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大概觉得她有趣,说:“师尊是失心之症。其实修为高的尊上们,大多有这个毛病。大约人寿数长了,存世久了,难免会这样的。只是师尊因为刘师叔的事伤了根基,所以格外严重一些。世上传言说:‘入了修门便是走上了不归路,不能成仙,便只有死路一条灰飞烟灭’倒并非是空穴来风。小师叔怕不怕?”
“非死即活吗?”刘小花想起,很久以前阿心也这么说过。
那时候,她还什么也不懂。
她抬头对那弟子笑:“我不怕。我见识过世人之苦,个个生如蝼蚁只是有口气苟延残喘地活着而已。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大概也只有转世重新做人,投个好胎,期望有个好命数。但我可不愿意把自已的命运全放在天意上头,谁知道它会怎么安排呢?靠自已反到稳当。只当是,把那些转世的寿数,这一生都活完了吧。成不成仙,都不亏。”
就跟玩游戏一样。一些人开局太差,便想着快点结束了,再来一盘。却不知道下一盘,随机的属性会是什么样的。
可有些人,情愿慢慢地扭转局势。在修道漫长的岁月里,凭自已的力量过上想过的生活。
那弟子愣了一下。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应答。
里面到是刘有容的声音传出来“是小六来了吗?”
“是。”刘小花喜上心头,大步向室内去。那弟子看着她的背影,到不由得想,这不魁是师尊挑出来的弟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出众的,心境上却有不同。
刘有容从塌上坐起来,看上去还不错,与健康的人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心情似乎不太好,郁郁寡欢。
看来圣帝的死,和刘阿娇可能并没有被林尚芝夺舍的事,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再加上刘小花之前那一句话,直戳到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便有了生无可恋的心境。
“我去向大师兄请教修习上的事情,回来路过这里,便想看看师父您怎么样了,您还难受吗?”刘小花关切地问。
刘有容露出个浅淡的笑容:“老毛病而已。你去问他什么?可解惑了?”
刘小花转念,不想让他劳神,说:“也没什么。就是想多学些丹药上的学问。”又提起大师兄要带着新弟子出门历炼的事。她说完了,见刘有容面容颓败,怏怏没有精神,认真道:“师父不要担心,等以后我变厉害了,一定会治好师父的病。师父就不用这么难受了。师父好好的,等我长大吧?”
刘有容伸手摸摸她的头,略带怅惘道:“小六最乖巧不过。”到底精神不济,说完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过神,道:“修道之事,连我也不敢托大自称什么都懂,更惶论你大师兄?答不上来的时候也是有的。我书房那边有许多典籍,是我长年收集而来。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去翻翻看。或能有收益也不一定。”想是明白刘小花体恤他。可对刘小花的问话,却避而不答。只是盯着一处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小花心中有些发慌,总觉得他这样子是不大好了,勉强笑笑,做出好奇的样子:“师父,你知道我是南四支的吗?其实我要管您叫一声四叔公的。”
“是吗?”刘有容表情鲜活了一些“南四支的人都怎么样了?”
“七叔公叫南四支的人守山去了。他自已那一支,在鸡脖子峰开了石脉。我阿爹也在那里做事,后来被小饕餮吃了。那时候可死了不少人呢,却也没得族里半点帮衬。因为在村子里活不下去,我才跟村子里的人结伴出山来讨生活的。”又把自已一路上的事,讲给他听。
“是吗。”刘有容顿了顿,却也并没有过多关切。
刘小花又连忙说:“师父不如帮帮他们吧。”让他为了某些事奔波,有个牵挂也是好的。
要整治刘家的人,对刘有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能建立起新的、对每个人都公平的制度来,也是一件好事。省却了族民还去吃她吃过的苦头。
“世人各有天命。生死轮回不止。救一时,救不了一世。救得了一辈,救不了辈辈。”刘有容闭上眼睛,有些疲惫的样子。伸手轻轻拍拍她的头:“真是孩子气。”
他入修门多年,想必对俗世的亲情已经是看得很淡了。刘小花注视着自已面前年轻的容貌,刘有容全身上下都露出厌倦与疲惫,没有半点生气。好像虽然还活着,可是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多看一眼的人,多问一句的事。就算是现在他要死了,也不会再多做挣扎似的。
刘小花看着他,感到一阵无力,不知道怎么才能挽回,才能令他重新振作起来。喜欢一个人,再失去她,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事,比世上穿肠的毒药还要凶狠,毕竟毒药有解药,这个却是没有解药的。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很牵强地说:“师父。以前,我看到路边有流浪的猫狗,都会尽自已的力量去照应它们,不能养,可以随身带些吃的。可是,身边的人却笑我,说,你假好心,喂这一二顿,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最后还不是饿死冻死。我起初,也觉得他们说得对。可是后来我想,也许它们没有那一顿,就要饿死了,幸亏我喂了,它们才活得久一点,找到了愿意收养它们的人家呢?我做的只是小事,却改变了它们的命运。让它们活了下来,还能活得更容易些。”
刘有容歪在靠枕上闭眼假寐。没有说话,只是手一下下拍在刘小花的手背上。
刘小花想了想,又说:“师父,你一定要好好养病。师兄们要是没了师父,可该怎么办呢?我要是没了师父,又该怎么办呢?这小蓬莱也就名存实亡了。”
可刘有容也并没有回应。
刘小花知道,自已是没有办法用这种事劝服他的。他活了那么些年,静看世间人生生死死,事物兴起消亡,可能在他心中,小蓬莱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甚至连这个曾令他喜欢的小徒弟,也是可有可无的。
刘小花怔了一下,立刻把这个想法按下去。毕竟人伤了心,受到了太大的挫折之后,确实会对任何人与事都提不起兴趣。并不是说他有多么冷酷无情。
可刘小花也想不出别的事,能令师父振作起来。她掂起脚,用小手帮他理理零乱的发丝说:“师父。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好不好?师父虽然比我见识广,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还有连师父都没有见识过的事物。”
刘有容睁开看她,大概是到底有些不忍,淡淡说:“好。”又说:“你向来是乖巧的。”
刘小花松了口气,出了院子,站在门外好一会儿。
刘有容修道千年,可还是没能跳脱,被一个情字困得死死的。情生而人活,情死而人死。那个刘阿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何德何能,凭什么有这样的运气,让刘有容这样的人物,为她生死。她又做了什么值得得别人这样为她的事呢?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刘小花简直恨透了这个女人。她也恨不得自已一瞬间就能通晓万事万物,修为深不可测,一挥手便治好师父的病,再令得他忘记这些前尘住事。天下浩瀚的术法之中,肯定有一样,是有这种功效的吧?
快点变得更强大的心情那么澎湃,刘小花觉得自已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直接去了书房。毕竟明天就要走了,她想趁着这个机会,看看书房里有没有能解开自已疑惑的书。
刘有容的书房大而整洁,外面也没有人看守,门一推,就应声而开。里面大得吓人,三面满满当当全是书,按丹药、符禄、杂记、手札分类。还有一些随便推放在案头。
要从这些书中找到答案,恐怕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情。
刘小花令自已沉下心来。走到桌边,随手翻开案上的几本书。是讲灵脉的和静坐的,十分浅显。想必是刘有容一开始为了她找出来的,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就没顾得上给她。那几本中,还有一本是品阶粗通。讲的是修士品阶之间的差别。
刘小花立刻就被吸引。坐下认真地翻看起来。
书上说,修士被分为三品,上中下,但这三品之中,最好的与最差的又有天壤之别。称得上至尊的顶尖修士,大约只有十二个。里面也有刘有容,不过名字后面标注的并不是小蓬莱,而是长青宗。
刘小花想,大约小蓬莱是归属于长青宗的一个支派。
继续住下看,长青宗除了刘有容之外,还有一个人在列。其它十个人中,有六个是国宗的。并且名字排在最上面。剩下的四个名额,分别属于四个宗派。
国宗在这个排名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实力便可见一斑了。
刘小花叹了口气,任何时候,权贵总是得到更好的资源,也不难怪人家出的人才多。
然后她拿起静坐的书,与手上的心经对照。心经上的笔记,和这本书上都说,灵台是藏在丹田之内。修习的第一步,就是要感应灵台。
这一点几乎是心经的所有笔记之中,唯一共认的的事。还有人特别把这一句圈点出来,上面画的圈有好几个,墨色深浅不一,看来是不同的人。
刘小花沉下心,安排书上所说的姿势坐下,试着去感应灵台。
可却没有想,她并没有像书里所描述的那样,看到白茫茫一片,或者什么别的异景。
她坐那里,就真的是坐那里,没有半点特别的感觉。丹田之处也空荡荡的,没有像别人说的有一股暖融融的力量。
她试了一次,又一次。
越试心越凉。
她担忧,有没有可能,大师兄的判断是错的,那个石头根本没有问题,有问题的人是她,她根本没有修行的资质?
可是,那团从她手里出来的白光又是怎么回事呢?
刘小花强令自已不要慌乱。可是她的心还是砰砰的乱跳。修道可以说是她唯一的出路了,发现自已丹田内没有灵台,怎么能不急。
她闭上眼睛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这次她没有再急着静坐,而是重新拿起心经来,仔细研究那些先辈们的笔记,想找到一个先辈是跟自已同样情况的。
可是虽然她把心经从头翻到尾,连旮旯里的小字也没有放过,但却并没有人提到这种情况。
不过回想起来,她似乎确实听说过,即生为人,就生来都是有灵台的。只不过灵台好坏不同,就好像三枝那样,她没能让石头亮起来,但是也有灵台,只是太过弱小,那种石头探不出来。最后在族学门口,她不也让门上的珠子亮了吗?
既然人不可能没有灵台,那她刘小花怎么会没有?
想到这点,刘小花情绪稍微镇定了些。
她相信,一定是自已哪里的步骤错了,才会找不到灵台的。她决定再试一次,这次,她更加小心每个步骤,都按到书上所说的那样来。
她盘好脚,双手分别放在膝盖上。气沉丹田,有节奏地放缓呼吸……
第67章 灵台
可是,还是什么也没有。
刘小花满头大汗,不知道到底哪里出问题。她无意识地翻动案上的书,到是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一个人如果东西不见了,别人告诉他,那样东西应该是在哪里,那他一定会在那里找。
可如果在那里找不到呢?这个人,自然就会去别的地方找找看了。毕竟那个东西是确实存在的,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只有是别人记错了地方,或者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在那个地方。
如果把找东西的事,和灵台联系在一起,初时一看似乎有点无稽,可是认真推敲的话,又是符合情理的。
刘小花的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她坐好,静下心,用同样的方法一个一个地,去试探别处。小心翼翼地,去感应身体之中的特别温暖与明亮之处。四肢、内腑,一个地方也不放过,做到不妄下判断,按一定的规律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排除,不漏掉任何一处。
终于,在探索腹部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点麻麻的,酥酥的。像是有一股什么力量在涌动,但是这种感觉非常的微小,一不集中注意力,就消失了,也根本没有书上说的温暖与光亮。
如果把别人的灵台比喻成一个太阳,那她的,可能是燃烧后的炭,还有余温,可是非常微弱。
刘小花在找到了灵台之后,按奈下兴奋与激动,立刻摒除杂念,又继续向其它的地方搜寻。
确定了,除了这个并没有别的,才转回头专心志志地去感应它。
在刘小花与灵台接触的同时,灵台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意图,产生了一些波动。在这种长时间的专注之中,刘小花有一种幻觉,自已仿佛是站在水镜之前。
水面垂直竖立,无边无际,镜面微有波澜,颤动着,似乎在告诉她,在它身后有着另一个世界。
渐渐的,这个画面更加清晰起来,她仿佛真的是身在另一个空间之中。她身边的世界也更加完善起来。
刘小花不只能看到,还能闻到,感觉到,所有感觉都鲜活了。
她回头,就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旷野,天空是灰暗的,没有生气,地面是贫瘠的,没有任何生命,连风也没有,死气沉沉。
而她和这面镜子,就在这个荒芜世界的中心。
刘小花第一个反应,是用力地跺了跺脚,地面很结实。起码反馈给她的,是结实的感觉。她捡起两颗碎石,上面的纹路完全相同,石头的质感有点不真实。
然后她有用力地掐了自已一把。痛。但她还在这里。幻觉并没有被打破。
刘小花有点质疑起自已的判断,这真的是幻觉吗?还是自已整个人都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脑中还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自已不会是找错了地方吧?
也许这里跟本不是灵台,而是因为她没有按照书上说的做,而是自做主张,结果被困在奇怪的地方了!!
可是当刘小花想出去的时候,立刻就惊醒了过来。
发现自已仍然在书房内。身边的烛火已经被点亮了。
可她进来的时候,是暗的。
刘小花蹦起来就往外跑。
守门的弟子在外面打瞌睡,见她冲出来,连忙手忙脚乱爬起来。笑问:“小师叔要什么吗?”
方才他不是在这里的。
“是你点了灯吗?”刘小花问。
守门弟子说:“师尊知道小师叔在书房这边用功,便叫弟子过来照看,怕是小师叔半夜里饿了,也好有个人使唤。我过来见小师叔正在静修,就没有打扰,只帮小师叔把灯点上了。”迟疑问:“弟子是不是不该点灯?”
“不是。”刘小花摇头。转身又跑回书房去。
守门弟子孤疑地抓抓头。
刘小花却十分兴奋。
她一度以为,自已整个人都进入了某个玄妙的地方,可既然守门的弟子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在静坐,那就说明,她的身体并没有离开书房。
可是她暂时还无法确定,刚才的经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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