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梦萦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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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梦萦Ⅱ-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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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天候忙取出信笺递于敏恩,他疾扫一遍,面露喜色,“好,这份厚礼当可做敲门砖了。”他知道那位礼贤文人,专研理学,都说是仁慈近懦的三阿哥其实早在朝廷各处都安有眼线,这位平日看似素不经心染指权势的三阿哥实属心机深沉。只可惜那十四阿哥下手太快,让他此刻捉襟见肘,急于抉择,来不及再多加思虑了,他不由攥紧了手中信笺,也许这便是天意。
  紫禁城,乾清门。
  正往回走的三阿哥远远见着对面低首疾步走来的人恰是敏恩,便上前几步,敏恩已瞧见了他,忙俯身施礼,三阿哥亲身上前扶起他道:“此次宁郡王过世,纯属意外,你也不必过于悲伤了,”他温言又低声慰道:“皇上知他是为国殉职,定不会亏待了你们宁郡王府的。”三阿哥轻拍他肩,语有所示般道。
  “是,谢王爷提点。”敏恩又欠身回礼。
  一旁的太监宫女们侧身垂首,有些吃惊这位待人一直淡然矜持的三阿哥今日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待人热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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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梦萦Ⅱ第四十七章(2)
候在殿外的内官,远远看见敏恩走来,慌不迭地迎下了白玉台阶,笑脸道:“大人您可来了,万岁爷一直在等着呐。”
  敏恩一闻此言,忙正帽敛袖提袍拾级而上,一路跟随着内官走进了乾清殿。
  敏恩候在殿外,等内官进去通传,他深知在这宫殿里,这些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内官,最是狐假虎威的。可刚才对着不过是已逝宁郡王之子,却官职不高的自己,怎么会如此客气献媚,难道是这乾清宫里有什么加恩的消息传出?他不由想起三阿哥才说的话,心中更有了三分底。
  “传”内官步出示意敏恩入内,敏恩赶紧垂首趋步走入,朝着那抹明黄色身影拜倒。
  “臣敏恩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不必太拘礼了,起来吧。”
  出乎他意料,皇帝的声音极其平和恬静,但敏恩仍丝毫不敢造次,再次磕头谢恩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站起,他这才看见皇帝身边的四阿哥。
  “老四啊,宁郡王之子都这般大了,朕真的是老了。”皇帝侧身与胤禛道。
  胤禛笑道:“皇上寿与天齐,如何就老了,如今西南战事还都需仰仗皇上决策于万里之外。”
  “寿与天齐?你们就哄着我吧。”皇帝指指胤禛笑了,“生老病死,无人能免,纵然是朕也枉然啊,敏恩,你也需节哀啊。”
  “是。”敏恩赶紧应到,声音里刻意露出些紧张怯懦。
  见着敏恩的紧张,皇帝极温和地笑了笑。“你不用害怕,你阿玛宁郡王的爵位自圣祖时便是世袭罔替的,袭爵的旨意早以拟好,代殡礼之后便会明发。”
  敏恩久悬的心这才放下,忙跪下谢恩,皇帝亲上前扶起了他又道:“这次西南战事只怕会延绵难断,朕欲让你们年轻人都去西南历练历练,心里可不许觉得苦。”
  敏恩惶恐跪下,“臣自当鞠躬尽瘁,不敢稍有懈怠。”
  “好了,你去吧。”
  敏恩起身告退,才出偏殿,便见着御史讷尔齐正奉旨而入,心疑莫非讷尔齐这老家伙又要重提复立太子之事?那他真是枉读了圣贤书,却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敏恩略一凝思又有些疑惑,皇帝紧在其后召见讷尔齐,莫非是刻意让他瞧见?这却又是为何?这位皇帝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揣摩啊。
  那日三阿哥阅完他呈递的信笺,并未说什么,照旧与他闲聊些无关痛痒之事,待到他临走时,三阿哥起身相送,忽就折断了盆景上的横枝,笑言道:“这根岔枝既然碍人眼了,剪去便是,还好修剪树木并不需要询问树的意见,不然那样也太麻烦了。”哼,那孟光祖多年为三阿哥在外奔波谋命,他却不加思索舍卒保帅,毫无犹虑,全无半分传闻中三阿哥仁慈近懦之感,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没一个好惹的,敏恩不由露出丝苦笑,即警觉环视四周,见无人察,逐匆匆离去。
  西暖阁内鎏金炉中素香弥荡萦纡。
  皇帝猛地将奏折掷于讷尔齐脚旁,冷冷道:“朕已诏曰天下,立储之事容后再从长计议,你如何就敢明知而执意违旨上奏?”
  讷尔齐应声跪下,“臣一日不敢有违圣意,但臣亦一刻不敢忘先皇祖训,立储乃国之大事,事关国本,存乎千秋万代江山社稷之安危,并非图谋臣个人私利,怎能不辩个明白?为人臣人子者,人人当以谏之,臣只恐日后生灵涂炭,皆由嗣位引起。”
  皇帝一声冷笑,“好你个事关千秋万代江山社稷,并非图谋个人私利。既是国家大事,匹夫岂能多言?你胆敢屡违圣意,真是大逆不道。”
  讷尔齐原为固扭之人,顿时双目暴睁,几欲夺眶而出,怒发冲冠道:“如今臣忤逆圣意,是为不忠;有负先祖之托,是为不孝;臣既已不忠不孝,枉为人子人臣,尚有何颜面立存于天地之间?人不免一死,何足为惧?臣罪当一死,只恳请皇上能听臣一言,莫再误社稷于当前,愧先皇于地下,臣虽死无撼。”
  一闻此言,皇帝赧然变色,负手疾步,停至讷尔齐跟前,痉挛道:“讷尔齐,你个不忠不孝之人,你休要用死来威胁朕。。。。。。”
  

清宫梦萦Ⅱ第四十七章(3)
一旁胤禛见皇帝如此震怒之下,仍话留一半,灵光一闪,已明圣意,讷尔齐为宗室子弟,三代袭爵,功高劳苦,况这讷尔齐向已忠心闻名皇室,如今真血溅殿堂,必寒人心,他实非那朱天保等人可比。
  讷尔齐眼见皇帝震怒,已心如死灰,历声道:“臣愿一死,以明志节!”他略一打量,择明方向,便一头欲撞宫柱。
  胤禛心下既明,早做防范,上前死命地拽住讷尔齐身子,疾声道:“讷尔齐你糊涂!你不忠不孝也罢了,如何竟敢陷皇上于不仁?你万死都不足以谢罪。”
  讷尔齐身子一抖,停住挣扎,颤声道:“你,你休要胡言,臣万死不敢陷皇上于不仁。”
  “是吗?”胤禛面如寒霜道:“胤禛不才仍听闻,世间为人子者,小杖则受,大杖则逃,不至陷父于不义也。而为人臣者,有事则谏,谏而不听则默,存身惜命,不至陷君于不仁。君赐臣死,臣不敢不死,君未赐臣死,臣不敢不活。今你讷尔齐以头撞柱,弃世轻死,是为舍大义而就小节,奋一己之痛快,而陷皇上于不仁不慈,此难道是为人臣之道?胤禛虽愚,窃为你不齿。
  讷尔齐一身冷汗,紧绷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胤禛见他神情已恢平静,知其死心已去,便松开了手,冷静道:“天下事有轻急缓重之分,立储一事事关社稷当可为重,然如今迫在眉睫,更有重中之重。今日国事,边防未靖,更以西南最为可忧,策旺阿拉布坦为人剽悍凶猛,素喜好征伐,且屡战屡胜,长久姑息,以后必为我西域大患,现西藏已失守,与其毗邻的青海、四川、云南必将遭严重威胁,而且准部汗一旦掌握了黃教,就更可借此破坏皇上多年苦心维持的满蒙联盟,到那时天下事将大坏而不可收拾,那还何来千秋万代,你到底想过没有?”
  胤禛见皇帝与讷尔齐皆不语,只得继续道:“江山社稷,愚民可不思,而吾皇却不可不思。树欲静而风不止,皇上圣明,知策旺阿拉布坦一日不除,便天下一日不宁。你我为人子人臣者,惟当以忠诚为本,上下齐心,事国忠君,全力驱敌。讷尔齐你三代皆为朝中重臣,从来忠心不二,功在社稷,为何如今值此国难外患之时,却不能体皇上之心为心,虑皇上之忧为忧?”
  “讷尔齐,你白长了这些岁数啊。历代先君,耽思竭虑,开疆辟土,其间血泪艰辛,朕每追思之,涕泗长流,不能安枕。朕不才,受国于先王,自知无能,心常惶惶。祖宗基业,得来匪易,倘废于朕之手,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先皇于地下。朕只望在有生之年,天下苍生可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皇帝终一声长叹。
  讷尔齐早已跪地痛悔,“皇上,臣愚昧僭越,今日所言皆非人臣所当语。。。。。。。”随即叩头涕哭不止。
  皇帝面有倦意,胤禛忙上前,小心搀扶皇帝至榻边安坐。皇帝沉默片刻终出言挥退讷尔齐,示意胤禛近前而坐。
  “老四,朝中有大臣云你十四弟虽少学兵法,然未曾亲历战场行军作战,言其空谈兵事,也许尚可,但若授以三军,恐不堪重负,不如此次随军前往,多经历练,再授以三军未迟,你意下呢?”皇帝瞅望住胤禛,沉吟片刻,开门见山地问道。
  胤禛方才见皇上仰敏恩,贬讷尔齐,再思其往日流露言语,心已揣明皇上之意,恐十四阿哥此次统领三军是势在必行了。“皇上,如只需打败策旺阿拉布坦其实很容易,可要彻底决其野心才难。自古作战除兵强马壮,师出有名之外,人心凝聚,当为一等重要。三军前,帝亲征,可抵千军万马,从前皇上‘一人临塞北,万里息边烽。’今皇阿玛年事已高,自该由儿臣等效力于军前。况军权乃国之利器,自当由我爱新觉罗之子弟掌控,此乃天经地义,十四弟虽未曾经战,却有大志,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臣众兄弟之中,惟十四弟有将才,况有皇上决策于万里之外,万无不妥之理。”
  “可老四,人皆有欲,焉能不争?”皇帝语出犀利,双眸紧盯视住他不放,似要看穿他心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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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梦萦Ⅱ第四十七章(4)
胤禛迎住他目光,不躲闪,心下安定,皇上今能明问出来便有可辩之机,逐沉稳道:“皇上深明人心,但儿臣亦知争则乱,乱则弱,弱则亡之理。从前皇上教诲儿臣,君子不怕人看轻,不怕人见疑,亦无需忧君王不用,只怕诱于名利,不能端然正已,儿臣一刻不敢松懈,为人行事当以择正道而行,绝不汲营于私利以害大义,不然儿臣身败名裂为轻,引得国危家殆是重。俗说:兵马未动,粮秣先行,打仗打的便是后备。真有心为国为君分忧,身在后方亦有诸多事可为。自皇上点醒儿臣需戒急戒燥后,儿臣多年潜心静聆佛音,悟得一人生时纵然能睥睨天下,视九州为渺小,然其阖然长逝时,亦不过仅据片席之地罢了,虚名俗利,于儿臣已无可争夺。况今皇上以孝治天下,儿臣纵愚亦知,在家孝父,在朝忠君,于家于国,儿臣心只惟遵圣意,多办实事而矣。”
  皇帝微微颔首,深邃的黑眸欣慰一闪而逝,随即道:“老四,你十四弟私下办义学,甚有模样,这几年朕命其整顿兵纪,朕亲临校阅,也素有成效。”皇帝揉揉太阳穴,又道:“朕已等得太久了,有多少男儿跨上战马,踏上征途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为除边境之忧,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西南之战,素来旷日持久,恐没有个数年不能有结果。但眼下不战则怯,虽然艰险,也不得不迎头而上,朕不能再等了,便毕其功于一役吧!”
  胤禛见天色已暮,逐道:“皇上近日为操国事,圣容又有清减,儿臣虽不懂医理,然诚心遍访良医调配药膳,恳请皇上为国计,先行用膳吧。”
  皇帝听他一言,不禁露出欣慰神情,温言道:“再等一下吧。老四,你前言只需打败策旺阿拉布坦很容易,可要彻底决其野心才难。依你之见,有何良策?”皇帝端视着他,神色宁湛中带着期许。
  “是,儿臣谨遵皇命,斗胆妄议了。”胤禛恭谨道:“那西藏虽然所在绝远,但他准葛尔传统上向来没有坚城劲弩的守备习惯,如果我朝谴兵而去,妥善布置好一切,加上蒙古王公士兵配合,出其不意直攻其城,堵他个逃无可逃,死守亦不足自保,千载之功,一朝可成。可他准葛尔汗素是野心勃勃,从前噶尔丹兵犯蒙古,还妄图吞并我朝,如需永绝后患,谨仿他人卷土重来,便需作长期应对。蒙古、西藏、青海等地现已大都信奉黄教,其主持教务的高僧‘呼毕勒罕’因藏人信之甚笃,其教权在名义上已遂出于政权之上。既然如此,便可以彼心制彼。降旨承认藏人信服的格桑嘉措为###喇嘛转世灵童,控首使众人臣服。另从前西南、西北各地因所辖部族涣散,才孤势难鸣,现诸部联合则势渐强。他准葛尔常年马背生涯,跷勇善战,兵满万人,已很难敌,终是大祸。可单他准葛尔内部即有不同氏族,各有属民,可设法分而治之,分则势弱,势弱则无力为害,还需求我朝相助。他准葛尔两翼有左、右哈萨克之乱,背后俄国虎视眈眈,便不得不卵附于我朝,便可供我皇驱使,为我皇效劳。另边藏之地幅员广阔条件险恶,如一味强取,时日长久,我朝损耗必大,打仗打仗,打的便是国力后备。西南、西北边陲分而治之,对阿布达什、杜尔伯特等部宜用怀柔之计,通贡互市互通有无,时日长久必为我朝风俗所化,届时,自可不战而胜。而巴桑、德吉特台吉等部与我朝多有仇忾,借此机会大力肃清重整也好。另有特楞古德几部均可用重金安抚,遣使者通好,说明厉害关系,等我朝再打几个胜仗,夺回西藏,他们见我朝军威昌盛,必不敢再出兵暗助准葛尔。”胤禛不急不缓,一字一句条理清晰道来。
  橘色的烛火透过琉璃罩铺洒上四处,映得皇帝明黄缎袍一片辉煌,他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胤禛,面容沉静如月,如泰山之安,令人一望而意气相倾,皇帝心中波澜跌宕。
  五十七年八月壬子,孟光祖伏诛。。。。。。。冬十冬十月丙辰,命皇十四子贝子胤禵为抚远大将军,视师青海。甲子,诏四川巡抚年羹尧,军兴以来,办事明敏,即升为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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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梦萦Ⅱ第四十七章(5)
《清史列传。圣祖本纪。百五十二卷。满文版》
  十四贝勒府,书斋。
  胤禵挥退婢女人等,脸上笑影尽去,神情肃杀道:“看来还是小看了老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关键时刻倒也下得了决断,竟让他抢在前头去皇上那了。”他有些懊恼的攥紧了拳。
  “是啊,本来还想借此将他和那年羹尧一块告进去,也挫挫老四的锐气,省得你去西南后,他让姓年的在四川搞鬼。”九阿哥亦露懊恼,“老三他旗下门人孟光祖在外活动多年,在各省送礼,广络人心,这回还把主意打到年羹尧那去了,他这做主子能不知道?笑话,我看皇阿玛这回分明是有心袒护,这小子整日里念叨什么朱程理学的,哄得皇上高兴。细想想这种事他老三也不是头回干了,一废二哥时,还不是他自己向皇阿玛揭发喇嘛镇魇一事的。”九阿哥把玩着五指讥诮道。
  “幸亏十四弟争气啊,朝堂上那番话震得那群叽叽歪歪的老家伙们都无话可说了,皇上一封十四弟为大将军王,老家伙们又都屁颠屁颠地跑来了,早干嘛去了。”十阿哥满脸掩不住的兴奋。
  “话不能这么说,”胤禵一笑置之,“老三他想扮猪吃虎,是个棘手角色,你们留在京城得多加防范。”他眉宇间凝结了一股冷冽之色。
  九阿哥毫不犹豫颔首赞同。
  “九哥,皇上让我自拟份随军人选单子,你看看可有什么合适的人可跟去。”胤禵略欠身道。
  “好。”九阿哥闻言一口应允。
  太阳落了下去,暮色渐浓,一群群归鸟掠过天空,翅膀击拍着空气,发出“飕飕”的声音。
  庭院中,两个孩子似在争辩着什么,忻圆人小气焰高,伸出白皙的皓腕指点着弘暄。
  弘暄终究少年气盛,受不了忻圆这个小娃的诋毁,不屑道:“哼,额娘说了,你们都是狐狸精。”才说出口,便已有悔意,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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