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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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子-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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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楠打断道:“福叔,这到底是父亲的话,还是你的话?”

    林福一噎,讪讪道:“前面老爷的,后面是小的的,呃,小的忘了,这是该叮嘱林才林全的话……”

    身体转了半圈又转回来,扶额道:“小的又忘了,昨儿已经交代过他们了。”

    林楠无语,只听林福又道:“不过有句话当真是老爷说的。”

    “什么?”

    “若有一个错别字,四书抄一遍。”

    林楠气结,转身上车。

    扬州到金陵,不过是半日的路程,待林楠到了地方,却发现自己昨儿晚上才发的关于解元的宏愿,居然先自己一步进了金陵。

    随着这句豪言壮语流传开来的,还有他偷来的那几首诗。

    几乎是一夜之间,林郎的“红泥小火炉”、“杏花飞满头”还有“心有灵犀一点通”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酒楼客栈的招牌不知怎的就换成了他带入这个时代的新的字体,街头巷尾莫名出现了不少卖仿写的“林体”的字画摊……

    有了这些做底子,对着他的狂妄之言,士子们沮丧的多、自怨自艾的多,也有不服的,却只敢暗地里撇着嘴不屑的冷笑几声,断不敢大摇大摆的站出来说一声“不自量力”,否则,写不出比林楠更好的字儿,拿不出他水准相当的诗文,等于是自取其辱。

    林楠日间坐车有些劳累,晚上早早便上床歇了,第二日起床,正用着早餐,便见林全来报:“今儿一早天还没亮就来了客人,眼下正在客房歇着,他说不要打扰您休息,让小的等您起身了才来通报。”

    “来的是谁?”

    “诚王殿下。”

    林楠楞了一阵,放下碗筷,洗手穿了外裳,才向客院走去。

    客院里,李资也正在用饭,见林楠进来,笑道:“怎的今儿这么早起身?”他记得这小子惯爱睡懒觉,偏又偶尔起的比任何人都早。

    林楠坐下道:“昨儿睡的早。”

    一面吩咐下人也替他盛上小米粥,道:“殿下此刻不是该忙的脚不沾地么,怎的还有空到这里来?”

    李资道:“别忘了我的正经差事可是陪你来科考,不来怎成?”

    林楠摇头失笑,只听李资声音微低,道:“我向不曾承诺过你什么事儿,难得答应一次要陪你上场,岂能言而无信?”

    林楠倒是记得李资是说过这句话,但当时他是顺着李旭的话往下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且李资此语说的也未免太……微微皱眉,只是看着李资布满了血丝的眼,有些话便出不了口,默然片刻后道:“昨儿不会赶了一夜的路吧?”

    李资笑道:“赶路的是三子,我在车上却睡得香……这几日四处抓人,难得有消停的时候,只昨儿倒还好好睡了一觉。”

    林楠苦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考试还要人陪?没见我爹都没来呢!殿下实不该因此耽搁了正事。”

    李资摇头道:“都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剩下些手尾,有二哥和于大人在也尽够了。”

    同在山上的日子几乎没甚区别,依旧是上午做“模拟卷”练练手,下午看书练字,只是陪他下棋聊天的人换了李资。

    林楠嘴里不说,面上不显,但心里终究带了暖意。前世他是孤儿,高考的时候,班上大多数的父母都来陪考,一场下来,便众星捧月似得围上去:考的好不好?题目难不难?做的累不累?想吃什么喝什么?而则他形只影单的默默去班主任那里交准考证,末了去食堂吃饭……

    时到如今,他竟然也有人陪考了,且陪考的还是堂堂皇子。

    晚上李资出去拜访旧识,他不说去哪儿,林楠自然也不会多嘴去问,依旧早早歇了。

    第二天一早刚起身,便听见林全兴高采烈的声音:“大爷,您今儿练字的废纸别烧了行不?留着让小的们拿去换点儿零花钱吧!”

    林楠愕然。

    林全兴奋道:“大爷您不知道,江南的士子疯了,此处寻您的真迹,今儿一早,门口围了一堆的人,就想买您几个字儿……大爷,您赏给小的几张废纸,就顶小的一个月薪水了。”

    林楠冷哼道:“这是嫌我给的钱少了?”

    林全讪讪,他哪里是真想卖了他家主子的废纸片儿,不过兴奋过头罢了。

    “昨儿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林全道:“大爷可知昨儿晚上三殿下去了何处?”

    林楠反问道:“你知道?”

    林全神秘兮兮道:“因今儿考官们便要进贡院,昨儿晚上,主持这次江南乡试的主考官大人,在此地的会英阁宴请此次乡试的所有官员差役,三殿下恰逢其会,便也去凑了凑热闹。席间主考官大人提及历代的书法名家,却又提起大爷您,说只见街头仿写的字体,便已然让人惊叹,可惜至今未能见到真迹云云。”

    “刚巧殿□上带了一本大爷您抄录的游记,便拿出来与他鉴赏,那主考官大人立刻大为惊叹,说您的字方严正大、朴拙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简直是爱不释手,厚着脸皮向三殿下讨要,费了许多唇舌才让三殿下割爱,主考官大人欣喜如狂,还将游记在给在座传阅……那些士子们知道主考官大人喜欢的是大爷您的字,大约是想临时抱佛脚临摹一二,好讨主考官的欢心呗!”

    这个时代的士子,知道主考官大人的喜好是必修课,需知文章不是算数,对错好坏分的哪有那么清楚?在数以万计的文章中,除了当真能让人眼睛一亮的,谁能挠到主考官的痒处,谁就是胜者。

    林全说的口水飞溅,只听林楠忽然开口道:“我记得我抄录的书虽不少,但是游记却只有父亲那儿才有,殿下从何得来?”

    林全一愣,正要说话,身后传来李资的声音,才知道他家大爷问的并不是他,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李资道:“我过来的时候,曾去见过林大人一面。”

    林楠失笑道:“我们这位主考官大人,可是准备再耿直一次?”

    李资笑笑不语。

    所谓聪明的耿直人,便是要耿直的恰到好处……

    林楠撑着头叹息:还真是没什么悬念的考试啊!

    字儿写的漂亮些,少写几个错别字,避尊者讳……乡试啊乡试,好没意思。
第93章
    六号考官进贡院;八号一早考生开始入场;那日天还没亮,贡院外面就已经是人山人海。虽是按州县依次入场;顺序早早的就贴在了贡院门外;但抵不住士子们急切的心情和不敢容半点儿意外的谨慎小心,哪怕是籍贯所属在最后入场的府县的考生;也早早的过来侯着,如林楠这般;睡到日上三竿才不慌不忙起身的;少之又少。

    当然,林楠之所以能如此从容,除了他心理素质过硬之外;更多是因为有一帮子下人替他占地方、探消息的缘故。

    用过午饭,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去了贡院附近的茶馆,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轮到姑苏地界,于是又转移到附近的马车上,再等了片刻,便轮到他进场。

    乡试前后,但凡有些名气的“才子”总是旁人口中的谈资,林楠更是其中风头最盛的一个,此刻众人一听叫了姑苏林楠的名字,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要振奋,伸长了脖子看这位林郎到底生的是几头几臂。

    幸好林家的遗传基因相当不错,林楠容貌气质原就少有人能及,又见惯了世面,虽在众目睽睽之下,依旧举止从容,步履悠然,翩翩如神仙中人,同这些彻夜未眠,又从凌晨等到现在,被人挤掉了鞋子、挤散了头发的士子们相比,神清气爽的林楠,那不只是鹤立鸡群,那是仙鹤立于落汤鸡群……

    待林楠背影消失,人们脸上的失落尚未散去,人群便有人开始科普:林家乃书香门第,林郎之父林如海,是xx年的会元,xx年的探花……什么?不知道?那《三字经》总知道吧,那就是林如海林大人专门为林郎编写的!

    还有他师傅时博文,乃是太子太傅,除了太子殿下,就收了林郎这么一个弟子,后来时太傅当了上书房的总师傅,负责教导所有皇子皇孙,才一时忙不过来,将他托付给自己的独子时元洲教导……时元洲总是知道的吧?我们大昌,虽然三年就出一个状元,可是三元及第的,数十年就时状元一个!

    探花是爹,太傅做师傅,状元当师兄……天底下每个读书人必背的《三字经》索性就是为他编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需知普通的士子,大多只是在私塾、学堂念书,条件好些的,家里专门请了先生,可不管哪一种,先生本身也不过是落第的秀才罢了——若是举人老爷,来钱的地方多了,谁会跑去挣那几个束脩?进士就更不必说了,好好的官儿不做,来给你做家教?当然想同主家拉好关系以求更近一步的例外。

    所谓天下状元秀才教,不是只有秀才才教得出状元公,而是状元公也只能找到秀才当老师……便是有家世比林楠还好的,有幸拜了名师,可那师傅也只是挂个名儿,师生关系不过是另一种政治同盟,能偶尔指点一二就不错了,有谁能像林楠一样,一个在家优哉游哉除了哄儿子没什么事儿做的探花爹,一个刚死了弟子正好没工作的太傅先生,还有一个一直赋闲的状元师兄……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当下便有不知多少人酸溜溜道:“同人不同命啊……我若要有这样的爹和师傅,一个解元算什么?”浑然忘了,那位现在可还不是解元呢!

    “……那是,那是。”方才还口若悬河的科普工作者总是笑着应两声,转战他处。

    只是人们口中的林楠此刻却全不似他们想象中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他正赤着脚,手提鞋袜,看差役对前面的考生搜身,一脸黑线——要不要摸的那么仔细啊……

    林楠咬牙,暗忖若是林成林全两个做事不仔细,漏了打点这一环,回去定要扣他们两个月,不,两年的工钱!

    幸好那两个小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可靠的,轮到他的时候,那些差役看着搜的是万分仔细,却只在衣角包袱上下功夫,楞是一个手指头都没上他的身,倒让林楠虚惊了一场。

    进了场,号舍的情况比他住过得还要好些,明显大了一圈不说,且干净异常,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驱蛇、驱蚊药洒的太多,有点熏人,不过想想这鬼地方每隔三年才用一次,这种味道反而让人安心。

    周围的号舍也明显沾了光,让许多早就有心理准备的、自带抹布挽了袖子准备干活的士子颇为欣慰,直道我大昌对士子越加重视,昌盛有望云云。

    锁门之前,可以去各处号舍串串门,林楠显然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旁的人来找他窜门。

    他在“号舍”里住的九日,有三日就是这样无所事事一人独坐,是以在这里闭目养神,听着周围的动静儿,半点不觉难熬,到了黄昏,也不叫号军帮忙,自个儿煮了点吃的,天黑便睡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便看见考卷被悄悄放在枕边的木板上,于是起床,洗把脸吃了饭泡好茶开始做题。

    中规中矩的题,林楠自被李资下令参加乡试以来,时博文、时元洲还有林如海出的模拟卷不知做了多少,下手半点也不觉为难。

    第三日中午,贡院的大门终于第一次开了,同林楠一样第一波出贡院门的人不少,林楠留在后面,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举步,看着周围一个个挂着凹陷的黑眼圈、神情恍惚、目光呆滞、脚步僵硬的晃晃荡荡的身影,林楠忽然就想起末世电影中的某些情节来。想着那个写出“三场辛苦磨成鬼”的秀才,想必也是同他生出了类似的联想,才有此感叹,顿时哑然失笑,负了手,努力做出精神的模样向外走去。

    刚出了门,林成林全两个便迎了上来,林楠拒绝他们的搀扶,向道旁的马车走去,一只脚刚踩上脚蹬,面前便多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林楠缩手:“别,三天没洗澡,脏的很。”

    对上李资唇边似别有深意的笑容,也觉得自己有够矫情的,主动伸手抓住李资的手,借力登上马车。

    回去休整一晚,第二日再入贡院。

    最后一场八月十五结束,林楠依旧是中午出考场,回家沐浴更衣,再睡上一觉起来,正好赏月。

    林楠前世时中秋节的固定项目是吃月饼、看元宵晚会,到了这个世界,第一个中秋节是趴在床上养伤度过的,这是第二个……效古人喝酒赏月,还是第一次。

    酒半酣,人半熏,渐渐便不知所云。

    李资看着双唇水润、目光迷离、两颊酡红的林楠,觉得有些握不稳酒杯,深深闭了闭眼又睁开,强笑道:“既是赏月,有酒无诗,终究是少了些什么,阿楠何不吟诗一首,以全此情奇景?”

    林楠只觉得面前的李资摇晃的很厉害,闭眼道:“我说我不会做诗,你定是不会信的。”

    李资含笑看着他,不说话。

    林楠继续道:“不过……幸好我会背诗。”

    摇摇晃晃起身,口齿有些不清的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李资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听着他漫声的低吟,一双眼睛越来越明亮,待林楠一首词背完,更是仿佛整张脸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还以为他不知道呢,原来都放在心上。

    低声将这一句反复重复了数遍,李资缓缓起身,慢慢走到林楠身前,虔诚低头,灼热如同烈火的唇轻轻触上少年冰凉如玉的额头,声音低如耳语:“……等我。”

    ……

    八月十五,赏月的不只是林楠二人,主考官们也要赏月,依照惯例,第一场的草头便在这赏月宴中产生。

    中秋佳节,场中的气氛却并不融洽,主考官正在大发雷霆:“我不知道什么惯例!我等身为考官,职责便是为国选材,便要公正无私!若是为了巴结上官,或为了几两银子,便让无德无才之辈上榜,自是天理国法不容!但是若为避嫌,将真正的人才弃若敝帚,难道就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对得起天下的百姓了吗?”

    “大人,这是两码事,只是降一二名录取罢了,并不影响会试……”

    “是啊大人,江南士子桀骜不驯是出了名的,若是万一闹起来,我等谁都担待不起啊……”

    “不必多说,若出了事,我一人承担就是!若要让我做违心之事,断断不能!”

    说的好听,若真出了事,砍一颗人头哪里够平民愤?正待再劝,外面一人冲了进来,激动道:“大人!诸位大人!林郎又出新诗了!林郎又出新诗了!”

    众人巴不得有人岔开话题让他们的主考官大人冷静一下,虽觉得此人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些,却仍纷纷做出动容之色来,道:“快,快拿来一观!”

    来人一面将手里的纸卷递给主考官,一面道:“这是今儿林郎同三殿下赏月时,吃醉了酒吟的,幸好三殿下过耳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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