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纪北突然打断,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左耳上那一排耳环,盯着苏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他们圆满收场!而且你也看到了,粉头拒绝出演男主角,我们希望你能做我们的模特。”
苏忘说:“即使你现在算是有求於我,也坚持自己设想的结局?”
纪北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坚持!”
苏忘突然想笑,咽了咽口水忍下去,“就不怕我因为道不同而拒绝?”
纪北一怔,挠了挠头,“呃……我没想到……”
苏忘更想笑了,问道:“比赛截止日期是?”
纪北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有些发愣,“啊?”
还是二扣比较在状态,“下个月29号。”
苏忘嘟囔了一句“不就是我生日”,心下稍微一算,说:“就是还有不到50天?现在的进展到哪里了?”
“进展?”粉头“哧”地笑了一声,“现在连服装都没定下来,其他的什麽选景排时间就更别说了。”
“比赛的奖项设计是?”苏忘又问。
这方面老孟似乎记得更清楚,她掰着手指头说:“一等奖一名,奖金十万,二等奖三名,奖金一万,三等奖十名,奖金两千,还有若干入围奖。”
“不用说你们的目标是一等奖吧?”苏忘语气肯定。
纪北总算从神游中回归,“那当然!有了那笔钱就……总之,我们一定要拿到一等奖!”
苏忘看着他突然精神抖擞地捏了捏拳头,嘴角攒着笑,眼里流光溢彩。
心里便有些触动。
那是一个有梦想的人才有的样子,坚定,勇敢,乐观,甚至耀眼。
苏忘下意识地调开眼神。
“怎麽样?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再度邀请的人是发及肩长的二扣,他眉毛上一左一右的两颗银钉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苏忘看了看粉头和老孟,那两人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脸上却满是不容被忽视的期待。
最後仍将目光放回在纪北身上。
“马桶,来不来?”纪北认真地问。
苏忘沈默三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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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北把拭镜纸撕开,卷起来,用毛茸茸的那头扫镜头。
苏忘换好衣服走过来,瞄了他一眼,“你的麂皮呢?”
“上次给弄丢了,这几天忙,一直没来得及买新的。”纪北边说边抬头,快速看了一眼苏忘,放下手中的东西,帮他整领结。
自从苏忘答应做他们的模特,这已经是纪北第九次看他穿新郎的西装了,或许也是最後一次──今天的拍摄任务完成後,他们这个临时摄影小组也会宣告解散。
纪北还记得,当苏忘第一试穿新郎的西装时,粉头老孟二扣包括自己全都惊了。
那是粉头去租的第四组婚纱套装,终於能让纪北满意──女式的偏银灰色,带着点朋克风,配得上老孟的发色,男式的则有些像欧洲中世纪的骑士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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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忘冷俊的气质似乎特别称那种略带华丽的风格,一出更衣室就被二扣他们三个围在中间挨个握手。
二扣说革命成功与否,全靠你了。
粉头说早知道有你打死我也不会献丑。
老孟说不如我们假戏真做?
二扣和粉头一起给了她两下。
老孟抱着被砸痛的脑袋又蹦又跳。
而纪北则足足一分锺无法动弹──他一直知道马桶长得帅,眉直眼利,脸削鼻挺的,但却完全没料到换上纯白西装的他像被什麽光环给罩住一般,凭空添了几分富家公子的潇洒。
苏忘拉了拉衣领,走到纪北面前问他,“很奇怪?”
纪北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脸上热辣辣一片,“啊?”
“我穿这衣服很奇怪?”苏忘又问了一遍。
纪北慌慌张张地拿起相机,“让我对对先……”说着他将镜头对准苏忘,自己从取景框里看过去。
苏忘有些僵硬地摆了个POSE,纪北差点笑场。
“你不用摆POSE,我就看看。”纪北边笑边引导他,“脸向左偏一点,对,抬高一点,OK。”他按了一下快门。
继续引导,“别紧张,笑一下。”
苏忘愣住。
纪北说:“怎麽了?笑啊。”
苏忘随便裂了裂嘴权当笑过。
纪北黑线,“别敷衍我,想点高兴的事情。”
“比如?”
“比如……我咋知道你有什麽高兴的事?自己想!”
“想不出……”
“使劲想!”
“……”
不过那已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
这40多天以来,苏忘一直没问纪北为什麽那麽想要那笔奖金,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和他的朋友东奔西跑。
五人摄影小组利用休息时间走遍了整个城市,街头、巷尾、山顶、河床,纪北摄影,粉头打杂,二扣是司机兼造型师,苏忘和老孟则专心演他们的静态戏。
模特不专业,却比专业模特更对纪北的胃口。
用他自己的话说,笨拙的表演代表着真实,而真实永远是最能打动人的东西。
老孟听後立刻冲着苏忘挤眉弄眼,“怎麽样?我们来玩真的吧。”
二扣和粉头的拳头再次登场,纪北在老孟哀号的时候抿起嘴唇。
()
他最清楚苏忘是多麽适合白色西装,也最清楚他在镜头前多麽吸引人。
好看的人不分男女谁都爱看,怪不了老孟会说那句话,不过苏忘的真命天女大概不会是老孟,应该是个更,更……哎哎哎,他不敢想,不能想,也有点……不愿意去想。
纪北隐约觉得有些事情糊涂好过清醒,想得太明白反而不好,一如现在,他帮苏忘整完领结後手心有些出汗,他也只归咎於天气──虽然才5月,但都市里日间的平均气温已经上了三十二,正午阳光能晒化马路,不出汗才怪。
最後一张照片,场景选在一段废弃的铁路上,热浪滚滚,纪北一行五人躲在车里边纳凉边等待夕阳。
那天是周日,离比赛最终结稿日还剩两天,可以说是最後的机会。
五点半的时候纪北看了看天光,觉得要下雨,连忙催促苏忘和老孟下车抓紧时间拍。
结果粉头刚举着反光板往那两人身後一站,就听见一声闷雷,乌云以极快的速度聚拢过来,没过两分锺,下起豆大的雨。
二扣反应最快,撑起随车带着的唯一一把雨伞挡在纪北的相机上面,纪北则冲苏忘他们喊:“回车上,快!今天不拍了了!”
粉头和老孟拔腿就跑,只有苏忘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马桶!上车!”
苏忘双手拢在嘴边,“今天不拍了什麽时候拍?明天後天我们还有报社的任务。”
纪北收好相机让二扣带回车上,自己举着雨伞跑到苏忘身边,帮他遮雨,“这麽大的雨,今天拍不了了,先回车上我们再商量……”边说边拉对方的胳膊。
苏忘皱眉,“为什麽下雨不能拍?最後一个场景不是新郎和新娘沿着铁轨跑吗?下雨也一样可以……”
“好了!”纪北打断他,心说我可不想大家一起感冒。
苏忘雷打不动地盯着他,头发有些湿,脸上也沾了雨水,“一鼓作气拍了吧,说不定下雨的效果更好。”
“你是摄影还是我是摄影?”纪北气他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和顾虑,口气在不知不觉中有些不好。
苏忘哼了哼,“模特都不怕淋雨你怕什麽?怕生病啊?身体那麽差?”
纪北毕竟年轻,经不起激,被苏忘那麽一说就立刻扔了雨伞,挺直了腰背和他对瞪。
那是一场典型的初夏雷雨,瓢泼一般,风起来时雨水一片片地倒,冲刷在人身上又刺又凉。
雨水顺着两个人的头顶一路流至脚踝,一时间没人说话。
天地间除了雨的声音,再没有其他。
纪北半眯起眼,看见小水花在苏忘的耳边溅起,他的头发已经贴在了脸颊上,透明的液体快速地从眼睑滑落,滑过鼻梁,滑过人中,从下嘴唇中间的突起不停地滴落。
说不清是什麽感觉,纪北突然觉得心里发热,眼眶发酸,双手不由自主地握起。
苏忘却在这时候突然笑起来,“来拍吧。”
纪北见鬼一样看着苏忘嘴角的弧度,“马桶……别动,继续笑。”
苏忘听话地笑弯了眼,“只要你能拍出好照片,我今天就豁出去了。”边说边朝车上喊,“老孟,你们呢?怕不怕淋雨?”
老孟第一个冲出来,拽过苏忘的手紧紧握住,“为了10万块,拼了!”
二扣拣起地上的伞,从车上拿出相机走到纪北面前。
粉头已经高举着反光板站在了铁路旁边。
四个人全都看着纪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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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北接过相机,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好!拼了!”
苏忘开怀大笑。
纪北永远也忘不了,在光线并不充足的情况下看见的笑容,与冲破云层的阳光无异,照得人心又软又暖。
举起相机的手有些颤抖,他怕。
怕拍不好这个笑容,留不住这份感动。
也怕内心深处被埋过又埋的东西破土而出,再也无法阻挡。
快门按下,浑身湿透的苏忘和老孟比任何婚纱照里的新人都漂亮,仰起头,张开嘴,身处雨帘却怡然自得,一边喝着雨水一边笑。
脚下是无法延伸得太远的铁轨,幸福,也许就在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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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後,即摄影比赛的截稿日,纪北一大早把刻着八张精挑细选的图片光盘送到了指定的交片点,然後给苏忘打电话。
苏忘的声音有些迷糊不清。
“还在睡?你不是说今天有外拍?”纪北问。
苏忘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呵欠,“这就起了……昨天我给你说没?老丘朋友的楼盘第二期全面销空,今天我们是去……”
“说过了说过了,今天我们是去为正在热销的第三期做配合广告的宣传嘛。”纪北打断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姓丘的设计师也会去?”
“他不去。”
“哦……”
“你想见他?”
纪北脸皮一热,急忙辩道:“我为什麽要见他?不见不见!倒是你快点,一小时後目的地见。”说着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的时候看到上面挂着的链子,是苏忘送的珍珠,比麦粒大不了多少,|乳白色泛着点粉红,形状不够圆,表面也不算光滑。
纪北本以为这种象征性的礼物苏忘应该给每位同事都买了一根,後来却发现只有自己有,心里说不出地高兴,拴上後就再也没有取下过。
说起来他和苏忘的关系说好不算太好,说熟也不算很熟,充其量不过以前同桌过几次,他帮他剪过一次头发(还以彻底失败告终),一起考进报社,一起从见习记者转成正式,一起出任务,一起选图片,一起熬夜排版,一起拍婚纱比赛的照片……可是这样一想又觉得够好够熟了,所以对於苏忘送的礼物,纪北接得是理所当然。
刚才给苏忘打电话,本来想说他已经交了图片,还想请对方一起吃点什麽当作谢礼,谁知一听见苏忘说到姓丘的家夥,心里就没由来地有些堵。
世间事最忌讳一个“比”字,之前还觉得自己和苏忘感情好,可如果跟丘设计比呢?
如果他算得上苏忘的朋友,那丘设计……应该是知己吧……
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从电视剧里听来的台词,“士为知己者死”,再稍微一联想如果酷酷的苏忘会狗血地为了某个人去死……纪北猛地打了个冷战,啐了一口──和平年代和平年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一小时後他和苏忘准时在某楼盘的销售接待处碰头,丘航的朋友拿着一大束鸢尾花走出来递到苏忘面前。
纪北的眼珠立刻呈半脱框状态。
苏忘手揣在裤子口袋里没拿出来,地扬起下巴表示询问。
丘航的朋友连忙解释:“老丘说今天你生日,他可能没时间帮你庆祝,让我帮他送束花。”
苏忘半点接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男的送男的花……怪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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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无奈地耸耸肩,“那家夥向来很怪。你不方便拿我先帮你找地方插着,一会儿别忘了。”说完四处找花瓶。
纪北的眼珠还没完全归位,扯了扯苏忘,“你生日?”
苏忘头疼地看着丘航的朋友东找西找找花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纪北小声地嘀咕,“我没准备礼物……”
苏忘斜了他一眼,摸出手机拨打,语气不佳,“老丘你什麽意思?”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麽,苏忘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口气,“少来!花我不会拿走,你自己看着办……晚上?几点?”
纪北像被什麽东西惊醒一般,突然用力拽了一下苏忘,“马桶,晚上我替你庆祝,我请你吃大餐!”
苏忘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等会儿,注意力还在手机上,“上次那家店还不错……我考虑一下。”
纪北眼巴巴地看着苏忘收起电话,一脸期待,“晚上我……”
苏忘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晚上我跟老丘喝酒。”
“那我也去!”
“小孩子喝什麽酒?”
纪北不服,“我成年了!”
苏忘叹气,“你明天一早要和娱乐部的出任务吧,今天完事了早点回去休息。”
纪北愣住,“你怎麽知道?”
苏忘也愣住──
对啊,他怎麽知道?
好像在不知不觉之中,关心纪北就成了苏忘必修的功课。
两人是旧识,又是同期,经常一起出任务,苏忘比纪北大三岁,时间一长就无意识地将对方当作了弟弟。
虽然从血缘上来讲,苏忘有兄弟,但从来都没机会和兄弟培养感情,如今横空出现一个各方面都适合做兄弟的人,注意力就自然而然地进行了转移。
不过苏忘天性稳沈,後天又习惯装酷,想的事情不会轻易外露,常常让人摸不准他的心思。
就像他其实很在意纪北,却表现得若即若离,明明连对方的工作安排都能记下来,却偏偏让纪北觉得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我跟你们去喝到10点就回宿舍!”就在苏忘陷入沈思的时候,纪北还在争取机会。
苏忘苦恼地砸了砸嘴。
他不知道该怎麽解释,只是本能地不想让纪北和丘航见面。
纪北去过苏忘的廉租房,见过苏妈妈的遗像,是怕纪北见着丘航後发现自己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是,见过一个人就联想得那麽远,没那麽容易。
那麽是怕丘航看上纪北把他拉进那个扭曲的圈子里?
也不是,纪北不一定是丘航喜欢的类型。
或者干脆说他怕纪北知道他和同性恋做朋友,从此带有色眼光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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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忘难得犯愁,愁得让他以为会一夜白头。
结果不得不板起脸孔,无视对方的哀怨,工作一完就严厉严肃以及严格地将纪北赶了回去。
那晚他在酒吧和丘航喝得一点也不痛快,眼前飘来飘去全是纪北的不满。
──你又不是我爸,管我那麽多干嘛?
──凭什麽你能去酒吧我就不能去?
──马桶你偏心!
是啊是啊就算我偏心好了……苏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丘航半醉半醒地笑问他为什麽生日还不开心。
苏忘有些慌张地掩饰道:“离30岁越来越近,有什麽值得高兴的?”
丘航转着手里的酒杯,垂下眼,“我才是……马上就30了……”
苏忘安慰他,“你不显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