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日了。”翠儿以汗巾为穆榕榕擦去额头的冷汗,心疼得紧。“医官说你感染了风寒,要好好休养。”
“哦。”穆榕榕淡淡地,丝毫不为自己的身体担心。
“小姐,你吃点东西吧。”翠儿从桌上端了好些膳食到床边,里内全是穆榕榕平日里爱吃的东西。
“谢谢你翠儿,还记得我爱吃这些。”穆榕榕忽觉心头甚暖。
“小姐,这些可不是翠儿准备的,都是镇南大哥送来的。”翠儿如是说。
“又是镇南?”穆榕榕诧异,“他怎会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大概镇南大哥在王爷身边待久了也就对小姐的喜好略知一二了吧。”翠儿盛起一勺粥细细吹过,送到了穆榕榕嘴边。
外屋有细碎的脚步声,还有物品轻碰发出的声响。
“屋外是什么人?”穆榕榕记得这个院子除了她是没有别的人的,现在来了翠儿,外面还会有谁?不觉有些紧张,难道又是于聆风来找茬?
“小姐,屋外是从宫里带来的奴才,也是昨日和我一并前来的,说是来照顾小姐起居的。”翠儿说。
“从宫里来照顾我?”穆榕榕不觉更加诧异了,究竟是谁派来的这些人,还有翠儿?
一时陷入思绪中。
☆、此恨绵绵无绝期4
接下来的日子,波澜不惊,整个王府又从王爷大婚的喜悦中恢复了昔日的沉稳与繁琐。
而穆榕榕就似被人遗忘了一般,除了镇南时而来看看她,不再有任何人前来她的院子打扰,自然也包括元愉和于聆风。
穆榕榕的病却一直反反复复,医官说她的身子原本就虚弱,再加上有心病,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起来了,唯有慢慢调养。
春天已经悄然来临,冰雪融尽,春色满园。
“咳咳……”穆榕榕坐在院子里,默默关注着一颗颗嫩绿在树枝上抽芽,肩头披了淡粉的披风,就若纯色中一朵淡雅的芙蓉,只可惜芙蓉只盛开在秋季。
今日王府中似乎来了客人,隐隐可闻妖娆的丝竹声。
“小姐。”翠儿端了汤药,“该喝药了。”
穆榕榕看着那碗中黑乎乎的药汁,眉头微皱。
“端走吧,这些日子天天喝这药,我厌烦了。”她向翠儿轻轻摆了手。今时今日的她生病也好健康也好,又与谁人有关呢。
“小姐,这可不行……”翠儿想要劝她,她却挥了挥手,拢了拢披肩靠在椅上。
翠儿还想说什么,却见一人远远地向着这院子而来。
“镇南大哥?”翠儿一眼便认出了镇南。
“公主。”镇南气喘吁吁地跑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有什么事吗?”穆榕榕坐起身子,问道。
“公主,王爷请你去大堂。”镇南
“元愉?”穆榕榕忽的来了精神,“真的是他吗?”期盼地望着镇南。
“对,王爷请你过去。”镇南说着,却有一丝不自然。
穆榕榕慌忙站起身来,虽有一丝迟疑,却转瞬即逝。理了理头发又,拍拍身上的衣服。
“翠儿,我今日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满心焦急。
“没有没有,小姐永远都是那么漂亮。”翠儿看着穆榕榕高兴地样子,不觉心酸。
镇南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看着穆榕榕满心期待的样子,他眉头微皱,深叹一声。
“公主,这边请。”领着穆榕榕向着前院大堂而去。
穆榕榕满心喜悦,元愉心里还是有她的,是吗?她的嘴角一直露着满足的微笑。镇南看在眼里,却一次次欲言又止。
……
迈进堂中,宾客满堂。
元愉坐在上手,身旁坐着于聆风,于聆风春风满面,一脸幸福。
穆榕榕随着镇南进入堂中,在座宾客的视线便齐齐聚拢在她身上。
她深深地凝望元愉,尽管他伤害了她,可她的爱却仍是有增无减,不知这究竟是喜是悲。
元愉与众宾客把酒言欢,却并不看穆榕榕一眼,俨然她是隐形一般。
穆榕榕有些尴尬,十指搓揉着裙角,那眼中的失落油然而生,原本以为慢慢可以恢复从前的样子,可是今日看来,若是想要回去,已甚是艰难。
她就那样站着,在众人好奇又戏谑地目光中。
“哟,这是谁啊?”却是于聆风一声,堂中瞬时安静了下来。“哦,原来是公——主——啊!”
嘲笑的意味毫不掩饰。
☆、此恨绵绵无绝期5
元愉瞥了穆榕榕一眼,手中仍是拿着酒樽,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苍白的脸,披风下芙蓉绣花的衣裙。
“怎么傻傻站在那儿,见了王爷也不行礼?你以为这里还是宫里啊?”于聆风唇角泛着阴冷的笑,这话中无不在奚落穆榕榕脱离了元恪这保护伞,不会有人像在元恪面前一样恭维她。
于聆风话语一出,堂中宾客虽不露声色,可眼中的嘲讽和笑意就似千万根利刺直射而来,穆榕榕衣袖下的指甲已经恰进肉里,就似在大庭广众下被生生剥去了衣服一般。
她求助的双眼看向元愉,而他也正好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四目相对间,有她曾经熟悉的温暖,而更多的却是陌生。
“原来这就是皇上御赐的榕公主啊,皇上真是贤明,王爷真是艳福不浅啊。”堂中有人恭维元愉,却激起元愉的无名火,又是元恪!
元愉眼中闪过一丝肃杀,恨不得将手中的酒樽捏碎,他并没有为穆榕榕解围,而是兀自喝起酒来。
众人戏谑地目光还有于聆风嘲讽地笑声,叫穆榕榕顿觉被剖开了灵魂一般赤裸裸。
穆榕榕心头生生的疼,就似被凌迟般,鲜血淋淋。
看来,她真的错了,他真的变了。
“叫你行礼呢!”于聆风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堂中隐隐可闻宾客的笑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咬一咬牙,直直向下跪去,抑制着眼中的泪水,“拜见王爷!拜见……王妃!”声音就快要哽咽,微微颤抖。
她的腰板挺得直直地,虽终是示弱了,却仍保持着自己的气节。
就似当年兰昭仪以翠儿来威胁她,要她下跪那时一般。那一次,是元愉为她解围的吧,而今日呢……
元愉的眸中闪过一抹黯然,亦是想起了那时吗?
于聆风向家奴示意,一把琴便悄然摆在了穆榕榕身边。她微微侧目,已是从于聆风得逞的笑意和镇南尴尬的表情中得知了今日召唤她来此的真正目的。不觉一阵阵自嘲涌上心头,她穆榕榕现在留在王府的唯一意义,大概就只有她这双会抚琴的手了吧。
没有片刻迟疑,径直坐到了琴边,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包括元愉,那个她尽管心上却依然深爱的男人。
手指轻轻撩拨琴弦,清脆的琴声就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声声入耳。
宾客们又开始把酒言欢,觥筹交错间无人理会她,仿若她就只是一个抚琴的婢女。
一声声话语若利剑直刺她的灵魂,她闭上眼不愿再去理会,苍白的十指在琴弦上飞舞,琴声凄凉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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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过个开心年!
☆、此恨绵绵无绝期6
席间,众宾客觥筹交错,元愉却一直喝着闷酒。
而穆榕榕则一直闭眼弹琴,似乎觉得这样才可以掩去那羞辱。
当宾客散去,穆榕榕的手已经累得麻木,原本身子就还没有痊愈,此时更觉无力,不禁喘起大气来。
元愉站起身,看见穆榕榕苍白又泛着异样潮红的脸,微微一怔,却又并未表露什么,径直离去。
少顷,整个堂上便只剩下了穆榕榕,她呆呆地坐在琴前,十指无力地垂在两旁。
“公主?”是镇南的声音,“属下送你回去吧。”他自是看出了穆榕榕眼中的失落,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哦,不必了。”穆榕榕缓缓起身,双目呆滞,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是。”镇南恭敬地行了礼,也就不再阻拦她。
穆榕榕拖着无力的步子,一路缓缓而行。夕阳西沉,为她削瘦的身子披上一层金色。
虽已时至春季,但夜幕渐渐来临,风吹来亦是有些冷。
“咳咳……”又是几声咳嗽几声,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裙角上几朵淡粉的芙蓉被风撩起,那身影倍感寂寥。
一阵淡雅的清香随风隐隐而来,轻触鼻息。熟悉而又陌生的香味,让穆榕榕不觉追随着那阵阵清香向后院深处而去。
转过几处回廊,走进极其偏僻的角落,一片柳林背后,惊现一处满是花朵的世界。
枝条上藤蔓上满是五颜六色的绚丽花朵,开得满眼皆是。
这是?穆榕榕惊呆了,站在花海中。春季本就是开花的时节,可这满眼盛开的却是只在秋季盛开的芙蓉,真是奇观。
她站在那花海中,夕阳的洒下片片碎金,她就仿若那花丛中的精灵一般。
曾经爹为娘种了满园的芙蓉,只因为娘喜爱这淡雅的花朵。而她也依稀记得他曾经答应也为她种上满园的芙蓉,要像爹疼爱娘一样去爱她。
他,仍是爱她的吗?
穆榕榕傻傻站在花海中,看着那绚烂的朵朵美丽,竟痴痴地笑了,捂着嘴痴痴地傻笑,眼前浮现出那张俊朗的脸、宠溺的笑。眼角滑出一滴滴晶莹的泪水,数日以来心头的阴影和压抑,全都被这满园芙蓉驱赶得无影无踪。
也许,她心头已是有了答案,怔怔地站在那花海中不愿离去,直至那一轮明月已挂上枝头。
……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仿若是男子的步伐。
穆榕榕回过神来,慌忙躲进角落中,月光的阴影将她极好地掩盖。
一俊朗的男子身着月白的衣衫,玉冠束发,双手负于身后,在月光的指引下款款而来。
☆、此恨绵绵无绝期7
清亮的月光若薄雾般倾泻在元愉身上,浑身的霸气也变得柔和。
穆榕榕躲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他,已是许久不曾这般仔细地打量过他。
他的眉头微皱,似乎有心事般,缓缓步到满是花朵的藤条边,轻轻摘下一朵淡粉的芙蓉花,微微举起,放在月光下仔细端详,少顷又将那花儿轻轻放在鼻子前嗅嗅,若有所思般。
有那么一瞬间,穆榕榕真想冲过去紧紧抱住他,不论他是否已变心,只因为她心中有满满的爱。
却见,月光下的元愉忽的骤然收紧那大手,手中的花儿瞬间被捏的粉碎,他狠狠一掷,那碎裂的花瓣就没入脚下的泥土中。
穆榕榕怔怔地看着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他已大步离去,消失在夜色中,就仿若不曾出现过一般。
……
接下来的日子,虽时常有于聆风的人来找茬,可穆榕榕院子里的下人毕竟都是宫里来的人,于聆风虽是王妃却也管不了,于是也就不了了之。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不知是否蕴藏着什么变故。
穆榕榕每日都会在夜深人静悄悄去那处僻静的院落看那满园的芙蓉,不过再也没有遇见过元愉,只是知道他似乎很忙。
渐渐地已进入夏季,可那些芙蓉却仍然开得异常灿烂,不知何故。
这一日,风和日丽,太阳却有些刺眼,知了在树上聒噪,叫得人心烦。
“小姐,有客人求见。”翠儿进来通报。
“客人?”穆榕榕原本靠在躺椅上假寐,听了翠儿来报,坐起了身子,不觉有些诧异,她在这府中仿若隐形人一般,又怎会有客人前来。“是谁?”
“奴婢也不认识他,不过从衣着上看像是柔然人。”翠儿如是说。
“柔然人?”穆榕榕一惊,难道是督伦?慌忙起身,“请他进来。”
穆榕榕理了理衣裳刚端坐好,就见一年轻男子由翠儿领着步进屋来。
“穆姐姐!”男子一步进屋内就欢喜地招呼穆榕榕。
“郁久闾哲伦?”穆榕榕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心头亦是十分欢喜。
“我替父汗前来洛阳进贡,于是前来看看穆姐姐。”郁久闾哲伦还是那阳光般的笑脸,一年不见个头似乎长了不少,仍有些稚气的脸上也多了些成熟。
“快坐下!”穆榕榕邀了他落座又亲自为他斟了茶水,“今日再见你真是意外,对了你的伤如何了?”遥想最后见郁久闾哲伦之时,是镇南率军前去督伦营中救她和元愉,哲伦为保全她的安全带她策马离去,却被陆凌射落马下。
“我的伤早好了!”哲伦挥了挥自己的胳膊,“姐姐莫要担心才是。”
“那就好那就好。”穆榕榕连连点头,终觉心安。“你哥哥呢?为何不是他前来进贡?”
“不瞒姐姐,当下父汗身体每况愈下,叔父对汗位虎视眈眈,哥哥不得不守在父汗身边以保柔然太平。”哲伦脸上露出一抹与他的年龄极不附和的深沉。
“哦,原来是这样。”曾经她救督伦的那一次,他就似乎是被这位欲篡权的叔父暗杀吧。
哲伦抿了一口茶,“姐姐,你近来过得可好?”
“我挺好的呀。”穆榕榕的眼中有一丝闪躲,默默拿了茶喝起来。
“姐姐,其实我知道京兆王现在对你很不好,你也过得很苦。”哲伦好像消息甚为灵通。
“哲伦,不要胡说,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好!”穆榕榕说。
“姐姐,你就不要再骗我了。”哲伦站起来,“你随我回柔然去,我哥哥定会好好待你!绝不会同那京兆王一般无情无义!”
☆、此恨绵绵无绝期8
“哲伦,你跟我来。”穆榕榕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领着哲伦走出了院子。
……
满眼的芙蓉竞相绽放,在阳光下甚是惹眼。
“穆姐姐,你为何带我来这里?”郁久闾哲伦看着这满眼的芙蓉,一时还没明白穆榕榕带他来究竟是何用意。
“哲伦,你看这满园的花美吗?”穆榕榕仿佛被拉进了某种思绪里,似秋水若朝露的眸中满是那五颜六色的花朵。
“美。”哲伦点点头,可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若是你喜欢的女子想要这样满园的花朵,你会为她种上吗?”穆榕榕继续问,一步步跺到藤条边,摘下一朵放在手中细细端详。
“当然!”哲伦回答得斩钉截铁。
穆榕榕笑了,看着那朵盛开的绚烂花朵,阳光照在她身上,似梦似幻。
“哲伦你知道吗?这就是我最喜欢的花,曾经他对我说,会给我一片满是芙蓉的园子。”穆榕榕没有回头,而是痴痴地看着那花儿。
“姐姐说的他,是京兆王吗?”哲伦往前靠近了一步问道。
“正是。”穆榕榕点头,思绪飞远。那应是还在军中之时,他对他许下的承诺吧。
“穆姐姐,这满园的芙蓉又能证明什么?证明他还爱你?”哲伦走到她跟前,直视她的双眼,“即便他为你种了这满园的花,并不能证明他还爱你,抑或这根本就不是他为你而种,他也可以为别人栽种!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不,哲伦,他爱我!”穆榕榕双手拽紧,话语坚定但眼中却有些心虚,为何?
“穆姐姐,跟我去柔然,我哥哥也可以为你种这样的花,我们柔然还有好多更美丽的花,你会喜欢的!”哲伦看出了穆榕榕眼中的心虚,他看出了穆榕榕眼中的苦涩。
“不。”穆榕榕转过身去,伸手轻触那花叶,“我不会走的,我要留下来,他只是在生我的气,他会原谅我的。”
“可是穆姐姐。”郁久闾哲伦还想说什么。
“哲伦你不必劝我了。”穆榕榕没有回头,轻轻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