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梅苑是张氏以前的住处,郑氏自然也去过不少次,所以很是熟悉。想都不想的,便往这里来找安卉。因为,在她的眼里,这冷梅苑就等于是正室太太的住处。
“冷梅苑自打前头太太去了之后,便封了起来。我们太太,是住在幽兰苑的。”
郑氏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轻笑了起来,面上不屑之色愈发的浓重了,直看得秋雨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原来,听到冷梅苑自张氏去后就被封掉了,郑氏下意识的便认为这是贾赦对张氏念念不忘的表现。而且,想着安卉连正室的房子都住不上,心里对安卉就愈发的看不上了。只是,想得这样美好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记忆里,张氏从来都没有得过宠,而安卉却是贾赦明摆着宠爱的女人。
“既然如此,你刚刚为什么不阻止我?让我白白的跑了这一趟!”郑氏看秋雨是越看越不顺眼,就和她看不上安卉是一样的。
秋雨微微挑眉,“舅太太真会开玩笑,您什么都不说便往里闯,奴婢怎么知道你是要去见我们太太呢?”
睁着眼睛说瞎话,秋雨也是手到擒来。
郑氏微微眯起眼睛,对于秋雨的解释,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却也找不到反驳的借口,于是,只冷哼一声,“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秋雨是安卉身边最得力的人,就连贾赦对着她都会给她三分面子,就不要说别人了,她何时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不由得火冒三丈。
“带我去那什么幽兰苑!”见秋雨变了脸色,郑氏得意洋洋,高高的抬起头,对着秋雨发号施令。
秋雨嗤笑了一下,她也是傻了,竟然跟这样的人计较起来了,实在是糊涂了。
“这边走!”秋雨面无表情的说着。
秋雨不生气,是因为她觉得郑氏这样的人不配让她生气,但是并不代表她不会报复。
“怎么这么远?还有多久才到!”郑氏的体力本还算不错,却也觉得有些受不了了,体力透支得厉害。
“冷梅苑和幽兰苑在相反的方向,您之前走了这么远,如今都要回头走一遍,自然近不了。”秋雨低眉顺目,好像她真的没有故意带郑氏绕路似的。
安卉一早就接到消息,对于郑氏的厚脸皮,她是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过,既然郑氏那么想见她,她就见上一面好了。总这样躲着,也不是个事儿。
只是,安卉没想到郑氏来得这样慢,等得她都有些心急了。
不过,看到郑氏气喘吁吁的狼狈样子,心里的那点子不痛快也消失得差不多了。虽然秋雨什么都没说,但是依她们主仆俩这些年的默契,安卉一眼就看出秋雨故意整郑氏了。
对于秋雨的作为,安卉轻轻的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不是说太太生病了吗?怎么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呢?”看到安卉,郑氏就莫名的生气。
安卉连起身都懒得起身的,“听说舅太太直接闯进来了,我也不好躺在床上见你,只好简单的收拾一下了。不过,我实在头昏气短得厉害,不能起身相迎,还望舅太太海量汪涵。”
如果这次换做是别人,知道对方冲进来,安卉势必要到床上装病,但是,换做郑氏,安卉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
郑氏又不是傻子,安卉面色红润的坐在那里,哪里像是有病的模样?心里气恼极了,脸色自然也不好看。
看到郑氏生气,安卉的心情自然是大好,对着下人道:“还不快请舅太太坐下?”
郑氏也不需要人让,自己主动坐下了,只是,她坐上了贾赦一贯的位置,也就是安卉的上手。
安卉的目光沉了一下,索性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郑氏见安卉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无奈,只得开门见山,“听说,琏儿又要娶亲了,是吗?”
安卉好像没有听到一半,不为所动。
秋雨知道安卉不想搭理郑氏,主动道:“是的。”
郑氏深吸一口气,这才算勉强止住了心中的怒火,毕竟,她来这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有中意的?”
安卉自然仍旧不回答,她又不是郑氏的下人,凭什么要对她有问有答?
“我们家太太正在慢慢挑选当中。”秋雨面无表情的叙述着这个事实。
见安卉这态度,郑氏实在没有心情继续虚以为蛇下去了,“既如此,那便不必挑了。我这里,给琏儿选了极好的。”
安卉倏地睁开双眼,眼睛中带着怒火,合着这货当她和贾赦是死人啊!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舅母来拿主意了?撞见郑氏高傲的目光,安卉冷笑,实在不明白她在傲个什么劲儿!
“哦?是哪家的姑娘啊?”安卉的语气中带着讽刺。
郑氏把自己身边的女孩拉过来,“这是我的女儿,也是琏儿那孩子嫡亲嫡亲的表妹,配琏儿再合适不过了。”
安卉真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了,说实话,活了快半辈子了,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说亲的。这花样翻得,比王氏还眼花缭乱,至少王氏那边,还是男方主动提亲的,这边,竟成了女方主动上门。这个郑氏,是看自己名声太好了,生怕她嫁出去罢?
虽然这个孩子眉宇间很像郑氏,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不屑,却也有些慌乱。
所以,在安卉的目光下,她很快败下阵来,“看起来,年纪不大嘛!今年几岁了?”
“九……九岁!”
“咳!”安卉被呛得咳了一声,真真儿是哭笑不得,那句“几岁”不过是为了讽刺郑氏特意说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一个年龄不满两位数的孩子。幸好她没在喝茶,否则的话,特定一口茶全喷出去。
郑氏横了女儿一眼,她明明安排女儿说十一的,不曾想这孩子这么没出息,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唬住了。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大女儿倒是合适,可是偏偏去岁便已经嫁人了。庶出的女儿里,也有适婚的,但是她怎么能允许庶女爬到她女儿的头上呢?所以,她必须要抢在婆婆把庶出的贱种推给贾琏之前,让自己的女儿先占住了这个位置。
郑氏的婆婆,也就是贾琏的外婆。
对母亲的母亲,贾琏心中亲近,自然待她与面上的舅舅和舅母不同。这一点,张家的人也能感觉得出来。所以,郑氏才会这么着急。对于她的婆婆来说,所有的孙女都是她的孙女,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对郑氏来说,庶出的女儿却不能算是她的女儿。
“我们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等到再过几年……”
安卉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胡说八道!这绝不可能!舅太太以为琏儿多大?你以为他也只有九岁吗?要他等一个孩子长大,亏你想得出来!”
隐隐的,安卉觉得肝疼,不消说自然是被气得。这个世界上的极品未免也太多了罢?真的是没有最极品,只有更极品吗?
“琏儿的房里不是有姨娘和通房丫鬟什么的吗?这个我们不计较!”
安卉笑了,气笑了,“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郑氏这个时候拍案而起,“这有是荒唐的?只不过是定下亲事……”
“没有经过选秀的女儿,定哪门子的亲?合着你自己活腻歪了,也要拉着我们一起吗?”安卉已经压抑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了。未经过选秀便私下议亲,是对皇家的大不敬,这样的罪名,足够抄家的了。到时候,也不需要任何罪名了,只这一点,就足够皇帝将整个贾家一举拿下了。
“我们只口头上说定,不下……”
安卉无语了,豁然起身,跟这样脑子不清楚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沟通,“够了!你说你都不必说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罢!”
再跟郑氏这样的人沟通下去,安卉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所以,话音未落,转身便要走。
郑氏一把拽住安卉,“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安卉对正是怒目而视,“我算什么东西?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是琏儿的母亲!你倒说说看,我是什么东西?”
“女主人?!母亲?!”郑氏冷笑,“真是好笑!在我们张家人面前,你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什么继室太太,在我们姑太太的面前,你也不过是执侧室礼,和那些妾室姨娘没什么区别,都只是奴才罢了!”
正如郑氏所说的那样,安卉对着张氏的确是行侧室礼,侧室和姨娘也的确没有区别,只能算半个主子,但是她对着的是张氏的牌位。有牌位的,是已经死掉了,不存在的人。若是因此而轻贱了安卉的身份,只能说张家的人也太自视甚高了。
因这张氏的关系,张家的人对着安卉,总是有一种高一等的感觉,但是郑氏并不是疯了才说这些的,如果她的女儿不能嫁进贾家的话,为自己计,她也要彻底惹恼了安卉,以保证他们的庶女不会进门。
不得不说,这张家的人都是自以为是的,贾琏没有嫡子,再怎么也不可能娶了四品官的庶女为妻。
安卉不否认她是故意激怒郑氏,但是她没想到郑氏被激怒之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从来没有。怒火中烧之下,一记耳光直直扇了过去。
或许是在这边待得时间长了,这样一番尊卑论,竟真的深深地刺痛了安卉的心,让她没有办法云淡风轻下去。心里,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的难过。
“啪!”
被打晕了的郑氏怔怔的看着安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唤醒了她,想也不想的,抬手便要打安卉。
可是,这里是安卉的地盘,见主子要吃亏,不需要命令,下人们立刻便一哄而上,直接把郑氏拖到了一边。
郑氏怎么可能会服气?拼命挣扎,却是无用!泼妇一般,对着空气乱踢。可是,对着空气再怎么用力,安卉也是不痛不痒的。
于是,觉得很不解气的郑氏怒骂着:“邢氏,你好大胆子,竟然敢这么对我?你不要我说,我偏要说,在张家人的面前,你就是奴才!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你永远都要矮张家人一头!我奉劝你最好老实一点,这个家早晚都是琏儿的,你不讨好我们张家,将来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我看,你才会死得很难看!”
安卉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贾琏,他们终于把找回来了,她的计划成功了。本就对张家人没什么好感的贾琏,这回必定会彻底恼了张家。如此一来,可以说是一劳永逸,她以后再也不会对着张家的人忍气吞声了。可是,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对于这样的羞辱,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一滴清泪滑落,安卉踉踉跄跄的疾奔回自己的房间,然后“砰”得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看到安卉的反应,贾琏原本就黑掉的脸愈发的阴沉了。
贾琏一贯温和,所以就算是对着自己本不喜欢的舅舅家,他也是克尽自己的本分,从来都是恭敬有加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家的人便以为贾琏爱屋及乌,因为母亲的关系给对他们很好。自作聪明的郑氏以为,不管是贾赦还是贾琏都是心向着张氏,所以愈发的嚣张的了。
“琏儿,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那个邢氏……”
“闭嘴!”此时的贾琏再没有往常的好脾气了,看着郑氏的眼睛有些充血,“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母亲如此无礼?”
话音未落,也不给人反映过来的机会,转而对着下人们吼道:“你们都是死的吗?由着她这么侮辱太太?她嘴里不干不净的,你们不会掌嘴吗?还不把她给我拖下去?以后我们家不许她们踏上门一步!这样的事情,如果再有发生,你们所有的人都不用留在贾家了,统统滚蛋!”
贾琏毕竟是读书人,再加上性格方面的原因,从来不曾爆过粗口,但是这一刻,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不去管郑氏如何,贾琏疾奔到安卉房门前,小心的敲着房门,”母亲,您把门打开好吗?您千万别相信那个女人满嘴胡沁,在琏儿的心里,您和琏儿亲生母亲是一样的!您放心,琏儿不会让您受任何委屈的!”
可是,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贾琏等不到回音,心里很是着急,“母亲,您好歹应琏儿一声啊!母亲,您千万别想不开……”
“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贾琏所作所为,安卉全都听到了。对于贾琏的心意,安卉也感受得很清楚。所以,她也不忍心贾琏如此的焦急,便主动出声了。
“可是,琏儿不放心您一个人,您放琏儿进去,好不好?”贾琏不由得用上了哄陌陌的态度和声音。
接着,又是沉默,贾琏在外面等得十分的心焦,“我保重,我决定不会发出一点生气,只要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就好。”
又过了好一会儿,安卉打开门,眼睛微微有些红红的,看起来并不算严重,但是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神采,“我真的没事,你不必担心。”
“母亲……”贾琏自然不相信安卉说的话,还想再劝。
安卉面无表情,眼睛里更是古井无波,“你如果实在不放心,便让秋雨进来伺候着,你先回去罢。”
贾琏也知道,如果他在的话,安卉可能会觉得不自在。无奈的转头,用眼神示意秋雨小心伺候,然后对安卉道:“不管怎么样,请母亲相信琏儿。”
安卉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我只是累了。今天这事儿,别惊动了你父亲。弟弟妹妹那边,也不要让他们知道。”
其实,冷静下来,安卉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冲着贾赦去的,她想着自己的计划应该能提前通一下关了。顺道,帮帮她以后的儿媳妇儿。
“琏儿明白!”
贾琏退了下去,但是,他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对下人们下了缄口令之后,无力的坐在了院子里的栏杆上,说到底,他还是很不放心的。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贾琏有些懊恼,如果不是他磨磨蹭蹭的,或许……或许郑氏就没有机会说出那样的伤人的话……
可是,他当时正和王熙凤在一起,怎么能轻易、痛快的走掉呢?
这么想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和王熙凤再次相见的种种。
089 二房内斗了
这一日;本是宁国府那边的贾蓉邀了贾琏一道赏枫叶;不曾想竟遇到了贾琏不愿想起的王熙凤。
说起来;这贾蓉虽是宁国府的唯一继承人;但是不知道是怎么个原因,他的父亲,也就是贾珍极不喜欢他。贾蓉和贾琏虽然差了一辈儿;但是年纪相近;因都姓贾,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而且,因着贾琏与贾珍平辈,再加上是贾赦亲子的缘故;贾蓉和贾琏一处时;大都不会被父亲训斥。于是,贾蓉愈发的和贾琏亲近了一些。
贾琏并不是个会拒绝别人的,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会给贾蓉一个面子。而且,看着贾蓉对着贾珍比他对着自己父亲的时候还要惨,贾琏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也愿意帮衬一二。
所以,这次贾蓉约贾琏和几个朋友一起赏枫叶喝酒之事,贾琏也没有拒绝。横竖,他觉得自己也该好好的散散心了。
虽然年轻,但是酒喝多了,贾琏也还是觉得头疼得很,再加上这些酒肉朋友,贾琏也并不是很看重,中途便退了场,“真对不住,我觉得有些头疼,先到外面去透透气。”
贾蓉见状,忙起身,“我陪叔叔去罢。”
贾琏按住了他,“你在这里陪着大家才是正理儿,我只不过出去走走,有小厮跟着,并不需要人陪。”
中途离场,贾琏心中已是有些过意不去了,若是再把东主也给带走了,那他也太没颜色,没的弄得大家高高兴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