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一息尚存,挣扎说道:“父亲饶命……”贾政说道:“这一顿棍棒,便叫你记住你所犯之错,倘若日后你再敢有此行径,我便亲手将你打死了了事。——听清楚了么?”
贾环哭道:“父亲,我日后再不敢了。”贾政骂道:“还敢乱叫!”贾环赶紧忍了,连哭也不敢再哭。
贾政见他臀上鲜血淋漓,便说道:“将他带回去!”下人们才上前,搀扶了贾环,把他送回了房内去了。
这里贾政将贾环狠狠地打了一顿,消息顿时便传了出去,众人多半都暗地里幸灾乐祸,连王夫人也没说什么。
只因金钏儿原来是王夫人身边第一个得力顶用的人,又服侍了王夫人十多年,王夫人已经是离不了她,却因为贾环,引出了这种事,赶金钏儿出去,也是王夫人一时怒火升腾,如今回想过来,不由地略有些后悔,且又听说金钏儿曾欲投井之事,更是又惊又悔。
因此王夫人她心中自然也是恼着贾环的,如今知道贾政打了贾环一顿,心里也暗暗念佛。
其他之人,比如宝玉花惜,更是高兴,两个便在房内,避了人,宝玉说道:“好姐姐,你这法子真是好,……也该给环儿一个教训了,只不过,我没想到父亲竟然如此雷厉风行,打了他一顿……只不知他有没有事。”
花惜见他略见忧虑,便说道:“这也是他咎由自取,你说白日见了他,他还如无事人一般的……倘若金钏儿因此死了,打他一顿也是不顶用的,二爷你如此做,也是借老爷的手教训他一顿,只望他长长记性,日后收敛些才好。”
宝玉想了想,就说道:“环儿其实也不坏,都给赵姨娘教坏了,我原先说话他还听几句,近来竟有些不理我……”花惜心想:“何止不理你,只是不理你倒是好的,将来他还要拿滚烫的烛油烫你呢。”
花惜便说道:“这倒是,他好歹也是二爷的兄弟,二爷你既然有心,就时常提点着他……要是人人都不管,恐怕三爷更会胡闹。二爷只拿出当哥哥的架势来,别总跟他闹着玩儿似的,他见二爷闹着玩儿常了,自然就不把二爷说的话当回事了。”
宝玉连连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改天我就试着这样,只望他经过这番,有所改观才是。”
整个荣国府,除了赵姨娘一个在嚎啕之外,其他并没有个为贾环落泪的,赵姨娘为着此事,便去找了贾政,哭哭啼啼闹了一顿,贾政虽然对她无可奈何,但人打了就是打了,就算再缠也是无济于事的。
因此事是从王夫人房里发生的,因此赵姨娘越发痛恨王夫人,也越发恨上了宝玉。暂且不提。
此后不久,过了新春,省亲别墅之事逐渐都妥当了,什么小戏子,小道姑之类的,也都各处买齐,放在院子里找人教着。
元宵之后,元春便回荣国府省亲,整个荣国府闹得人仰马翻,热热闹闹迎了贵妃娘娘进府,元春同贾母,王太太等相见,内堂里不免又哭了一场,此后,又召见宝玉,黛玉,宝钗,三春等进去相见。具体自不必说。
元春回宫之后,整个府内之人才闲散下来。外面自有管事的忙着,里头花惜等,却不怎地忙碌,乐得闲散热闹,吃喝玩闹。又因为元妃省亲,故而平日里吃食上,又格外用心,倒是饱了口腹。因元妃先前见识了“省亲别墅”,便亲题了“大观园”三字,又说平白空闲着,有些奢侈,因此只叫府里的众位姐姐妹妹进去住,也是个“物尽其用”的意思。
元妃回宫之后,果然荣国府里就安排了宝玉黛玉等众位姊妹进去入住。宝玉就住了“怡红院”,黛玉是“潇湘馆”,宝钗是“蘅芜苑”,其他的姊妹等也各居一处,格外安乐。
花惜跟晴雯等是伺候宝玉的,自也跟了进去,一饱眼福。花惜的日子闲散平淡,很是欢乐,除了个“丫鬟”的身份一直如孙猴子的紧箍咒一样勒着,其他倒也都好。
一日,忽然外头有人来,竟是“袭人”之母,来请“袭人”回家去过年会的……因近来宝玉无事,老太太便也准了。
花惜听闻这消息,心头七上八下,有些忐忑。晴雯便羡慕,说道:“你有母亲进来相请的,我那哥嫂,连个屁也不放,生怕我回去吃用他们的。平日里得了我多少银子,难道我就能都吃回来……唉,偏我没个老娘疼着,只这两个白眼狼似的……”说着就咬牙,便郁郁寡欢。
花惜只好安慰她,又说道:“你放心,我回去后,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带回来给你。”晴雯才转怒为喜,说道:“我不过只是说说,你别想那么多了,我什么也不要的。”话虽如此,面上却喜洋洋地。
话说几句,宝玉又来,说道:“你既然要家去一趟,倒也罢了,只记得早些回来才是。免得我等的不耐烦。”花惜见左右无人,就密密地叮嘱宝玉,说道:“我虽然回家几日,但二爷也务必要小心些行事,万万别胡闹……且记得,前度老爷才刚打了环三爷,二爷也知道,那赵姨奶奶肯定要同老爷说些坏话的,倘若老爷受了她的挑唆,气不忿,看了二爷有个什么差错,再找二爷的不是,可就糟了,二爷定好好地记得我的话,无事的话,也别尽是闲逛,——只去学堂里走走,一来学些有用的,二来,老爷知道了,也自觉得你跟环三爷不同的。三来……林姑娘那边,也会赞二爷。”
宝玉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我都答应你,自照你说的做,那你也要应我,早些回来才好。”花惜便笑着答应。
当下花惜便到外头,果然见外面有一辆马车停着,一个略上年纪的妇人站在车边上,正在眺首以望,见了花惜出门,她便面露惊喜神色,向着这边迎了过来。
花惜一见如此情态,便知道这应该就是“袭人”之母了,花惜心头怦怦微跳,有些不知怎么面对。
此刻那妇人已经走过来,眼睛发红,双眸望着花惜,一眼不眨地,伸手就握住花惜的手,说道:“我先前还生怕老太太太太不答应……以为见不到你了……好容易老太太恩典……”说着,就垂泪,有些说不出话。
花惜听她语声哽咽,显然是极疼爱“袭人”的,本来她心中极其犹豫,不知该怎么面对“袭人”的家人,但被这妇人一握,又带泪说了这句话,花惜不由地便想到了现代时候,自己的爹娘……一瞬间,心里发酸,眼中一热,冲口便叫道:“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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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归家
出了府,见了“袭人”之母,花惜一时便想到自己的亲生爹娘,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哥哥会不会好好地照顾着……因并不是真正的“袭人”,见了这妇人也没什么,却因心里头难过,一时也红了眼眶,“母女”两个面面相对,彼此落了两滴泪。
袭人之母便握了花惜的手,说道:“外头冷,咱们先上车再说话。”花惜点头,便跟她一起上了马车,马车启程,马蹄子“得得得”地,向着花家而去。
花惜同袭人之母两个在马车上坐了,袭人之母便只打量她,眼红红地。
花惜因见了自己这一世的“娘”,不由地便又想到昔日在现代时候,爹疼娘爱,哥哥又护着,何其美满,如今却是怎地也回不去了,那些亲情友爱、肆无忌惮的场景,只能存活在记忆当中……花惜想着,忍不住便心酸不已,眼泪又忍不住,因此便掏出帕子来擦泪,恨不得大哭一场。
袭人之母却不知此刻面前的已非昔日之女,望着花惜擦泪,她只以为是因为女孩儿在里头受了委屈,又因大家许久不能见,因此在娘身边便落泪。她便伸手,将花惜拥入怀中,又心酸说道:“好孩子,别哭了……这向来在里头可好……,必是辛苦的罢?”
花惜情知她误会了,靠在妇人怀中,便忍了泪,说道:“您别担心,这里头太太老太太都是极好的,宝二爷待我们也都好,吃穿不愁,也没什么辛苦的。”
袭人之母便说道:“我知道你这孩子自小便懂事,就算是有什么,也是不肯对我们说的,我问也是白问。”说着,又落泪,道:“只恨我们先前穷困的没法子,一家子都要饿死了,才将你卖了……不然的话,母子们团聚一起,其乐融融,也免除这分离之苦,却不是好?”
花惜听她这么说,心头一动,便想道:“我记得有一次袭人回家,她娘跟哥哥说了要替她赎身之事,难道便是此番了?倘若真的是这样,我可不能像是袭人那样一口拒绝。”
因此她便说道:“我时常也这么想的,只不过当初是无法才将我卖了的,这也是我的命……”袭人之母点头,说道:“如今你哥哥也能挣两个钱,等回家去了,咱们再好好地说说,总要想想以后的出路。”
花惜听她虽然没有明说,却隐约透出几分意思来了,便点头。
袭人的家离荣国府并不太远,大概是里远,马车停在门前,却见有个青年男子站在门口,遥遥地张望,见了马车来到,便急忙忙地上前迎了。
袭人之母先下了车,而后花惜就出来,却见那男子上前,伸手扶了她的手臂,说道:“妹妹,慢些。”花惜抬头,却见这男子相貌堂堂的,虽然不算是极英俊,却也还耐看,且举止大方,想必定然是那袭人的哥哥,名字叫做花自芳的了。花惜不由心中暗喜,便点了点头,被他扶着下了车。
花自芳扶着花惜下地,便说道:“自母亲去了荣国府上,我就一直出来看,看了许多次,终究将人给盼回来了。”
花惜便说道:“哥哥好个急性子。”便微笑看他,花自芳说道:“好不容易,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自然是心急的,这幸亏是回来了,若是不回来,才叫人难受呢。”
他一边说着,那眼圈也有些微红。花惜看着他这样,心中又松一口气,能这样情态,可见这花自芳也是疼爱袭人的罢。
三个人便进了屋内,花惜略微打量了一番周围,却见是普通的民房,收拾的干干净净,有条不紊的,三人进了大门,便向着屋门而去。
进了门,却见里头烧了个炭火炉子。暖哄哄地,妇人便叫花惜到那炕上去坐着暖和,花自芳便去将些果仁,瓜子,糖果之类的新年之物端过来,给花惜吃。
方坐了一会儿,忽地听到外面笑语喧哗,似乎有人来到,花自芳听了这声,便说道:“必定是姨家的妹妹们来了,昨儿母亲对她们说了,今日要去求那府里的太太们让你回来,她们就上了心,说着今日来找你玩的。”
花惜心头一阵紧张,一个也不认得……万一露馅了怎办?正想着,花自芳便出去,果然迎了三个女孩子进来,一个穿红的,一个穿黄的,还有个花衣裳的,其中以穿红的那个最美。
袭人之母便叫道:“玉丫头,三丫头,翠丫头,都来啦。”三个女孩子便齐声叫“姨”,又笑着叫道:“姨母,听闻姐姐回来了,我们便来看看。”说着,便将花惜团团围了,十分热闹。
红衣的玉丫头便说道:“姐姐比先前高了好些,果然是许久不见了。”花惜说道:“正是,好久不见了,你也更出挑了。”
三丫头说道:“姐姐比先前也长俊了很些,应该是那府里吃用的都比我们这里好罢。”花惜说道:“哪里吃不是吃呢。”边说边笑着。
最末的翠丫头却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姐姐新年好。”有些腼腆。
花惜说道:“你也好。”挨个地应付着,倒也没怎地有破绽露出,就算偶然应对的不太对头,这些人也只当是大家分离的久了,一时不适应罢了。
花大娘又张罗着让大家上了炕上,暖暖地坐了说话,那红衣的玉丫头就说道:“我们这些里头,只姐姐是见了大世面的,姐姐快跟我们说说,这荣国府里面竟有些什么好玩有趣的事?”花惜就笑着说道:“虽然说起来了不得,但人人也都是一个鼻子两只手,也没什么特别的。”
玉丫头说道:“虽然如此,我听闻那府里有个了不得的爷,一出生,嘴里头就带着玉的,可是真的?”花惜说道:“这倒是真的。”三丫头说道:“那姐姐可知道他生得什么样儿?我们可都好奇的很呢。”几个人边吃着瓜子,边都看向花惜。
花惜笑着说道:“倒还是普通人的样,……其实我现在服侍的这位主子,就是你们说的这位。”三个人都吃惊。
三丫头说道:“那他长得是什么样子?那玉又是什么样儿的,这样神奇,必定不是一般的物件,定是天上神仙才有的罢。”
玉丫头就说道:“姐姐真有福气,竟能伺候这样的主子……”花惜听了这话有些古怪,且先前也是她说自己“见过大世面”的……
花惜起初不以为意,此刻听了,就扭头看了她一眼,却见这玉丫头笑嘻嘻的,全无心机的样子,还问自己,说道:“那他是什么脾气的,对姐姐可好?”
花惜就说道:“也没什么好不好的,无非是主子丫鬟……再好就能好到哪里去呢。”这般淡淡说着,嘴角却还带着笑的,望着那玉丫头。
玉丫头一时接不上话,三丫头就笑着,打开圆场去,说道:“我们昨儿听了,还担心姐姐不能回来,没想到姐姐真个回来了,可见那府里头的太太是个好心的。”花惜说道:“嗯,这个倒是的。”
花惜暗地里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但总觉得这两个妹妹说话有些不单纯。她虽然在荣国府内是个大丫鬟,且一个月的银子也不少得,竟比花自芳在外头一个月赚得钱还多,但是说出去的话,到底是个丫鬟,再荣光也荣光不到哪里去。然而这个玉丫头跟三丫头两个,尤其是玉丫头,每每总说起花惜在荣国府的事,这似有意似无意的……
花惜正想着,那玉丫头又说道:“对了,近日来我听闻前街里,有个在哪个王府当丫鬟的,被主子爷看中了,竟抬举当了个姨娘,如今家里头可乐着呢。姐姐将来……”
花惜听了这话,实在有些忍不住,心里气的很,面上却笑起来,只说道:“哎吆,妹妹你竟这么喜欢当丫头?那真是可惜了,如果现在我跟妹妹掉个个儿就好了,也许妹妹你有姨娘命,将来我们也跟着你沾光。”说着,仍笑。
玉丫头跟三丫头一怔,只有翠丫头笑起来,说道:“姐姐说的真是对。”
气氛僵了僵,旁边的花大娘进来,正巧听了这句,便说道:“这可是不能的了,玉丫头家里,已经给她订了亲,出了年就要嫁人了,嫁妆都备了好些,都是珍贵稀罕物件呢。”
三丫头才跟着说:“珍珠姐姐不知道呢。”花惜看了她一眼,又看玉丫头,见她脸色不怎地好,便说道:“我果然是不知道的,幸好只是玩笑话,妹妹们别当真。”
话说到此,花惜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瞧得明明白白的。这玉丫头的家境怕是不错,因为人也长得好,故而被宠坏了,养成了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也不管她是故意针对也好,无心所说也好,对花惜说的那些个话,便是话里藏针,针针刺人的。
世人所谓的“嫌贫爱富”,“见高踩低”,便也是如此了,这富贵人家……尤其是亲戚邻里的,见了其他的过得不如自己,那些心术不正的,自然会有些不自觉地欺负人,那些心地好的,却会伸手帮人,所谓世情百态,人之常情……
花惜也不管这玉丫头到底是怎样,总归不能让自己胸口憋着气就是,见那玉丫头被自己三言两语说的面色有些不自在,她心头才冷冷一笑,散了口气,偏又说道:“玉妹妹的夫家想必是极好的?”三丫头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