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这样的场合,有专门的祝祷词。时穿一番颂扬过后,举杯邀饮。但似乎现场的人心不在于此,一名过来祝贺的邻居小声的问:“承信郎,听说你从海州过来,曾路遇梁山水寇——自你与他们相遇之后,这伙人突然不再打家劫舍,似乎从沭阳地面消失了。可越是如此越是可怕,谁知道他们下一个准备打劫哪里?大郎,你猜测他们如今藏身何处?”
第363章 方腊也出现了
时穿想了想,忽然笑了,说:“听说他们劫富济贫……”
时穿说出这话来,让大家很惊讶,如果不是大家事先知道时穿曾与梁山好汉撞了个对方,彼此很不友善分手,也许大家要质疑时穿的身份。
稍倾,一位小地主很不齿的插嘴:“恐怕是‘劫’别人的‘富’裕,‘济’自己的贫‘穷’了吧?梁山人每次下山抢劫,不都是把财宝抢回山去,自己过那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他们除了顾自己之外,还‘济’过谁的贫穷?”
这话一说,时穿恨不得亲对方一口。他停顿一下,马上又说:“听说他们专劫‘为富不仁’?”
那名小地主简直像时穿安排的托了,他一问一答的说:“何为‘为富不仁’?‘为富不仁’的标准是谁制定的,谁来确认别人‘为富不仁’——贼喊捉贼而已!”
看到周围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不善,时穿笑了笑,不再逗人玩:“那是,贼盗抢劫,都说他们是被逼无奈,是有理由的抢劫——没有理由,就创造理由。不,这世界不能拿抢劫当作公理当常态,如果承认抢劫是正当的,那么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财产不受侵害。
没错,梁山人总是打着对方‘为富不仁’的旗号进行抢劫,没有‘为富不仁’他们把对方说成‘为富不仁’,总弄些半夜鸡叫一类的传说,表明自己抢劫的正当性。可当他们抢劫致富之后,他们只会想着自己是贵族了,需尽情享受,自己的儿女也是‘贵二代’了,绝不能让庶民分享他们的抢劫成果……
依据梁山人的惯常作风,他们窜入海州,这时候大约已经抢饱了,这会儿可能又缩回临时巢穴中,去享受抢劫成果了。亦或者他们还没抢够,那么我们可以逼他们缩回去——梁山贼总共才多少人?这帮人之所以能纵横山东,依仗的是马快,以及人人自危。若是大家联起手来保护自己家庭,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多,如果我们让每个家庭都是劫匪的绊脚石,那么即使抢劫者多么伟大英明正确,他只能缩回自己的老巢吃自己了。“
桌上另一位小地主借着酒意,大声插嘴:“时承信啊,知道知道,海州时大郎,家中十几个姐妹,各个如花似玉、识文断字会管家,很有名声的。如今看来,说的话铿锵有力,真是实至名归呀!”
时穿嘿嘿一笑:“我的名气不在于我妹子多,而在于我的拳头——诸位应该知道,我曾经是海州大将,如今是崔庄五乡团练总教头……最重要的是,海州城著名的段氏铁匠坊,我是其中的大股东。
坐中窃窃私语声轰然而起,时穿脸上挂着商人推销货物时,那种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等大家消化了一下他刚才的话,他招手让一名义儿呈上一柄朴刀,而后带着憨厚的微笑,向各位地主推荐:“段氏铁刀,锋利程度那是没的说,诸位想必知道海州段小飘的剪刀,不比杭州张小泉剪刀差,且段小飘剪刀绞起铁来,更胜过张小泉剪刀。
段氏铁刀,就是用打造剪刀的钢火制成的,这种铁刀不说吹毛立断,却也能削金如泥……诸位别说不信,我这里就给诸位现场演示……来人,把十个铜板摞起来。“
《水浒传》上有段内容是“杨志卖刀”,而据说杨志确实有卖刀的经历——花石纲沉没后,其余的指挥使怕朝廷追究,自己先躲了起来,然后公推他们的头领、都指挥使杨志上京活动。杨志途中生了病,将指挥使们凑集的行贿钱花光,不得已卖刀凑旅费,结果与城市流氓起了冲突,怒而杀人,被当地知县逮捕坐牢。
稍后,其余指挥使就等没有杨志的消息,便派孙立上京,孙立在半路上发现了服刑的杨志,但此时,各指挥使已经宦囊倒空,赎不出杨志来,故而孙立只好继续上京——兜中无钱,当然无法运作脱罪事宜,所以孙立回来后通知其余指挥使,一起劫了杨志,上了梁山。杨志也因为这件事办的不漂亮,原本他才是是众指挥使的头目,最后只好让位于他的副手、另一位都指挥使李进义(即演义中的卢俊义)。
在娱乐缺乏的古代,时穿摆出一副卖艺的模样,众人当然热烈捧场,只是刘旷见到时穿一付摆地摊模样,有点装不认识时穿,他牵着十一娘的手,拐到另一张桌子上敬酒。
在众人的吆喝下,十枚“政和通宝”叠了起来,这种铜钱上的文字使用“宋体”书写的,铸造精美,文字简练,是钱币收藏中不可多得的宝贝。时穿对这如此精美的十枚铜钱,轻轻吸了口气,举起朴刀随手一挥,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锐叫,落在一起的十枚铜钱闪电般被劈成两半。
时穿随手抛下刀,大笑起来。刘家庄的佃户很捧场,赶忙上前将朴刀捡起来,轻轻放在托盘上,挨个酒桌给小地主们展示朴刀的刀刃。
一口气砍断了十枚铜板,刀刃丝毫不卷,大约梁山好汉杨志卖的,就是这种质量的腰刀吧。而这种质量的刀,时穿随行的团练能做到人手一柄。
展示完商品功能了,时穿轻轻补充一句:“这种刀,如果不带刀鞘的话……嗯,如果刀柄部位,也由各人回家自己寻找木匠安装配置,那么,光是刀身,每口售三贯钱。”
传说中,杨志卖刀,喊得价格是三十贯,也就是三万钱。时穿这口刀只卖到三千钱,在大多数地主看来,确实是赔本赚吆喝的。故此,听到这个价格,在场的乡亲父老不约而同向刘旷夫妇拱手,似乎是感谢刘家能说动姻亲,如此优惠地批量卖给众人武器。
一位小地主发声:“如今梁山水寇纵横在外,我们眼下就需要这种武器——眼下承信郎,你怎么把武器从海州运过来。”
一直在与人密商的刘太公出现了,似乎密谈已经结束,刘太公身边围了一堆人。刘太公首先发声了:“我刘家出五百壮兵,跟随时承信去沭阳县打个招呼。等知会了黄知县,承信郎将带着我刘家的庄丁赶回海州,向这里运送武器,诸位若有心,可以派几位家丁随行。”
这下子,沭阳地主武装终于肯将自己手上力量拿出来了,宴席当场,许多小地主伸着脖子嚷嚷,他们当中,出力少的人,只出了十位庄丁、一辆板车;出力多的人,则一口气出动百名庄丁、数十辆大车,打算追随时穿行动。
这一夜,如果梁山好汉还停留在沭阳的话,他们会发现,一夜之间他们的活动范围小了许多,各个村庄开始点起火把,增加守卫,村庄相互之间鸣锣示警,守望相助,与此同时,无数庄丁连夜打着火把向刘家庄进发,等次日天亮,刘太公的庄园至少聚集了五千人。
沭阳刘氏打从时穿到了,似乎有了主心骨。这一天是婚礼第三天,本该是十一娘“三朝回门”的日子,但这天却没有喜宴,人人忙的四脚朝天。时穿忙着整编团练,他将连夜赶来的团练遍成数十个百人队,一拨一拨的派出去寻探四境,寻找梁山人的踪迹——实质是在整合队伍,让队伍变的有组织性。
而十一娘则在刘旷的陪同下,接连接见刘家的六大管家,清点家财,熟悉刘家家务等等,也忙得中午连饭都没吃上一口。
过了中午,时穿这番大规模的搜查行动终于引起沭阳城的注意,县城午后终于开了半扇门——面朝时太公庄园方向的,城里的百姓开始出城打柴、城外的粮食、淡水开始送入城中,部分人开始试探着出城进城。这个时候,原本参加完十一娘婚礼,从吊篮吊上城墙的知县掌书记,得以从城门口赶往刘家庄园。
刘旷闻听掌书记抵达后,亲自出迎。掌书记心切梁山水寇的动态,不等刘旷行完礼,急忙问:“可有梁山贼的消息?”
刘旷呆了一下,这段时间他一直陪娘子在接管家务,弄不清时穿玩的什么花样,故此,他只好将掌书记向时穿所在位置引导:“海州时大郎负责这件事,简大人,请往这里走。”
这位掌书记姓简,他被刘旷引导到庄园中最大的会客厅中,进入会客厅之前,只见院子里一队队团练正在队长的指挥下分散合拢的,似乎在走队形。而那些队长,都身穿崔庄团练那身古怪的灰制服。
“这是承信郎在教授大家熟悉号令!”刘旷脚下没有停,介绍说:“承信郎说:梁山寇是马匪,行动快速,如果不结阵相抗的话,无论在多的人手,都要被战马一冲而散。所以他教导大家分清左右,根据号令分散集合,以及邹兴军队形——啊,教导的队长都是崔庄团练,他们最熟悉号令。”
简大人脚下也没有停,随口问:“那么,派出去的人呢?他们是否受过训练?”
“不,留下的人都是经过挑选的,派出去的反而是淘汰者,只是依仗他们地头熟,让他们四处转转,相互走走亲戚而已!”刘旷回答,稍停,他有点无奈地说:“这时我也不明白,掌书记大人请询问承信郎吧。”
简大人踏上会客室的门槛,转身又望了一眼在院中分散集合的队伍,跟着刘旷走进了会客室。
会客室内,几张方桌拼成一个硕大的桌案,桌案上铺着一张很大的白绢,上面用丹青粗略地绘制着一些山川河流——那地形简大人认识,正是沭阳县境的地形图。
常听说时穿的绘画功夫好,并且对绘画的鉴赏力极高……简大人凑近一看,发觉时穿绘制的这份地图,真的很形似,上面不仅有山川河流走势,连附近的村庄也纤小而逼真。
只见这份图上摆放着许多茶碗,时穿正用手托着下巴围着桌子转,屋内还有时太公以及两三名致仕官绅,他们时不时询问:“怎样了,怎样了。”
之前的婚礼上,简大人与时穿见过面,再往前,知县黄翔常派人去海州,名义上是探望自己的妻子儿女,并从海州搬回来一些各色礼物以及新奇食品、果酒等等。但实际上是为了探望修路的厢军状况、以及探察黄家茶山的进展。而这活儿乃县衙最受追捧的,走这么一趟,时穿手头送,常常有大把礼物馈赠;而时家的饭菜也是著名的花样繁多,时家园林往来的高官(州里的)更多,先走这么一趟,权当休闲之旅,不仅不需劳神操心,而且回来时能带上大量崔庄出产的小商品,随便买一下,也比县衙里面种菜的收益大呀。
简大人就曾走过这么两趟,在崔庄以及海州城见过时穿两次,不过,显然双方还没有到很熟的地步,简大人走进来,时穿并没有刻意招呼,他微微冲简大人点了一下头,而后将目光重新盯在地图上。
简大人是为公事来的,他也不客气,走近时穿身边并肩而立,凝望着地图问:“还没有发现他们的消息?”
时穿嗯了一声,继续保持沉默。简大人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简大人问出这话的时候,时穿本不想回答,可这时恰好十一娘抱着账本进来,她先是冲刘太公行礼,而后跟自己丈夫刘旷打个招呼,默默踱到时穿身边,两眼凝望着地图,露出疑问的神情——似乎屋子里的人都有同样的疑惑,只是大家都在故意装矜持,等待时穿交代。
好吧,就当教给大家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主要是教导十一娘。
时穿随手取过一杆长枪当教鞭,用枪尖指点着地图问十一娘:“我曾经教过你们如何把复杂问题简单化,所有解决问题的过程就是一个统筹学问题,眼前就是一个这样的问题:我们手头只有一部分不怎么听话的乡丁,该怎样使用他们?”
十一娘露出回忆的神情,她以前跟时穿白手起家,干过香膏香胰作坊,管理过店铺,打点过箱包铺,知道时穿处理问题的手段,便沉思着回答:“把事务条块分割,分割成每个人力所能及的一小部分,而后,想法让员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
“沭阳围城多日,不怎么服从的乡丁,最喜欢干的事情是什么?”时穿话赶话的问。
“探家——”十一娘深吸一口气,回答:“我明白了,哥哥是把沭阳县境划成几个片区,让有亲戚关系的乡丁聚在一起,指定他们前去某个地区探望——哪个地区,一定是该队乡丁亲人最多的地方,他们若能探到自家亲戚,自然就传回完整的消息。”
屋内人恍然大悟,而时穿依旧不肯放过,继续盘问:“现在,方法有了,应该考虑影响实施办法的意外事件——外面有梁山水寇纵横,如何保证乡丁能愿意走出去,保证走出去的乡丁不被梁山水寇吓回来,保证他们传回真实的消息?”
“这就是细节了——”十一娘胸有成竹的回答:“比如,规定各队的号角哨音,让他们各自区别,这种区别方法一定要简单易行;等乡丁出去后,只让他们在自己愿意去的地方活动,如果遇匪那就吹哨子或者吹号角,彼此相互通报敌情;还有,派出去的几队乡丁,相邻的队伍一定要让他们彼此有牵挂,比如甲队中有哥哥,乙队中放一个弟弟,这样,遇匪之后,由不得他们不相互支援,相互襄助……”
屋内的人纷纷点头,刘旷赶紧牵了牵十一娘的小手,轻轻地捏了一下以示亲昵与鼓励。刘太公则满意的大笑起来:“没错,你哥哥派出三十队人手,都是这么分配的,他们如今纷纷传回消息,可还是没有梁山水寇的踪迹。”
十一娘走近桌子,指了指桌上的茶碗,问:“那些茶碗,可是标注已经就位的乡丁?”
时穿用枪尖指点着那些茶碗,回答:“我派出三十队乡丁,总计约三千人,现在,除了最远的几个村落,大多数乡丁都报告,没有发现梁山水寇。”
十一娘观察着茶碗,她知道这是时穿给她表现的机会,所以她不慌不忙地分析着:“哥哥在西南方向派出了十五队人手——梁山贼自西南方向的骆马湖而来,他们肯定是沿着运河移动的,如果他们回巢,这一路不可能没有他们的消息,所以他们不曾回湖上。
由此一直到河边,哥哥派了五队人马——梁山水寇如果继续沿河走,或者过了河去了南岸,则沭阳就安全了,我们可以沿河布置警戒,对方一踏上河岸,哥哥就可以动用团练,将其逼入河中……“
十一娘说这话,充满对时穿武力的自信。屋内的人彼此相互望了一下,都问曾出言反驳。
“哥哥,北方最远那支队伍,以何地为终点?”
“厚丘镇——我们来的时候,就在厚丘镇附近遭遇梁山水寇,后来我们绕镇子而走……如果梁山贼放弃了厚丘镇,则意味着……”
时穿将目光转向了韩山,给予十一娘充分的暗示,十一娘深吸了一口气,惊愕的说出结论:“他们去了海边——去了海州?他们的重点是海州!”
在座的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大约是庆幸沭阳终于解围了。而后,他们将目光转向时穿,等待后者的肯定。时穿想了想,轻轻地摇摇头:“梁山啊梁山,他们如今很可能转去韩山,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韩山当作另一个梁山,以此作根据地占山为王……”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脸色沉重,天呐,这伙纵横山东的马匪,一旦把韩山作为根据地,那沭阳百姓活不得了。
“如此,怎办是好?”刘太公喃喃。
时穿注意到掌书记的脸色很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