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要活。”她叹了一声，眼睫渐渐垂下，“他说……要折磨我一辈子，来还债……”
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地，意识仿佛飞出了体外，看到着西装的小女人无力地靠倒在医生的胸前。还有人紧张地上前，唤她，关心她。
而她，仍然傻傻地想知道，手术室里的他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想看看他……
第114章男人的痛
你没资格生我的孩子，更不配生皇室子裔，永远不配！
“不……”
挣扎醒来，满额冷汗，想要爬起身，却弄得气喘不休，好像跑了个几万米般虚弱得头眼发花。直到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背，为她升起靠背，垫上软枕。
“伊卡菲尔？”
他背着光坐下，淡淡如月的银发，如薄冰般光晕浅浅，阴影中的眸色，闪过一抹焦虑，动作依然温柔有礼。递了热牛奶给她，“医生说，对你有好处。”
“泰奥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还在手术室里，已经一天一夜了。”
“大夫有说什么吗？楚大哥他还在里面？他的身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之前楚大哥给他的那个药……”
他按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是纳米战甲，并不完全。当天大战黑龙的时候，本来应该在15分钟内解除，可突然跑出个地下舰艇救走重伤的黑龙，泰奥气不过非要去追，拖延了时间，是雪莉硬将他拖回来，打昏了带回兰玫舰。时间上，差了5分钟。要不是楚弈的那个药，可能问题会更严重。但是，楚弈说那药对泰奥的肌肉组织、内脏器官等有影响，必须在彻底地修复好之后，才能剧烈运动。这一次大战，是他十年来第二次伤得如此重，而且是极具破坏性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
心理？
他抬起头，直直望进了那双大大的水眸。她应该明白自己对泰奥来说的意义吧！
“我……还是伤了他的心，”双手，紧紧捏住被褥，“他说会折磨我一辈子啊！好漫长……他就是这样的人，对吗？”
伊卡菲尔觉得呼吸一窒，看着她的笑，只觉得异常地刺目，本来到嘴的责备也骤然打消。深呼了口气，他有些逃避地起身又踱回了窗边。
“泰奥是什么样的人，你待在他身边半年多快一年了，你应该更清楚才对。他越是表现得无情无义，可是却比任何人都深情重义。当年为了发展欧国的医疗科技，只和凯文在一起学习了一年，就能为凯文冒生命地危险承受九枪。”
“你说的对，我了解，他……是个好皇帝，是好长官，是你们眼底最好的朋友，亲人。可是，我和他是完全不同两个世界的人。”
不管如何地努力，想要和谐地相处，真心以待，都是那么地难。而他们的周围，还环伺着太多的敌人，等着拉他们下马，等着看他们分裂的好戏，等着要她的小命。
“所以，你和他，谁也不愿意退一步，让一步，才会搞到今天这样！”伊卡菲尔口气有些生气，转身看着她，“你们亚国不是说柔能克刚吗？为什么你就不能让他一步？至少……现在这时候不要再让他雪上加霜。”
她垂下眼眸，“是，你说得对。”
让酸涩的滚烫，悄悄划过眼睛，悄悄没入心底。就算你展露出来，又有谁明白你的心情呢？他们都是那个世界的人啊！
伊卡菲尔突然又觉得自己很可恶，他愤愤地扒扒头，叹口气，这动作和泰奥烦躁时一模一样。又道，“你知道，泰奥他怕黑吗？”
——别走，我怕黑！
“为什么？”
“你知道，泰奥的机械天赋，在五岁就发明出轰动全球的粒子武器。这件事本来是家族里的秘密，可是族里的人眼红便故意将这件事透漏了出去。虽然那时候我们皇族子裔的保护措施已经相当好，可也比不上现在被泰奥巩固过后的亲卫兵加尖端科技融合后的保护网。”
“所以，消息一经发出，我们被闷在屋里一个多月，终于忍不住溜出了皇宫的保护网。五岁的泰奥和一般的小男生没有多大差别，除了喜欢研究机械以外，他爱笑，好动，调皮，常常利用自己新发明的小东西，带上我们一起在宫里宫外恶作剧，现在的老宫女们一谈起那会儿的事，都还心有余悸。而恐怖份子的耐心比我们想象得更可怕，他们一直守在宫外，伺机而动，一看到我们溜出来，便启动了天罗地网。”
“泰奥随身带着很多小武器，我们虽小也早就开始接受各种自卫训练，所以被绑时我们并没有那么惊慌，就在想办法要自救。开始，我们都只当这只是一场游戏，绑匪想得到赎金和泰奥的金头脑，是绝对不会杀了我们。可是，我们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伊卡菲尔突然顿下，眉峰堆成两座高高的小山。童童早就想知道这件事，“是……现实和你们的想象差异太大？”
他走了回来，肖似泰奥的俊脸是前所未有过的严肃，“我们毕竟只有五岁大，五岁大的孩子再聪明，也抵不过那些血雨洗刷过几十年的绑匪。三次逃跑失败后，绑匪为了让我和泰奥知难而退，当着我们的面……”
童童禁不住倒抽了口气，身子往后靠，看到他紧握的手里，缓缓渗出了血液……五岁的孩子……
“所以，泰奥说过绝对不会再碰雪莉。他认为，那是一种伤害。雪莉除了我和泰奥，从来不让任何男人碰，而且有病态的洁癖，非常严重。”
她捂住嘴，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懦弱。
他递来纸巾，叹道，“这样就受不了了？我还没讲核心部分啊！算了，我简单说吧，第三次失败后，我们和泰奥就被分开关，而且再不给我们东西吃，只有喝水。在绑匪们出去取赎金那晚，不知道泰奥用了什么办法，逃出了他的房间，把我和雪莉救出。我们才发现被关在距离皇宫很近的后方的山里，可是因为几天没吃东西，小孩子都没有力气了，加上雪莉的情况相当糟糕。泰奥和我都是强撑着，后来，还是被绑匪发现了，泰奥决定留下给我们争取时间，否则逃跑又要前功尽弃。”
“他被抓回去了？”
“是。当我们救出他时，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了。”
三个月？！五岁的孩子……
“救他出来的时候，他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只有两岁孩子的重量。可以说是奄奄一息。敌方为了掏到他脑子里的武器秘密，频繁地使用脑脉冲扫描仪，让他的神经受到极大的伤害。而且为了防止他逃跑，他从离开我们的那一天起似乎就没再看到过阳光，一直处于黑暗之中……据援救的总司令官说，是在一间又小又脏又臭，堆满了秽物的房间里找到他的。而那些秽物……其实都是他自己的……”
——别走，我怕黑！
抱着她的手臂很紧很用力，好像要把她碾碎了般，她从来没想过那句话后真正的含意。黑暗中的小男孩，一定非常渴望有一双温暖的手臂抱着他，告诉他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为了照顾孤儿，她学了一些儿童心理学。孩子在小时候受到严重的心灵伤害，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进而影响他以后的人格和性格发展。这段三个月的可怕经历，留在他心底的伤……是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吧！而他在八岁时又亲眼目睹父母的死，那样的伤害……
“三个月，他看不到阳光，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吃喝拉撒，不能说一句话。对方几乎是想把他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榨光，并加以破坏。致使他丧失了听说看的基本生理机能，和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那个时候，叔叔和婶婶几乎陷入绝望之中，我带着雪莉去看他时，雪莉吓得一直哭，可是……”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深呼吸后，双手狠狠地抹过脸，抬起的眼微微湿润，“可是，我看到他眼底里的渴望，我陪着他的那晚，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你知道他说了什么话吗？”
“什……什么？是怕……”
“他说，他怕黑……我就把房间里里外外的灯都打开，抱着他说不黑了。他一直不闭眼，一直都不闭上，直到天亮的时候，他说了第二句话，当时，叔叔婶婶都醒了，来看我们。都听到他说，‘我要……杀了他们’！”
“他们……是恐怖份子吗？”
“不是！”他再抬起脸时，脆弱伤感已经不复存在，一如故事里的小男孩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了般，“所有威胁到他和他所爱的人的那些恐怖份子和敌人。其实事情很简单，我们三人被绑架，表面上是为了要赎金，其实是想趁机除掉泰奥的父母，现任的皇帝和皇后。真正的敌人，原来是自己的亲人！所以，后来他要夺回皇位，我和雪莉都尽全力帮助他。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现在没一个活在世上。登基那天，他对我说，从他被绑架活着回来那天起，他就发过誓，‘从今以后，只有我掌握别人的命运，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我和我的亲人。’他的这条路，一直都是鲜血淋淋。”
他又叹了一声，“他怕黑的症状，随着年龄增长，基本是看不出来了。不过，你应该知道人在最恐惧的时候，过往受到的心理伤害就会突发性地冒出来折磨人。而他常住的地方，帝寝是第一个被改造成全开放式的房间，接着是兰玫舰，然后是太阳岛……人人都看到他强悍的一面，都不知道他每天只睡极短的时间，是因为他怕黑怕窄小的空间……”
怕黑……怕窄小的空间……
原来，事实是这么令人心疼。
室内，陷入一片长久的寂静，可这片静默之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难以自抑。
“你说他这是第二次受这么重的伤，那么第一次是……”
他扯出了一个笑，“难得你记得这么清楚。第一次的重伤，他身上中了九个洞，我们都以为他疯了，想自杀。因为，那是他自己安排机器人朝自己射击造成的。当时，把跟他争皇位的敌人给吓得屁滚尿流，真是……魔鬼！现在我还在想他答应黑龙那样的交换条件，怕是很有信心吧！”
泰奥·雷·罗斯切尔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在他那极度光鲜尊贵的背后，蜿蜒着一条望不到尽头，一直延伸到黑暗的长河。那里，承载了多少的血和泪，伤和痛？！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清楚。
“他父母过逝时，他也没有哭过。你知道他右手上的那道疤吗？那是他母亲把他丢出丧尸堆时，他死抓着勾刺的铁栏不松手，硬被他母亲拉下时划伤的。”
那道……白疤……
脸颊，冰冷一片。
她怎么会忘记，那里现在又多了一道疤，是她亲手用发钗扎下的，和那个疤交错在一起，交错在一起……划在他的心上……
“他当政那天起，刺杀不断，咒骂声不断。说他铁血无情，连续将几个大家族端掉，暗地里灭口无数；其实，要不是挑了那几个家族，欧国的国运、铁路、航空等基础建设根本起不来，因为这几大家垄断了这些行业不说，还使力地压榨平民的生活。说他私生活风流糜烂，其实他从来不找女人，全部都是那些女人处心积虑地想办法接近他。除了机械，他什么都不喜欢。最近我知道他去过一次性爱派对，都是被你气的。”
“我……”那是在来亚国之前的事了，事后他还狠狠要了她很多次。那一身浓烈恶心的香水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他并没有跟那些女人真正发生什么。
“除了他的工作，和爱好，其实有很多方面他都很笨！他花了所有的时间去强大他自己，学习样样第一，运动十项全能，政治交际没人能比，可是在与亲人相处时，他却笨得要死，只知道下命令。你懂吗？他不是不爱，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他已经习惯用命令和强硬的手段去获得他想要的一切，可是……他在对你那么做了之后，最内疚后悔的还是他自己……”
她苦笑一下，“所以，被小八攻击后，他说只要我醒过来就收回那些可恶的话。他……真是个幼稚可恶的小鬼！你说这么多，是希望我留在他身边，继续做他的情妇吗？”
这，才是一切的核心吧！
伊卡菲尔皱了下眉，目光移向窗外，童童心底叹了一声，如此无耻的要求大概也只有罗斯切尔德家的人有脸提出来吧！总之，幼稚可恶的小鬼不只泰奥一人，伊卡菲尔的立场已经非常清楚。
“至少现在，就算你是姜少非同父异母的妹妹，亚国的公主，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泰奥。因为他现在需要你！”
“不，我不同意！”
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外面的嘈杂传了进来，守门的人没能拦住姜少非，他一进门就打断了伊卡菲尔的话。大步走到病床边，抓住伊卡菲尔的领口，将人提了起来，气势十足地大吼，“你们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有没有为童童想过。她是个女孩子，只有二十岁，寻常的女孩子在这个年龄还在父母的呵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你们有没有认真想过，这半年来她经历了什么？之前的三天，她又经历了什么？”
“姜少非，你怎么不检讨一下你们姜家的恶劣行径。泰奥这次受这么重的伤，难道你们那群没用的警卫兵和你这个笨蛋皇帝不应该负责吗？！你没资格吼我，泰奥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拜你们姜家所赐。”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成为你们胁迫童童的借口！她没有义务去承担上一辈的错。”
“泰奥爱她，现在她有义务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所以，方童童，你的选择？”伊卡菲尔将问题丢了回来。
姜少非气愤得放开他，回身急道，“童童，跟我回亚国，我和爸都会保护好你的。”
童童抬头朝姜少非一笑，顿时又让两个男人都惊愕了，然后，听到她说，“父债子还，母债女还吧！我留下。”
“童童，你疯了，之前那疯子还说他只是把你当成……”
“姜少非陛下，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是地道的三等公民。请你不要误认了皇室血脉，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谢谢你的关心，你走吧！我想休息了。”
她躺进被窝，将自己密密地藏了起来。
姜少非也失去了争吵的意义，被伊卡菲尔拉了出去。本来又要反抗的，伊卡菲尔却提醒他此行的重要目的时，他不得不回了自己的房，联系了解国内情况。
接下来的几天，再没有人来看童童。甚至连迈克尔似乎都忙得不见踪影，而维持着她的一切需索，突然降到最低标准。她虽然不了解护士们给她用的药，送的饭的等级，不过从她们的态度一落千丈，就知道她现在是被打进“冷宫”了。
所以，她醒来时一直待在这件小病房里，还好，仍然是单人间的。不过各方面设施比起皇帝所住的那间自然相差太远。另外，楼层好像也是在普通病房层，而不是顶三层的贵宾区。再来就是，已经整整过去五天，没有半点关于他的消息传来。
姜少非大概是忙他自己的事，欧阳和楚弈估计是一直在抢救他，所以也没空看她。可是她很想知道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席间问了护士全都说不知道。
求人，不如靠己。
童童在清晨打针吃药后，偷溜出了病房，往顶层区跑。可惜，这第一次的偷溜失败了。半路被一个小护士发现，以为她走错病房给送了回来。接连几天下来，她都利用深夜和清晨人少时努力勘察地形。可恶的是，她的手腕上又被戴上了一个怪东西，一旦她脱离一定范围就会有人跑出来将她带回去。
这是他给她安的追踪器吗？该死的家伙，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