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大脚重重踢在枪手的胸膛,枪手直直飞出,一声未吭撞到院墙上,院墙纹丝未动,但枪手却像一团烂泥一样糊在墙上,而后毫无形状的顺着墙壁滑落。
道生很愤怒——让不让人说话了?好不容易找见了个有人的地方,好不容易见到几个活人,这些人却不分青红皂白,冲他乱砍乱刺。
不让我活,我也让你们活不成。
道生随手一挥,大枪从他手上飞出,像飞镖一样扎上一名扑来的男子,那枪又像穿透纸一样,轻易地刺穿那人的身体,而后带着尸体飞出,坠落在不远处。
这样的杀戮,该让人有个说话的时间了——没有,刚才站立在个个屋门口老妇也都行动起来了,她们有的从身上摸出皮鞭,有的摸出戒尺,还有人摸出双刀,双眼赤红的冲道生奔来。
好吧,那就让这世界清静一下吧。
道生的身影连闪,他的动作似乎没有连续性,身影忽然出现在这儿,忽然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每次出现总是那么突兀,仿佛黑灯舞厅里的舞蹈动作,当每一次霹雳灯亮起的时候,都是一个孤立的造型,上一个动作下一个动作之间,毫无关联,像是一幅幅漫画,每个动作都是图画中一页。
仅仅几个呼吸的动作,院落中确实清净了,所有的人都倒下,呼吸消失。此刻,院墙外男女的欢笑声也停顿下来,道生四处打量一下,门口那小女孩又弱弱的问了一句:“你是来救我的吗?”
道生四处张望一下,院里所有的门都虚掩着,他茫然的再度打量了一下院落。
从他的位置看过去,这处院落似乎还有纵深,因为房间背后、屋角处隐隐可以看到一截矮墙,矮墙背后的空气里水汽沛然,似乎存在一个池塘。
“你是来救我的吗?”门口那袖珍美人带着哭腔问。
第003章 也算是好人?
道生鼻子哼了一声,这算是答应吧。
那倚门而望的女孩,全身的肌肉立刻松懈下来……奇怪的是,她并没有露出多大的激动,身子依旧站在原地,冲道生上下打量一番,细声细气问:“你在天界是什么神灵?”
“天界,这关天界啥事?”道生懊恼的翻了个白眼。
“我看到了,你是从半空中出现的,不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宋嬷嬷打我的时候,我正在向满天的神佛祈求,忽然看到宋嬷嬷的身后,大约肩膀的高度,突然出现几根手指。这手指四处乱摸,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你出现了。
我曾向神佛许愿,一旦他们答应了我的祈求,能伸手拯救我,我一定点燃长明灯,为神佛再塑金身……如今我的愿望实现了,告诉我,是哪位神仙派你来的,我好向他们还愿。“
身后传来一个粗嗓门的呼喊声,那声音来自院墙外,道生没有理睬,他四处打量着,心不在焉的回答:“爷出现在这里,跟满天的神佛无关,仅仅是时空乱流而已。没有人能指挥我,我不是神仙,只是过客……”
对面的小女孩马上充满惊讶,充满惊喜:“没人能指挥你呀?那你是什么品级?”
道生晃了晃脑袋,决定放弃这个解释不清的问题,他反问:“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一见面就把人往死里整,这幸亏是我,要是个别人,哼哼……”
对面的女孩满脸的失望:“你不是来救我的啊。”
道生望了对方一眼:“如果不是你问出那句话,也许我早跑得远远的,不会在此停留……好吧,就算是来救你的,你看到了我的出现,你问出了那句话,如果你因此被灭口,我当然放心不下。”
倚门而望的小女孩眨巴眨巴眼:“你还要走吗?不走行不行?”
道生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院门被撞开,几个人冲进院里。
……
道生静静地看着冲进来的几个人。
一个矮墩墩的小胖子,领着两个很有军人气质的壮汉,这些人手里个个都拿着刀……见到雪亮的刀光,道生的瞳孔开始收缩——刚才在墙外大呼小叫的,就是这些人吗?
很好,很强大。
千万别惹我。
当然,恐怕他们也惹不了自己了——进来的小胖陡然见到道生,眼睛一瞪想发威,但这一瞪眼让他看到院中的地狱般景象,施衙内脚下脚下一软,手中的刀坠落在地上,幸好旁边的军汉手快,他将手向施衙内肋下一插,搀起了衙内。
院里一地的鲜血。
一个壮汉仰面倒在墙根,胸骨全部塌陷下去,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难以置信,他的嘴边、鼻孔边,甚至耳边都有一些血迹渗出,不过渗出的鲜血没有流淌到地上,他的身旁草地干干净净——那壮汉是在瞬间被人击毙的,所以没有血液流出。
施衙内双腿发软,用受惊吓的目光,四处偷瞥:
另一名壮汉趴在不远处,他的脖子弯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身边流下一大滩血泊,血迹边缘,是一行深深的、倒退的脚印。顺着这些脚印的反方向望去,又是几具尸体,四五个壮汉七扭八歪的扑到在地上。还有四名穿女装的尸体也躺在周围……
除了这些尸体,院里散落着无数兵器,有断成两截的木棍,碎裂的刀剑,那四名老妇人身体不远处,还丢弃着几把剪刀、短刀、匕首、皮鞭……好一副剧烈搏斗的场景。
道生感觉到地面上光影的变动,那是施衙内的手在发抖,后者强撑着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但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墙边移。地面上光影的变动让道生心情烦躁,他尽力缓缓吐气,平息着内心的烦闷。
道生烦着呐,孰不知此刻对面的施衙内心中也在发抖:冤啊,我真冤。在墙外打草惊蛇这么久了,凶手怎么就不跑呐……
此时,道生还没找见机会穿上衣服,他就这样浑身不着一丝布缕,整个身体像在血池中浸泡过,红灿灿一片。时间久了,鲜血已经结块,浑身像是披上了一层血衣,他凶狠地瞪大眼珠,脸上的肌肉不停跳动,烦躁狂暴都写在脸上。
可怜施衙内身边的军汉,也曾在战场厮杀过,却被道生身上的凶气逼得步步后退。
自施衙内进来后,道生没做一个动作,没发出一声,但冲进来的人却步步后退,说不出一个字来。
眨眼间,褚素珍冲了进来,这时,施衙内与伙伴还活着,但衙内的两个伴当用身体挡住了衙内,这三个人已经躲到了墙角,施衙内手中的长刀早已丢弃,军汉的长刀垂到地上,刀尖不停的与地面发出摩擦声。
见到褚素珍出现,虽然心中恐惧,但施衙内依然不顾一切的大喊:“别过来,此人好凶恶。”
褚素珍与妙泰下意识的又望了凶手一眼,各种心理闪电般纷至沓来。
起先是恐惧,手脚仿佛不听指挥,但听到施衙内叫喊,褚素珍又想挺身向前,与施衙内站在一起,猛然间又想起对方赤身裸体,羞涩的心思升起来了,紧接着,一股更猛烈的感觉像排山倒海一样压过来,两位姑娘忍不住腿一软,软倒在地上剧烈的呕吐起来。
现场触目惊心的惨状让人恶心,让人恐惧,但更浓烈的血腥气刺激的人站不住,只能天昏地暗的呕吐。
一片呕吐声伴奏中,施衙内颤颤的问道生:“你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了他们?……罢了,好汉,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走你的阳关道,就当没看见我们,好吗……”
道生撇撇嘴,心里很不屑——就这点胆量,也敢吼我,真是恋奸情热……不过,如此敢爱敢当,我喜欢。
“他是好人!”一个细细的女童声音传来。
这嗓音顿时让施衙内回想起他在墙外听到的话音,顺着声音望过去,他发现堂屋门口、正倚门站着站着一名十二三四岁的女童……衙内见到这个女孩,竟然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个念头:好一个小美人。
转念之间,衙内猛然想起对方的童稚,不禁一阵羞惭……真是的,我居然对如此年幼的小孩动心,我对不起褚姑娘,对不起从小受的教育,对不起父母对不起……
倚门而望的小女孩个子不高,梳着丫鬟的发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皮肤白嫩宛如一个瓷质袖珍美女,她一手扶着门,细声细气的说:“他是好人!”
第004章 他到底傻不傻?
借打量小姑娘的机会,施衙内快速扫了一遍院子。
这院子是通常寺院专租给大户人家的,房屋布局也跟大户人家的四合院相仿,迎门处是一间大堂屋,堂屋左右两侧盖着两排厢房,这厢房大约是给仆人居住的。如今这些房间全部敞开着大门——施衙内快速数了数,两侧各有四间厢房,总共八个屋门,地下躺了十个人:六男四女。
道生站在原地,他正在竭力恢复自己纷乱烦躁的心理,此时他无法解释,因为……解释不清。
耳边隐隐传来袖珍美人细声细气的话:“他杀的都是拐子——奴家是淮南东路扬州江都县县尉之女,名娥娘,父亲黄讳翔,字和尘,崇宁元年同进士出身。奴家正月十五看花灯的时候,被拐子拐来这里——此处是什么地方?”
官家子弟呀……小美人这句话顿时让施衙内胸膛挺直了,他手不抖了,腰不酸了背不疼了。顺便望了一眼那个行凶的大汉。这期间,浑身赤果果的道生一直背对着庭院大门,也背对着施衙内,他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赤身而感到不自在,他天经地义的站在那里,一直没回头。
施衙内望着道生的背影暗在摇头:似乎,我进来的时候他还在与小女孩交谈,但那番谈话恰好被我打断了……一个县尉之女啊,怎能如此坦然的跟一名赤身大汉交谈,这家教……还是个小美人呐?!
“这里是海州之南的云台山,此处是桃花观内荷花院,你所在的堂屋背面,是这庭院的后花园,那里有一座荷花塘……等一等,你怎么知道那大汉是好人?”施衙内鼓足了勇气,说完了这段话。
我带来的两名女伴还软倒在地上,呕吐,倚门仰望的十二三岁小女孩,却能不慌不忙的,与站在尸山血海中的赤裸行凶者平静交谈,光这副胆量,至少比衙内我的女伴强……没准还比衙内我强。
小女孩望了一眼浑身是血的道生,嘴角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也是被拐子拐来的,几天前,拐子把他身上衣服剥光了,捆起来扔在我车里,故而我知道他的存在。”
施衙内胆气一壮,看了看浑身是血的大汉,脸上露出憨笑:“真够倒霉的,这么大的汉子,也能被拐子拐了。”
门口那小女孩眼中转动一下,噗哧笑了:“谁叫他吃醉了酒在荒野中乱转。”
这时候那小女孩还能笑得出来,想必当时的场景非常滑稽可笑。
小女孩的镇定感染了妙泰和褚姑娘,这两人停止了呕吐。回过神来褚姑娘赶紧喊:“快给他披一件衣服,这样赤身……像什么样子。”
道生挠了挠脑袋,微微做出一个转身动作——刹那间,褚姑娘与施衙内同时发出尖叫,大喊:“别动,就这样,别转身,千万别转身。”
倚门相望的小女童笑了,露出洁白的小碎牙:“他呀,已经被拐子打傻了。”
施衙内赶紧接过话头,看着赤身大汉,将信将疑的问:“说说,这都怎么回事?”
女童用沉稳的语调,细声细气的叙说:“上元节那天,江都县人潮涌涌……奴家被几个拐子拐到车里,马车一路向北走,尽拣一些偏僻的道路行走,一路也不停顿。
有天晚上,马车突然停了,赶车的车夫说,前头有一个醉汉边走边唱歌,又走的很慢,挡住了马车,耽误拐子们的行程……时间紧迫,拐子们不想另选别的道路,便尾随他到了僻静处,敲了他的闷棍,事后怕他醒来,喂了他大量的蒙汗药,把他剥光了,捆起来的塞在我的车里。
因为这一耽搁,天亮了,一路上人来人往,拐子都不好处理他……一路走啊走,拐子们带他到了这里。本打算今日在这附近找地方埋了他,可是突然听到观外有欢声笑语,拐子们便商量着,今晚把他沉到荷花塘中——没想到,他刚才突然醒来。
也许是路上吃了太多的迷药,还反复吃个不停,这人刚醒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拐子们便想抢先下手,再把他打蒙,没想到这次棍子敲在他脑袋上,没敲蒙他反而把他激怒了,他跳到院子里见人就打……然后,就是你们见到的这番场景。“
施衙内定了定神,赶紧招呼:“快把两位女娘扶了起来,都没一点眼色,没见褚姑娘躺着吗?廖五,去招呼人手,让张三快去通知捕头。”
安排完这些事,施衙内这才想起有什么不对,他赶紧盯着小女孩追问:“你怎么知道这汉子已被打傻了?”
小女孩一点没犹豫的回答:“刚才他既忘了自己的名姓,还说不出自己的家乡,紧着问我现在是什么年月,还询问当今的官家(皇上)是谁——可不是傻了吗?”
被众人谈论的道生心绪已经平静下来,他大大咧咧走到一名“歹徒”身边,低下身去扒死者的衣物,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他泰然自若地挑了件干净衣服扒下来,反手披在自家身上,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一些施衙内听不懂的话:“竟然是宋朝,还是宋徽宗那个道君皇帝当政……完了完了,没几年好日子过了。”
施衙内对道生破坏犯罪现场的行动视而不见,他望了望左右的厢房……没等施衙内开口,对面的女童很有眼色的回答:“左右厢房里都是他们拐来的女孩,拐子们平常都在厢房里看守,听到动静才从厢房里出来。”
施衙内马上问:“这么久了,怎么她们一点动静都没有?”
女童回答:“那是因为你们堵在庙墙外,拐子怕她们喊叫误事,提前给她们喂了蒙汗药。”
施衙内反问:“他们为什么不给你喂蒙汗药?”
“我很乖啊——我是县尉之女,拐子们拐到我,害怕我爹追踪报复,只能把我带在身边紧紧看管。一路上我不哭不闹,拐子们自然想不起来给我喂药。”
这时,道生已经披好了衣衫,他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衣服不方便,一边随口插话:“问那么多干嘛,派个人去江都县通知一声,让他们来认人,人一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第005章 知情不知情?
道生的插话很突兀,一直以来他对众人的交谈置身事外,这番话过后,施衙内惊诧地望着道生,说:“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如此简单,所需要做的,不过费点时间而已——谁说你被打傻了我跟他急。瞧你这些话,条理清楚的……你明明不傻吗?”
倚门相望的小女孩眼珠一转,马上抢着回答:“我也听拐子谈论,说当初敲晕他的时候,他身穿着仕子衣衫,背囊里有几本《毛诗本义(欧阳修著)》、《书传(苏轼著)》、《皇极经世书(邵雍著,数学书)》,还有几本是关学宗师张载的著作,所以他肯定是个读书人。”
此时,褚素珍刚刚止住呕吐站稳,猛然间想起什么,呀了一声冲向两边的厢房,施衙内举手想阻止,褚姑娘已经一阵风冲进那些厢房内。紧接着,没等衙内抬腿追赶,倚门的小女孩已出言安慰:“拐子的头领听到你们的动静,已经提前出门躲避,院子里留守的人,现在已全躺在这儿了。”
小姑娘话音刚落,褚姑娘已经冲到院中,痛心的喊:“果然……屋里躺着三个小女孩,都睡得很熟,怎么摇都不醒,定是吃了蒙汗药。”
话音刚落,褚姑娘没等别人回答,一转身,又冲向其余的厢房……
在那些厢房里,有的躺着两人,有的躺着三人——总共八间厢房,整整躺了十八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