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嘛,不想动。”
“这么容易疲倦,会不会是有了?”他唇边突地浮上一个暧昧的笑容。
她一脚把他踢下床去,“不许你再碰我。”
“开开玩笑嘛,何必认真?我也不想太早有孩子。”
“有问题,你怎么突然向我提这些?”
他没有回答,拉她下床,一起出去给家人买礼物,还硬拖紫苏去内衣店选购性感内衣和睡衣,在她耳边说:“我早想看你穿上去的效果。”紫苏发誓,人真的会看走眼,原以为他只是脸皮厚,但现在他不但对自己更有信心,像个成熟的男人,在她面前不要脸的本性更是表露无遗,还博得内衣店小姐一致赞赏他温柔、体贴、懂得夫妻情趣。天晓得哦,说穿了不过是好色罢了!不过,看在眼里,也不免安慰他愈来愈像男人了。
“回去你要穿给我看哦!”走出店门他又叮咛一句。
“你不要再强调好不好?窘死人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上街。”
“谁教你不主动穿给我看。”他还一脸委屈呢!
她别过头去看商店橱窗,走了一段,赫然瞧见映在玻璃上他扮的鬼脸,咯咯笑出来,回头左右拉他两颊,“真丑啊!”
“老婆够美就好。”
“马屁精!”表情却很开心。
吃过晚饭回到住宿处,洗好澡,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拣出,整理妥行李,明天一早便要搭机返台。
“紫苏妹妹,回去后你会不会怀念香港?”
“不会,我又不是香港人。”
“你不喜欢到外地生活?只想一辈子待在台湾?”
“当然不是。有闲有钱的时候,自然想出门旅行,但长久待在国外我可没兴趣,我喜欢台湾,我的家人也都在台湾,台湾才是我的根。”
“我不是指移民。”桑小鲽恳切的望着紫苏,决定他必须现在问她。“如果我们到日本住上三年,你愿意吗?”
“日本?”这问题很突然,紫苏迷惑的望着他,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过年前,大伯和姑姑找我去做一番深谈,希望我到海外历练个三年,回来后接掌高职位就顺理成章了。人事调动在九月,我必须尽早做决定,去日本需要时间准备。”
紫苏想起他房里的日语教材,不由生气,“你根本早已自己做好决定,何必问我?不过我告诉你,我不去,你自己去!”
“为什么?我们是夫妻──”
“原来你打的是这种主意,将我骗上床,非嫁你不可,然后你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要我往东就东、往西便西?”
“紫苏,你讲理一点,我从来没有这种意思。”
“没有才怪!你早已在暗中学日语,不是吗?可见你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要去日本……”
“不是这样的!”桑小鲽激动的大叫一声,两人怒目而视了好一会。他坐在地毯上,手抱着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啊,紫苏。公司内部竞争得很厉害,很多人把我视作特权阶级,虎视眈眈的要看我的表现。表现好,人家认为我有上头罩着,不好才怪!我是不被允许出差错的,你明白吗?那份压力你能想象吗?当大伯、姑姑向我提起外调日本的计画,我内心很兴奋也很骄傲,上头看我是可造之材,才肯有计画的栽培,而且我到日本若有一番作为,就再也没有人会说我是靠大伯庇荫才不出差错,所以在回家的路上,我很冲动的到书局选购日语教学带。没有立刻向你提起,是因为大伯他们只是口头上询问,还不能拿个准,到时候计画有变,徒然闹笑话,而且我如果存心瞒你,不会让你发现那些教材,对不对?这次我到香港出差,大伯叫我去谈了一下,说计画已经决定,等我出差回去就得给他一个确定的答复。你告诉我,紫苏,我该不该去?”
“我对你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永远也无法想象,我多么害怕失去你!可是,你那么耀眼、有才华,周身漾着一股吸引人的光采,从小到大,多少人仰慕你,相比之下,我是那么微不足道,常常担心别的男生抢走你,有一天你会丢下我去嫁给别人。因此,我拚命粘住你,专挑你不擅长的事去学,为的就是想让你觉得我也有可取之处,使你认定我才是最适合你的男人!我想爬高一点,我希望有一天能位居重要的地位,使你以我为荣!这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我一直在努力就是希望有一天能配得上你!”
袁紫苏惊骇的摇摇头。
“你没有配不上我!你这个傻瓜,从来就没有!”她无法忍受他有这种想法。“爱是相等的,也是相对的,没有哪一方能说配不上或被高攀,如果我有这种想法,我根本就不会爱你!因为我是女人,女人总是被教导要嫁一个比自己强的男人!如果我不是从心底认定你比我强,你想以我的个性有可能嫁一个不如我的男人吗?”她轻叹了一口气,“我了解我自己,我若不能嫁一个值得我尊敬的丈夫,这一生绝不会幸福,因为我会看不起他、欺负他,更会看不起我自己。”
“你认为我比你强?”他的声音因为惊疑不定而略微颤抖。
“你比我强!”袁紫苏坚决的说:“我不是在安慰你或安慰我自己,你比我强,这是事实!不只是我,妈妈比我更早看出这一点,所以她才会那么鼓励你追求我。”她对他笑笑,她一直都是坦诚之人,年纪愈长愈能够面对自己,不欺骗自己。“古人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指的就是我这种人。自幼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在学校出尽风头,在同伴间俨然以领导人自居,不管是师长、朋友均看好我长大以后必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可是,结果呢?反而因所学过杂,变成没有一技之长,什么都会,却什么都不精,而且所学均是旁门左道,对一般人眼中的’事业'反而不甚了了。你呢,刚好和我相反,也许有人批评你太过俊美,看似文弱、没个性,想必这一生都不成熟的想靠外表出人头地。其实不对,我觉得你比我更成熟、更懂事、更肯下苦功,看你学烹饪之事就可看出来,你不学则已,要做就要做到令人佩服的程度!一旦你下了决心要完成的事,你就能心无二志、埋头苦干!你粘我粘了十几年,我还不够了解你吗?你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了我,令我由衷敬佩,愿意将一生交付与你。我相信光凭你这种专心一致的精神,将来真正有成就的应该是你!”她双手圈住他的脖子,两人额头触着额头,低语问他:“你说,我曾做出藐视你的神色或举动而使你感到不被尊重吗?”
“没有。”桑小鲽直接的反应是摇头。真的没有。
“那你还说什么傻话呢?”袁紫苏端端正正的说:“即使有一天,你当上总统,我也不会感到我配不上你,因为在你努力的同时,我也会不断求进步。就算到我们老的那一天,你还只是一名小职员,我也不会看轻你,因为我亲眼看到你为我所做的努力,相信你对我的爱。我一直认为,爱一个人要爱他的‘本质',我没有爱上姚瀛也没有爱上其他男人,因为他们的本质得不到我的敬重,我无法爱他们。”她直视他的眼睛,轻声呢喃:“而你,值得我爱。”
“紫苏──”桑小鲽一把拥紧她,以他全部的灵魂和全心的感动,低喊:“值得我爱!值得我爱!我这一生最大的骄傲就是你能永远对我说:‘值得我爱!值得我爱!'那么不管未来的命运如何,不管有多少艰难的考验在前面等着我,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有勇气面对它迎战过去!”
激动的身体与灵魂一样需要宣泄,嘴唇饥渴的搜索着嘴唇,身体紧紧依附住对方,仿佛想将两个人合成一体,没人一种奇妙的意乱情迷之境,觉得自己好像消失了。
次日,在飞往台湾的飞机上──
“去日本工作对你那么重要的话,我们就去吧!”
“紫苏!”
“听说日本女孩很主动,男人长得好看些的就会自己粘上去,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去呢?”她又一副淘气状,“你这张招蜂引蝶的俊脸,不知要迷死多少日本女孩,到时候人间徒增许多苦命的怨妇!不行,不行,我得跟着去,我不能眼睁睁坐视你遗害女性!”
“紫苏!”他只说得出这一句,紧紧牵住她的手。
五月,结婚的好天气,在婚礼前一周,联合报副刊登了一篇桑寄生执笔的文章──我的女儿紫苏。一开头便写着:我的女儿紫苏即将成为我家的四媳妇……写桑寄生与女儿紫苏认识的经过,写紫苏和桑小鲽的成长趣事,写紫苏的多才多艺、文武均能,写桑小鲽为了娶到紫苏用了哪些不太帅的手段,写他们的恋爱成功,写他们即将在婚后远调日本工作三年,写一名父亲内心的不舍与祝福。
桑寄生以他的文采和风趣的措词,使这篇分两天连载的散文得到很大的回响。姚瀛见机征得双方同意,把这篇文章放进袁紫苏的新书作“序”。
桑小鲽双手圈住他的紫苏妹妹,一张嘴却向父亲发出抗议之声:
“老爸,你偏心,全篇写满紫苏的好,却光记我的糗事,你忘了我是你的儿子吗?”
“儿子又怎地?我有四个儿子,女儿才一个。”桑寄生一向重女轻男,到老不改。不知是因为死去的前妻肚皮不争气,一口气连生四胎男的,或是刚好他教政治学,学生多数是男生,看得烦都烦死了。
“你太过分哦,老爸,不过没关系,过两天你的女儿就变成你的媳妇啦!”桑小鲽得意的说。
“真巧,你也降格成了我的女婿。”
全家哄堂大笑。
桑小鲽看紫苏笑,他也笑得比谁都大声。
度完蜜月回来,有天宋丹苓突然来找紫苏宣布一件天大地大的消息。
“我和季征终于协议离婚了。”
“他怎么肯?你许了他什么条件?”紫苏有点担心。
“没有,双方无条件离婚。”宋丹苓的脸上有一种解脱的表情。“自从学了防身术之后,他不敢轻易向我宣战,我也好像脱胎换骨似的,变得有信心,也有勇气要求季征戒掉赌瘾,一有空就到游乐场找他,他不跟我回家,我就当场大吵大闹,弄得店家不得不请他走路。两个月下来,他受不了啦,和我大打一架,两人都受伤,不过他比我严重,我趁机下最后通牒:要我或要电玩,两选其一!他忍了一星期没去输钱,就再也忍不住,决定随便我要怎样都行,就是别再管他的事!结果,我们离婚了。”她叹了口气,“五年的感情比不上一台机器,我想我做女人很失败。”
“不是你失败,是季征的失败。他没有克制自己欲望的能力,行为像个不负责任的小孩子,就活该自己受自己的罪。你离开他是对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想长大,不想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你没有义务背他一辈子。”
宋丹苓毕竟曾经爱过他,感叹道:“我一走,他没钱时怎么办?大概回家找他父母要了,可怜他父母长久以来也在受他的气……”
“那是他父母活该!”桑世徽不知何时回来,突然发声:“子不教父之过,教出那种儿子,活该今天要受罪。”
桑世徽一出现,宋丹苓蓦然文静下来。
“三哥,你陪丹苓聊聊,安慰安慰她。我上课时间到了。”
为了到日本后不变成哑巴和呆瓜,桑小鲽和袁紫苏一起苦学日语,还请了一位老师晚上来家里猛练,白天紫苏则努力消化别人送来,或自己搜集的有关日本风物文志方面的资料,比念大学时还认真。所以,每当桑世徽自愿要当宋丹苓的教练,她都感激得很,现在宋丹苓已远离那位伤害她的丈夫,还需要继续练防身术吗?
上楼时,她听到桑世徽义正辞严的驳斥宋丹苓的天真:
“当然必须继续练下去,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不苦学防身术,最好别上大街,外头豺狼虎豹可是捉不胜捉……”
紫苏暗暗好笑:“豺狼虎豹?我看我们家目前就有一只!最安全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危险,丹苓啊丹苓,你自个儿小心啰!”
然而她太忙,管不了别人的好事,除了一大堆要学的、要看的,还必须应付她母亲突来的喋喋不休和一大堆担心这担心那,尤其一接近八月,丁华容更是不能忍受唯一的女儿要离开她三年的事实,她是她亲生的宝贝女儿呀!
“妈,”紫苏烦不过,叫道:“你别再担心好不好?我们要去日本,又不是中国大陆,你放心好了,你不会成为罹难者的家属。”
“呸,呸,呸!”丁华容连忙念佛。“不许说不吉利话!还好你大伯在大陆没投资,他要敢派小四去大陆,我第一个和他拚命。”
“好了,华容!”桑寄生笑道:“你别担心紫苏,她胸怀磊落,处事明白,适应力比谁都强,日本人欺负不了她的。该担心的是小鲽,遇事太过认真,有时反而缚手缚脚,施展不开大格局。”
“我会留心的,爸。”桑小鲽受教。
八月中旬,他们已准备启程到日本先安顿身家,日本方面,公司已代他们租好房子,附有家具,但到正式上班之前还是有的忙,早几天去比较不赶。
但后来他们仍不得不多留两天,桑世徽突然宣布要和宋丹苓先订婚,等年底或明年初结婚,所以,必须参加订婚宴后再走。
紫苏高兴之余,更深感趣味。
“没错吧,我果真有牵红线的特异功能。不必像那些媒婆四处奔走拉合,可是你们自然会因为我而认识对方。”她咯咯笑。“大哥,看来你的好事也不远了。”
“感谢上帝,至少让我有三年的缓冲期。”
“很难讲哦,说不准大哥的姻缘在日本,我千里姻缘一线牵──”
“比目鱼,看紧你老婆!”
“又一个呆子,向比目鱼求救,他只会帮着紫苏把你拐进礼堂。”桑世轩精辟的说。
桑小鲽连连点头,“很是,很是。”他把紫苏妹妹拥进怀里,嗒的亲吻一记,笑说:“因为有幸娶到一位好老婆,才是男人最得意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