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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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祭-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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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谁嚼舌头?”

  “这你别多管。隔会儿营长就回来,还是想想对付的办法吧!”

  听说营长要回来,二连长两腿打着颤就想往外挪。

  “怎么,想开溜了?把事情撂给太太一个人?”张宝成拦住他。

  二连长苦了脸,说:“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想?——书记官,你脑瓜子灵巧,帮我们想想。”

  张宝成神情认真地想一会儿,点头说:“好吧,看太太的份上,也看你我同一个姓的份,我替你们作证,没这事!二连长,你可也把牙齿咬紧了!”

  “一定,一定。”二连长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兄弟,今后,我们就是亲兄弟!谢谢你了!”

  “好,你走。带几个兵去场上练练操。”

  二连长连忙溜了出去。

  “太太,你还躺下,就说头疼。来,我给你敷条冷毛巾。”张宝成扶着李惠花躺上了床。

  李惠花动情地拉住张宝成的手:“宝成,好宝成,我可怎么谢你哟!”

  “太太,这说的哪儿话!我张宝成还不是依靠你和营长提携照应?”张宝成一脸正色,“现如今你有难处,我要不帮忙就太没良心了!你躺着,我在外面等着。” 

  说完,他往外走,分明感觉背上嵌了两块热烫的光斑。

  在场边等了一会儿,营长和刘文书气喘喘步匆匆地走来了。

  张宝成迎上去:“刘文书,你有没有看错哟?”

  刘文书咬定说:“没有,没看错。”

  “这就怪了!”张宝成一脸大惑不解,“我一直守在这儿,也没见有人出来呀!——二连长不是在那儿?”

  吴营长扭头看去,却见二连长正带着兵在竹林边练操,口令象炸雷。

  刘文书傻了眼。

  “搞什么名堂?说瞎话嘛!”吴营长横了刘文书一眼,脸色很不好看。

  “可能是看错了人。——进去看看。”张宝成护着营长往屋里走。

  门虚掩着。李惠花躺在床上呻吟着:“嗯哟,嗯……是祥英吗?我头疼得要命,给我倒杯热茶。”

  小刘文书吓得两腿发软,人往地上缩。

  “瞎了你狗眼!”张宝成骂一句,伸手“啪啪”两巴掌。

  俩耳光打得刘文书“呜呜”地哭脸上现出两只巴掌印,俩耳光也打出书记官的一片忠心营长和太太心里暖洋洋;俩耳光甚至也为刘文书消了灾,吴营长看刘文书眼泪涟涟一腔恼怒马上转化为怜爱,吩咐说:“别哭了!去,喊尹医官来,给太太把把脉!”

  刘文书连忙跑出去。

  趁吴营长去倒水,李惠花对张宝成挤一只眼笑了笑。

  张宝成接住,感觉那笑粘粘的,浓浓的。


第  四  章

  
  (一)

  晃眼之间,梅香小学毕业了。李老板让她去考初中、考初级师范,梅香却不肯。六年的小学已经让她读怕了,她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

  于是呆在家里。

  呆在家里没个正经事,十五六岁的女娃儿正怀春,馋馋的目光丝瓜藤一般带露水晃几晃,很快缠住了瓜棚架。

  梅香盯上了张具成。具成不在家,她便猫不是狗不是地生闷气;具成打了烊回来,她的眼神儿飞闪灵动象舞旗,“咯咯”的笑声抛洒了一屋子。

  看她得空就往具成身边凑,李老板不想操心也得操心了。自古男女之大防,要真凑啊凑的凑出点丢人现眼目的事情来,怕是来不及后悔的。

  “你对梅香看紧点。”李老板吩咐娘子,“眼看着成人了,别让她跟具成亲得没个姑娘样儿。”

  “没事儿,他们自小儿耍惯了!”来宝英不以为然,“再说,我看具成也是个守规矩懂道理的人。”

  “话不是这样说!”李老板沉吟,“都人高马大了,生了那份心,神仙也把持不住的。你没看东城门老虎灶候家小美,订了亲,婆家也送了喜日子礼,不还是跟挑水的丁二狗跑了?我看是不能大意。”

  夫妻俩统一认识步调一致决计和女儿好好谈一谈。

  李老板说:“梅香,你也十六往十七上数了,要上点规矩。”

  来宝英接着说:“我象你这么大,和男子汉话也不说一句的。见了外人,低了头匆匆走路,不回头看一眼。”

  李老板又说:“自古男女有别,不作兴总是往一块儿聚。让左街右邻看了,也没个好名声。”

  来宝英又接着说:“没个好名声,嫁人就难嫁。我和你爷规规矩矩了一辈子,不曾丢过脸。你也要争点气。”

  李老板最后说:“具成他二十出头,该是娶亲成家的年纪了。你和他离远点,不要象小时候没个长短。他是当伙计的,说不定哪天就走了路。你是要继承我这爿家业的。”

  来宝英最后补充说:“他家里穷,爷老子不守本分。我们家不会招这种人做女婿!要不是看他做生意门儿精,老早请他走路了。你不要多睬他。”

  梅香看看爷,又看看娘,小眼睛瞪得象黑枣:“说什么来?具成哥对我好,我也对他好,关你们什么事?如今新生活,男女讲平权,我和他好又怎么了?想吆具成哥走?敢!他走我也走,看你们怎么办!是他死皮赖脸求你们招女婿,还是我寻死作活要嫁他?我和他丢了你们哪张脸?蚕豆吃多了操屁心!”

  话说完,“嘭”地把房门关上了。

  李老板夫妻俩大眼瞪小眼,没得一句话。

  一计不成,再生二计。夫妇俩重新商议,决定由李老板出面找具成扎篱笆。

  那天来锁儿告假回了家,具成代他守店看夜。李老板醉糊糊地叫开了门。

  “具成,你来我店里也八年多了,倒是说句直话:你看我家梅香怎么样?”

  具成想想,红了脸,低头说:“就是娇了点,别的都好。”

  “嗯。不只是娇,也懒,还蛮。四个邋遢字倒占了三个。具成,有句话我早想和你说,今日子借酒盖个脸,说了你也不要见怪。梅香这丫头不懂事,起小儿就把你当哥哥;长这么大,还象个娃儿,对你没个规矩。你不要当真。你二十多了,该说门亲事成家了。我和你师娘也打听打听,有适合的,帮你托托媒……

  具成这才明白过来:老板是怕自己勾引了他女儿!他心头不由得恼起一股气,当即说:“师父,这桩事你放宽心思。梅香对我好,我只当是你和师娘喜欢我;我喜欢梅香,也是敬着你和师娘。别的歪心思,她没有,我也没有。我来布庄七八年,你们不曾打过我一记,骂过我一声。城里的伙计成千上万,有哪个有我福气好?为人总得讲良心,我不会做对不起你们的事。你师父留我在布庄做一天,我尽心尽力地做一天;哪一天看我不顺眼,我叩个头就上路,不说一句抱怨话。说到娶亲成家的事,师父你懂,我不是个头顶磨子不知轻重的人,即就是梅香有这个心,我也不敢高攀的!从明日起,我离她远点就是了!”

  这番话,有仁义,有理节,直说得李老板脸上露愧色,觉得对不起张具成。他一路往家里走一路感叹:草窠里长的灵芝草,象具成这种好后生,真是难得,难得!南通一城不多见。

  具成说到做到,从此果真处处避开梅香。梅香端饭碗他就不上桌,梅香进屋里他就出房门,梅香喊他装耳聋,梅香拦他绕路走。总有避不开的时候,有一回他正上厕所,让梅香堵在拉屎座子上。

  “具成哥,具成哥哥,我哪儿得罪你了?哪儿得罪你了?”梅香眼泪汪汪地喊,“你说呀!求求你,打我、骂我,都成,就是不要不理我。求求你了!”

  那喊声象是从深水井里吊出来的,让人听得心打颤。

  具成胳膊架在膝盖上,脸和眼睛都红红的,看不出他是在忍受委屈,还是在屏气屙屎。

  隔几天,梅香病了,病得还不轻,不想起床不想吃饭不想喝水甚至也不想说话了。

  当然是心病。

  病在女儿身上,疼在李老板夫妻心头。心病还须心药治,夫妻俩苦无他计,只得请具成帮忙。

  这回由来宝英出面。

  “具成哪,梅香这病,伤身子哩!这两天……你帮我们照料照料她吧!”

  具成低着头不说话。

  李老板咳两声,捧着水烟台踱出了门。

  “别听你师父嚼蛆壳!梅香起小儿跟你亲,生疏不得。今日子,你就不要去店面了。啊!”

  说完,来宝英也出了门。

  迟疑一阵,具成走进梅香的房里,立在床前头好半天没吭声。

  梅香听见他喘气,微微地睁开眼,目光粘在他脸上拉不走。

  具成叹一声,走近床边,伸手按住梅香光洁的额,问:“梅香,好些了吗?”

  梅香一把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腮上,两颗豆大的泪珠吐出来。

  
  (二)

  接下来的故事情节不难想象:和天下绝大多数的饮食男女一个样,张具成和梅香终于抗拒不了肉体的相互吸引偷偷上了一张床。

  这个情节以夏天为背景更具可信性。夏天的单衣单布很难包裹住旺盛的生命活力。

  天气燥热。具成住的那间朝西的偏屋晚上热得睡不住人,他便把床铺搬到天井里,在清凉的月光抚摸下进入香甜的梦。

  月明星也稀,虫鸣夜犹静。梦中的具成独自遨游在澄碧如洗的天幕里——不,不是一个人,他牵着牛,一头白色的大水牛,在雾气里轻悠悠地飘行着,脚下是无声无息的银河。织女呢?织女在哪儿?雾气纱幔似地被撩开了,一只手伸过来。一只柔软的手……

  “具成哥,你醒醒,醒醒。”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叫。

  具成醒过来。

  月光把一个窈窕的身影投入他的怀抱里。

  “梅香!”他叫一声,坐起,“还没睡呀?”

  梅香嗫嚅:“……帐窝里有蚊子,睡不着。”

  “我替你吆一吆。”具成伸脚往地上踩。

  “不。”梅香挡住他,“屋里也……热。”

  具成坐着不动。清朗的月光下,他清清楚楚地看见梅香只穿着汗褂和短裤,胸前鼓鼓地凸出两只小馒头。一股浓烈的体香从她的身上溢出来,凝成两缕轻烟钻入他的鼻孔里。如同多喝了两碗糯米陈酒,他有些晕眩了。

  月亮已偏西,纵贯南北的银河里流淌着滔滔的浪。天井里,娇软无力的花草也低垂了头,唯一只蟋蟀弹奏着浪漫的歌……

  这一切,构成了男女偷情的最佳氛围。我以为你如果稍具同情心也就能理解这一幕——

  梅香抬起光洁的腿挠了挠,嘟哝:“有蚊子。”

  具成喘了口气,说:“上来吧。”

  梅香撩开蚊帐,一下子滑进去。

  两人坐在蚊帐里,脸对着脸,相互探询地凝望着。

  梅香呻吟:“具成哥……”

  她拉起具成的手,按住自己的胸脯上。

  具成的心跳得慌:“你、你爷……”

  梅香鼻腔里哼一声,身子向具成怀里倒过去。

  两人相拥着并肩躺下了……

  久渴遇清泉,烈火架干柴。帐窝里的畅快淋漓你尽可以去想象。我相信你的想象肯定比我的描述更丰富更精彩。

  大凡男女之间的事,有了第一回也就有第二回、第三回。具成和梅香完全跌入了狂欢的爱河里。白天,他们尽可能不碰面不说话,只是在没人注意时相互抛一个烫烫的眼神儿,千言万语也就融合在其中了。夜晚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整夜整夜地亲吻舔舐,相互吐纳的气流把两颗心洗得清澈而透明;他们一次一次地**,让生命的爱汁尽情滋润对方的每一寸筋骨和肌肤。他们不知道什么叫疲倦,不知道什么叫满足。浓浓的甜腥味儿充塞了小天井,太阳晒不干露水淋不走。墙边的花花草草也沾了光,摇头晃脑地生长于青春四溢阴阳和谐的氤氲里。每天早饭后李老板都要从天井里摘两片藿香叶儿丢进自己的那只紫砂茶壶,泡出一壶的清香和凉爽。他发现这些日子藿香叶儿长得特别葱绿特别肥厚,泡的茶也特别有滋味。

  大暑之后,很快立了秋。具成在天井里坚守了十几个夜晚不得不撤回了屋。他住的那屋子和苏竟五的屋子只隔了一层芦苇墙,苏竟五年过五旬睡觉不实,当然不适宜幽会尽欢;菊香也已经十二三岁,和姐姐睡一张床,去梅香房里同样不适宜。但这阻隔不了两颗充满磁力的心,他们总能找到机会也总能想出办法来。性冲动支使下的青年男女有的是创造性。

  有一个晚上差点儿让菊香捉了奸。

  半夜里,具成悄悄地推开了姐妹俩卧室的门。

  梅香早等着,也悄悄拽一条被单挪下了床。

  没有更多的步骤和程式,梅香把被单铺在床前的踏板上,两入便躺下去,贪婪地享受起那份人生盛宴来。

  毕竟身边的床上躺着菊香。南通城开放早,小商号的女孩子普遍也早熟。十多岁的菊香似乎已学会了向自己喜爱的男人尤其是具成哥哥侧着头滚眼珠,粉腮上还开一朵闪闪的笑。因了菊香躺在身旁,具成不能不紧张。男人一紧张偷欢的质量不能不受影响,于是一会儿就完事。具成完了事想离开,梅香却觉得不尽兴,搂定具成的腰肢不放。具成只好卧下来,卧在那一对日见饱满坚挺的乳房里。

  他们在踏板上偷欢不是头一次,也就有些大意。困倦袭来,两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姐,姐。”菊香忽然惊惶地叫,“你上哪儿去了?”

  具成惊醒,掐梅香一把的同时打了个滚,滚落在踏板下。

  菊香听见踏板上有动静,翻身坐起:“姐——”

  梅香裹着被单“呼”地站起来,失态地吼:“喊!喊什么魂?我在这儿!”

  被单把菊香的视线遮得严严的。

  具成狗一般弓腰窜出了屋。这一夜他再也没合眼,心象是掉了箍的桶随时会裂开。

  第二天吃早饭,菊香“吃吃”地笑:“妈,昨夜里姐睡到踏板上去了!”

  具成不敢抬头,一口一口地喝粥。

  来宝英瞅瞅大女儿:“怎么了你?”

  “没怎么。”梅香却落落大方,“夜来做了个梦,糊里糊涂的。菊香一叫唤,我才发觉自己滚在踏板上,睡得好香。”

  来宝英也笑了,伸筷子点点女儿的额角:“你呀,十六七岁的大姑娘,睡觉还这么不老实!”

  梅香报以傻笑,伸脚踢踢具成的腿。

  李老板看看具成,关切地问:“具成,这些日子你好象欠精神,有什么心思?”

  “没,没心思。”具成慌忙说,“就是、就是睡不实,做恶梦。”

  “怕是跟我姐做了一个梦吧!”菊香开玩笑。她不知道无意中恰好点到了穴。

  “不不,我是、是为店里生意操心。”具成掩饰,“我担心……会出点什么事。”

  “嗯,”李老板赞许地点点头,说,“难为你有这番心!不过,祸福皆是命,担心也没用。店里的事有我和老苏把握,你心放宽点。——这些年,你也聚了几个洋钱吧?年底下要是生意好,我让你搭一股。”

  “谢谢师父。我、我……想想。”

  李老板眨眨眼,觉得这后生有点呆。他是看他尽心尽意才提出搭他一份股,他竟说要“想想”!看来只是个天生当伙计的命。

  积数十年人生之经验,我以为生活中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份欢乐是个恒定的量,它和不幸就象是同等的砝码架在天平上。人们纵情享乐的同时其实也就孕育了悲哀的阴影了。“乐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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