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之后,被妈妈拉着见了几个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个个都是商业精英,开口闭口均是企业经营与运行的规则。一顿饭下来,听得她头都大了,若不是鉴于双方家长在座,她怕是早就哈欠连天,提早离席了。休整了一个星期,在爸爸的强势压迫下,她用了一个上午参观了公司。进入公司,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竭尽所能调动全身细胞搜索大胡子在课上传授的相关知识,据以判断公司的运行情况。她得出的结论是,公司员工工作认真,工作有条不紊,公司上下没有发生重大变故的迹象,总而言之一句话:一切正常。
于是,顾临悦越发肯定爸爸妈妈是在用计逼迫她。若是如此,她当然不会傻到陪爸爸去见那个什么唐氏企业的总裁啦。见那些商业精英,一要换一套淑女装,二要化妆,三要说话轻言细语。规矩多多,无趣到底。
“妈,你不要以为我是一只笨鹅,你和爸爸挖个坑,我要往下跳。”顾临悦抱着沙发靠垫,“我不想去。”
上官栀子继续循循善诱,语重心长道:“悦悦,妈妈向你保证,这个唐氏企业的总裁绝对不是妈妈找来的相亲对象。他是真的要与爸爸谈生意。妈妈对公司管理一窍不通,你学了将近六年,应该可以帮助爸爸了。”
顾临悦小声嘀咕:你一窍不通,难道我就窍窍都通吗?
上官栀子没听清她的话,问:“你在说什么?”
顾临悦扔掉抱枕,转而抱住她,谄媚地笑,“妈妈,我没说什么呀。我真的要去吗?”
“对呀。”上官栀子态度坚决,“快点起来。妈妈帮你买了一套紫色的洋装,很淑女的,你穿上一定很漂亮。”
顾临悦顺着妈妈的视线见到了她口中那件紫色淑女装,圆领口,宽下摆,袖口是一圈白色的荷叶边。唉,活脱脱一件公主装。
顾临悦万般无奈。在妈妈殷切的目光下,她换上裙子,化了一个精致的彩妆,将自己毛毛躁躁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发胶固定。她在妈妈啧啧称赞声中看向镜中的自己,一时之间竟发觉无比陌生。
镜中的那个女子高贵典雅,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与唐氏企业总裁见面的时间约在了下午三点,地点处于两家公司中间的一家高级咖啡厅。
顾元年带领顾临悦和秘书张亚飞提前一刻钟到达咖啡厅。唐氏企业的人还未到,顾元年抓紧时间和秘书低声谈着关于公司的一些事情。顾临悦四处环顾咖啡厅的装潢设计,优哉游哉的,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陈设。
等了几分钟,顾临悦觉得有些无聊,知会爸爸一声,借去洗手间的时机消磨时间也。
三点整,唐天和严之述准时进入咖啡厅,在侍者的指引下找到顾元年。双方第一次见面免不了相互介绍,互递名片,说一些生意场上客套话。
唐天双手递过自己的名片,态度谦卑有礼,“顾总,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唐天的礼貌给顾元年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即使他是欲合并自己公司的敌人,温恭有礼的待人之道依然令他为之欣赏。他伸出双手接过名片,随即双手奉上自己的名片,即使自己的公司是他的猎物,亦不卑不亢地回应:“唐总,很高兴认识你。”寒暄完毕,双方坐定。唐天和顾元年在等待侍者拿Menu之前谈着一些题外话,严之述与张亚飞相互交换一些信息市场发展趋势的观点。双方营造的场面很平静,一方没有盛气凌人,另一方也没有哭天抢地。
顾临悦穿过咖啡厅中间环廊,站定在顾元年身后。侍者恰好在这个时候拿来四份Menu,分别放到在座的四人面前。
顾临悦玩心又起,冲着侍者撇撇嘴:“小姐,我的Menu呢?”
唐天和严之述同时抬头,一眼看到顾临悦笑意盈盈的脸。两张面孔两种表情,一个惊喜,一个惊呆。
今日的顾临悦与上两次见到的她有很大的不同。紫色的长洋装越发显出皮肤的白皙,以淡紫色为主色调的彩妆将一张本来就美丽的脸勾画得更加漂亮。
安静不笑的时候真的有几分她的味道,飘逸,优雅。只是顾临悦一笑,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没有一丝与她相像。
侍者连连道歉:“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您和他们是一起的。我马上给你再拿一份Menu。”
顾临悦展开笑颜,“不用啦,我和你开玩笑的。我和爸爸看一份就可以了。”
回头看到自己的女儿捉弄侍者,顾元年出口斥责,口气中尽是宠溺:“悦悦,不要随便吓人家!”
这一声爸爸与悦悦令两张面孔拥有了同一种表情——惊呆!
“爸爸!”顾临悦坐到顾元年左手边,视线恰恰与唐天相对,撒娇道:“小玩笑而已呀。”
此种场合,顾元年不便再说下去,只好转变话题替他们做介绍:“悦悦,这是唐氏企业的唐天总裁与他的特助严之述先生。唐总裁,严特助,这是我的女儿顾临悦,刚从美国回来。她在美国修读的是工商管理,我准备近期让她进入公司实习。悦悦年纪轻,经验浅,希望两位多多栽培,不吝赐教。”
唐天和顾临悦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对方,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两个人异口同声开口。
“你是不是在纽约大学读书?”唐天问道。
“啊,原来是你呀!”顾临悦惊叫。
第3章(2)
听着两个人脱口而出的话,严之述明白了个中缘由。
顾元年暗自纳闷,心想自己的女儿不过回来三个星期,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就与唐氏企业的总裁认识了呢。
将近一个月来的烦闷和焦急终于告一段落,压聚在心底的不安此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
心中的一块巨大的石头落地,唐天长长地舒一口气,回复一贯的冷静与平和,“对,是我。”
顾临悦有个坏习惯,一旦心存疑惑,就会习惯性地去抓自己的头发——她忘了自己的头发刚刚上过发胶,一手覆上去,弄了满手的发油。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嘻嘻,你怎么知道我在纽约大学读书呀?”
任凭外界东南西北风,唐天稳坐钓鱼台,“我未卜先知。”
“怎么可能?我知道你在骗我。”
唐天的眼睛直直看向她,“你这次与之前很不一样。”
顾临悦顺着他的眼神看看自己的衣服,挤眉弄眼一番,口气有些埋怨:“就是为了要见你们才弄成这样呀。我妈妈说这是社交礼貌。哼,我的那些牛仔裤、运动装啊,在她眼中通通是不礼貌的表现。问你一件事情,穿成那样是不是真的很不礼貌?”
唐天想了想,“若是在这样的场合,的确不礼貌。”
“真的?”
“对。”
“可是我很喜欢呀。”顾临悦噘着小嘴,“很舒服呀。穿成这样我都不敢大步走路。”
两个人一来一回几个回合,倒把周围几个人晾在了一边。最可怜的就是咖啡店的侍者,刚刚已经被顾临悦抢白了一次,为防止她再度开玩笑,只好立在旁边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聊那些超没营养的话,两个人对话频率相当密集,一点空都插不上,除了耐心等待别无他法。
终于,严之述开口了:“我们还是先点东西喝吧,侍者在等。”
侍者差一点感激涕零,当即向严之述投去感谢的目光。
唐天将自己的Menu推到顾临悦面前,说:“这个给你。”
严之述看着这张淡蓝色的Menu从桌子的一端做直线运动滑到另一端,眼神飘向唐天。
唐天不看他,对着侍者叫了他经年不变的饮品:“小姐,一杯卡布奇诺。”
顾临悦不看Menu,只看唐天,“咦,你喜欢卡布奇诺呀?”
心中有个泡泡冒了出来,唐天突觉自己的胃口被她吊了起来,脱口问:“你也喜欢吗?”
顾临悦在他满含期待的眼神中果敢摇头,“不,我从来不喝咖啡。我只是觉得很少有男生喜欢卡布奇诺,它太甜了。”
“他?”严之述总算可以插一嘴了,“还算男生吗?”
顾临悦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将唐天从头到脚巡视了几分钟,一本正经道:“嗯,我错了。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英俊帅气散发着成熟味道的男人。”说罢,她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呵呵,第一次用男人这个词,怪怪的。”
唐天一颗冷然的心被顾临悦可爱的笑容点燃,温温和和的。嘴角稍稍上弯,仿佛月初悬挂在天空的上弦月,“顾小姐,你很健谈。”
“啊,你不用这么含蓄,直接说我话多就好了。我不介意。”
唐天心生诧异,不明白自己怎么在如此庄重的场合任由顾临悦主导着谈话的主题。他习惯主控,喜欢别人循着他的思维行事。可是,现在他却把主控权双手奉于顾临悦面前,没有一丝一毫遗憾或者是不舒服的感觉。
可怜的侍者,再一次被他们晾在了一边。堂堂顾氏企业的总经理、顾临悦的爸爸——顾元年先生,连带他的秘书,从开始到现在没说上半句话。好端端的一个关于企业合并的见面会谈,因为自己的女儿变成了闲杂事件讨论会。
他这个老人家不得不开口将主题带回来:“悦悦,点你的饮料。一会儿你要好好向唐总裁和严特助学习。”
顾元年的一句话惊醒了唐天。他不由自主愣了几秒钟,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与她闲谈至可以忘记此行的目的?开拓电子信息产业,合并顾氏企业,是公司今年来最重要的一项决策,关乎着唐氏企业能否成功奠定在金融、贸易、信息三大支柱产业的霸主地位。他怎么可以因为顾临悦的几个笑容忘了呢?
严之述呵呵一笑,打了个圆场:“顾总,您的女儿很健谈,又可爱,我们一聊就忘了时间。没对您接下来的行程造成什么影响吧?”
“不会,不会。”顾元年连连摆手,“是我心急,我太关心自己的公司了。毕竟这间公司是我一手创办起来的,它对我很重要。”
唐天定定心神,几分钟就从一个聊咖啡的人转变为指挥千军万马的成功商人。他看一眼严之述,示意其进入主题。
严之述对他点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抽出一叠文件,推到顾元年面前,口气客气却直接:“顾总,这是我们所了解的顾氏企业的资产和运行状况。请您看一下。如果您承认这份文件,我们再往下谈。”
顾元年反问:“如果我不承认呢?”
唐天沉静开口,声调不高,却蕴含着强大的气势:“顾总,您一定会承认。”
顾元年倒吸一口冷气。当情势所逼需要与唐天接触时,与他相熟的一些金融贸易业老板曾善意地提醒他:顾总呀,唐天绝对是一个厉害角色。看似平和,其实十分强硬;看似谦卑,实则极其自信。他生来是一个王,高高在上,仿佛一切均在他的掌控与预料中。
顾元年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反驳唐天的话呀,多么希望看到唐天脸上出现挫败神情呀。可是,他拿起文件,只看了开始的几页就明白大势已去。他多年的心血,多年的汗水,有可能在一夕之间付之东流。现在,他只寄希望于身边的这个女儿,发挥所学专长,力挽狂澜,挽救顾氏于水深火热之中。
顾元年把文件交到顾临悦手中,心底认定这是最后一丝希望,“悦悦,你看看。”
这份文件对于顾临悦而言无异于一个烫手山芋。她本不想接,但是,唐天口气中的肯定令她有些许的不快。看着自己的爸爸在一个比自己年轻二十岁的人面前气势全无,以往的骄傲灰飞烟灭,心中的不平因子一下子全部窜了出来。她在爸爸满含希望的眼神中接过文件,挺着后背,佯装内行,一页页看下去。
这份文件足足有五十页,一会儿一个趋势图,一会儿列出一张复杂到令人想吐的表格,其间充斥着乱七八糟的符号和专业术语,看得她一个头无数个大,看一页都想赶紧死掉去投胎,何况是四五十页!
顾临悦装模作样看了半小时,之间没有喝一口果汁。久久,她抬起头,对着唐天说了一句话,神情十分严肃,姿态极其庄重:“唐总,我需要几天时间研究这份文件。至于你的提议我看要等我看完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三十六计拖为上策,先把这份文件拿回家,传真一份给在大洋彼岸每份作业拿A的优秀学生——沈晓白小姐,实在不行还可以请大胡子帮帮忙,她就不信找不出一个应对策略!哼,一定要杀杀这个唐天的气焰!
顾元年差点当场洒泪,激动的心情如潮水一般起伏,久久不能平复。老天有眼,自己的女儿竟然可以对人人闻风丧胆的唐天说不!顾氏可能有救,他顾元年一定有救了啊!
唐天心中闪过一丝惊诧,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
倒是一旁的严之述忍不住问:“顾小姐,你确定?”
“对。唐总不会不给我时间吧?”
唐天看了她几分钟,“好。我给你时间。无限期。但是,我要先提醒你,唐氏等得起,顾氏却等不起。相信顾小姐不愿意看到它破产吧?”
顾临悦决定硬撑到底,强硬的态度与唐天相差无几,“我明白。一个星期内我会给你答复。”
“好。”唐天伸出右手,“我耐心等待顾小姐的决定。”
顾临悦亦伸出右手与之相握。
他的手宽大厚实,掌心之中积聚强大力量。
她的手柔弱无骨,掌心之中堆积些许汗珠。
在返回唐氏企业的路上,严之述一边开车,一边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唐天道:“唐总,刚看到顾临悦的时候我可真是吓了一跳。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这么像呢,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她们两个不会是双胞胎吧?”
唐天不假思索回答:“不会。顾临悦比她小了好几岁。只是巧合吧,长得那么像。”
“不过细细观察,她们还是不同的。顾临悦太活泼了,全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不在动。不过,这小妮子还真是不简单,我们十几个人花了一个月调查出来的权威报告,她看了几眼竟然有想否定的趋向。搞不好她还是一个商业奇才呢!”
“或许。”唐天再浏览一遍手中的文件,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又或许她只是想拖。之述,帮我请私家侦探查她在纽约大学的学习情况。”
“什么时候要报告?”
“越快越好。”唐天不准备守株待兔,也不想令这张美丽容颜再次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我要做好完全准备应对她。”
“唐总,你不会是——”严之述心有所想,但这个想法太奇特,他不敢确定。
唐天却难得笑了,“对,之述,你的猜测没有错。我要顾临悦留在我身边,我不想放开她。”
呵,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
顾临悦。
等着接招吧。
第4章(1)
这是顾元年有生之年最开心的一天。
这种开心不是因为自己的公司有可能得救,而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可以顶着压力当面对唐氏企业的总裁说需要时间考虑。这表示她想好好研究,想要尽力去完成一件事情。
他欣赏的,不仅仅是一帆风顺站在风口浪尖面对波涛汹涌指挥千军万马的成功魅力,更是在面对困境仍想尽最后一丝努力顽强拼搏的气魄。
即使到了最后,顾氏企业仍旧逃脱不了毁灭的命运。
那又如何呢?
一扫几年来的阴霾,因公司经营出现种种问题带来的困扰,顾元年一进家门就兴高采烈地拉着女儿向上官栀子讲述下午的会谈。
“栀子,我真的没有想到悦悦可以那么镇定。公司的情况我最清楚,不是山穷水尽,也是千疮百孔,而我们的悦悦在看到那样一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