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鬼使神差,唐天甚至又替顾临悦要了一杯苹果汁,待她演讲完毕递给她,“顾小姐,我想你需要。”
顾临悦一口气喝尽果汁,问:“你刚刚有没有认真听我讲?”
“当然。”唐天淡笑,“顾小姐不是说我做人太认真吗?我连几分几秒都记得清楚,没道理不认真听你说话。”
这下轮到顾临悦不好意思了。她吐一下舌头,歪着头问:“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唐天没有回答,径自拿过自己的公文包,掏出一张纸推到顾临悦面前。
顾临悦不明所以,好奇地低头看。妈妈呀,只是看到表头就已经令她的七魂飞了五个,剩下的两个晕乎乎乱撞呢。
过了很久,顾临悦抬起头,只能吐出几个字:“你查我?”
“对。我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我的一切判断都以准确翔实的资料为根据。”
“你凭什么查我?”
“你是我的竞争对手。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可能准确地掌握对手的资料。当然,你也可以调查我。”
“你——”顾临悦无语。他的回答有理有据,毫无破绽,她找不出任何漏洞,无从反驳。
唐天乘胜追击:“顾小姐,关于这张成绩单,我只有四个字可说,一塌糊涂。”
一分钟前还活泼自信的顾临悦霎时如一只被人炸破的气球,气势全无。
唐天狠狠地压下一时间产生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愧疚感,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这句话令顾临悦抬起头,就连唐天自己亦大吃一惊。他怎么会道歉?
顾临悦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我习惯了。你今天找我来就是想给我看我自己的成绩单吗?”
心中有一个冲动劝告他停下来,但是,这张容颜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它冲破了一切阻碍,公司董事可能会有的反对,愧疚感,怜惜,这一切都被他的欲望压住,“如果没有外部支持,天才也没有办法挽救顾氏企业。”
似曾相识的话语,隐藏着一句昭然若揭的潜台词—何况是你这个一塌糊涂的笨蛋!
“然后呢?唐氏集团一定会合并顾氏企业?”
唐天沉吟半晌,徐徐道:“不。我可以让顾氏企业起死回生。”
顾临悦不敢置信,“你是天才吗?”
一直维持冷静神色的唐天轻轻笑了,倏忽而逝的笑容吸引住顾临悦的心。呵,这个笑容的魅力可谓无穷,她被这个笑容蛊惑住,安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摇头,“我不是天才,但是我身后有一个强大的唐氏集团。我可以保住顾氏企业的名号,保住你爸爸总经理的头衔,并且保证在一年内重新确立顾氏企业在电子信息业的霸主地位。”
这一切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得到必然付出,商场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顾临悦细细咀嚼大胡子的简短箴言,问:“条件呢?”
“唐氏集团掌控顾氏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只有一条吗?”
唐天顿一下,抛出了一枚炸弹,“我要你留在我身边。”
顾临悦睁大双眼,一张樱桃小口张张合合,说不出半句话。他的头壳不会坏掉了吧?他外表出色,成绩斐然,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街上美女如云,身边莺飞蝶舞,以她的姿色,若是排队等候,怕是要等到西元三千年吧。他哪根筋不对,抑或是哪只眼睛瞎掉,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顾临悦指着他,就是说不出话。
唐天握住她的手,真实的触感,填充了内心的空寂,“是真的,我没有开玩笑。”
顾临悦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不。”
“那顾氏企业要么被唐氏兼并,要么宣布破产,你选哪一个?我会好心成全你。”
“我哪个都不选。”一想起大胡子,顾临悦的口气硬了起来,“没到最后关头,我决不——”
从顾临悦的手提袋里传出“懒猪起床,懒猪起床”的声音,清脆,可笑。顾临悦假装没有看到唐天的笑意横飞,拿出手机接听,不甘心地吞回认输两个字,“喂,晓白,怎么样?”
“错啦,错啦。”大胡子爽朗的笑声震耳欲聋,“我想念你,悦,非常。”
好好的一句中文被他说得支离破碎。不过,顾临悦现在可没有闲心纠正他,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来的多余心力在细枝末节上纠缠?
“如何?快点说给我听!”
“后悔了吧?上课不用功,你该遭天谴。”
顾临悦虚心受教,“对,你说得对,我的确该遭天谴。教训的话以后再说,快点告诉我结果啦。”
大胡子秉持学无止境三人行必有我师不令一个问题溜过的信条,追问:“什么?”
顾临悦真的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不是被唐天威胁而死,就是被大胡子偏离主题气死,“先告诉我结果,其他的去问晓白。”
“哦,我和沈的观点相同,This is amissionim possible(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就算有外部支持,如果没有一个能干的领导,结果一样是失败。”
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此刻的顾临悦真正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她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后背再也无法直立。
“外援没有了?”唐天气定神闲,心中已然明白这一个电话的内容和结果,“我的提议依然有效,你认为怎样?”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吗?”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她只好拼死挣扎,做着最后的确认。
唐天的左眉挑了一下。女朋友这个词太新鲜,他一时接受不来。因为,她从未说过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只是情人。
于他而言,这两个词语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嗯。”他思索一下,“如果你喜欢,可以这样理解。”
顾临悦追问道:“为什么会是我?我要知道原因。”
唐天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这个问题。突然,脑海中浮现她在纽约大学门口开怀大笑的一幕,不由脱口而出:“难道你忘了吗?在纽约大学门口,你跳着,挥舞着双手,冲着我喊:‘喂,我在这里呢。快停车呀。’”
顾临悦尖叫一声,引来咖啡厅里人人侧目。她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傻傻地看着唐天。
她的表情差点让唐天笑出声来。那么生动,那么逼真,如此真实,如此阳光。唐天的心啊,一丝淡淡暖意流过。
收惊完毕,顾临悦的脸移向唐天,“你就是那个回头看的男人?”
“要不要我再靠近一点?”唐天的脸移近顾临悦,“我可以让你看得再仔细一点。”
两张脸几乎贴上。彼此呼出的热气萦绕,他的眼,她的眉,他的鼻子,她的嘴唇。
“先生,小姐,要不要续杯?”侍者端着咖啡壶站到两人中间,礼貌询问。
头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略含暧昧的情愫。顾临悦慌忙撤回自己的脸,面容似大火燃烧,心怦怦直跳。
唐天看着那张红透如番茄的小脸,心里泛起阵阵涟漪,“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顾临悦用力咬咬嘴唇,几经挣扎后道:“好。”
唐天笑了,是一种从未有过发自内心的笑,“明天搬来和我一起住。”
“不住一起可以吗?”
“你不想你爸爸看到这张成绩单吧?”
顾临悦不再坚持,“那好吧。我想在大胡子眼中你一定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为什么这么说?”唐天问,“大胡子是谁?”
“因为你达到了你最初设定的全部目的。你未损一兵一卒,攻城略地,横扫千军万马,我损兵折将,节节败退,最后割地赔款,连自己也赔上了。”
唐天又笑了,是一阵开怀大笑,“说得好。告诉我,谁是大胡子?”
顾临悦也笑了,“就是刚刚与我通话的外援呀,我的老师。满意了吗?”
“满意。我十分满意。”唐天拉过顾临悦的手,用力握住。
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一闪一闪,璀璨明亮。
一如唐天此刻的心。亮晶晶的,全是喜悦。
第5章(1)
唐天牵着顾临悦的手,走过咖啡厅的过道。一只大掌紧紧包住一只小手,完完全全地,密不透风。
顾临悦的步伐稍慢,落后唐天大约两小步的距离。她一会儿抬头看唐天,一会儿低头看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觉得一切仿佛做梦一般,虚幻,没有真实感。
短短的过道,长长的时间,前方通向一段未知的旅程,两个人走走停停,似乎需要时间适应。
终于,他们跨越了起点,走完了这段起始路,立定在咖啡店的门口。
外面夜色浓郁,五颜六色的灯光交织闪烁,幽蓝的天空中星星在微笑。这夜,微风如絮,喧闹如常,平淡的日子一如往昔,却美不胜收。
唐天拉过顾临悦的另一只手,“现在送你回家?”
顾临悦调皮地摇晃自己的双臂,连带着唐天的双手做着同频率的动作,两个人简单一致的动作仿佛相交多年的情侣一般,甜蜜,温馨。她想了想,小声说:“今晚我想自己回家。”
“为什么?”唐天不明所以。
顾临悦用力思索,“嗯,今天晚上是我的适应期,我需要自己想一想这是怎么回事。”
唐天闻言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声音中有一丝紧张:“你不会反悔了吧?”
顾临悦的嘴角翘啊翘,“绝对不会。明天见。啊,你不会是担心我迷路吧?放心啦,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交通工具叫出租车,它可以带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我没有担心你。”唐天不肯承认内心隐藏的小小担忧,身体向前倾,轻轻吻住她的嘴唇,“明天见。”
道完再见,唐天开车离开。顾临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与车子慢慢融入五彩缤纷的灯光中,直至再也无法分辨。她的手停留在唇上,他的味道仍旧停留,一股酥酥麻麻的气流在体内上蹿下跳,不肯安生。捏捏自己的脸,刺痛的感觉蔓延至全身。她轻轻揉揉痛处,准备穿过人行横道打车回家。
刚走了两步,红灯就亮了。在等绿灯的空隙间,她闲来无事,拉开包包,没有目的地清点物品。
“不会吧?”顾临悦摸来摸去,翻遍整个包包也找不到钱包,索性退回路边把整个包包的东西倒出来翻找,一无所获。
就在她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时候,一双修长的腿立在眼前。她顺着他的腿从下向上看,一张英俊的脸含着淡淡微笑,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是唐天。
她没有站起来,仰着头,开心地笑着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唐天自然地蹲下身,一边帮她把铺散一地的物品收拾回去一边说:“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我想你今晚回家整理东西,明天早上我去接你,所以折回来。钱包丢了?”
“可能是来的路上太着急,给司机钱的时候把钱包掉到车上了。”顾临悦想了很久才得出这个结论。
“为什么那么急呢?”唐天拉起她,“走吧,送你回去。”
顾临悦努努嘴,埋怨他:“你说要准时呀。你发号施令的口气实在是太讨厌了!”
唐天并非多话的人,喜欢直接,喜欢简洁有效,最讨厌的就是与人一来一回地说些不会产生任何效果的无聊话。可是,她的话却让他有回应的欲望。而且,嘴巴似乎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竟一张一合地自己做起了主,“真的?”
“当然啊。我又不是你下属,凭什么命令我?”
“哦。那我还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讨厌?”
“哼,多得数不清。不过,最可恨的就是你的口气,永远那么笃定,永远一副圣人先哲口吻。”
唐天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轻轻颤了一下。他转过头,口气中带了一丝隐忍与压抑:“在你眼中,我没有优点吗?”
他的严肃令她的口气也变得认真起来:“当然有。”
“譬如?”话到这一刻,唐天明白自己是真的想知道。他一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按照自己的思维行事,绝不会因为旁人的目光改变自己的作风。
“你长得帅,生意做得好,优秀,成功。最重要的是,你很可爱,很有趣。”
“可爱?有趣?”唐天差点直接将车子撞向路旁的路灯柱。他英明的形象完完全全毁在顾临悦这两个词上了。从小到大,他得到过无数评语,冷静,优秀,有魅力,有魄力,诸如此类的评语不胜枚举。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说自己可爱有趣,而且说得那样理所当然。
“怎么会这么说呢?”他想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顾临悦微仰着脸,眼睛里有闪闪发亮的光芒,“你出乎我的意料。半个小时以前我以为你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冷酷无情,霸道无理。但是,我没料到你会因为在纽约的偶然相遇努力寻找我,也没料到你会以牺牲自己企业的利益来让我做你的女朋友。你找女朋友的方式真是匪夷所思,非常有趣。”
她每说一句他的不安和愧疚就会增加一分。这个单纯的女孩,此刻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地说着对他的感觉,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全部是他的精心计划。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邪恶。她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他没有听进去,一颗心游移不定,挣扎在抓住与放开之间。
车子驶至顾宅,唐天仍在犹豫,仍在思索是否执行这个计划。顾临悦看了看一脸凝重的唐天,咬咬嘴唇,清清喉咙:“嘿,我家到了。”
“哦。”唐天转过脸,看着顾临悦开车门下车,视线一动不动。
顾临悦替他关闭车门,隔着玻璃窗冲他挥挥手,而后转身走向大门口。
唐天没有动作,坐在车里注视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顾临悦。她蹦蹦跳跳的身影仿佛一只跳跃的袋鼠,活跃在宁静温和夜色中。他的心隐隐作痛,如若此刻放手,任这个身影消失,不知何时才可以再次见到那张容颜。
顾临悦走了几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唐天的心跳加速,淡淡的喜悦慢慢荡漾在心间。得而复失的感觉,如此珍贵,如此美好。
顾临悦跑到车前,敲敲车窗。唐天摇下玻璃,探出头,压住体内激动的气流,“什么事?”
顾临悦呵呵笑起来,一张笑脸精致如雕刻出的玉石,“没什么,只是忘了与你说再见。嘻嘻,明天见。”
轻轻地吻住她的唇,唐天不再犹豫,坚定摇摆不定的心,说:“明天见。”
顾临悦,我们明天见。
那一晚,顾临悦几乎没有睡。
先是上官栀子在阳台上看到唐天送顾临悦回来,两人对待彼此的方式中含着那么一丝丝依依惜别的味道。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唐天竟然吻了顾临悦!
他竟然亲了她的宝贝女儿!
若不是唐天闪得快,她恨不得直接从阳台上飞下去质问他。考虑到年龄问题,她将一股怒气压了又压。待她打开房门,只见到唐天绝尘离去的车子以及自己笑得灿烂的女儿。
“怎么回事?”上官栀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事情始末,“你和唐天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没有告诉妈妈?”
顾临悦坐到沙发上,心情甚好,故作深沉地问:“妈妈,你想先让我回答哪一个问题?”
上官栀子恨不得自己是孙悟空可以七十二变,变作一只小蛾子飞到顾临悦的肚子里一下把事情弄个明明白白,“悦悦,不要和妈妈玩捉迷藏了。”
恰在此时,顾元年从公司开会回来,上官栀子的盘问暂时被更令人震惊的事情打断。因为,顾临悦在第一时间将唐天的提议转述给他。顾元年大喜过望,提着公文包跑步奔向坐在沙发上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