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用窖里的冰块镇过了,很爽口,您尝尝。”
出了唐京之后,楚乔就不让梅香再叫她大人了,原本想要姐妹相称,可是梅香死活也不同意,只好不伦不类的叫起小姐来。
傍晚的阳光极暖,楚乔并不如梅香等人那样怕热,比起二十一世纪的夏天,这里顶多算是。
“姐姐,那个地方不是有飞机吗?为什么不直接飞过去?偏要驾小船过江呢?”
一只蝴蝶飞过来,绕着小花园里的君子兰来回盘旋,楚乔坐在榕树下,一身浅蓝色碎花小褂,下面是一条米白色的裙子,十分素雅休闲。她一边喝汤一边说道:“多吉,解释给平安听。”
多吉皱着眉想了想,然后放下碗,很是老成的说道:“我想,那飞机应该是个稀罕物,很珍贵的。蒋元帅有西方大国的支持,是有空军的,毛元帅既没有国外力量的支持,又是常年作战,没有固定的大城市做根据地,军事装备不发达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应该没有飞机,也没有自己的空军。”
楚乔一口喝下碗里的酸梅汤,一股凉意沁入心脾,很是爽口。她笑着说道:“多吉说的很对,当时的社会生产力不发达,毛元帅没有自己的空军武装力量,这一点,也是战争初期造成较大伤亡损失的一条终于愿意。”
平安突然摇头晃脑的感叹道:“姐姐,你说的中国,真是太厉害了,跟神话故事一样。还能飞上天,还有一下就能炸平一间房子的大炮,要是他们来打我们西蒙,可能只要出动一个炮兵团,就能将我们全都大败了。什么大夏铁军、燕北黑鹰军,全都不是对手。”
“姐姐都说了那时故事啦,”菁菁小嘴红彤彤的,一边喝汤一边说道:“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可怕的东西?”
楚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一笑,梅香又为她盛了一碗,她却喝不下了,只是在手里端着,凉丝丝的感觉透过指尖蔓延全身,很是舒服。
“那也不一定。”
多吉却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说道:“三百年前,我们西蒙还没有大船,海疆之地,从无海战。可是现在,我们的商队却能驾船去很遥远的番人国家了。再说铁器,五百年前,我们的祖先还是用青铜器打仗的,刀剑十分脆弱,那时的人哪里会想到我们今天能锻造出三尺长的铁剑?别的不说,就连纸张和布帛,以前的人是用石刻用竹签做书卷,用兽皮做衣物,可是现在呢?所以说,技术是不断发展的,也许再过几百年,几千年,真的会出现小姐所说的能飞上天的飞机,能一下就炸毁一间房子的大炮,也未可知。”
楚乔闻言顿时一喜,赞扬的看着多吉,笑着说道:“还是多吉想的深。”
多吉平日像个小大人一样,可是一面对楚乔,就有些腼腆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憨憨一笑,说道:“小姐,有几个地方,我有点疑惑。”
楚乔感兴趣的看着他:“你说说看。”
“首先,我觉得那个大炮的原理,和姐姐你当年在燕北做出的流火弹有些相似,和我们市场上买的炮竹也很像。不知道它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楚乔越发感到惊喜了,她点了点头,微笑道:“多吉很有心啊,的确是有共同之处的,炮竹是最低等的火药装置,流火弹其实也一样只是借助了爆炸崩裂的碎冰的力量,威力才会更大些。而若是想要达到大炮的程度,还需要更高级更精密的技术才可以,以目前的铁器锻造技术,也是很难达到的
平安和菁菁似是而非的听着,明明听不懂,也跟着直点头。多吉却默默的想了一会,然后皱着眉说道:“小姐说的这些武器,我觉得不像是瞎编的故事,都应该是有理可循的,只是我暂时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是个小老头。
突然又问道:“山姐,你昨天让我们回去想,蒋元帅和毛元帅失败和胜利的原因,我想了一些,也不知道对不对?”
楚乔鼓励他道:“你说出来给我听听。”
多吉默默想了很久,似乎很犹豫,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开口说道:我觉得,毛元帅会胜利的主要原因取决于人民的支持。”
话音刚落,平安立刚反对道不对不对,我觉得是那个蒋元帅太笨了,手下的人全都各怀心思,自己那么多的军队,搞得四分五裂,最后全都叛变了,要不也不会输。”
楚乔转头看着平安,静静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蒋元帅的手下为什么会叛变呢?”
因为“平安微微一愣,他本想说蒋元帅太笨了,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嘟囔了半天才说道:“因为毛元帅的力量大了,他们害怕了,才会叛变
那毛元帅的力量为什么会火起来了呢?要知道,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人数和军备比例是非常悬殊的。
平安顿时哑口无言,挠了半天脑袋,也支吾不出什么原因来。
多吉在一旁接。道:“我觉得,毛元帅有几件事,做的非常英明。
他很认真的分析道:“这个毛元帅的战斗思想是非常高明的。在战斗初期,他就放弃了城市,进入乡村,并且施行土地改革,将土地分给老百姓。这样做,百姓们自然拥护他了,都希望他能当皇帝,全都跑来参军,他的军队越打越多,蒋元帅的却越来越少,就算他的武器装备落后,但是人多力量大,时间长了,自然就占优势了。再说,毛元帅的军队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不杞,军内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反观蒋元帅的部下,都是大贪官的代表,军纪不严,治下混乱,内部争权夺势,人心动荡,他们这样的军队,也许会在战争初期,依靠先进的军备和军队数量占据一定优势,但是随着战争的深入,他们早晚都是会失败的。”
多吉说完,见楚乔没有说话,顿时有些担心,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连忙又说道,我觉得,他们两只军队的对抗,是两种思想的对抗,也是两个势力的对抗,一种是贵族官员阶级,一种是普通百姓阶级,就和,就和大同行会与燕王陛下的战争一样。”
他刚一说完,顿时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梅香原本正在刷莲子,听了连忙转过头来暗示他一眼。
然而一旁的平安却没听出来,还接。问道:“那为什么乌先生他们还输了呢。”
楚乔看着多吉,略略有些愣神,她一直知道这个孩子聪明,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聪明到这样的地步,她只是讲了一个故事给他,他却能一眼看穿战争的本质。她惊讶的点了点头,时着多吉说道:“虽然不全面但是你能一针见血的想到这一层,已然是很不容易了。”
她丝毫不以多吉提到燕询为意,反而认真的解释道各种不同的战术和战斗思想,也是要顺应当时的时势和生产力的。大同行会不比毛元帅的军队政权,大同没有坚定的领导组织,没有完善的内部制度,政治思想不明确,缺乏高超的军事手腕和战争策略。并且,燕北不同于华夏,生产力低下不说,也没有经历被异族完全侵略的战争,内部政权和社会制度没有完全瓦解,还处于原有的社会体制之下。兼且民智不开,百姓不知苹命为何物,也不懂得站起来反对头顶的压迫,自然也就不会对军队做出完全的支持了。多吉说的很好,故事里的那一场战争,表面上是两方为争取领导权的战役,而实际上,却是两种思想的对抗,试问燕北,自由的思想甚至没能传达到百姓的耳中,那么大同又如何借助百姓的力量对抗燕王呢?所以,失败的结局,是早已注定的了。”
三人听得连连点头,虽然菁菁和平安可能根本就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多吉仔细想了半天,似乎要将楚乔的话全部记在心里一样。过了好久,他突然有些诅丧,小脸很颓然的说:“小姐,像你这么说,那种体制,是根本就不适合我们目前这个社会的了。”
是的。”
那我想的这些,就都是镜花水月了。”
见孩子沮丧的样子,楚乔微微笑起来,很温和的说道:“也不全是,思想的传递,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一切都是需要一个引路人的,今天你可能无法动员全天下的人和你一起起来完成这件事,但是你可以试着去影响一部分人,将这种思想慢慢传递出去,就像是火种一样,一点点的散播,总有一天,会成燎原之势的。”
多吉微微一愣,突然说道:“小姐,你说的这些,可不可以写成书呢”
楚乔笑着拍了一下孩手的头,说道:孺子可教也。”海=天中文首发
多吉开心的欢呼一声,他很少有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很是激动的说道‘我明白了,彻底的战争是以思想为媒介的,苹命需要理论的土壤,社会要想进步,首先需要传递思想的人。”
梅香走上前来塞给他一碗酸梅汤,皱着眉说道:看你高兴的,满头大汗。先别忙着传递思想了,先把我的汤喝了,待会热了,白费我一番心血。
众人闻言齐齐笑出声来,多吉俊俏的脸蛋微微一红,很不好意思的坐下身体。
天色渐渐晚了,楚乔回了房,几个孩子闹腾了一阵,也都回去睡觉了。
夜里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楚乔趴在窗边,看着外面连绵的雨丝,只见多吉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不由得微微一笑。
转眼间,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当日离开唐京之后,没走多远,就被这几个同样住在宓荷居的孩子给追上了,不得已下,不得不帝着他们一起走。
因为身边有孩子,楚乔就放弃了自己到处漂泊的梦想,而是到了卞唐南方,找了一个风景秀丽相对安静些的小城住下来,这里气候温和,生活静谧,因为距离卞唐皇陵梅山很近,所以治安也一向很好,少有盗匪。
并且此地是卞唐大儒沈默白先生的老家,沈先生的祖宅也在这里,是以学术气氛很浓郁,经常有将要参加举考的学子前来拜见沈先生,顺路游览这小城的山水古迹。
时间长了,这座城就被称为学府城。
楚乔带着几人来了之后,就买下了临湖的一家客栈经营。
一来为了掩人耳目,毕竟一个独身女人带着一个丫鬈三个孩子无所事事的生活实在有些扎眼,二来,也的确是想要为自己找一件事做,若是整日吃吃睡睡的呆着,也够无聊的了。
虽然不是为了赚钱而来,但是因为楚乔新奇的管理制度和优异的卫生条件,再加上地理位置的优越,这家学子客栈,竟然渐渐的在当地闯出了名气。但凡来到此地的游人都会将这家客栈作为首选之地,每连春秋两次举考之间,总是人员爆满,生意十分兴隆。
时间过得飞快,早起梳头的时候,楚乔突然发现鬓角多了一丝银发。梅香嘟嘟囔唾的说是因为她不好好吃饭不正经睡觉,楚乔微微一笑,转头间,却见另一边的鬓发,也有几拜银光了。
这具身体不可抑制的衰老下去,虽然目前为止她才只有二十一岁,但是多年的奔波和战斗,屡次在冰天雪地中的漂泊,年少时受过的那些苦楚,让她年轻的身体过早的染上了许多病痛。那些陈年的旧伤,每逢阴雨天气就会刺骨的疼,膝盖等关节像是被灌了雪,总是冷冰冰的,眼角开始有了细细的鱼尾纹,精神也越来越不好,稽稍劳累就会疲倦的想睡觉。
她竟然成了一个药罐子,好像身体的各个部件都出了问题,伤寒发烧几乎每个月都会光顾她。很多时候躺在床上,忍受着疾病的折磨,她甚至会怀疑这具身体还是不是她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扯得支离破碎的木偶,就要散架了。
好在生活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了,不再有血腥的战争,不再有残酷的死亡,不再有诡异莫测的博弈谋算,她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像是一方湖水,波澜不惊。
这一年多,她很少去打听外面的局势。但是因为开的是客栈,人来人往,再加上孩子们感兴趣,她也总会听到各式各样的消息。
比如诸葛家四公子和怀宋纳兰长公主的婚事,据说诸葛玥回到大夏之后,很爽快的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然而就在大夏群臣击掌相庆的时候,诸葛少爷却拿出了一方婚贴,宣称自己在青海已有正室妻子过门,秉承着糟糠之妻不下堂的祖训,纳兰长公主就算嫁过来也只能做妾,如果生了孩子,还有扶为侧妻的可能。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怀宋使者霎时间气的暴跳如雷,而这场原本会在西蒙激起巨大浪花的事件,也在诸葛玥高明的政治手腕之下,像是一颗石子一样沉入水中,连个水泡都没激起来,就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然后,就是七皇子赵彻在诸葛大司马的全力支持下从北疆而归,并带回了五十多万的北疆精虏骑兵,开辟了边关广阔的疆土,平定了边疆叛乱。和诸葛朋一唱一和的互相扶持,一跃打破了赵飏一枝独秀的政权模式,分庭抗礼于大夏朝堂。
而燕北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卞唐关闭了南疆水路,燕北和怀宋的经济来往被阻断,而燕北暂时却还没有能力再与卞唐开战,毕竟青海和大夏的两面夹攻就已经让燕北苦不堪言了。
好在如今赵飏正忙着和赵彻争权,对雁鸣关的兵力投入大大不如以往,一年半的时间,较大规模的攻击战役只组织了一次,然而只在龙吟关下呆了两天就鸣金收兵了,明显是一场充满水分的作秀。
局势诡异莫测,波折不堪。
想必赵飏也是明白的,若是没有燕北这个威胁,诸葛玥的青海军队就会直接越过龙吟关杀进大夏皇都了,那时候,仅靠他的西南军是无法和赵彻诸葛玥两人对抗的。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他竟然和燕询成了盟友。
世间之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最令文人骚客津津乐道的,却还是燕北王燕询的那一场奢华大婚。
一年前的新年之际,燕询在朔方宫内举办了浩大的婚礼,一次性纳了十八名重臣之女,全部以妃位迎娶,在朔方宫后大兴土木,充实后宫。婚宴摆了十八日,整个燕北百姓齐齐轮番前往朔方朝拜,盛况空前,令人叹为观止
而就在大婚的第二日,落日山上的纳达宫终于落成,有幸前往燕北见到那座宫殿的人都会千百遍的描述自己所见到的奇观。文人骚客们也写下了汗牛充栋的诗文词曲,来赞美那座美丽的宫殿。
据说,落日山上的纳达宫是建在半空中的,镶嵌在悬崖峭壁之上,有由下往上流的喷泉温水有漂浮在空中的五彩花园,有香飘十里的酒浆河流,有璀璨若太阳的金雕银壁。那是一座比若神迹的建筑,就连卞唐有上千年历史的金吾宫,也不能比拟分毫。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座宫殿曾经是燕王为他的爱人秀丽将军而修建的,然而自从四年前秀丽将军和燕王在火雷源上决裂之后,这个从一个奴隶起身,屡次引发燕北燕王、大夏军司马、卞唐大皇发动三国之战的传奇女子就彻底的失去了音讥,退出了西蒙的政治版图。
有人说,她嫁入了卞唐皇室,改名换姓的陪在了卞唐大皇的身边。也有人说,她就是大夏司马诸葛玥宣称的妻子,目前正在青海继续领兵。还有人说,她已经重新回到了燕北,如今,就住在那座富丽堂皇的纳达宫里。
然而,所有的谣言都只是猜测而已,没有人会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女子此刻就在卞唐南端的一方小城里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客栈。每天早晚还会到嘉灵湖畔散散步,和一些下棋的老人聊聊天的沾磨时间。
生命突然简单了起来,很多事情,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想,然而有些时候,她还是会想起很多年前在那间破败的庭院里曾对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