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上午,林小意在自己房里吃过早饭,就依在门里面盼着楚怀贤出去。在外面的张姨娘,候在院子外的树林子里,也盼着楚怀贤出去。
楚大公子过了一个时辰才出门,走时还在纳闷对冬染道:“小初还不醒,有这么贪睡的人?”冬染不回话,等楚怀贤出门,对着春水扮鬼脸儿:“我怎么知道应不应该睡,应该去问妈妈们。”对着未成亲的丫头说这些。
春水还没有回话,冬染再把夏绿也说了:“下个月才成亲,这个月不见人,她在这里,这话应该让她听。”
浓荫外,走进来张姨娘和她的小丫头。春水指给冬染看,低声道:“快去挡她,昨天骂了小姑娘,公子听我说的,怕少夫人添气,不让告诉她,只让人回了夫人。怎么她今天来了?是来赔礼的?有这么快?”
“那手上拿着东西,应该是来赔礼,不是来砸人的。”冬染笑着竖起两根手指:“这没多久,赔了两个礼了。”
张姨娘脸上带着笑,让小丫头跟着到林小意房中来,她说来赔礼,就此进了来。林小意正在老实背她的女诫,听说她来了本不愿意见,奶妈说:“不好明着拂了她。”林小意只能来见,就出里间这几步路的功夫,小意觉得挺烦恼。要是在家里,虽然是长一辈的人,她做错了,喊着她,还是可以骂她的。
在这里就不行!
脸上挤着笑的林小意出来,张姨娘过来就跪下,她在家里最低,也不在乎多跪一个人。
林小意目瞪口呆中,张姨娘赔了礼:“昨天听错了……。”第一次面对这样情况的林小意只有一句话,是回头喊:“奶妈。”奶妈出来,扶起张姨娘来,帮着小意回了两句:“姨娘不用多礼。”又道:“小姑娘小,所以淘气,和怀德公子开玩笑呢。”
小意姑娘继续表示惊奇,张姨娘不管她,把手中的阿胶给奶妈看:“回过二老爷送来的,说少夫人还在睡,奶妈帮我呈给少夫人。”奶妈笑着摆手:“姨娘拿回去吧,我们这院子里吃的东西,是不许乱进来的。”
张姨娘原样来原样回,只丢下来一个头和几句道歉的话。另外就是,把林小意姑娘吓得不轻,直到张姨娘走后,小意还是瞪着眼睛中。
“她…。。给我叩头?”小意这次说的不是姐姐的话,是五婶说的:“五婶说,这样会折福寿。”奶妈和春痕、碧痕一起笑:“你是闺中的小姐,她叩个头有什么。”
林小意吃吃:“是吗?”奶妈道:“不信,你问公子。”林小意赶快道:“不用问了。”
上午去陪了姐姐,因为众人都交待,张姨娘的事情就只字不提。小初见小意恍惚,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林小意摇头笑:“没什么。”林小初也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她没有想到小意会隐瞒自己。
林小意直到下午,心底里似有涟漪,一圈一圈地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身份!小意姑娘解开心结,想想姐姐以前是丫头,成亲以后人家喊她少夫人,不仅是称呼变了,别的一切都变了。因为什么,因为她有了身份。
小意姑娘,开始潜移默化,开始悄无声息,开始偷偷摸摸,往古代小淑女那里变化了。
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林小意遇到的新事物太多。一开始和姐姐说个不停,后来姐姐说对的,姐夫说不对;姐夫说对的,姐姐说不对。再后来,林小初要休息,林小意第二天告诉了姐姐和张姨娘的事情,但是对于身份的新领会,小意就没有说。
或者说,她一时忘了。
每一座城市里,都会有一个叫高升的客栈。京里也不例外,叫高升的客栈不下十几家。离吏部最近的高升客栈里,陈年述正在对着来拜的官员们高谈阔论:“张丞相府上我去了,丞相百忙之中见了我,还同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陈年述是这一批官员中最有钱的。京里有给官员们住的地方,不过破旧,陈年述不肯住。他一个人占了这高升客栈的上房三间,整天来往官员们会个不停。虽然来的都不是大官儿,也足够店掌柜的恭敬一下子。
“什么话?”陈年述神神秘秘地卖个关子停顿一时,再对等着的官员们道:“丞相说,回见。”官员们哈哈笑起来:“这也叫话。”
陈年述手舞着扇子,口沫纷飞:“这怎么不叫话?嘴里说出来的,就叫话。”
汤和在这个时候便衣小帽进到这个客栈中,问过陈年述住处,他上了楼就听到一阵高谈声:“这个当官,我也不想当太大的,能回去告祖宗就行。这个六品官儿当然小了些,不过银子也…”
说到这里,说漏了嘴,陈年述及时收回,对着客人们哈哈笑:“六品官儿的俸禄,当然不如五品的官儿。”
有一个明白陈年述底细的人揭破他:“你到京里近一个月,花了多少钱?”众人一起目光如炬,紧盯着陈年述等他回答。
房外的汤和,也想听一听。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诱导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9…12 2:39:55 本章字数:3579
陈年述被一堆目光盯着,算还是及时煞住话,把舌头下面的银子数咽回去。他只是哈哈笑,把扇子摇得啪啪响:“兄弟我来京前,父老相送叮嘱,这一次必得满意的差使,方不辜负全族乡亲。所以这银子么,比别人要多些。”
“比别人多些的银子是多少?”有一个人阴阳怪气:“穷京官一年俸禄上百两银子,陈兄几天所花之数,就上百两银子。陈兄的囊中多一些,不会是明天打道回府吧。”
陈年述被激道:“哪里几天才花上百两银子,昨天一顿饭就……。哈哈,你我都别无他意,没有讥笑别人穷的意思。”
“陈兄有这样的父老,当然是接济陈兄在京里候到差使为止。”还有一个人是说句中和讨好的话,陈年述又觉得不对:“我要人接济?我送人,就……。”
汤和听到这里,担心陈年述下面的话全说出来,一步进了房门,带笑道:“陈大人,汤和来拜。”
陈年述的话被打断,有些不高兴。来京里不过几天,见的人太多。来拜的这个客耳熟面熟,就是忘了在哪里见过。房中客人们有认识汤和的,见陈年述愣愣,正好笑间,汤和自报了家门:“我是丞相府中门客,陈大人去拜大国舅,你我在紫槿树下擦肩而过,可还记得?”
“哦哦哦,汤年兄。”陈年述听到“丞相府”三个字,素然起敬起身:“请请,”再命人:“上茶来。”
客人们窃笑,见坐了有一时,又有新客在,大家一起告辞。陈年述送了房外,约了他们吃酒,再进来陪汤和。
外面的客人在客栈门前交谈了几句:“这姓汤的跑来捞好处了,又不是丞相府上得力门客,只怕陈大人不明白,要引他为知己。”
“不过多花几个钱,反正他有。”
这里议论过,大家散开。
房中陈年述正在踌躇,进京没有几天。几处送了不少,其实没有作用。银子尽有,就是没人。他对汤和拿不大准儿,就确定不了,今天是请他呢?还是好好请他,还是推有约不请。汤和装看不见陈年述心思,拉着他说话:
“陈兄去拜了丞相,算是来京的人中第一个了吧。”汤和说过,陈年述扬一扬手中折扇:“那是当然,我拜过问别人,没有我快。”
汤和也赞同:“走在前面当然对,不过,”刚停一停,陈年述低头吃茶,再让汤和:“汤年兄吃茶。”汤和这“不过”就此卡在这里,他自嘲的笑笑,不想这个人,不是草包。陈年述吃了半碗茶,对着门外大咧咧喊一声:“给爷续茶。”
门外进来一个随从,提壶给两个人续上热茶。陈年述像把汤和刚才那“不过”给忘了,对汤和一脸无知的笑:“这茶好,第二道更好。”
汤和好笑,我用这第二道茶把我自己下截话送回肚子里不成。他还是推心置腹状,是刚才不急不忙的声调接下去说:“不过这京里花钱,可不是好花的。陈大人,你看呢?”
“那当然不是好花的,我呀,”陈年述笑得狡黠了:“我算着花呢。”汤和道:“那是,不然等你花光了钱,你还办不成事。”陈年述脸色变一变,然后又笑起来:“汤年兄这话说的,在京里,冤枉钱总是有的。”
这个人渐上道,汤和趁热打铁:“全是冤枉花钱的,也大有人在。”陈年述直着身子,嗓间也有几分不自然:“汤年兄请说。”
汤和哈哈一笑:“我随便说说,我在京里多年,不过是提醒一下外来的大人们,以后我到大人任上,也盼着有所照顾。”
陈年述垂下眼敛,再抬起时不再对汤和说话,而是对着外面随从来一嗓子:“酒楼上订酒菜,中午推了约,我和汤年兄坐坐。”汤和差一点儿要问他中午约的什么人,要是约了吏部,礼部的侍郎,汤和不信陈年述还这样大气地说:“推了他。”
随从答应后,楼板响声中,下去订菜了。既有酒菜,何必客气。汤和就不再说要紧的话,只和陈年述说京里的风土人情。
到酒菜上来,陈年述看看,四个盘子四个碗。小二放下酒,哈腰道:“是您上次请客说好的那种酒。”陈年述脸上肌肉抖动一下,今天我请的不是大人。瞪一眼随从,再看一眼小二。随从极无辜,小二笑嘻嘻。汤和看在眼中,打一个圆场对小二道:“这酒不必,你换些来也罢。”
“算了,既拿来了,咱们就用这个。”陈年述觉得不值的心情得了台阶,就此舒服,可以下台。两个人坐倒推杯,因说话把房门关上,因天热把窗户打开。这客栈远景可望城外远山,汤和神往那碧山:“早起凉爽,可以游山。”
一回头见陈年述瞪着眼睛看自己,汤和知道走神,从容加上一句:“两位国舅,是极爱游山打猎的人。”
陈年述恍然,以为汤和是在指点自己,赶快收起瞪眼道谢,遗憾地道:“这个,只是我不会打猎,就游山脚力也不行,汤年兄指点的这条路,我去不了。”汤和正色地道:“就是你会,到了山脚下,也近不了国舅爷身边。
“那是,自然随从众多。”陈年述说过,又看汤和,继续我不用去,你说这个有什么用?汤和装看不到,继续高谈阔论打猎的人:“京里爱打猎的人,梁王殿下病了去不成,几位侯爷世子都爱去,还有小国舅,几位大人中,楚少傅的公子也是爱去的。不过他成了亲,最近少出来。”说到最后两句,汤和忍俊不禁嗤笑。
陈年述听得认真,京里这些人他自到京里还没有打听全,此时权且听之,就听着带点头。汤和停一会儿,用些酒菜,话又深一些:“有时候拜人,未必一定丞相、王爷面前。你想想,丞相王爷那么忙,有空见你吗,就见你,能说几句?”陈年述红了脸,他去张丞相府上花了几千两银子,其实没有见到人。
隔着桌上的菜,陈年述对汤和仔细打量。在京里要有人指点,这个人是高官最好,不是高官,这种各处混得熟的闲散门客知道的也不少。陈年述犹豫,这个人?会不会结交错。再一寻思,错了又如何,不过多花几两银子。陈年述不再犹豫,起身对着汤和一揖:“年兄有话,尽请指教,我无不听从。”
汤和心中舒服,这些官员们,人前看着跃武扬威,人后干的事情,各种不能看。这个荷包满的人谦恭了,汤和也笑纳。重新坐下来,汤和侃侃而谈:“大人花再多的钱,也难见到丞相。就象楚少傅大人,您来京里见到过吗?”
“我在京里落下脚,就花了三百两银子打听过,他比张丞相还难见。我就没打他的主意。再说,”陈年述犹豫一下:“我又花了钱,别人告诉我,张丞相批下的,楚少傅未必答应。所以,靠山靠水,只傍一边的好。”
汤和右手在左手中轻拍一下:“妙啊,陈大人是个明白人。不过,”汤和又要不过了,这一次无人打断他,陈年述瞪着眼睛认真在听。汤和清晰有力地道:“你两边要面子上周顾才行。楚家,你还是要会人的。”
“会谁呢?”陈年述死不认帐:“会二老爷、三老爷还是大公子?我一个也不认识。”汤和往窗外看,见日影迟迟,自己还在这里喝他的酒吃他的菜,和他在废话。汤和冷笑道:“会女眷,这不叫能耐。”
陈年述噎了一下,汤和盯着他不放松:“陈大人,女人见识短,就是头发长。女眷们不是不能成事。要是你会的是九公主,会的金大人的夫人,我也信你能成。唉,反正你的银子易得,我管你作什么。”
“银子怎么会易得?大风刮不来。”陈年述嘻嘻笑:“我倒是想会九公主,金大人的夫人,汤年兄帮我牵个线?”
汤和嘿嘿笑:“我要是能牵,自己先会了。”陈年述道:“就是。”汤和斜着眼睛睨过,戏谑地再道:“要是你能会九公主,至少银子不会打水漂儿。”陈年述屏住气:“年兄何意?”
“何意?我今天来是告诉陈大人,不管是张家也好,楚家也好,都是家大人多。家人亲戚们在外面招摇撞骗哄人银子的,不是少数。前年梁王殿下自己宰的一个家奴,就是为这原因。”汤和毫不客气了,陈年述也实话实说:“不是我找的她们,是我一住下来说求官,就有人上门来牵线,也实说是楚家的女眷。不过我给银子,却没见过人。”
汤和笑得全与他不相干:“是真的也好。”这话就此不再提。陈年述几次探问,汤和不说,只当他是卖关子。
饭后陈年述疑心和兴趣一起上来,有心留汤和多说几句,汤和推说有约,告辞而去。汤和走后,在客房里的陈年述越想越不对,唤来随从道:“那个收爷银子的人,他的来路咱们是清楚,也不怕他跑了。不过他后面是谁?你去盯着,横竖他明天还有最后一笔银子来收,你跟着他,看他往哪边送钱。”
花了一笔钱,就听到几个“楚”字,连个人也没有见到。陈年述低头在房中沉思,原以为楚家和张家这样的人家,总是靠谱的。幸亏汤和今天来,不然的话……。
汤和出门,叫了一乘小轿,往张家来。
来见的这个人虎背熊腰,中等个头,但是容貌端正,与张皇后几分相似。不过张皇后是仪表温婉,这一个是神情中有夺人之感,这是张皇后的两个弟弟之一,人称大国舅。
小国舅这个名字被占了,张皇后的第二个弟弟,人称二国舅。
大国舅听过汤和的话,只说了“不错”,汤和已经激动起来。大国舅微微一笑,再对汤和道:“让他把银子交完,再告诉他,收了银子要办事,退钱,也不行!”汤和答应着出去,大国舅原本在把玩手中一个官儿新送来的玉环,这一会儿心情好,再见那环上碧色,更是莹莹。大国舅含笑望着,楚少傅今年和受贿的官儿过不去,他自己家里也出一个。
这事情,他会怎么应付?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林小初不全无知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2…9…12 2:39:55 本章字数:3366
汤和走出丞相府,站在街口的时候。他不再激动,而是迷乎。他做的事情,拉拢人做坏事,再去告发他。这一次动的楚家,二老爷也是跑不掉的。和二老爷认识这么些年,多少有些感情。汤和叹气,手里积蓄钱不少,赶快给自己弄个官儿,离京去吧。
当官?或许不好。见惯这些官员们起起落落,汤和沿着街上走。不如回家弄几亩薄田三间大宅院,粗茶淡饭也足够过。再想无官无职,受人欺负。
街上诸般人行走着,商人们满头大汗招徕生意,行人们或喜笑颜开,或是愁眉苦脸。众生都受煎熬,汤和感慨一下,就是要走,手边的事儿也得做完。
天边晴光万道,都说是好天气。独汤和仰望晴光,心里明白这后面是乌云滚滚。京里,要大乱了!
人群中突然一阵乱闹,奔跑声从身后传来时,汤和身子也被人从背后狠狠一推。险些摔倒的汤和扶着旁边果子铺的门板站好,刚怒言一句:“乱推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