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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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祭-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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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宝成,骑‘天马’,

  盒子炮,腰里挎;

  ‘叮铃叮铃’走四乡,

  娘子赛如一朵花……”

  已担任通东县委副书记的田萱几次提出,让妹子也参加工作,到土改工作队锻炼锻炼。张宝成说什么也不同意。

  “她去工作队,我上哪?!”

  “你还干你的工作,反正也离不远……”

  “那不成!我娶的是娘子,不是‘同志’。男人们的事,用不着女人搅和。”

  “出来工作的女同志也不少,象曹小兰、刘庆玉他们……”

  “她们是她们,田萍是田萍!”

  田萱无奈,转脸看看妹妹。田萍却也没有参加革命工作的意向,只走过去小鸟依人般靠住丈夫的肩膀,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样儿。

  田萱叹口气,只能作罢。

  若说张宝成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壮志消磨了,缺乏可信的依据;但他对土改巡查工作不那么热心却是事实。他带着田萍奔走四乡很大程度上只是一件奉命行事,顺带看望看望散落在各处的老部下老朋友,喝几盅酒,打几副牌,日子过得相当逍遥。世上没有白费的工,一个始所未料的效果是:这一番巡视奔走使他对通东地区的交通地形风土人情了若指掌,为后来负责统筹、发动通东大规模的民兵武装斗争打下了基础。

  1946年秋,形势骤然紧张起来。9月,面对国民党军队大兵压境,共产党南通地委发出了《紧急动员,进行自卫战争》的通知。和平气氛烟消云散,而代之以一种风吹草动的临战状态。

  接到通知的张宝成亢奋昂扬。投笔从戎十多年的他已经属于战争,唯有血与火的壮烈,才让他有施展潜能的用武之地!

  他带田萍找到了军分区司令部,要求回部队带兵打仗。

  “这个……”新任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久久沉吟,“张宝成同志,分区机关正在精减,各部门人员已经配备……”

  “不,我不想留在司令部,让我去七团吧!——副团长,参谋长,都行!”

  七团是分区的主力,兵精将强,装备优良。张宝成的几个老部下张杰、王俊芳他们,也都在七团当营长、连长。

  “你到部队,田萍怎么办?”

  “她可以随部队行动,在团部管管文书钱款,或者搞搞宣传,都行。”

  政委沉思片刻,说:“这样吧,你先住下。今晚,我和司令他们再商量一下。不过,我得有言在先,你我都是共产党员,必须服从党的安排和决定。”

  张宝成点头保证:“这没有问题!”

  第二天一早,政委再次找张宝成谈话了:

  “张宝成同志,昨晚我们讨论了你的要求。考虑到你的具体情况和工作能力,我们认为,你还是留在地方担任地委军事部长为妥。”

  张宝成的眉毛一下子竖起来,一句本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怎么,剥夺我的兵权吗?”

  “张宝成同志,你这样看问题是极其错误的!”政委也黑下了脸,“你的兵权?兵权是人民的!再说,坚持敌后斗争,担子重,工作难度也大。我们需要把一些具有丰富对敌斗争经验的同志留下来,发动群众开展武装斗争,保卫胜利果实。你对通东地区比较熟悉,各区、各乡,都有一些关系、熟人。把你留下来,是革命斗争的需要,也是党对你的信任……”

  理由相当充分,张宝成还能说什么?他唯有服从。战争年代,是容不得讨价还价的!

  共产党在抗战胜利后发动的减租减息、土地改革斗争显示出了巨大的后期效应。内战开始,大多数贫苦农民为保卫自己的翻身成果,也为分得有钱人家的更多家产,自觉地站到了共产党这一边。各乡差不多都建立起一支颇为精干的民兵武装,破坏公路、盘查行人、捕杀逃亡分子。土改中被没收家产、扫地出门的地主粮户们人心惶惶,谁也说不准第二天自个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二)

  中秋节前,张宝成带着田萍和两个通讯员到了双窑,意外地碰到了二哥张具成。

  内战开始,南通城警备司令部挨家挨户清共肃匪。兴隆布庄虽是个安分正经的小商号,抗战期间却为新四军采买过大批棉布,张具成又是张宝成的亲哥哥,自是免不了“通共”嫌疑。尽管有潘怀宇帮忙说话,几个熟识的叛徒特务还是三天两头上门敲竹杠找麻烦。张具成看看在城里呆下去没个好,留下个老伙计看守店堂,一天深夜里带着梅香和招儿出了城。一家人先是在金土镇梅香的叔叔家住了半个月,紧接着国民党大部队也驻进了金土镇,特务来来回回地窜。别无他路,具成只好携妻带女投奔小姨子菊香来了。

  兄弟俩相逢,自有一番亲情热语。张家老屋那两间草房早已被烧毁,我爷爷年轻时独身一人来双窑,近旁没老亲,张宝成夫妇便也在菊香家住下来。——这时节,国民党大部队还没顾得上向通东地区挺进扫荡,民兵们也都各自在家忙着秋收秋种,张宝成没有太多的事。

  大家应该记得菊香的男人叫徐宝林,也就是徐家私塾徐先生的儿子。世事沧桑,徐先生已在几年前入了土。眼看家道衰落,徐宝林却混出了人样儿——当上了双窑乡民兵中队长。去年闹土改,他搬进了粮户家大院,占了整整五间房。

  看是大名鼎鼎的张宝成来了,且有留下住一段日子的意思,徐宝林得意洋洋,鞍前马后地成天围着张宝成转,一口一声“张部长”,一步一个“请指导”,晚上还亲自打水送汤,把张宝成夫妇服侍得要多周到有多周到。这家伙能说会道做事也不马虎,吃革命饭的热情比谁都高涨。双窑算是老根据地,有通敌嫌疑和投敌可能的“反动分子”杀的杀了抓的抓了,乡民兵中队四五十个民兵人手一杆枪,各村都建立了民兵小队。张宝成了解情况后再找徐宝林谈话,徐宝林慷慨激昂信誓旦旦:“共产党得人心,天下迟早是我们的!张部长,您尽管放心,我徐宝林和国民党反动派不共戴天!有我徐宝林,还乡团来了,别想在双窑站住脚!”

  张宝成很是满意,对张具成说:“二哥,你这个连襟是把好手!比比区大队那个王胡子,能干多了!”

  张具成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要不是徐宝林对田萍动了邪念,张宝成很有可能让他接替王胡子担任区民兵大队长。

  那晚上,张宝成带通讯员去苦泉乡检查民兵工作。田萍吃过晚饭,和梅香说了一会儿话,便回房里躺下了,门没栓。

  刚睡下不多久,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喷着呛鼻的酒气坐在床边上。

  田萍睡意正浓,以为是张宝成,把身子向里挪了挪,空出了半边床。

  那人却喘息得紧,脸慢慢俯下来,凑上了田萍的腮。

  田萍转过脸正想接应那嘴,却感觉腮上有些刺痒。胡子……宝成不留胡子!她一下子睁开了眼,从窗口透进的月色里看清是徐宝林。

  “你……你想干什么?”

  “不,不干什么,来陪陪你。”徐宝林馋相毕露地盯住她,“嫂子,张部长可真是好福气,娶了你这么个美人,真叫人眼热哩!”

  “去!”田萍啐了一口,拉床单裹住身子,“别没正经,走开!”

  “你躺着,躺着!我陪你说说话。——哎,我倒是不明白,你和张部长结婚多半年了,怎么就没怀上?这儿还平平的……”

  说着,他伸手去摸田萍的小肚子。

  “你……规矩点!滚,滚开!”田萍推搡着,避让着。

  徐宝林索性耍开了赖,死死按住田萍,嘴里不停地念叨,“嫂子,嫂子,就让我沾沾光,就让我沾一回光……”

  “来人——,来人……”田萍不顾一切地嚷。

  门一下被推开,张具成走进来。他一把拖起徐宝林,骂:“你、你这个畜生,是不是想找死?”

  徐宝林眨眨眼,恍若梦醒。他擦擦额头,“啪、啪”地打自己两耳光,连声说:“我、我喝多了,昏了头!嫂子,我该死。对不起,我开个玩笑……”

  他朝张具成瞪一眼,走出了门。

  田萍呜呜地哭。

  张具成站一阵,轻声说:“弟妹,这畜生……不是个人,你防着点……就行了!宝成那脾气,你晓得的。看在亲戚的份上,别多说为好。”

  半夜里,张宝成回来了。田萍却忍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哭起来。

  “怎么了?”张宝成满心疑惧,“告诉我,倒是啥事儿?”

  “徐、徐宝林他……不是人,不安好心。”田萍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张宝成好一阵没说话,两条眉毛斗虫似地往一块儿撞。田萍提心吊胆,担心他腾起杀心来。然而,张宝成却忍住了,只闭着眼长长嘘出两口气,说:“好了,别哭了。明天……我带你去海边。”

  生活总是不露痕迹地改变着人,张宝成已不再是当年枪毙贾怀建时的张宝成。上了床,他竟还安慰田萍说:“好娘子,谁让你生得这么齐整呢!要是哪个男人见了你不动心,倒是桩怪事了!”

  “你也没正经!”田萍破涕为笑,把身子偎过去。

  张宝成翻身压住她。夫妇俩你贪我欢地坠入一片物我两忘的仙境里……

  按我秋仪姐的出生日期推算,大概也就是这一晚的欢愉孕育了她。

  前面的章节里我写到菊香出嫁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具成不可能想到他把心爱的小姨子驮进火坑了。

  新婚头一晚,菊香的骨头就被打散了架。

  灯红花烛里,徐宝林光棍日子熬到了头,喜得骨头酥成墨鱼膏。贺喜的客人刚走出门,他便把菊香抱上了床。菊香起始不肯*服,架不住徐宝林又是搓又是揉又是摸又是舔,终于神迷意乱地瘫软了。

  “哥,哥,要我,要了我……”她痛苦万分地呻吟起来。

  徐宝林虽说没结过婚,却早让街上的几个*寡妇调教出一身好手段。这会儿他倒是不着急,只在菊香身上一把一把地捏,一口一口地舔,直到菊香的腿根濡湿了一大片,这才咧了咧嘴,猛地压上去。

  菊香“啊”地惊叫一声,疼得双手直推徐宝林。

  “好妹妹,没事的,没事……”徐宝林凑在她耳边柔声劝。

  菊香的身子再次软下去。她不愿意睁开眼,只把身上的男人想象成具成哥。

  渐渐地,痛楚褪去了,惊惧也消失了,她被推入一片波翻浪颠的潮水里,灵魂从四肢滚向喉咙口。情难自禁地,她再次发出恳求的呼唤声:“哥,具成哥,具成哥……”

  “什么?”徐宝林怔了怔,“你叫哪个?”

  菊香消融在自己的感受里,忘情地呢喃着:“具成哥,你要我,要了我……”

  “具成哥?”徐宝林这回听清了。臭婊子,却原来和她姐夫有一手!他恼羞成怒地撑起身子,抽菊香两耳光:“说,你和张具成搞过几回了?”

  菊香惊醒过来,不知所以地看着徐宝林。

  徐宝林滚坐在床边上,一把将菊香的左腿提起来,凑过脑袋去,见床单上漾开一朵红花,这才放心地哼一声,揪住菊香的头发低声喝问:“说,你和张具成究竟有什么鬼?”

  耍惯了小性子的菊香哪还吃他这一套,恨恨地吐:“就有鬼!就有,我就想的他!你……哎呀,你、你干啥?”

  “干啥?今日子,我让你尝尝辣椒酱!”徐宝林腾出右手,照着菊香的脸就劈劈啪啪地批发起耳光来。

  菊香拼命地挣扎着,却掀不翻身上沉沉的山;她刚想喊“救命”,让徐宝林拿裤衩堵住了嘴;紧接着,铁硬的拳头落下来:“让你喊!让你喊!让你喊……”

  直到菊香被打昏,徐宝林这才歇住手,奸尸般尽情发泄一番,然后便呼呼地睡过去。

  接连半个月,徐宝林天天爬上床把菊香毒打一顿才发泄。人性和*其实只隔了一堵纸糊的墙,徐宝林成了*待狂。

  菊香被打怕了,见徐宝林进门就象老鼠遇到猫,直往旮旯里缩。她不敢喊,一喊徐宝林打得更凶、更狠;她也不敢跑,有一回跑出去三里路,让徐宝林追上拉回了家,一根绳子勒得她差点断了气;她甚至没处哭诉,徐宝林先干自卫队,后又当民兵中队长,看谁不顺眼就往死里整……

  倒是公爹徐先生可怜她、同情她。看儿媳妇三天两头鼻青脸肿,忍不住劝儿子:“宝林,菊香是你娘子,哪能不把她当人……”

  徐宝林却瞪了眼骂:“关你屁事!娶来的娘子买来的马,我想骑就骑,想打就打!一边晒太阳去!”

  “就算是马,也该心疼……”

  “嘿,我的娘子啥时候轮到你心疼?熬急了火想扒灰是不是?弄出个娃儿来,是叫你爷还是叫我爷?”

  “畜生!畜生!”徐先生气得差点儿吐血,“不是人养的,天打五雷轰!”

  “对对,我不是人养的,是老畜生养下的……”

  父子一番吵骂,倒霉的还是菊香。每晚上她上床只能咬紧牙听徐宝林摆布,自然不会有情绪。徐宝林感觉败兴,折腾得也就更凶狠,甚至拿鞋底抽打她的*,直打得红肿肿地渗出血,才压上去作一回天台游。菊香怀了孕,他也照样折腾,没到三个月就流了产。

  几个月熬下来,水灵灵的一朵花枯萎成黄皮寡瘦的秋苇子。

  现在的人们尤其是年轻女人怕是很难理解菊香的逆来顺受了。我提请你注意这事儿发生在六十多年前,六十多年前的女人算不得人;十七岁的菊香那会儿还只是个女孩子。不能指望一个在小商号里长大的女孩子具备太多的反抗精神。

  李老板挂念小女儿。见菊香出嫁后一直没回过城,他不放心,打发具成和梅香看望。徐宝林却能装神弄鬼,一脸水深火热的伤心状,说菊香不是真心和他做夫妻,上了床也不把他当男人,心里只念叨城里的“啥哥哥”。这话张具成和梅香不可能相信,只能赔礼般连连叹长气。

  “菊香,你既是徐家的人,就该一门心思地过日子,别胡思乱想了!”梅香苦苦地劝,“你的日子过不安定,我和你具成哥心里也不好受……”

  “他、他……不是人,打我,往死里打。”菊香哭着嚷,“娃儿,我肚子里的娃儿,也让他打掉了……”

  “男人气头上打几下,哪家也会有,算不得事儿。你和宝林还年轻,以后会怀上娃儿的。”

  “不,不,我没法跟他过哇!姐,哥,具成哥,你们领我回家吧!哪怕是回家给你们当佣人、当伙计,我也不受这份罪……”

  具成背过身,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不行的,菊香。即就是我们答应你,宝林他会答应吗?街坊邻舍会怎么着?爷又有病,还不把他气死呀!菊香,你就忍着点。宝林对你不好,徐先生可是把你当女儿看。再说了,自从日本鬼子进了城,布庄生意不好做,具成也没心思照顾你……”

  菊香大睁着眼睛看房梁,两行泪在脸上淌出深深的糟沟。说半天,姐姐还是怕她抢了具成哥,存心不让她再进门……

  公爹刚下世,日本人在双窑筑起了大碉堡。徐宝林随自卫队躲去了老海口,菊香这才过了两三年安稳日子。四三年秋天新四军炸了鬼子的碉堡,徐宝林也耀武扬威地回来了,还当上了自卫队队长,后来又当民兵中队长。菊香重新跌进无望的深渊里。她不止一次地烧香许愿,请菩萨帮忙让枪子儿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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