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刻意以轻松的语气阐述,信乃那张端正帅气的脸孔因讶异而扭曲,好一会儿都没再开口说话。
「他很怪吧?」
「……说不定他很珍惜你。」
「不用勉强安慰我啦。你自己想嘛,你有可能持续五年都只对勇真做半套吗?」
「不可能。」
信乃想也不想马上做出回答。
田忖苦笑着把杯子放回杯垫上。
「通常不是做到最后,就是什么也不做吧。所以我在想,说不定片濑是有那种性癖,要不就是根本不举。」
「片濑有说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所以才说我是他的玩具嘛。我和片濑可不是你与勇真的那种关系,只是他玩性一来会逗逗我而已。啊,先声明一下,我们可没有玩什么太特殊的把戏喔。」
「……这样真的好吗?」
「谁叫我就是迷恋他,这也没办法啊。」
简单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就算无法理解、无法满足,田村还是不愿片濑转过身背对自己。
「而且,光被这么做就觉得开心不已的我,也是个大怪胎吧?」
笑声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就算意识到信乃沉痛的目光,田村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讨厌被同情是一回事,但信乃的视线似乎又有些不同于同情的成份。
「勇真真好,有你这么宝贝他,可以享受你的甜言蜜语,而且还能好好莋爱。啊啊……我为什么会喜欢那种家伙呢……」
到底是为什么!这个疑问已经存在心里好多年了。那是个教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点也不温柔,还是从事诈欺师工作的男人。如果有办法能不再喜欢片濑的话,田村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尝试。反正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可爱的女孩,就算田村是个同性恋,比片濑更认真踏实的男人也多的是。
仔细想想,这还是田村第一次把对片濑的感情说出口。田村从不曾跟片濑聊过这方面的事,而赤泽似乎早就认定片濑和田村是一对了,至于对深铃她们当然从未提过。为什么会对这个认识没多久、且不是很亲近的男人剖白从不曾说出口的感情呢?这一点连田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说出来好像舒坦多了。对了,虽然知道你不是这么大嘴巴的人,不过刚才那些话可千万别对片濑说,当然对勇真也是。」
「哪说得出来呀。」
通往二楼的楼梯传来勇真窸窣的脚步声。跟片濑之间的关系,田村并不想让勇真知情。
「那就麻烦你了。」
回到客厅的勇真手上捧着看似沉重的纸袋,里头装的是要借给田村的漫画。
「来,这个给你。」
「谢啦。」
「今天要一起吃饭吗?」
「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吃,不过还得回去照顾奶奶才行。下次再说吧。」
令人深感无奈的是,奶奶比片濑还讲究吃饭的礼节。如果能留在长冈家解决晚餐,不知会有多轻松啊。
此时田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从今天开始,得连续一个礼拜睡在老家才行。这么一来,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就只剩下白天和深夜了,而且就算深夜出门,还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回去。虽说已经过了二十岁。不过奶奶肯定不会允许自己三更半夜还跑出去的。
总而言之,还是今晚就展开行动吧。
田村偷偷下定了决心。
田村身上穿着前几天片濑新买给他的衣服,走进由纪提过的那间酒吧。说是酒吧,但并不是太高级的场所,里头没有像大学生的客人,也不是针对年纪较长者所经营的店家,倒是有一堆看似上班族的客源。
不需要特别表现出什么,只要穿戴一些高级的服饰配件,再加上伪造的身分证就够了。
田村在吧台前挑张椅子坐下,向调酒师点了杯杜松子汽酒。
田村的年纪和外貌,在这间店里可算是相当显眼的存在。店里虽然幽暗,但吧台的灯光便足够衬托出田村的气质,此时他更是把在片濑家学来的那一套雍容优雅的态度彻底发挥出来。
田村并不打算在这里抽烟,反正他原本就不是不抽烟会死的瘾君子,对周围的袅袅烟雾倒也不甚在意。
进到店里过了十几分钟后,田村开始表现出在意时间的样子。每五分钟即低头看看手表,不断地将视线瞥向店门口。手腕上的保加利亚手表,是片濑送给自己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田村又续点了一杯。
放下玻璃杯时,调酒师挂着满脸笑意出声说道:
「让您久等了。这位客人是第一次来我们店里吗?」
「是啊,我跟人约好十二点要在这里见面……」
田村苦笑着,再次看了眼腕上的名贵手表,他当然没有和谁约定见面,只是为了不让人怀疑看起来还是个学生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因而刻意演出罢了。
「对方是常到这里来的客人吗?」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耶。」
田村再一次看向店门口,开口向调酒师询问。
「这里可以打手机吗?」
「啊,真是抱歉,请移驾到那里打。」
田村遵照调酒师的指示,走到靠近店门旁的地方才拨打手机。田村输入的是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过了一会儿又回到吧台前的座位上。
从进到店里开始,算算已经过了四十几分钟了。
「我好像被放鸽子了。」
苦笑着说完后,调酒师露出职业笑容回应道。
「若是如此的话,那对方还真是暴殄天物啊。」
「你真会说话,不愧是做服务业的。」
「我是发自内心、句句属实啊。」
调酒师露出笑容,但他眼里却闪动着教人不敢轻忽的异样光芒。根据由纪所指出的特微,不管怎么看应该都是这个男人没错,虽然觉得作贱自己,田村还是优雅地拿起面前的玻璃杯。这个时候,他也没忘了要刻意露出表面好让对方看清楚。
「这位客人还是学生吗?」
「是啊。」
「是专攻哪一方面的?」
「我是经济系的,不过不太用功啦。只是因为毕业以后得继承父亲留下的公司,所以现在才能过着放荡的日子。」
玩笑似的口吻,田村开始布下诱饵。
田村给自己设定的身分是大企业社长的嫡子。继承了往生父亲的庞大遗产,现在也能自由挥霍金钱。
对诈欺师而言,可说是相当可口的猎物。
现在的问题在于那个结婚诈欺师该怎么和田村取得接触。不过到目前为止,田村已成功让跟前的调酒师上钩了。接下来只要从他身上得到阐于结婚诈欺师的情报就可以了。
调酒师放了一杯酒到他面前。
「这是我请的,希望您的朋友能早点来。请慢慢享用。」
说完,调酒师对吧台里的另一个调酒师不知耳语些什么,然后消失在员工休息室。经过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又一脸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回到吧台前,继续他原本的工作。
假装若无其事的田村其实一直偷偷观察着。
为了测试,田村故意装出准备打道回府的模样。调酒师立刻带着可亲的笑容走了过来。
「要不要吃点什么餐点呢?」
「不了。时间也不早,看来我是真的被放鸽子了……」
「那再喝一杯吧,耍不要试试我的特调?」
他会想要留下田村,应该是有什么理由吧。田村装出一脸困扰迷惆的表情,没有拒绝地轻轻点头。
就在调酒师把他的特调放到面前时,店里也来了另一位客人。穿着西装、年约三十岁的男子坐在离田村两个位子远的座位上,向吧台点了杯掺水麦酒。
由纪口中的结婚诈欺师是个高壮、温柔又帅气的三十岁男性。若以这一点作为参考,出现眼前的男人完全符合以上的条件。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家店里并非偶然,很有可能是调酒师把他叫来的。
田村拿起调酒轻啜了一口,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要不要制造什么机会呢?
才想到这里,邻座突然发出喀当一声。
「啊……」
玻璃杯倒了。没喝上几口的酒液洒了满桌,而且还一路往田村的方向流过来,但还不至于会沾湿衣服。
真是老套啊!
「对不起,有没有把你弄湿?」
对方出声后,田村才往自己的袖口瞥了一眼。
「不,我没事。」
「可是如果手表出问题就糟糕了,要是有什么事请打这支电话给我。」
硬是递到眼前来的名片上,写着大泽雅树几个大字。名字跟由纪说的不一样,伹这也在意料之中。在对方以这种不自然的方式作为接触手段时,田村便确定眼前这个男人是诈骗了由纪的结婚诈欺师。不过名片上的头衔倒是有些不同,现在的他不是大企业的菁英份子,而是名为EVER SYSTEM公司的执行董事。他大概有不少伪造身分吧。
「你是个社长啊……」
「嗯,不过并不是什么大公司啦。」
表现出谦逊的态度,自称大泽的男人又向调酒师点了一杯酒。将冰块放进玻璃怀里,调酒师笑着开口。
「如果被那些真正的小公司听到你这番话,肯定会生气的。」
「真了不起耶。」
田村一脸饶富兴味的表情,将身体靠向大泽的方向。
原来如此,他身上穿的也都是价值不斐的名牌货呢。但看在田村眼中,他并没有把这身衣服的价值穿出来,就连手表或领带夹之颒的小东西佩戴在他身上,也显得有些不协调。除此之外,大泽的确是个拥有企业菁英气质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是由纪所喜欢的类型,因此会被诱骗也是无可厚非。
「你常来这里吗?」
「还好啦。你是第一次来吗?」
「是啊。我跟人约在这里见面,不过好像被放鸽子了。」
「居然会有这种大笨蛋啊……是男人吗?还是女的?」
沐浴在他充满企图的视线底下,田村不禁暗自发笑。
没想到第一天就能有这么大幅度的进展。本来还以为今天只要能找出调酒师就够了,没料到居然连诈欺师本人都一并上钩,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发展啊。
从对话的模式看来,大泽并不只专攻「结婚诈欺」。就算对方是男性,他也会想尽办法与对方亲近而后诈骗。
田村早就知道自己的外表就算是男人也很吃得开。
「这就任由你想象了。」
田村困惑的笑了笑,刻意让对方往男人的方向去联想。
「如果可以的话,愿意赏脸跟我吃顿饭吗?我想我们的兴趣应该挺合得来的。」
这种别有深意的说法,让田村露出淡淡浅笑。
他所说的「兴趣」,在此时的场合应该解释成性向吧。就算本质并非如此,大泽好像也打算假装自己是个同性恋。
「我很乐意。」
田村执起酒怀回答。
今天大概就这样了吧。稍微和他喝个几杯,然后找些理由分手回家。
要是太逞强,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这是从片濑身上学来的教训。
只要慢慢地挖掘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就够了。对一个拥有个人资产的大学生,大泽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更何况田村扮演的是不知人心险恶的大少爷,应该成功地在大泽脑海里加深了容易欺骗得手的印象才对。
轻碰了下彼此的酒杯,吧台边的座位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这一个礼拜里,田村真是忙得慑头转向。
白天忙着调查关于大泽这个人,每隔一晚就会和大泽见面小酌。他极力避免和大泽在没什么人潮的地方见面,一点一滴和大泽建立起较为亲密的友谊。
田村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没到长冈家去拜访了。或许勇真没有打电话来,就兴不起到他家去的念头吧。
片濑今天就会回来了。他说过今天会直接到老家去,所以田村也终于能回到自己的公寓了。
和大泽约好今天七点见面,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共进晚餐。
「你的脸色不太好耶。」
勇真深深凝视着田村的脸,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只是有点睡眠不足啦。我奶奶是早上六点半就吃早餐的人,这一个礼拜我都被迫早起啊。」
再加上几乎每天凌晨三点才偷偷回到家……想当然尔,一定会睡眠不足的。对原本就需要大量睡眠时间的田村而言,这一个星期真的相当难挨。田村的脸色就如勇真所说,真的非常差。连奶奶也担心他是不是生病或是怎么了。
「这样啊,你也照顾老奶奶一个星期了呢。」
「是啊,不过……等一下还有点事得去办。」
田村没有把话说白,但勇真脸上的笑容已然褪去。
只要一提到台面下的工作,勇真的神经就会自动敏感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周围所有认识的人都能金盆洗手,不再继续做那种勾当。
田村缓和了脸上的表情。
「我老妈的朋友最近发生了一点事,所以我才想试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并不是片濑那边的工作啦。」
「是吗……这样啊……」
解释完后,可以清楚感觉到勇真松了一口气,而且他的视线还尴尬得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
「我啊,从来就没有为片濑的工作出过半点力。」
「咦,可是……」
「开始我也以为他可能会派些什么工作给我,不过那才不是工作,只是单纯的游戏罢了。」
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成了田村与勇真他们相识的契机。同样不懂为什么片濑要田村去亲近勇真,如果不是他一时兴起,很可能就是计划要把田村从身边赶走吧。
片濑那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为什么?」
「他嫌我碍手碍脚的。」
每当想起这件事,田村就有满腹怨气。但还是不得不在勇真面前拚命压抑过于情绪化的音调。
「要是我失败的话,他自己也会遭到池鱼之殃的。就是因为怕危险,他才什么忙都不肯让我帮。」
总而言之,就是嫌田村是个碍事的拖油瓶。这不是被看不看得起的问题,无关玩笑话也不是刻意贬抑自己,看在片濑眼中,自己说不定只是个顺从听话,而且一点都不会惹麻烦的玩具。
就算田村本人深感痛恶,片濑大概连眉毛也不会动一下的颔首称是吧。玩具对片濑而言并不是绝对必要。那男人只要生活不被无聊占据,其它的事怎样都无所谓。
田村越想心情就越低落。
「我到底算什么嘛……」
「是片濑先生的家人啊。」
「家人对片濑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能不能引起他的舆趣才是重点。」
至今为止,片濒对田村好像只有些性方面的兴趣,却无法预测他的兴趣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毕竟田村并不像眼前这个被爱的少年一样,他和片濑之间丝毫没有爱情作为基础。
勇真一脸困惑的坐在田村面前。田村并没有想让勇真感到困惑的意思,因此心想还是快点改变话题吧。
正想着该换什么样的话题才好时,勇真却开口了。
「我一直在想,片濑先生或许是不想让你接触那些台面下的工作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啊……」
勇真为什么又刻意把话题绕到原先的讨论呢?田村不解的露出茫然表情,刚才不就一直在讲同一件事吗?
相较于田村的诧异不解,勇真则一脸认真地接着开口。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片濑先生不想让你遭遇危险,所以才不让你插手工作上的事吧,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没有参与工作的田村先生就可以免除牢狱之灾了……」
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语,田村只能怔怔地凝视面前的勇真。
他的思绪是在哪里转了弯,才会做出这种结论来的。一想到这里,田村才意识到从没对勇真坦白过自己和片濑之间的关系。他只知道田村与片濑是同父异母的亲生兄弟,再加上曾见过两个人一起行动,所以会这么想也算是合情合理。
「片濑先生其实很保护你的。」
「勇真,你真是可爱。」
「咦……」
勇真睁大圆滚滚的大眼睛,不解地歪着头。
得到爱情滋润、天真坦率的人,果然连思考模式也不一样,勇真的想法实在太过单纯,单纯到令人惊愕的地步。
「嗯,很好,你就这样慢慢成为大人吧。」
虽然可能成为极度不懂得如何在这个社会求生存的大人,不过只要有信乃陪在他身边,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而且片濑那家伙也难得大发慈悲,似乎不打算对勇真做些什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