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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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蜡烛-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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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可原问:“那间不是厕所吧?”
我想起了那天在镇上看到的和尚,我喃喃自语:“好象是个和尚。”
“光头也不一定就是和尚嘛。”
把水提上来的时候,温可原小声的说:“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肯定还有一个人。”
“不会吧?跟和尚偷情?”
“都说了不一定就是和尚,即使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算了,管别人那么多干嘛。”
我忍不住直往那间茅屋看,是谁会跟和尚偷情呢?这和尚是哪里来的?是那天我见到的八个和尚其中的一个吗?
洗完脸以后,我们就围在火盆边聊天,直到木炭快烧完了我跟温可原才回隔壁的房间睡,我本来是想跟母亲睡的,可想一想还是算了,总不能让温可原跟继父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吧。
继父已经帮我们铺好了床,墙上一个很小的窗户没有玻璃,冷冷的风从外面吹进来直往衣服里钻,我跟温可原躺下去后摆好姿势就不敢再动了,因为稍稍的翻一个身,床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抗议。我把四肢全部搁在温可原身上,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这么冷的天,有个男人在身边真好。
就在这时,好象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牵引着我,我的目光不知不觉的移向窗户,我差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没有玻璃的木框里赫然映着一双眼睛。那眼睛里带着象刀子一样寒冷的光!我惊呼一声,那双眼睛跟我四目相对,转为惊慌,立刻消失不见!
温可原问:“怎么了?”
“有人在偷看我们!”我全身冰凉,直往温可原怀里钻。
“哪里?”他也吓了一跳。
“在窗外边。”
他爬起来去看了一下,说:“没有啊,可能是看错了,别吓自己了,睡觉吧,乖。”
“没看错,是真的,我明明看见……”
温可原吻住我的唇,直到我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说:“没事的,我在这儿,别害怕,睡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特别的冷,我很自然的伸手去摸温可原,谁料却摸了个空,我乍然惊醒,翻身坐了起来,四周的寂静让我产生怀疑。这么晚了,他去了哪里?我摸出手机看,十二点四十。
一会儿,我忍不住给他打过去,语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我侧耳听着,外面传来断断续续很小声的说话声,温可原果真是在外面打电话,我松了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去。也许是刚开始在窗户上看到了一双眼睛,这会儿再也不敢往那里看了,似乎那里正有一双可怕的眼睛在等我一样,缩在被子里直发抖。心想温可原是在给谁打电话呢?还跑出去打,是怕我听到吗?想到这里,我探出脑袋竖起了耳朵。
温可原的声音象是从厨房传来的,他把嗓音压得很低,听起来象是在跟谁吵架,我屏住呼吸仔细的听着,可任我怎么努力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过了很久他才蹑手蹑脚的进来,他关上门,我听见手机关机的声音。然后他小心的躺下来从后面轻搂住我,吻了一下我的脖子。
“给谁打电话?这么晚?”
“嗯?你醒了?”
我没理他。
他更紧了一点搂住我:“呃,我妈妈,她老不放心我在外面,老人家就是这样,喜欢罗嗦,我刚跟她吵了两句。”
“哦,父母都是这样的。”我不再说话,心里升起一团疑云,我知道不可能是他母亲,但我确信对方是个女人。不过想想,象温可原这样英俊而且又懂得体贴的男人,如果外面没有女人,那才真的让人怀疑。
4
上午九点多被继父叫起来吃早饭,他说本来应该更早叫醒我们的,天太冷了,又怕我们在城里不习惯那么早起,就让我们多睡一会儿。我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窗外,后面是一大片田地,还有一些房子,窗户下面是一条肮脏的小水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的味道,地面距离窗户正好一个人高,如果有人要站在外面向里面偷看,也是有可能的。可是,会是谁呢?三更半夜不睡觉来偷看我们,而且还是这么冷的天。
“七月,出来洗脸吃饭。”继父在外面叫我。
我应了一声,纳闷着走出去,怎么也分不清昨晚窗户上的眼睛是幻觉还是现实。
继父早早的就烧好了一盆火,外面天气很好,有阳光,但上午的空气依然寒冷,继父烧了水给我跟温可原刷牙洗脸。也许是心情的缘故,母亲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尽管没有下床,居然也吃了两碗稀饭,正吃着,就看见许多人叫着闹着往一个方向跑,我问继父怎么了,他说不知道。我顺着他们跑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是一个池塘,那里已经围了好多人。我放下碗筷跟温可原说:“我们也去看看。”
我看见继父也往那里跑,还没等我们跑到,就听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里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我拉着温可原猫着身子强硬着挤了进去。
地上正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因为溺水时间比较久,所以身体和脸浮肿得很厉害,嘴唇白得连紫色都没有了,奇怪的是她的肚子涨得并不大,身体下面是一滩没有干的水,看样子才刚刚打捞上来不久,穿一只棉的红布鞋,另一只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她身边的地上哭得太过伤心,显得有些夸张,鼻涕眼泪乱飞。有三两个女人在劝她,旁边一些妇女老人跟着抹眼泪。
我见不得这种场面,别人一哭,我心里就难受,不管跟自己有没有关系,我鼻子一酸,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傻瓜,你哭什么?”温可原伸出手帮我擦眼泪。
我听见身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真出事了,都是那口钟,一响就有人出事。”
“可不是,明天就要出嫁了,好端端的干嘛要跳河哟!”
“就是啊,老三对她那么好,也没听说两个人吵嘴,怎么回事?”
“这样丢下一个老娘可怎么活?真是造孽啊!”
“……”
这时,有个年轻的男人冲了进来,一看见尸体就跪了下去,随后捂住脸号啕大哭起来。我猜想他就是那个老三,然后又过来了几个妇女老人在哭,顿时乱成一片,哭声惊天动地。
我的眼泪又要跟着他们的哭声掉下来,温可原冷不防在我耳边很小声的说了一句话,让我浑身哆嗦了一下,硬把眼泪给收了回去。他说:“她不是跳河自杀的!”语气坚定,我怀疑温可原是从尸体没有涨大的肚子上判断的。
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不出话。
他接着说:“你看她耳朵上面,靠近太阳穴的地方。”
我看过去,那个位置头发比较少,湿漉漉地粘在一起,那里有一颗黑色的象痣一样的小圆点,如果不是特别注意就看不出来。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立时变得煞白,我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我转头看温可原。
他点点头,语气平静:“我怀疑那是一根钉子!”
然后他不再说话,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具女尸。
第 十 章 漫长的黑夜
1
那个死去的女人被埋葬的那一天,是一个星期后,村里的人称这一天为“上山”。在这之前,我被那一口传说中的钟闹得心神不宁,老听说只要钟一响就会出事,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来了这么久,也没听那口钟响过一次,越发引得我好奇,我终于憋不住问了继父,我本来是想问母亲的,可想到七婆曾经告诉我,母亲两岁的儿子也是因为那口钟死的,所以没敢问,怕勾起母亲的难过。继父那天午饭后在门口劈柴,我蹲下去帮他收拾,装作不经意的说:“桂叔,跟我说说那口钟的事吧。”
“小孩子,你要知道那些做什么?”
“我不小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就跟我说说吧。”
继父停下手里的活,坐下来点了根烟,看了我一眼,慢吞吞的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本来跟那口钟没什么关系的,那庙里本来香火也很旺的,你知道农村人都迷信,常有事没事就去庙里烧香,有一次居然被人撞见在庙里的柴火间一个女人正在跟一个和尚偷情,这事马上就被传开了,大家都认为寺庙被玷污了,再没人去烧香了,第三天,跟那个和尚偷情的女人就上吊死了,可能是没脸再活下去,当天晚上,那庙里的钟响个不停,一直敲到后半夜,把大家都吓死了,因为那庙里根本就没有钟……”
“没有钟会有钟响?”我打断他。
“是啊,所以大家都害怕,说是和尚的鬼魂在作怪……”
“那个和尚也死了吗?”我又一次打断继父,只觉得全身的毛孔直往上竖。
“嗯,女人吊死的当天傍晚,庙里的柴火间就失火了,听说是那和尚自焚了,等把火浇灭,和尚被烧得骨灰都找不着了,晚上就莫名其妙的有钟声,而且钟一响,这附近总会出事,有一段时间,那钟没再响过,停了好多年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开始响了。”
“多久的事了?”
“好久了,几十年了吧。”
我说:“那以前怎没听你说过呢?也没听别人提起过?”
“你妈认识我那阵子,那口钟已经好些年没响过,大家都要把这事给忘了,谁还记得提?”
“那怎么又突然响了呢?”
“谁知道,前些年响了一段又停了,这次是年前开始响的。”
刚说到这里,只听见“咚——”地一声响,象一个炸雷一样直达我的心脏,沉闷的钟声。我看见继父的脸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这里办白事的风俗也是非常的热闹,请了一支乐队,还有专人哭丧,哭丧的女子很年轻,最多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直哭得声嘶力竭,就是没有一滴眼泪,也听不懂她哭的是什么词,偶尔听到有点熟悉的一段却是黄梅戏里的《孟姜女哭长城》,我小时候常听母亲唱。我不明白,这死人跟哭长城有和干系?
中午的时候,外面摆了好多桌的酒席,几乎全村的人都参加了,我跟温可原自然也沾了这份荣幸。农村跟城市不一样,没有饭馆,只能在屋里屋外摆桌子,还得分几批人自己带碗,我们这一桌的碗是由继父带,恰好跟哑巴同一桌,她大概还记得那天我跟温可原把她带回来的事,朝着我们又是点头又是笑,用手又比划了半天。
在这之前,我听母亲说,跳河淹死的女人叫菊子,才十九岁,父亲在她九岁那年挖矿出了事,炸得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本来还有一个比她大十岁的哥哥,因为出外打工不知怎么染上了肝炎,没钱治也死掉了。母亲是个极其坚强的女人,承受着生命中两个男人的死亡,硬是咬着牙撑了过来。有很多人帮她介绍过对象,但她始终没有再嫁,独自把菊子抚养长大,如今连唯一的女儿也离她而去,多年的折磨使她彻底崩溃,菊子尸体被捞上来的当天晚上,她就卧床不起,女儿的后事全部都由老三一家帮她料理。然而,今天她却破天荒的起来了,别人怕她承受不了,要她躺着别出来了,可她死活不肯,就坐在棺木旁边,不吃不喝,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就那样呆呆的看菊子的遗像,那眼睛里似乎连绝望都没有了。
我担心她会自杀,温可原说绝对不会,我怀疑温可原知道什么,问他,他就说是直觉。
才刚刚吃了几口我就吃不下了,我随意的看了看四周,就在我的眼睛落在一个男人的脸上时,我整个人都僵硬了。如果不是在卧岭村,我绝不会感到奇怪,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
当我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我慌忙拉温可原:“你看!你快看!”
温可原顺着我说的方向看过去:“怎么了?看什么?”
“就是那个男的啊,你忘记了?”
“谁啊?”
“我们一起去夏小宇那里,去庙里抽签,就是他帮我们解的签哪。”
温可原又朝那边看去:“就那个吗?”说完他准备用手指,我紧张的拉住他的手:“别指他,别让他知道。”
“怎么?你欠他钱?”
我打了他一下:“你才欠他钱呢,你记得他吗?”
温可原摇摇头:“没印象了。”
“你说,他怎么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世界这么大,我不是一样在这里?说不定他也是为了哪个女人才到这里来的,或者跟你一样,他老家就是这里的呢。”
温可原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我却觉得似乎不是这么简单,我始终觉得他这个人有问题。他正在一边吃东西一边跟别人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头看我,我吓得赶紧低下头去。然后,我全身就象触了电一样,我在一瞬间想起了那晚映在窗户上的眼睛。一个念头迅速地闪过脑海,他在跟踪我!但转念一想又好象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在卧岭村的?可如果不是跟踪我,为什么我走哪都能碰到他?一种不安的气氛慢慢向我围绕过来,我觉得有不详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这种可怕的预感,来自于他那双象鬼一样的眼睛里。
顷刻间,暴雨骤然而下。
所有的人都疯狂的朝可以避雨的地方跑,屋里站满了人,温可原拉着我跟一堆人挤在屋檐下,暴雨来得太突然,谁也没有意料到。
只有那个女人,坐在棺木旁边,默视着菊子的遗像,在暴雨中宛如一尊石像。
有人拉她拉不动,然后有人给她披了件雨衣,她就那样一动不动,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
疯狂而至的暴雨,就象一个憋久了的人正在痛快淋漓的哭着。可是,我觉得这更象是一场血雨,正在慢慢地淹没这个村子,淹没那些没有良知的人们。
暴雨一直持续到三点才停,路上全是肮脏潮湿的泥水,休息了一会儿,送葬队伍就要出发了,继父不让我跟温可原去,理由是路上太脏了,我们还年轻,看到这些会不吉利。
一大堆人马要出发的时候,我东张西望,到处找那个解签的男人,就是没看到他的影子,一想到他,我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害怕,我忍不住喃喃自语的骂起他来:“妈的,人呢?跟个鬼一样阴魂不散,这会儿又死哪去了?”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转过头去,脸立时红到脖子。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啊……我刚刚不是说你,我朋友突然不见了,我在骂他……”我手足无措,越描越黑,温可原就站在我身边不远处跟继父说话。
“真可怜啊!”他盯着棺木,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我松了一口气,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叔叔是这里人。”他对着外面一堆人扬了扬下巴。
我看过去:“谁?”
“我去帮忙了,改天见!”说完他就走了。
我站在那里意识模糊,犹如梦境。
2
天快黑的时候,启凡给我打了个电话,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离开他快半个月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快了,再过几天就回去了,他不放心的说:“我怎么总觉得你跑了就不回来了呢?你看,一去就去这么久。”
我轻笑着说:“傻瓜,我怎么会不回来了呢?实在是母亲病得太厉害了,不过她已经好了很多,我再陪她两天就回去,啊。”
“钱还够用吗?不够我明天给你寄。”
“够的。”
“七月,我好想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离开过我这么长时间,而且还这么远。七月,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害怕失去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真的,醒来以后,身边是空的,我总要对着空气喊你几遍才会想起来你是回家了,我都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好不习惯。”
我的心又痛了起来:“我也一样好想你,等我,启凡,我很快就回去了。”
跟启凡聊了一个多小时才挂,除了想念的话,还是想念的话,心里始终对他觉得有愧疚。我这样天天跟温可原呆在一起,感情与日俱增,如果被启凡知道,我不知道他会怎样,我真的不敢想。
我突然开始憎恨自己,恨自己如此用情不一,可是我却无法抗拒温可原对我的好,我一片茫然,我该怎样回去面对启凡?
终究是要回去的,母亲的身体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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