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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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 第2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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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杨可世部属伤亡大半,剩不了几个。杨可世的弟弟杨可弼劝说道:“大哥,援兵不会到了,撤退吧。刘都统失约不遣援兵,刘副都统贪生怕死。我们兄弟两人已为国尽力。若这样不明不白地牺牲了,会成为千古罪人!我们回去,向朝廷报告真相。”
  杨可世不得已,率残部缒城而还。
  宋军出师时精兵六千,生还者只剩百十人——当刘延庆大营中第一缕焚烧辎重的烟火升起时,刘光世立刻丢下姬妾,带领亲信逃亡,被丢弃的窈娘等人,最终被溃兵躲获,随后,他们的行踪消失在山林间。
  宣和四年二月,北宋第二次北伐失败。
  消息传到登州时,登州官员正在宴请新任登州知府宗泽,欢迎其履新。这个季节恰好是“春选”的时机,所以宴席上的新任官员不止宗泽。
  音乐渺渺,登州头牌行首秦桑边唱边舞,官员们举着酒杯频频祝酒,好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确实是盛世景象,大宋朝百年封桩库积累的财富,因为这次战争倾尽家底,海量的资金与物资喷涌而出,造成的边际效益使得这时候一百贯的钱不不是钱了,随便一个小农户,家财都论万。而快速运转的运输线,更是带来天南海北的珍奇玩物,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
  京师里是一派繁华,登州这里也不差,这一年修路造成的边际效应呈现出来,交通便利的,物资交流成本降低,交流速度加快,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短,财富的流动也变多变快。这一年,登州境内盗匪绝迹,衙役收税变得轻松,而随着物资交流增多,税源也在增加,在京东东路做官的,很容易拿到卓越的磨堪,所以这一年,许多官员升迁了,调走了,也来了很多新官。文登知县黄煜经过运动,已经升任登州推官,刁翚虽然原地踏步,继续担任判官,但是他品级升了,今后哪里有缺,就可以混个知府当当。
  一般京城官员不愿离京,登州官员也不愿离开本地——登州从今年开始,独占了与高丽的贸易。高丽方面,除了王侨的货船,其余的货船只要出了海,十有八九要“失踪”;而大宋方面也一样,除了蓬莱基金会的货船能够安全进入高丽,其余的货船都消失在海上。这种状况下,高丽王侨赚的盆满钵满——当然,那些钱他一毛拿不到,全用来“支付”蓬莱基金会。而基金会方面,因为新增了这条独享航线,年底时不仅慷慨的分了一次红,年初还再度拿出一笔钱来,增加巡海战船数量,争取让登州水军的战船,将高丽封锁的密不透风。
  当初筑路的时候,基金会手松,衙门报的民夫账目,基金会随便审审就能通过,等进入还本期,基金会开始逐步偿付各地支付的差役钱……可想而知衙门官吏的收益如何。更况且还有基金会这个大款撑着,不停地修修补补添加附属设施,使得各地衙门外快不断,整个京东东路官员铁板一块,拼命赞颂自己治内太平盛世。而赋税反映出的状况,也确实证明他们所言不虚。
  去年数百万贯花出去,都沉淀在当地百姓手里,京东东路百姓手头有钱了,对官府的各项政策也抵触感很少,一时间,朝廷的威信的京东东路高涨,官员的行政命令通达无阻,在登州这片地方,既容易出成绩麻烦还少,登州官员自然哭着喊着,想尽各种理由留任。而刁翚的续任通判,就是这样动用了一切资源,同年同窗同乡一起说请,这才获得的。
  随着朝廷情报到达的还有童贯一封私信,时穿翻看私信期间,宗泽凑了上来,指了指情报,征询时穿的意见:“大人,我可以看看吗?”
  时穿不在意的点点头,宗泽稍加翻阅,顿时大喝:“音乐,停下来女娘们退下去……”
  “干嘛?”时穿抬眼聊了一下宗泽,阻止说:“唱的挺好,继续继续。”
  宗泽大呼:“前线将士尸骸遍野,咱们却在这里载歌载舞……”
  屋内已经静下来,很多人在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盯着宗泽手里的情报,低声问:“是邸报吗?形状不想邸报呀?”
  “呲,怎可能是邸报?方腊叛乱半年多,邸报上还在说南方一片盛世景象。”
  秦桑站在场中心,神色哀婉,稍停,她小心地说: “奴家有个远方堂兄在西京左藏库神虎军充军,前段时间被征调河北,大人,可是河北有军情回报。”
  时穿自己有一套不同于朝廷的军情管道,登州老官员都知道,行首秦桑也知道。果然,时穿坦然回答:“秦桑小姐,北伐又败了,去的人,基本上没回来,替你堂兄烧香祈福吧”!
  转过脸来,时穿面对宗泽说:“宗大人,一场曲子两场曲子不停,不可能使士兵死而复生。如今皇宋需要的不是形式主义,需要的是反思,反思一下:擅长拍马屁的人,是否擅长战斗?如果这一点弄不明白,我们还要失败!”
  “什么,‘还要’?”,宗泽大怒:“告诉你,童贯那厮是拍马匹上来的,在他的人生观里,人活着就要‘对上拍马屁,对下欺压’,他会认为这是人的本能,不这样做,那就不是人所以他挑选的人只能是擅长拍马屁的人,至于那人是不是擅长打仗……童贯那厮会打仗吗?你刚才说‘还要’?我问你,如今京东西路库存,还有多少铁?”
  宗泽不说还有多少刀枪军械,只说“还有多少铁”,他说话时眼睛盯着时穿手头的密信,心中猜测:那封密信上一定有什么密语,所以时穿才说“还要”。
  童贯的密信是要求时穿秘密安排辽国逃人赵良嗣(马植)出使金国,向金国乞兵,要求金国帮助打下燕京——这个时候,童贯并未上报北伐失败的消息,但宋徽宗已经通过监军获知了确切消息,可道君皇帝假装不知道,秘密通知童贯:赶紧把屁股擦干净。
  童贯已经急了,如今军中全是拍他马屁的人,童贯好歹有担当,不肯把那些马屁精拿出去当替罪羊,于是,他只剩祈求金人出兵这一招了。在童贯心中,时穿的火枪兵威力巨大,但也就比宋兵战斗力稍高点,比金人远远不如。况且征方腊之后,海州团练解散,时穿调往登州,这时候与其等时穿重新组织起来火枪兵,还不如直接请金人出兵来得快。
  童贯需要的是快,要在国内还没反应过来,催金人出兵,拿下燕云……那时候国人知道了详情,甭管过程怎样,反正咱家已经把燕云拿下了,谁还有什么话说?
  童贯在信中隐晦的谈到道君皇帝已获知情况,在这个时候他很庆幸时穿未曾离开登州,于是在心中也没提抽调时穿北伐的要求,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求时穿千万保密,并快速地将赵良嗣送到金国,而后接回赵良嗣,保护他隐秘前往雄州……当然,这些消息时穿不会拿出来跟宗泽分享。
  这宗泽,居然比自己讲话还要腹黑……不过,听的真痛快。
  “宗大人,注意官体——登州府库里还有多少存货,这应该问你,本官乃转运使,只管转运事宜,府库的账策并不在本官这里‘,时穿反驳说。
  品级低你就要认命,比如我在童贯面前就很认命。跟上官说话,这样粗着嗓子吼什么?难怪你要受监管呢。
  “宗大人!”黄煜吆喝了一嗓子。自宇文虚中走后,是他这个推官暂时兼印知府。“咱们登州还算好的,府库里尚余一点钱粮铁料……”
  “到底有多少?”宗泽赤红着眼睛转向时穿:“大人,那封私信是否要求你转运军械——那童贯是否又将军械物资丢给了辽人?那蠢货‘还要’折腾?”
  第440章 欢迎你上贼船来
  这人,有没有一点隐私权概念?私信呀,是给人读的吗?
  时穿扫了一眼凝立在场心的行首秦桑,宗泽以为时穿是顾忌到消息外泄才不肯说,他一摆手:“这里的人,咱回头找个院子养几天,等尘埃落定再放他们出来。”
  啊,论歪楼的本领,时穿在大宋自称第二的话,大约没人敢说第一。既然宗泽开始了歪楼的先端,那时穿就会把楼歪的更狠:“咳咳,没必要囚禁她们,即使她们说出去,对事件也毫无影响。上面根本不怕这件事外传。即使人人都知道,上面也不怕——政事堂太宰王黼早已把北伐失败设为敏感词,即使有人递奏章上朝廷,这份奏章也会被屏蔽,或者扔进垃圾桶。”
  宗泽怒吼一声:“枢密院……”
  “通过军情上奏,走枢密院的途径,也不行。枢密使郑允中已经被架空,沿途的驿站听说是给枢密院传递军情,恐怕驿吏担心受到报复会提前把军情通报扔进垃圾桶。同样的道理,沿途驿吏有支持枢密院的也有支持经抚房的,递交经抚房的文书也不见得安全抵达。及时安全抵达也没有,两院房如今都的不可开交,所有的文书都用来作为打击对方的工具,任何一方提出的军情,都不起任何作用——只是党派斗争的工具而已。”
  宗泽一瞪眼睛,还要强辩,时穿已微笑着摇头阻止……难怪宗泽会被登州官场排挤出去,这个人为人太爱较真。
  这么说来,王黼将其调入登州,未必安着好心。
  “天下百姓议论也没有用,朝政从来不是庶民能决定的,宰相眼里,庶民就是一个屁。所以这事根本不怕庶民知道,别说秦桑姑娘了,宗大人你也一样,不信你就把奏章递交上去试试?”
  宗泽气鼓了又鼓,怒火添胸。
  不知什么时候,时穿已经把童贯的密信收了起来,他暗自想了想,心中嘀咕:没到时候,还没到时候。如今士大夫们还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他们还没有觉醒,所以,现在只能看着事情进一步演变,直到……
  直到把士大夫们逼入绝境。
  “所以,咱们还是做点实事吧!”时穿笑着缓和气氛:“整个长江之北,还有一支军队未曾动用,但凡败家子,见到最后一点家底,都是赤红眼睛的。这次败家子要拿出最后家底,咱们登州不能败……宗大人,你说呢?”
  宗泽眼睛一亮,问:“我听说登州官场上下齐声反对二次北伐,唯有一人始终未曾发一言一语。”
  时穿答:“我当然不能说一句话了,整个登州官场都在反对,我不说话,万一有事,我还可以出面缓缓场子,让事情不至于闹得那么针锋相对。”
  宗泽沉吟了一下,心中暗想:都是时大人是童贯死党,看来这位时大人也有自己主意……猛然间,一道闪电在宗泽脑海中亮起,他吃了一惊,急问:“你刚才说‘还有一支军队’?在哪里?童贯还要败尽最后一点家底?哪有啊?整个长江之北,那还有军队驻守?”
  宗泽概念中的“军队”,指的是大型野战军团。而像登州、海州、以及张叔夜手头的军队,仅仅是地方守卫部队。
  二次北伐之前,大家都在盘点家底,预料中的童贯失败后,举目四顾,整个北方大地确如宇文虚中、秦桧所料:再无一支成建制的军团——这在战前大家都已经反复提醒了,怎么时穿说还有一支军队存在?
  “京师、京营、禁军!”时穿淡淡的提醒。
  “不可能!”不仅仅是宗泽跳了起来,在场的官员无不惊恐万状。之前大家之所以忽略京营,是因为对于古代中国来说,京营是最后的武装力量,不到王朝灭亡前那一刻,动用京营,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宗大人,你知道陛下是怎样培养出来的吗?……陛下自小身边有玩伴,长大了,要进学了,朝廷会任命以为正式的伴读,这伴读是有品级的,都是功勋世家子弟出任。”
  时穿稍稍停顿,宗泽马上疑惑的问:“千古以来,君王不都是这么培养的吗?”
  “没错,千古以来,君王都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小的时候有错,那是玩伴受罚,长大了不好好读书,那是伴读受罚。君王犯了错,从来不需要自己承担责任,承担责任的总是下面人,所以君王做决定,无需慎重,无需考虑责任。
  今上初立的时候,章惇大人说今上轻佻,一位典型的艺术家本身就是激动体制,一遇到事情就爱犯激动,就喜欢偏执。如今今上切切念念恢复燕云,而辽国的虚弱助长了官家的执念,王荆公变法,又使的朝堂上弥漫着一股‘不同意我主张就是我政敌’的偏执气氛,遇到今上执拗起来,百官不敢开口——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阻止不了第三次北伐。“
  宗泽气得浑身哆嗦,他几次想开口,几乎要拿出临死前大呼“过河过河”的气势,大骂几声“败家犬”,可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让他说不出话来,停了片刻,宗泽颓然的问:“大人,当今之计,奈何?”
  “听天由命吧!”时穿故作轻松的刺激了一句。
  宗泽神情沮丧,稍倾,他突然眼前一亮,紧盯着时穿问:“我听说登州曾招纳数万团练,但本官接任的时候,名册上只见到数万厢军?京东西路盗匪绝迹,听说剿匪的时候,曾有雷火兵参与,如今这些雷火兵在哪里?”
  时穿避开了目光,刁翚凑过来遮掩,喊道:“音乐,丝竹奏起来,没啥事,诸位继续饮酒……”
  行首秦桑垂泪说:“奴家心神俱疲,官人,请许奴告退。”
  时穿摆手让宗泽坐下,招呼秦桑:“秦桑小姐,你过来替我扶盏。”
  秦桑小姐哀哀的坐在时穿身边,下意识拿起酒壶向时穿酒盏中添酒。这一缓和,宗泽发觉整个登州官场的旧有官员都在回避他的目光,宗泽心中透亮:“时大人,那些军队在哪里我不管,但我们绝不能拿山东弟子去填童贯那个坑。”
  “为什么?”时穿诱导说。
  “童贯欺上瞒下,谄媚事君,罪无可恕,大人还要助纣为虐吗?”宗泽不客气的反问。
  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时穿摇着头,失望的回答:“你说的不是论点也不是论据——辩论,要就论点提出论据反驳。你用反问式、质问式方法进行辩论,这种辩论方式称之为‘疯狗式辩论法’,与那种‘漫骂式辩论法’合并称之为……咳咳。宗大人,你冷静一点,想要说服我,想要说服百姓,咱必须给百姓一个结结实实的理由,告诉百姓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不战?”
  “山东之民,守山东之地——”宗泽脱口而出。
  “山东之地,是山东庶民的吗?宗大人,天下是当今陛下的天下,与山东之民何干?”
  宗泽一阵阵憋不住的火……但宗泽总归是进士出身,一眨眼,他想到了一段话:“时大人,《周礼。秋官。司寇》云:‘司约,掌邦国及万民约剂……治民之约次之’。朝廷治民,总归有法度吧,朝廷规定的赋税咱们一点不缺他的,若又再额外要求钱粮的,哪怕是为了国战,总归是违反与万民的约定吧。咱这些地方官不能不提万民主张,否则……”
  时穿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他强行插入,答:“司约……约定……契约精神,我总算听到一点正常的理由。宗大人,记住你说的话。”
  受到时穿的肯定,宗泽思路越来越清晰:“大人,士卒拿朝廷俸禄,上战场替朝廷拼杀那是他们的本分,但山东团练不拿朝廷钱粮,反而需要自备武器,或者依靠乡绅赞助,他们的职责只是守土而已,所以,山东团练不能外调。”
  这才是正常的宋人观念——南宋时,赵家皇帝想要北伐,南宋百姓却拒绝为此承担额外赋税。最终导致南宋朝廷数次北伐流产。赵家皇帝要打下赵家江山,那是赵家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节衣缩食省出军费吧,百姓没这个义务。
  这个观念再进一步,那就是彻底的契约精神——我出了钱、纳了税,那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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