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点点头,战战兢兢地先脱掉了自己那脏兮兮的工作服,叠好了放在腿上,然后坐到了沙发上面。
莫飞给安格尔也端上了他喜欢的红茶,见那人抱着衣服坐着,就问,“衣服我帮你挂起来吧?”
“不不不”那人赶紧摆手,道,“这个衣服,不能随便离身的。”
莫飞和安格尔对视了一眼,安格尔问,“怎么称呼?”
“呃,我叫王忠。”那人回答,看了看在一旁沙发上坐下来的莫飞,又回头看安格尔,道,“我是干司炉的。”
“司炉?”莫飞想了想,“烧锅炉的么?”
“呃……”王忠有些犹豫。
安格尔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是烧死人的。”
那人一愣,随后点点头,“我是S市郊区山里头一间火葬场里的。做了十几年了。”
莫飞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心说,自己的确是什么活儿都干过了,唯独这营生没干过,这工种可挺刺激。
“这工作,其实没外面人说的那么不堪。”那人看着自己怀里的衣服,道,“待遇很好,就是有些辛苦。”
安格尔点点头,问,“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事情是这样的。”王忠轻轻叹了口气,道,“前不久,监狱送来了一具尸体,男的,三十多岁。据说是在监狱里犯病然后猝死了,法医给了死亡证明,而且尸体在我们那里冷藏了几天,没人认领……所以要烧了放骨灰盒里存着。”
安格尔和莫飞点了点头,的确是有这种规矩。
“一个礼拜前,大概下午的时候,我和搭档的哥们负责把那兄弟送进去。”王忠挠了挠头,道,“死人是从冷藏室里弄出来的,放进炉子里,关门,这整个过程都一点问题没有。但是,就在电脑室里准备按下按钮开始烧的时候,我跟我哥们都听到有人说话。”
莫飞和安格尔对视了一眼,不解地问他,“说什么话?”
“那声音飘飘渺渺的。”王忠似乎回忆着,“是个男人的声音,他说,‘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莫飞吃惊,“等一等点火?”
“嗯!”王忠认真地点头。
“然后呢?”安格尔问,“你们等了么?”
王忠摇摇头,“现在都是电烧,点火是电脑操控的,控制室的技术人员按时点了……然后,我们就听到了一声惨叫声。
“惨叫?”安格尔问,“刚刚请你们等等的那个声音?”
“对的。”王忠点头,“就是那个声音,那声惨叫……很怨毒的感觉。”
“会不会是你们听错了?”莫飞觉得事情有些玄乎。
“可是我跟我哥们都听见了,再说了……”王忠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手指头上粗大的关节,低语,“干我们这行的,谁没遇上过些奇怪的事情啊,而且那兄弟从监狱里头送来的时候,身上还砸着脚铐和手链呢,一看就是个重刑犯。”
安格尔似乎被王忠的叙述撩起了些兴趣,便问,“你的麻烦呢?就是这一声惨叫?”
“不是。”王忠摇摇头,道,“奇怪的事情是,我们把骨灰取出来,放到盒子里存到馆里之后,来了一个姑娘。”
“姑娘?”莫飞听得有些迷糊,弄不清楚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那姑娘说那男的是他老公,要领尸体。”王忠道,“我们是见她有监狱打来的证明,就把骨灰给她了,可是过了几天,又有一个老人来说,他是那死人的爹,来领骨灰。我们就跟他说,骨灰您儿媳妇已经拿走了,但那老人说,他儿子没有结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就进了监狱,在里面好几年了,我们后来才知道,那女人给我们的监狱证明是伪造的。”
安格尔听完之后,点点头,“这的确有些怪异,不过你是负责技术的司炉,这种纠纷应给跟你没有多大关系吧?”
“不是的。”王忠摇摇头,道,“我们殡仪馆烧人的司炉总共有四个,是倒班来的,除了我之外,他们三个都死了。”
“什么?”安格尔和莫飞都大吃了一惊,问,“怎么死的?”
王忠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片来,递给安格尔,道,“他们是被人用刀砍死的,尸体旁边,用他们的血,画了一张脸。”
“脸?”安格尔接过了那张纸片,就见是王忠用圆珠笔画下来的,
看了良久,安格尔问,“不找当地的公安机关解决么?”
王忠点点头,“我们报案了,他们也查了,后来告诉我说……这事情玄乎。”
“有什么好玄乎的?”莫飞不是很明白。
“one by one”安格尔突然道。
“什么one by one?”莫飞不解,“一个接一个?”
安格尔抬头问王忠,“那个被你们烧了的重刑犯的名字,你还记得么?”
“呃……好像姓许,我还真没注意。”王忠道,“死亡证明倒是瞄了一眼。”
“他应该叫许科洛。”安格尔将白纸交给了莫飞,道,“这图案是他杀人后习惯留下的标记,两个眼睛是o,鼻子是b,连起来是obo——one by one,他是三年前被抓进去的,杀了十一个人,判的是无期。”
莫飞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变态杀人魔?”
“可以这么说。”安格尔点了点头,看王忠,“我的确听说他不久前因为心脏病死在监狱里了。”
“这种人为什么不直接判死刑?”莫飞不解地看安格尔。
“因为他有神经病。”安格尔回答。
莫飞听后,了然地点了点头,问王忠,“那你的麻烦呢?”
“你担心,下一个就是你吧?”安格尔问。
王忠点头,道,“处理这事情的警察告诉我说,那个杀人狂每次杀了一个人,接下去要杀的那个就是最先发现凶案的人……所以才叫one by one的。”
安格尔点点头,“的确,这么说,你是第一个发现那些尸体的人了?”
“对啊!”王忠点头,“所以我怕……另外,还有一件诡异的事情。”
“你最近这几天,总是觉得有人在盯着你,是吧?”安格尔问。
“呵……”王忠吸了一口凉气,“你……你怎么知道,真的是……我觉得,是不是我烧死的那兄弟变成凶鬼来报仇了,所以就去找了最好的算命先生看看,他说我的确是让凶鬼盯上了……让我来找你。”
安格尔低头不语,似乎是在出神。
莫飞忍不住问,“安格尔,你怎么对那个杀人犯这么了解?”
安格尔看了看莫飞,轻描淡写地回答,“三年前,是我把他送进监狱的。”
红乌鸦3,骨灰盒子
安格尔最气人的,并不是他那种突然说出凶手是谁的神棍能力,而是他能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震惊众人的话,并且在别人急得抓狂的时候,他还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你……”莫飞睁大了眼睛看安格尔,“他是被你抓住的?”
安格尔想了想,道,“嗯,确切地说,当年他杀了不少人,我在调查之后,找到了他藏身的位置。那是一家废弃的工厂,警察将他包围后他还是想逃走,最后不小心触到了工厂漏电的装置。”
“被电了?”莫飞问。
安格尔点点头,“虽然没有被电死,但是医生说他的心脏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原本预测他活不了多久,没想到他竟然撑了那么多年。”
“他当年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莫飞好奇。
安格尔想了想,道,“大概是出于某种生理上的需要吧。”
“哈?”莫飞有些理解不能,“生理上需要杀人?”
安格尔点点头,道,“我遇到过好几个杀人狂魔了,一开始都是因为一些古怪的诱因而杀人,到最后,全部都演变成为自己的喜好而杀人。”
“呃……那个人,就是我烧掉的那个?”王忠哭丧着脸问安格尔,“娘啊,原来真是只凶鬼啊,这可怎么办啊……我还有妻儿老小呢,我今晚能不能呆在这儿啊?”
安格尔歪过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其实我并不算见过许科洛的真面目。”
莫飞不解地望向安格尔。
安格尔盯着王忠看了一会儿,道,“许科洛原来行凶的时候,喜欢戴一个人皮的头套,这样会让人觉得他很恐怖。”
莫飞微微皱眉,就见王忠低着头,看着腿上那条肮脏的衣服。
安格尔轻轻架起腿,道,“殡仪馆既然死了三个人,而且又是许科洛式的连环杀人案件,那么警局应该非常重视才对,你的行踪和安全必然在严密的监控之中,你是怎么出来的呢?”
王忠不语,继续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莫飞则觉得有些蹊跷了起来。
安格尔继续不紧不慢地道,“如果像你说的,案件已经发生了那么久,不可能没有人通知我……除非,案件只是刚刚发生。”
此时,王忠缓缓地抬起了头来,脸上的那种怯懦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诡异的的微笑。
安格尔端详了他一会儿,道,“这件衣服对你来说并不算太合身,你不让我们碰衣服,是因为衣服里藏着别的什么东西吧?”边说,安格尔那修长的手指边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膝盖,道,“我记得医学上有很多因心脏病发而致使心脏停止跳动,从而引起假死的现象,最长的案例达到了几天的时间。”
王忠嘿嘿地笑了起来,看安格尔,却也不说话,只是打量。
“假如说,许科洛没有死,只是假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到了火葬场的藏尸间里。那么他会杀死王忠和其他的几个火葬场工作人员,换上王忠的衣服,来找我报仇。”
安格尔说完,看王忠,“在我看来,医学上假死的可信度,要比凶鬼作恶可信度高很多。”
“呵呵……”王忠点头,“鬼故事是因为要找命理师打听你的下落。”
莫飞站了起来,“你是许科洛?”
王忠也站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另一只手从衣服里,抽出了一把尖尖的长刀,笑着看安格尔,“我死而复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再见你一面,然后亲手杀了你。”边说,他便一脸神往地回想着,“那天你带着人去抓我的时候,我简直太吃惊了,一个走到肮脏魔穴里的天使,只凭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竟然能将我这个在外逍遥了七八年的魔王给抓住,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安格尔脸上并没有太多其他的表情,只是不解地问他,“你为什么知道去跟夏帆打听我的下落?是谁告诉你的?”
许科洛愣了一下,道,“一个奇怪的人……我见到了都会觉得害怕的人。”
安格尔难得地露出了想不明白的表情。
莫飞看着现场的状况实在是佩服安格尔,心说你要是早看出来这人有问题,倒是跟我先打个招呼啊,我好准备个武器什么的跟他干一架,现在可好了,我们赤手空拳对付一个持刀的杀人魔王。
安格尔全然没查觉莫飞的紧张,只是疑惑,“是什么人呢?”
许科洛笑了,拿着刀逼近安格尔,赞叹,“你真是漂亮,等我杀了你,我就把你的头颅割下来,带在身边。
“安格尔。”莫飞离安格尔比较近,赶紧伸手一把将座椅上的他拽了过来护到身后,道,“我待会儿拦住他,你出去求救。”
安格尔被莫飞掩在身后,道,“不用求救,警察已经来了。”
“什么?”莫飞刚问出一个什么,门就被一脚踹开,奥斯带着警察,拿着枪冲了进来,对准许科洛,“不许动!”
许科洛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随后就大吼了一声,拿着刀凶悍地向莫飞和安格尔扑过去……
安格尔刚喊了一声,“别打死他!”
身边的警察却已经开枪,许科洛胸前中了两枪,扑倒在安格尔的脚边,嘴角流出鲜血来,还是呵呵地笑。
安格尔蹲下,问他,“是谁告诉你去找夏帆的?”
许科洛的嘴里吐着血泡,伸出带血的肮脏的手,想伸过去摸安格尔的脸,莫飞将安格尔拉到后面,奥斯也走了过来。许科洛盯着安格尔看着,含笑咽气。
见许科洛死了,安格尔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莫飞是头一回见他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伸手将他扶起来,让他坐在沙发上面,问,“你没事吧?”
安格尔摇了摇头。
莫飞不解地问奥斯,“你怎么来得那么是时候?”
“是夏帆打电话给我的。”奥斯道,“另外,之前火葬场的来报案,说有几个员工失踪了,几天都找不到人,只有王忠家来了个自称是王忠表弟的人,给他代工干几天活儿。后来那几个员工的家属打电话来询问,说怎么他们来上班后就没回去。另外,王忠的家人也说王忠没有表弟,这时众人才觉得不对劲,所以就报了警。”
“那些失踪的司炉呢?”莫飞问。
“估计都扔进焚化炉烧掉了吧。”奥斯道,“我们在焚化炉里找到了几个人的残留物,骨灰却不见了,估计许科洛会去当代工,也是因为这样能处理掉尸骨吧。”
“真恶心。”莫飞皱眉。
随后,奥斯叫人将尸体抬出去,莫飞拿来清洁工具擦地板,众警员散去。
莫飞将地板都擦干净了,喷上些空气清新剂,直到房间里一点点血的味道都闻不出来了,他才擦了把汗,坐在地上休息。见安格尔还是坐在沙发上沉思,便问,“安格尔你在愁什么?是谁告诉许科洛去找夏帆的这点真的这么重要么?”
安格尔看了看莫飞,问,“知道我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到这个人是许科洛么?”
莫飞茫然地摇摇头,“也不奇怪,你是神棍么。”
安格尔不满地看他,“不是,夏帆才是神棍!”
莫飞挑眉,站起来坐到了安格尔的身边,“那你说说,干嘛那么紧张?”
安格尔问,“还记不记得刚刚我们看到的围墙上面的涂鸦?”
“嗯。”莫飞点头。
“复活的恶魔肩头有一只乌鸦。”安格尔道。
莫飞接着点头,近距离地看着安格尔的双眼,淡淡的琥珀色……
“许科洛的案例在国际上也很有名。”安格尔低声道,“他们都管他叫红乌鸦,因为科洛音译过去,念法和Crow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那幅画是在提醒你许科洛死而复生要来找你报仇?”莫飞问,“可是,为什么那么碰巧让你看见了?”
“我每次去看奶奶,都会经过那条路。”安格尔道,“画在那里,我一定能看见。”
“你怀疑画画的那个人和告诉许科洛去找夏帆的是同一个人?”莫飞问,“也就是说,有人在暗中盯着你。”
安格尔想了想,“说不上是不是在盯着,只是,他一方面指引许科洛找到我复仇,另一方面又提醒我防备着……究竟有什么目的?”
“的确是值得深思的问题。”莫飞搔搔脑袋,又道,“你怎么知道奥斯他们已经来了?”
安格尔无所谓地回答,“夏帆很机灵的,一定会告诉奥斯,他们联系了案情绝对会来找我,我坐的位置正对着大门,看到他们来了我才戳穿许科洛的。”
“那你也给我些心理准备不行啊,”莫飞抱怨,“吓死了,要是刚刚我们同意让那王忠留在这里过夜,估计咱俩都得给他分尸了,你这工作挺危险啊,有不少人来找你寻仇了吧?”
安格尔摇摇头,“也没有多少。”说完,就躺下靠在沙发上,呐呐自语,“究竟是谁呢?”
莫飞看了看时间差不多都十二点了,往常这个时候安格尔早就睡了,见他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就推推他,“喂,回房去睡了。”
安格尔不理睬,靠着抱枕准备睡觉。
“睡沙发明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