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夏金桂有心弄他,自然是不肯放过的,只叫宝蟾在外头当眼线,见薛蝌进来找薛姨妈,便叫宝蟾上前,将薛蝌一把拉住了,只说奶奶找他有话说,薛蝌脸红不已,又不好大声声张,竟被宝蟾拉着进了屋子。
这里夏金桂如得了宝贝一般,早就准备好了酒菜,便跟宝蟾两个,想要招呼薛蝌。
却没有想到,这一切却都被香菱看在了眼里。
香菱虽然保住了自身,乐得清静,但眼见如此丑恶行径,宝蟾不顾脸面羞耻地把个薛蝌拉了进去,隐隐听到里头夏金桂笑了出声,很是不像话了……香菱想来想去,觉得此事自己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但若是惊动了薛姨妈,却也不太好,因此她犹豫了片刻,便直接去找宝钗。
宝钗正在屋子里绣花呢,见香菱来了,还以为她是无事来逛的,便说道:“怎么来了,过来坐。”一抬头,忽地见香菱脸色不好,不由一怔。
宝钗是个伶俐之人,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的,见香菱如此,便知道她这来必有端倪,便将手中的绷子放下,轻声问道:“怎么了?莫不是有事?”香菱见问,几度犹豫,终于说道:“姑娘,我有件事,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只不过……如今爷不在家,太太的身子又不是很好,最近……又受了气,因此吃不得些惊惊乍乍的事了,因此我才来找姑娘,只因姑娘是个有主见的人……”
宝钗听了这话大有内容,却还没想到竟是那样严重的,便笑着问道:“到底是怎样,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你且说来听听。”
香菱说道:“这话我原本是不能跟姑娘说的,姑娘还未出阁呢,到底不便,……但姑娘也知道,这家里头,除了姑娘,我实在也找不出其他的人了……要是不说,我又觉得心里头不安稳。”
宝钗听她说自己要避嫌,这才犯了疑,便郑重劝道:“我知道你的心,如今也不用管那些许多,你有什么心事,只说出来同我商议便是了。大家彼此商量着,也好有个主意。”
香菱这才放低了声音,说道:“既然如此,我便说了,——姑娘,我最近看着,这新奶奶,好像有些不妥当。”
宝钗听了这个,心头一跳,便捏着帕子握住胸口,还心怀侥幸,就压着说道:“她不妥当有什么稀奇,自跟哥哥成亲以来,天天闹,谁不知道的呢?”
香菱摇摇头,说道:“姑娘,我说的却不是这个。”
宝钗心头更惊,却还掌着,不肯就露出那惊慌神色来,便说道:“那你说的是什么?我倒是糊涂了。”
香菱皱着眉,说道:“姑娘,我是说,新奶奶对二爷……好像有些……”话一出口,宝钗蓦地变了脸色,说道:“快快打住。”香菱急忙停嘴,说道:“姑娘,姑娘别恼,若是不喜欢听,只当我没说。”
宝钗心乱如麻,摇了摇头,沉思片刻,说道:“香菱,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可有……什么确实端倪?我不是不叫你说,而是此事非同小可……休要毫无端倪的坏人清白,我那嫂子虽说不是个好的,但这件事……”
香菱忙道:“我若不是看不过眼了,怎会冒昧来跟姑娘说呢?姑娘是个没出阁的,我怎好就无端端说这些来?先前我说过了,实在是没有个能张口说的,才来找姑娘……”
宝钗镇定了片刻,说道:“我不是怪你,只是为了谨慎之故,你别急,我只问你:这件事,你从何得知?”
香菱便将素日里夏金桂的妖娆反常举止说了一番,又说起今日宝蟾拉拉扯扯,强把薛蝌拉进屋里之事,宝钗听了,便自炕上起了身,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才又问道:“你亲眼所见,是嫂子的丫鬟宝蟾把二爷拉进去的?”香菱点头。
宝钗想来想去,说道:“你跟我来。”说罢,打起帘子便走出去,香菱急忙跟上,两个人拐过走廊,将到了夏金桂居所,果然就听得一声浪荡传出,说道:“二爷喝一杯,怎么着脸红成这样儿了?看的人好不心疼……”
宝钗听了这个,又羞又气,脸色发白,眼中便有了泪,急忙后退一步,靠在墙边上,低声说道:“哥哥这是娶了个什么人回来,我家的门风,真是被败坏到底了!”正说一句,忽然听到夏金桂叫道:“二爷你做什么?唉?休走呀!”又叫:“宝蟾快些拦住二爷!”
这功夫,就听得里头有碗筷叮当响声,又有碗跌落地上发出的破损之声,而后是薛蝌压着声音说道:“快快松手,你们这是做什么!嫂子,快叫你丫鬟放手!不然——我要叫人了!”
夏金桂娇笑道:“放手?望哪里放,如今你乖乖从了我们是真的……”
宝钗眼中含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半晌无声,香菱看的可怜,便低声说道:“姑娘,我们回去罢,姑娘不适合在这里的,再说,那人……也不好惹,不如等爷回来了……”
宝钗摇摇头,这功夫,屋内的人似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夏金桂便扬声叫道:“什么人在?”
原来自夏金桂跟薛蟠闹翻了之后,又同薛姨妈吵嚷了几场,此后薛姨妈跟宝钗从不到她这屋里头来的,因此夏金桂才放心肆意的胡闹。此刻到底有点儿做贼心虚,便高声问。
香菱见状,便急说道:“姑娘,我们快走……”
宝钗心头一动,便摇头,想了想,反而提高声音,带着笑似的叫说道:“唉,哥哥你怎么忽地就回来了?事先也不传个信儿?”
这一声下,夏金桂那屋里顿时什么声儿也没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夏金桂屋那帘子一搭,有个人兜着脸便冲了出来,夺路而逃,宝钗跟香菱在侧边躲着看的真切,那人满脸发红,正是薛蝌无疑。
后面帘子边儿上,也跟着有人探出头来,却正是夏金桂,隐约看那衣衫有些散乱,惊慌地望向周围。
宝钗此刻跟香菱两个躲在拐角处,夏金桂一时看不到,宝钗定了定神,便又笑着叫道:“哥哥还是别先急着回屋了,不如去看看母亲先……香菱,劳烦你去跟嫂子说一声儿。”
说着,便冲着香菱使眼色,香菱会意,就答应一声,说道:“哎,姑娘,我把这东西放下,这就去了!”
夏金桂在门口站了片刻,便急忙抽身进去,同宝蟾两个把桌面儿上的东西尽数收拾了不提,只等薛蟠回来,却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宝钗弄得空城计呢。
宝钗因明白了这件事,反复思量了几日,觉得此事不能再拖,因此便觑了个机会,尽量缓和着跟薛姨妈说了,薛姨妈听了,气的面色大变,老泪纵横,又哭着说道:“我们薛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当下把薛蝌叫来,细细一问,薛蝌这几日正为此事心中揪着,见薛姨妈知晓了,当下便也不再苦苦藏着,当下跪倒在地,一边落下泪来,一边把事情一五一十跟薛姨妈交代了,那嫂子如何如何勾引他,他如何如何避嫌,宝蟾如何如何强拉他进去逼奸不遂……种种都说了一清二楚。
薛姨妈定了神,便打发了人把薛蟠叫回家来,也不说怎样,只同他商量着休妻……因薛蟠毕竟是个火爆性子,虽然被夏金桂压制住,但倘若知道这样的丑事,一时性急,不知会做出什么来,因此薛姨妈同宝钗商议,只先瞒着他。
薛蟠听薛姨妈开口叫休妻,其实正求之不得,只怕薛姨妈骂自己不懂得疼媳妇,才宁肯躲开的。见薛姨妈主动开口,当下便同意了,就去找夏金桂商量。
夏金桂做梦亦想象不到薛蟠会休妻,一时怔了,而后便又哭天抢地的大吵不休,不依不饶。薛姨妈此刻也镇定下来,便叫香菱扶着,到了她那屋里,把薛蟠先调出去,自己却跟夏金桂说道:“不用哭,也不用闹。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也知道了……你不用再闹,只好好地哪里来了回哪里去,不然的话,我也不用替你瞒着,便把你勾引小叔子那些丑事跟蟠儿一说,以他的脾气,你当还会忍了你么?必不会如现在这般只同你说要休妻!你自己想想便罢了!……你若是肯好生依从了,我就劝蟠儿,不休你,大家只和离罢了,也不伤你的体面,日后你再嫁都好。——你自己想想罢了。”这些话,却也是宝钗事先同薛姨妈商量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事情要向着有趣的方向发展了……大家猜……
有的剧情是差不多相似的,有的却是不同,哈哈,大家不要着急,虽然大体看起来差不离,但还有伏笔后续不是么,么么哈^_^
第八十章 摆弄
待薛姨妈说出这番话来,夏金桂见事体败露,便也不再装哭,一时怔怔地有些不能言语,薛姨妈见状,便说道:“我的话都搁在这里,你自己好生想想便是了,留你是无论如何留不得的,只你若识相的,就保住体面,不识相,我们也豁出颜面去不要就是了,左右亲戚家也都知道我家的事,不差这一点了!”
薛姨妈说罢之后,也不理会夏金桂,便同香菱两个出了屋子,一路到了宝钗房内,宝钗忙问:“事情如何了?”薛姨妈说道:“话我都已经说尽,看她的样子该是听明白了。”香菱也说道:“太太说的极明白了,她又不笨,自知道如何才是最好的。”宝钗便点头,说道:“说的是,只叫哥哥咬定了要休妻,震吓着她,……如今我们只静观其变罢了。”
薛家的事拖延了几日,那夏金桂果然就答应了要和离,薛蟠这边上,自然是听薛姨妈的,当下也没什么阻碍,两个便痛痛快快地和离了。夏金桂那娘家虽然有些惊诧不解,但因从小溺爱夏金桂,才养成了个说一不二的娇纵性子,如今也自然是她说什么便听什么了,当下便一顶轿子去了薛家,把夏金桂跟宝蟾几个也接了回去。
薛家这边的事暂且按下不提,再说贾府这边上,因那孙绍祖得罪了贾珍,贾珍动了火气,便要摆弄他,贾家是大族,在京城内根深蒂固,哪里是一个区区孙绍祖能比的起的?他孙家也就只到孙绍祖这一辈才混成了武官,要根基没根基,要人缘儿没人缘儿,贾珍豁出去,发动京内的关系,该动些银子的地方也不含糊,轻易买通了上下……那吏部顿时先把孙绍祖的官儿给罢了,只按他一个“怠慢上司”的罪名,将他革职查办。
孙绍祖大叫冤屈,然而哪里有人听他的?这京城内的官员有几个不给贾府三分薄面?个个心里明镜似的,互相推诿,坐视不理……除非孙绍祖告御状去。
孙绍祖失了官职,便有些失魂落魄之态,一日在街上闲逛,不慎又招惹了几个地痞,竟被围住,孙绍祖自持从小练武,自然不把几个地痞无赖放在眼里,谁知这几个竟不是普通的街头混混,两厢交手起来,孙绍祖竟讨不了什么好……起初还可应付,到最后却渐渐落了下风,对方又有四五个人,顿时如群狼围住一只猛虎一样,把孙绍祖一阵痛打,打得鼻青脸肿,唇破齿落,周遭也没个人管的,都只围着看热闹。
孙绍祖狼狈回到家中,静静养了几天伤,昔日里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友,却没有一个上门来探望的,这几日凄凄凉凉而过,真正“门可罗雀”,一直到了三天之后,才有个昔日同僚来看望。
孙绍祖孤苦过了这几日,一时意冷心灰,只说“人情逐冷暖,世态见高低”,无限感慨,好容易见了个人来,便打起精神,那人同他见了面,看他昔日英武精神,忽然之间落得如此……眼窝青,嘴唇裂,一手还吊在胸前,路也走不得,因一条腿也被打的厉害,有些折了。
那同僚便叹说道:“孙兄这是……唉,怎么了?竟落的如此!”孙绍祖说道:“晦气晦气!”同僚说道:“怎么无端端招惹了些地痞无赖,真正平白飞来横祸。”孙绍祖说道:“也是我运气不佳……先被革职查办,总之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同僚就说道:“说起来,究竟孙兄为何被革职的?可有数么?”孙绍祖说道:“谁又知道?上面的人真是糊涂了,我平素里做事做的好好地,何等谨慎,哪里会有什么错,怎么忽然就说我冲撞上司,将我革职查办……实在费解,也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罢了。”
那同僚点头,就沉吟说道:“说起来,我来之前也略作打听,听说了些事体,却不知是真是假。”
孙绍祖忙问道:“兄台打听了些什么出来?”此人便说道:“我隐约听说,像是兄台你得罪了什么不能得罪之人……”孙绍祖一听,拧眉想了想,说道:“怎么可能?我的为人你也知道的……”说到这里,忽地想到什么,顿时停了话语。
那人见他迟疑,便问道:“怎地,可是想到了什么?”孙绍祖一时无语,过了片刻,却摇头说道:“这……我是想到一人,不过……”便皱着眉,忧心忡忡。
他同僚见他不说,就道:“这件事的确是古怪,我瞧着你平日里也好好地,怎么别个不革职,偏是你?咱们这些人,不比那些大家,又没有根底的,若是不知不觉里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可最了不得的,人家一根手指头也能把咱们摁死。”
孙绍祖皱着眉,说道:“我前些日子,是不小心冲撞了一人,只不过……那家子说起来来头不小,但早不如从前了。”
他同僚听了这个,就说道:“咳,我说孙兄,你怎地这么天真烂漫的?你得罪那人,定然是京内的大族罢了?你可有听说?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随便是哪个,我们也是得罪不起的,人家根底深厚,若是真的要摆弄你我,还不是弹指之间的事儿?你平日里倒是挺精明一个人,怎地偏在这上头犯了糊涂?”
孙绍祖被他一说,也觉得惊心,便说道:“说起来我当时也没怎么冲撞他,是他一心找我的不是来着……难道真个儿是他暗地里弄我?”那人问道:“你说来说去,竟是何人?”孙绍祖说道:“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那人就是宁国府的珍大爷。”那人一听,变了面色,便说道:“孙兄啊孙兄,你这可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这京内,谁不知道宁荣两府是不能招惹的,府上福荫深厚不说,这数年来,京城内哪个达官贵人跟他们没有往来?前些日子宁国府里头那不过是个小辈儿的奶奶没了,闹腾的多少人知道?那些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南平郡王……以及诸多的王公大臣们,纷纷地就去吊祭,半个城里都知道的,可见他们家来头多大?连这些王侯们都趋之若鹜,你竟然还说是什么不如从前?我看你将来却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孙绍祖听到此处,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同僚就又说道:“对了孙兄,我听闻孙兄祖上似乎也是宁国府出身的,按理说应该是极好的,怎么竟反而得罪了呢……另外,你不是同那荣国府的二姑娘结了亲了么?如是这样,那府里珍大爷怎样儿也不该为难你的呀?”
孙绍祖一个字也说不出,憋了半天,只说道:“咳,别提了……”唉声叹气。他同僚就说道:“那孙兄目前想如何?”孙绍祖赌气说道:“我能如何?真是他想对付我,我又不能跟他硬拼的,只能受着!”
他同僚就说道:“孙兄,话不能这么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依我看,孙兄是怎么得罪了他的,找个法儿兜回来就是了,也许哄得那珍大爷高兴了,这官儿依旧也就回来了呢,毕竟跟那府里是亲,或者孙兄你撺掇一下奶奶,让她回娘家说一下儿情,也就完了,何其容易的事?”
孙绍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别说是迎春替他说情了,他如今哪里能见到迎春?就说荣国府里,如今还闹着跟他和离呢。这样丢脸之事,一时却难以说出口来。
此后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