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一想也可以理解,在宋代这个商品经济极端发达的社会,依靠一些赏金猎人来承包片区治安,既不用对他们发放薪水,也不用计算他们的编制,实在是一项便宜买卖——这种事,也只能发生在处处讲究效益的宋代朝廷。
与蒙县尉聊了几句,时穿安慰蒙县尉:“这么说,以后西大街的保护费由我收取,我就是传说中欺行霸市,收取保护费的头目,生活真是美好,阳光真是灿烂……蒙县尉,你等着,给我半个月时间,看我整理好码头区,哼哼,我就不信了,在这个斤斤计较的商业社会,有谁敢冒生命危险来惹我。”
这种态度是蒙县尉喜欢的,他竭力煽风点火:“娘也,大郎,这活多轻松啊,你只要确定一个标准,比如行商每天收一个铜板,坐商每天十个铜板,每月下来,单是一条街道,恐怕有一百贯的收益吧,以你时大郎的威名,街上的治安还用发愁吗?”
时穿一咧嘴:“不过,有一个疑问:咱皇宋不比唐朝,夜里不宵禁的,那就是说我白天黑夜要派人在街道上巡视,那么……”
第145章 缉拿恶贼
蒙县尉恨铁不成钢:“你可以雇人啊,大郎,那三条……啊,两条街,我把西大街给了你,码头区你让出一条街来,也算给你减少点负担。码头上那两条街,有三十一家茶舍,九间酒寮,二十多家货栈,平常茶舍里都是等待上工的扛包人,那些力汉一般人压不住,可要是整治好了……嘻嘻……
大郎,我可没半个月工夫等你,你拿了码头区的‘力钱’,按规矩,必须马上替衙门出一次官差才能服众,嗯,我帮你选个小活儿,也就是帮县衙缉拿一个海捕文书上的盗匪恶贼……
大郎啊,你可得好好想一想,这西大街可是海州城最繁华的地段,你每月能从中收百贯的‘力钱’,收了西大街的力钱,随便拿出十来贯来,雇上三五个人去码头区守着,今后便日日坐收渔利,这可不是好事吗?“
时穿摇摇脑袋:“蒙县尉,我当初需要这个‘大将’的官衔,可不是图的收取保护费,我要这个职位一是寻求一个士绅资格、免税待遇,也希望借此合法拥有武器与战马……好吧,我承认:能够坐收渔利,这种生活挺美的。海捕文书拿来,我们是不是两清了?”
蒙县尉呆了一呆,马上从袖筒里掏出一份布告:“大郎,你既然直爽,我就不客气了,这份海捕文书给你,上面那厮悬赏三百贯,原本我打算等你接受西大街巡防职责后再给你的,既然你这么急切,我就不客气了。”
蒙县尉扭捏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补充说:“大郎,我也知道我由吏员升为官员,这辈子无法寸进了,但人总是得陇望蜀……前不久县城郊外发生一起灭门案,大郎也知道的,我刚担任县尉不久,不想这案子陈年成为积案,影响多不好啊。但我们县衙的衙役都不全,‘都头’还由我兼任,让谁带队抓捕,个个都是推脱。
既然大郎爽快,这件案子予你——简单活儿,那厮杀人之后逃入白虎山中其姑母家,他姑母手下有十几名佃户,不知道是否会拦阻,而那凶犯本人凶残异常,一言不合,灭人满门十一户,你去把他抓来,活的不成,死的也行。“
海捕文书上,活的歹徒与死的歹徒价格不一样,蒙县尉故意忽略了这点,而时穿听到对方只是一个人,最多有几个穿布衣的农夫有可能帮忙,他也懒得细问,接过蒙县尉的海捕文书,连凶犯的名姓都懒得看,直接说:“我不识路。”
蒙县尉大喜:“我给你派一名识路的衙役,再派一名苦主指认,大郎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时穿扬了扬海捕文书:“简单活,等我收拾完码头区,马上动身出发。”
蒙县尉欣喜的点头,一指远处的码头:“大郎还需要脚力吧?其实东门外码头卖什么的都有,连战马都有,你现在也有资格骑马了,去买几匹马代步吧。”
时穿拱手:“蒙县尉好走,其他的事交给我了。”
蒙县尉告辞而去,马车顶上,正开心的吃着兽糖的环娘踢着腿,指着远处说道:“哥哥,你瞧,段小飘正在远处鬼鬼祟祟,啊,哥哥要管几条街路了,难怪环娘这几天上街,旁人老是塞给东西。”
时穿点点头,问:“环娘,你家乡也有大将吗?”
环娘踢着脚回答:“环娘过去住的是乡下,乡下没有这种大将,倒是听说府城了有……呀,想起来了,环娘幼年的时候,曾有一名大将带着两个伴当追捕凶犯,来过我们村子借宿,只是那时环娘年纪小,不记得后来怎样了。”
时穿上下打量了一下环娘:“你幼年的时候?——你现在就是幼年啊!”
环娘在车顶上大笑,笑的双脚直踢车顶……
少时,段小飘领着十几位铁匠畏畏缩缩的走过来。恰在此时,日光移到了中午,当日晷上的阴影消失的那一刹那,整个东门外响起了一片钟声,各种庙宇都敲起了洪亮大钟,不同宗教的神职人员一起放声歌唱,抒发着他们对神灵的无限赞美和敬仰。
在一片钟声与禅唱、歌颂中,段小飘嘴一张一合,听不清说的什么,不一会儿,钟声渐渐平息,歌声渐渐响亮,路边寺中的和尚们咚咚地敲着木鱼,宝相庄严地诵读着经文;道观敲响罄钯,叮叮咚咚的大声舞蹈歌唱,各种胡寺却展示自己悠长浑厚的男中音,大声祈祷着、赞美着。大批的市民和商旅也在街头驻足流连。
这就是大宋,一个开放自信的时代。
海州并不算大宋数一数二的对外口岸,它仅排在泉州、广州、杭州、密州之后,但即使这样一座不起眼的口岸,依然充斥着世界各国的不同信仰,他们相互包容,相互礼让的并存着,自信的大宋人从不斥责那些外来信仰多么异端。
歌唱声渐低,段小飘的话也可以听清了,只听段小飘指点着远处介绍:“师傅,听说你今天来接管码头,我左右无事,顺便过来陪陪师傅也好。”
顿了顿,段小飘又补充:“师傅,我刚才还说,咱们的契约已经在衙门上好的档子,炼铁的事情,咱什么时候开始?”
时穿扬了扬下巴,但没等他开口,段小飘闪开前路,指点着东门外介绍:“师傅,这就是码头区……”
东门外码头区绵延十五里,一条长长的大道贯穿始终,横为“道”,竖为“街”,这条长长的大道就被称为“通海(大)道”,与通海道交叉的十八条街,将十五里长的通海道分割成纵横交错的“街道”群,组成了整个码头区。
段小飘看了看时穿手中的街名,那是蒙都头刚塞给时穿的,上面写了两条街的名字,段小飘噗哧乐了:“师傅,你上当了,蒙都头那厮给你的街,一条在路头,一条在路尾的东门边,恰好是通海道最外端两条路。这两条路间距十五里,来回跑一趟就得许久……”
时穿摆摆手:“你怎么知道我上当了,也许这正合我心意。”
段小飘嘿嘿一笑,继续介绍……
时穿承包的治安区,最外面那条街靠近大海,海州城一般的泊位在这条“左斜花膀街”上。另一半泊位在与华邦街相对的“右斜街”上,故此,这条街上多的是茶舍与货栈,当然,码头上装卸工人,就是所谓的“花膀子”也多。而靠近东门外的那条街,有几间酒肆,两间餐馆,三座庙宇……这条街似乎更适合谈生意。
东门边这条街名叫锦绣街,布店、丝绸店最多,街道起手位置被一座佛庙占据,正是这座庙里的和尚,承包了东门区的叫醒服务,每天早晨庙里的和尚会敲着木鱼,沿街叫醒贪睡的市民,顺便向市民进行天气预报……当然,这种服务不是免费的,在他们负责承包的街区,每户居民都要支付几个铜板作为“香油钱”。
两外两座庙宇,一座是道观,一座是大唐景教寺——这是一种中国化的天主教,曾经在唐代短暂的成为国教。
大宋是个开放的时代,除了佛道景教之外,光是胡寺有许多种,有沃教(拜火教)、伊斯兰教、白莲教等等,而码头区是人们告别家乡走向不测的大海地方,这种地方寺庙最多。逐渐的,各种宗教习俗混杂,产生一种奇妙的氛围——比如佛道本没有午祷的习惯,但景教伊斯兰教拜火教有这种习惯,当正午那些寺院鸣响钟声时,佛道寺庙也不甘悄然无声,于是,正午时分来这里,钟声歌唱声便响成一片。
时穿承包的街不巧位于通海道边缘,沿着通海道整齐分布着市舶司衙门,虎翼水军衙门,拔头水军衙门,以及盐监衙门等,可是由于时穿名下的这两条街恰好处于边缘,街头街尾都没有衙门分布,甚至连胡寺、勾栏,都不太在这两条街上跑——它们离中心太远,但却正中时穿下怀。
嗯,最外围的那条街适合建货栈,藏匿走私货;最内侧这条街正处于东门门下,适合做接头地点……蒙县尉大概想着,当时穿把这一头一尾的街道治理好了,那么其余街道正好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手,分包给其余大将。
“左斜花膀街,大家一般简称左斜街,师傅,我们段氏在那条街上有一间小店,是我三师兄负责,主要出售一些索具以及船上用的滑轮,水龙吊。师傅,左斜街最难管制,那街面上晃荡的,全是身强力壮的花膀子,这些人打架闹事是常态,可我们铁匠也不是吃醋的,师傅看谁不顺眼,只管跟徒弟说……”
其实,现在段小飘算不得时穿的徒弟,两人并没有行过拜师礼,也没有规定好师徒之间的知识产权分成……好吧,段小飘现在并没有承诺把自己的收入拿出一部分给师傅分享,两人到目前为止,只是合作关系……哦,连合作关系都还停留在纸面上,但段小飘这么喊,时穿并不反对——免费的劳力不压榨,那不是傻了吗?
“你去把穆顺给我喊来,这几天他应该在码头上卸货,应该知道花膀子的底细!”时穿站在东门佛寺门口,吩咐段小飘:“清理左斜巷,简单我正打算把码头工人组织起来……哼哼,敢不服管,那就别来我的地盘混饭吃。”
第146章 定下规矩
穆顺赶到的时候,时穿已经和环娘与段小飘巡视完锦绣街。商人都是一群消息灵通之辈,这几天锦毛鼠着急忙慌着撤离码头区,暂避时穿的锋芒,店铺的老板早已获得消息并期盼时穿的到来,结果时穿这次巡视,受到了热烈欢迎,很是便宜了环娘。
往常环娘看到心爱的小东西,总是垂涎的咬着手指头,然后捂紧自己的钱包,左盘算右盘算转身离去,如今她只要在摊子上一停留,眼珠在某件货物上停留超过五秒,立刻有人拿起货物,讨好的说:“小娘子,喜欢就拿去玩几天……嗯,不知时大将打算收多少力钱?”
环娘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她放下咬着的手指,清脆的说:“我哥哥原不指望靠收保护费渔利的,我家自己有店铺的,来码头区收取力钱,不过出于县衙的托请,所以掌柜无须担心,我哥哥不会坏了规矩。”
掌柜的常常顺嘴追问一句:“不知你哥哥的规矩是什么?”
这时候,正在四处查看的时穿常常会走过来,随口回答:“我看这片街道很不干净,杂物四处乱丢,伤了花花草草不好……这样吧,我打算论尺收清洁费,谁家店铺沿街占街道路面即尺,咱们按每尺若干清洁费的标准,收取力钱——嗯,每尺再加上两个铜板,算我的幸苦费。”
往常力钱是力钱,沿街的卫生都是店铺自己负责清洁的——自家店铺的门脸,可不敢糟蹋了。如今时穿说,准备按店铺收清洁费……其实,这清洁费店铺是不额外掏的,都自家的伙计,拿了工资,让他打扫自家门面所在的街道,还用额外付款吗?
店铺的老板对时穿这个说法,既感到茫然又很慌乱,不知道的东西,最让人恐惧啊。
恰好这时,穆顺赶到了。海公子的这位老管家,码头区的老板都认识,毕竟他跟随海公子六七年了。所以店铺老板看到他又跟了时穿,常常背过身去冲穆顺使个眼色。
穆顺领会了店铺老板的意思,但现在还不是他开口的机会,他先拱手向时穿行礼,汇报了飞剪船以及那艘大货船的卸货进展,紧接着,时穿询问他:“穆老大,你在码头区来往六七年了,咱现在在码头区,有多少用得上的人手。”
旁边的段小飘是个话痨,马上絮絮叨叨的向穆顺解释时穿新获得两条街道的情况:“我就说嘛,那蒙县尉坑了时大郎,这街道在通海道一头一尾的,前后相距十五里,等于每条街要雇一拨人手照顾,原本,两条街道挨着的话,咱一拨人手照顾两条街,多好,现在这不是平白无故增加成本了吗……”
“不亏!”穆顺截断段小飘的话:“左斜街是码头区,码头区是一种管理方法;锦绣街是店铺区,又是另一种街道类型,两条街原本需要两套班子。
东主,小老儿在码头区来往多年,也认识几群花膀子;另外,咱们可以通过施衙内调动拔头水军(厢军),如果事态紧急,咱们还可以调动虎翼水军(禁军)——打架的人手咱不愁。东主如果决心整顿,究竟怎么做,还请东主示下。“
时穿挺了挺胸,回答:“市场准入我的意思是说,我原本不指望依靠收取保护费来享福,更不要说从花膀子扛包的辛苦钱里,分润一两个铜板。我可以不收他们的钱,或者把收了的钱花在他们身上,但他们想在我管辖的区域里干活,那就必须得到我的许可。这叫‘市场准入’
你去跟你相熟的几拨花膀子说一声,我打算成立一个行会,所有在左斜街码头上干活的人,都必须加入这个行会,然后由行会统一调拨上工的人员,以避免哄抢及恶性竞争……“
时穿把自己的构想简单的描述了一下,穆老大想了想,小心的问:“是否让那些花膀子也交几个入会钱?”
时穿回答得很快:“那就每人每月两个铜板吧。收了这两个铜板,我会制作一个小铜牌,让他们挂到脖子上,今后没有牌子的,禁止来左斜巷上工。”
穆顺小心的回答:“两个铜钱,倒也不贵。只是如今失去土地的农民越来越多,码头上的活并不好找,东主将他们组织起来,万一每天他们挣不够养家糊口的钱,日子久了,不免要抱怨。”
时穿轻轻的摇了摇脑袋:“你还没说——这码头上扛包是一项季节性工作,只有每年的信风季节才活儿多,其余时候,花膀子们总是闲着没事儿干,在码头上生事打架……
可是穆老大,咱么现在缺的是人手,码头上这群花膀子各个身强力壮,既然能扛得动包,也能扛得动其他东西,嗯?“
穆顺听懂了时穿话里的暗示,他赶紧拱了拱手,又把话题转到了眼前:“东主既然对左斜街做好了筹划,小老儿就不再多谈,只是这条锦绣街……历来,各家自扫门前雪,店铺打扫门面上的卫生天经地义,也不需要另外掏钱的,东主所说的这个清洁费,不知道该怎么收取。”
时穿一指锦绣街,回答:“我刚才量了一下,整条街道大约有两里(约八百米),按每尺三到五文钱收取清洁费,各个店铺应当承担的起。收了这笔钱,我会雇几个老弱病残,每天早晚来打扫这条街道,此外,我还会雇人将这两条街道铺成青石板路面,再增设路灯,铺设石桌石椅,争取把锦绣街变成东门外最热闹的夜市。
不过,我既然出钱修缮这条街道,那么我要求:今后沿街铺面无论谁想出售,我都有优先购买权;另外,沿街店铺无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