要分家过日子,哥哥同意了吗?”
凌飞小跑着尾随师傅的马车,笑眯眯回答:“师傅,我跟了你半年,得了三百贯,眼看咱们崔庄作坊群起来了,师傅又要徒儿管理团练,团练在手,今后四乡咱说了算。徒弟在海州也算是个人物了,与其回到密州做乡绅,不如跟着师傅,帮师傅打点操持,也算一辈子的出路,师傅许可吗?”
唉,所谓豪绅,大约就是:我求人的时候很少,人求我的时候很多。这大约就是豪绅的烦恼吧。
“哦,那么你看中谁了?”时穿笑着反问:“或者,谁看中你了?”
第311章 忠诚,很值钱
凌飞稍有点扭捏:“师傅,庄子上……余家的……”
“余家的,不错呀!”没错,海公子修建崔庄时,四处小型卫堡分驻方赵余时,如今除了时穿只剩下余家仅存,为了自己的生存,余家这个时候的必须靠向时穿才能安心睡觉。而古时,除了宗族联姻外,似乎没有别的方法。然而,时穿名下的女孩余家不敢奢望,想把自家女孩送给时穿做妾,又不甘心被连累成贱籍,所以,凌飞成了最佳选择。
得到师傅的夸奖,凌飞回答得很快,他继续小跑着跟随师傅的马车,并调匀呼吸说:“师傅,我密州凌氏乃火器世家,但外人不知道,其实凌氏的火器到了师傅这里才得以改进,变的威力更大——这话也就是说,我凌飞火器技术得自师傅,原于密州凌氏不相干,甚至密州凌氏因此获益。所以,我若从密州凌氏分出来,并不是伤害了凌氏宗族。
师傅,如今哥哥娶了嫂嫂,有师傅给的那笔钱,哥哥已经在族中立住脚,买了千亩地,以后我会有小侄儿小侄女,但族中土地一贯有哥嫂经营,我回去之后要从哥哥嫂嫂碗里夺食,虽然哥嫂现在管理的土地有部分在我名下,可毕竟自嫂嫂嫁进来就在管理那些土地,管的时间长了,回头再还给我的时候,不免心中不舍。
嗯嗯,这就是说,我真要回到家中,也许会与闹的嫂嫂不高兴,侄儿侄女不明白,也许与我生分了……与其这样,我想着,不如我舍了密州的土地,一辈子在师傅跟前伺候,如此,哥嫂感激,族里也不会责怪,大家个个欢喜。再说,我这半年在师傅这里挣得钱,置办一份家业不成问题,密州的那点土地,全当我给族里做贡献了。
前几日,徒弟跟前很有几个提亲者,余家的说,愿意将嫡女嫁给我,徒儿想着,干脆应下来——师傅从方家赵家弄来许多土地,让徒弟从师傅这里买点地,以后徒弟再开办几间作坊,也是一份不亚于密州的产业。今后即便密州凌氏不让徒弟用他们的名头,咱用师傅的名头也成……师傅,你卖给我的土地,不会按原价吧。师傅不会那么黑吧。“
“你这小子!”马车并未停下,这时已经出了村,时穿笑骂:“我还没打算卖给你土地呐,你就嚷嚷着要折扣。”
凌飞舔着脸,继续说:“师傅挣钱的行当不在田土上,那些铺子、作坊、海船,一年的收益百倍于田土。徒弟想要点残羹,不过是乡人论产,只说田土的数量,没有田土似乎就没有家产。而师傅,你主要精力不在农田上,田土多了,佃户、农产的管理对师傅是种麻烦,徒弟就勉强替师傅分忧吧。”
“你密州的土地……”
“族产,徒弟就说要跟在师父身边,那些田土虽然还在土地名下,但既然哥嫂管理,他们自然要一份辛苦费,剩下的就有哥哥拿去祭祀,想必哥嫂是欢喜的。今后那份土地还是我的,什么时候徒弟的后人想回族地了,也有个安生立命之地。”
“哈哈,你现在居然规划自己的后人,媳妇都没影呐……得,你去跟余家说,我许可了。等我回到城中就给墨芍送信,让她划给你三百亩土地。你结婚要办事,手头紧张,买土地的钱先欠着,回头从你薪水中扣。”
凌飞脚下缓了缓,舔了舔嘴唇继续说:“师傅,那田土一亩什么价啊?”
“没价!”时穿扬了扬手,告别凌飞:“暂时先欠着,回头有时间咱俩细细算账。”
凌飞高兴的凌空翻了个筋斗:“谢谢师傅,谢谢师傅,师傅放心,徒弟一定练好团练,好好替师傅分忧。”
马车辚辚向前,崔小清张望着车后,察觉凌飞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上,她咯咯笑着滚进时穿怀里,捏着手帕笑着说:“可是大方,三百亩土地也不指定一个地方,随他挑选了?一亩地至少五贯到十贯钱,三百亩土地三千贯上下,多少人一辈子挣不下三百亩土地呀。”
时穿把手伸进崔小清怀里,揉着她胸前的娇软,反驳说:“三千贯,他要给我服役十年的话,分摊到每年不过是三百贯上下。况且这土地他是用来安家的,有恒产者有恒心,一个彻彻底底的自己人,需要花多少钱培养?我现在常常感到人手不足,而这样一个铁定忠心的人,这样一个左右手,每年只花三百贯收买,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吗?”
崔小清被揉的媚眼如丝红潮上脸,她用鼻子哼哼说:“既然你这么说,方家、赵家各有五六百亩蔷薇河边的土地,最是肥沃,不如干脆大方点,给他吧。”
海州附近的水质差,唯有蔷薇河周边水质好,所以蔷薇河周边的土地价格最高。当初海公子立庄的时候,不想成为众人关注焦点,所以崔小清名下一亩蔷薇河的土地也没有。这段时间一来,崔小清负责管理时穿的农田,蔷薇河土地的获得让这位地主婆欣喜异常,仿佛完成了平生最大愿望一般,整日里高兴的想偷了鸡的狐狸。
这也是必然的,崔小清与时穿名下的土地贫瘠,以至于两人不得不另辟蹊径,种花、种香料、种葡萄、种各种水果,然而,数千年农业社会都是以粮为本,海州去年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