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慕红雪身边那位从高昌一起来的周姑姑,笑道:“姑姑,公主是从高昌来的远客,对这里的生活定然不那么熟悉,生活方面定有很多不如意之处。”说到这里,她就把目光投向了周姑姑的眼睛,“姑姑一路陪着公主远道而来。说起来。就像是她亲人一样。公主年纪轻,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只管跟我说,可不能委屈了她。”
慕红雪和周姑姑都是一愣,特别是周姑姑,没有想到欧阳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抬举自己,她忙恭恭敬敬地上前跪了下去:“奴婢一定谨嘱郡王妃的教诲。好好照顾公主殿下!”
慕红雪微怔,神情中就有了些许感动。
欧阳暖不由笑起来。她扶着周姑姑起来,又道:“不必多礼,公主的性情,与我倒是很投缘的!”
慕红雪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慕红雪留了欧阳暖吃午饭,欧阳暖礼貌地推辞了一下,就应了下来。
午饭安排得很丰盛,显然董妃在这里是下了心思的,慕红雪看了一眼,就转头吩咐周姑姑,周姑姑快速出去了,不会儿端来一盘百合玫瑰酥,欧阳暖就是一愣。
慕红雪笑道:“听说郡王妃最喜欢这种点心,每顿饭都要有的。”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习惯了,但她竟然能注意到,欧阳暖有些动容的望了慕红雪一眼。
她一直觉得对方别有用心,可是再如何用心,这样的细节都能注意到,显然是花了很大的心思。
两人沉默的吃着东西,都发现对方进餐的姿态优雅,举止从容。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竟然对视着笑了笑。
那些生疏和隔阂,好象都在这一笑中变得淡然了许多。
傍晚,欧阳暖从屋子里出来,竟然又遇上了慕轩辕。
慕轩辕面色平常,心中却是波涛翻滚。眼前的人,雪白的皮肤,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神色柔美婉约。身上披着一件浅蓝色的大麾,露出金丝钱织成忍冬花图案的淡禄色百褶裙摆和鹅黄色交衽襦衣来,颜色明艳,非常华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她的身材比起妹妹慕红雪要高佻,黑鸦鸦的头发,只佩了一支金凤,金凤口中衔的一串洁白的珍珠一直垂到耳边,她缓缓从走廊走过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举止间流露出高贵雍荣的气质。
他终于有了一种见到梦中情人的真实感。
欧阳暖吃了一惊,怎么这个人就是避不开呢?她这样一想,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阳光下就如熠熠生辉的宝石,蒙上了一层疑惑。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发亮的眼睛,充满了生机……慕轩辕嘴角不由翘了起来,眸子中闪烁着亲切地笑意:“吓着你了吗?”
欧阳暖有片刻的功夫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她虽然不爱出门,却听人说过,慕轩辕除非必要的应酬,很少出去,为人也并不热情开朗,倒是有些不爱说话。然而此刻的慕轩辕,亲切,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敦厚,与他外在的那种咄咄逼人的形象截然不同。欧阳暖的眼睛掠过他乌黑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子,线条分明的薄唇……她在心里仔细的想,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说是恩惠……什么样的恩惠,才能让他念念不忘到今天?
出于礼貌,欧阳暖与慕轩辕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丫头们离去,慕轩辕一直站在后头看着她离去,目光痴痴。
菖蒲悄声道:“小姐,那个九皇子像是傻子一样呢!”
欧阳暖皱眉,低声道:“不要胡说!”
菖蒲却一点也不怕,笑道:“真的呢,咱们走了这么久他还一直站在原地看,不是傻了是什么?”
不是傻,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她现在终于相信慕轩辕是爱慕着自己的了,那眼神是不会骗人的,那样的,带着爱意与哀痛的眼神,让她不忍心直视。他的感情很真,而且他不曾用卑劣的手段打扰自己,只是远远看着,这让欧阳暖没办法说什么难听的话,也不能施展手段让他知难而退。被人爱慕着,还是这样认真的爱慕着,甚至于,他简直是用看女神的眼神膜拜自己,这让她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一点点的感动。肖重华的爱太过深沉,表达爱的方式也是婉转的,压抑的,而肖衍,却只会用身份和地位来威胁利诱,这种爱,根本不过是占有欲在作祟。可是慕轩辕,却从来没掩饰过爱慕的眼神,也从未用卑劣的手段来威胁自己,他并不了解自己的过去,在他面前,欧阳暖将永远保持最完美的形象,若是自己还没有嫁人,慕轩辕会成为最佳的选择对象吧。那么,为什么没有动心的感觉呢?欧阳暖笑着摇了摇头,将疑问留在了心底。
刚走到半路,便有丫头来报:“郡王妃,世子妃有请。”
夜阑更深,暮色沉沉。
肖重华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是不愿意去想的事情,越是纠缠不清,搅乱他心智的不是累人的朝廷大事,而是脑海中那个顽固盘踞的情冷身影……
天色都黑了,还没有回来。
丫头说她去了芙蓉阁,芙蓉阁啊……九皇子也是经常去的。肖重华连晚膳都没动几筷子,仍是眼光冷然地盯着帘幕,俊美的脸庞却在黑暗中浮现出一抹苦笑,唉——看来自己的确是吃醋,这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不管他多么不愿意承认!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象个幼稚的少年般生闷气,吃飞醋……他不禁摇头苦笑,谁能想象得到,堂堂的明郡王,人人敬仰畏惧的战场煞星,居然会爱一个女子爱得这么深,而且还为她搞得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呢?
忍不住自嘲地叹了口气,决定等她回来,就跟欧阳暖好好谈一谈。
欧阳暖走进来,丫头便告诉她,明郡王连晚膳都没用,直接就睡了。
欧阳暖很惊讶,却没说什么,径直进了内室。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觉,床上的肖重华突然间就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欧阳暖。
内衫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身形,莫名的让人心悸。
他的生活一向很规律,很少有这么早就睡的情形。
静伫良久,欧阳暖才蹑手蹑脚地走近,站在床塌前静静地注视着肖重华。
望着熟睡中的肖重华,欧阳暖一直悸动的心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她心里充了宁静、温馨,还有满足。是不是,自己的直觉早就做了决定,自己的心早就做了选择,所以,她对一个那样的慕轩辕毫无感觉,甚至连一丝丝的心动都没有?
她轻轻地坐在了他的身旁,握住了他的手,悄声喊了一声“重华”。
肖重华好像睡得很熟。一点反应也没有。一定是很累了!欧阳暖心里软软的,就生出一股怜惜来。他每天都回来得很晚,难得能这样好好的睡一觉,还是别吵醒他,让他好好的休息!她轻轻地,低下头,亲吻着肖重华的额头。
肖重华在欧阳暖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总是很警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又能让他很快地从睡梦中醒来。尽管欧阳暖的脚步声很轻,他还是被惊醒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立刻告诉她。
欧阳暖走近时,他翻身背对着她,可当欧阳暖没有一点动静地望着他时,他心里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冷漠,有点忐忑……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着,欧阳暖就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喊了一声“重华”,那声音里,竟然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温情。
他从来不曾把肖天烨和肖衍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因为这两个人,都因为各自的个性,注定要错过欧阳暖,可慕轩辕,论起俊美执着不及肖天烨,论起地位手段不及肖衍,可他竟然让自己感到了不安。仔细想想,他突然明白过来,因为慕轩辕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眼睛里,只有纯然的不顾一切的对她的爱慕,甚至在还不知她的身份的时候,那个人似乎就爱上了她。肖重华不喜欢的,正是这样纯然的爱,他太了解欧阳暖了,她生活在黑暗中,明明说不在意,实际上却很容易被光明的东西打动。
所以他没出声,然而欧阳暖却亲吻了他的额头。带着依恋,像蝴蝶般。轻轻地,轻轻地,亲吻着他。
肖重华心中悸动。
她惦记着他,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暖洋洋的,肖重华装不下去了,眼睛一张,手如电掣般的回握住了那双温软的手,唇畔露出了一个微笑。
清丽如梨花般的面庞,白皙的皮肤,黑漆漆的眼睛……眼睛里隐隐有着温暖,他顿了顿,不由问道:“怎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欧阳暖被吓了一大跳,嘴巴微张。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地道:“哦,我去看了香雪公主,后来又去了趟大嫂那里……”
肖重华这才发现她虽然和往常一样,情绪却很低落的样子,第一个念头是——有事发生了!
他忘了心里的不悦,抱住了欧阳暖:“暖儿,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欧阳暖原本不打算说的,因为她觉得自己足够坚强,以前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安慰,也就自己偷偷掉几滴眼泪很快就好了,可是现在,看到他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慰着,反而觉得心里发酸。
这是有人疼爱,不,知道对方无论如何都会安慰自己的人才会有的感觉。
所以,欧阳暖扑到肖重华怀里,掩住了眼底的一丝泪光。
肖重华只得搂着欧阳暖,一边亲吻她的头发,一边低低地安慰她:“怎么了,乖,别哭了……”
欧阳暖靠在肖重华坚强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担心,就这样依偎着。任它翻天覆地、岁月沧桑。都可以不去管……所有的烦恼,好像一下子都离自己很远,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江海王妃,过世了……”她轻声地说道。
肖重华一愣,再过三天就是父王的生日,而姨母却在这时候突然过世了……
175章
肖重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侧低了头亲了一下欧阳暖的鬓角,略略拉开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低声地道:“姨母身体不好,我们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你不要难过。
欧阳暖叹息了一声,她也知道,可是江海王妃去世的话,贺兰图应该会很伤心才是。她想到江海王妃柔和的面容,心里就觉得酸酸的,强忍着的眼泪好像又要掉下来了似的;
肖重华的脸上闪过一丝怜惜:“我知道这件事了,待会儿就去宁国庵。”
欧阳暖听了,摇了摇头:“大嫂说,王妃在走之前一个月早有预感,她已吩咐过,如果她有不测,一切都按照出家人的方法处理,不要吊唁,也不要亲人到场,所以,大嫂到现在还没有告诉贺兰公子,可能是怕他伤心。”
贺兰图今天看来一切如常,可见是真的不知道,肖重华忍住心中的叹息,吻了吻欧阳暖的嘴角,放缓了语气,用一种很少见的柔和语气对欧阳暖道:“暖儿,我们能做的,都要尽量做到,做好,可是生命本无常,姨母寿元有限,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欧阳暖依偎在肖重华温暖的怀抱,听着他低沉醇厚的嗓声,就有了一种安全感,好象天下的事,身边这个人都会帮自己解决似的,一直紧绷着地心弦也略略放松了下来。
“那……王爷的寿辰?”
“这件事情我会准备的,你不必忧虑。”肖重华摸了摸她的头,“若是想做点什么,不妨多去看看大嫂,我想在这种时候,她的心情也不会好。”
欧阳暖点了点头,孙柔宁心情岂止是不好,她甚至连笑容都很勉强,若是让外人看到,还不定会怎么想,偏偏这种时候,遇上燕王寿宴,到时候一定是宾客云集……她心里,真是有点担心。
四月十二是燕王的寿辰,天气已经转暖,宴席便开在了露天。院中正中摆了大宴桌,面北朝南,太子和燕王的位置已经设好,两人并肩而坐。
宴会还没开席,欧阳暖带着慕红雪到了待客的花厅前,人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的,不知有多少个女人在里面叽叽喳喳。丫头笑着给二人行礼,道:“董妃正念叨着两位,您二位快进去吧。”
进去之后,众人纷纷起身,向慕红雪行礼,她的脸色微红,笑道:“我是晚辈,各位不必客气,快坐下吧。”
众人看她的态度,是真谦逊而非故意装模作样,不免在心中赞了一声这位天下第一美人的公主十分的和蔼可亲,便都回到原先的座位安心坐下了,便有好事者问:“公主住在燕王府,有一个月了吧。”
一听这话,众人神色各异,更多的好奇和打量。慕红雪虽然行事低调,可最近这段时间却成了最热门的人物。女眷们平日里没什么事,最热衷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听说了她救下明郡王妃的事后,个个都觉得像听故事似的,早就存了几分好奇。先前本来还有几分忌讳的,可又听说董妃留下她在燕王府住,而且分给她最好的院子,都好奇得不得了,纷纷揣测,难道燕王府有心留下这个公主?
此时见公主美丽高贵,礼数周全,众人便都笑着吹捧了几句,只是不敢和她太过接近,转而关心的问起当初人是怎么受的伤。
董妃笑着答道:“说来也巧,要不是公主在场,暖儿就要挨这一刀了。”
孙柔宁一听,顿时抬起头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欧阳暖,然而对方却像是没感觉似的,微微笑着侧耳聆听。
众人唏嘘不已,有个夫人突兀的道:“这样一说,公主还是郡王妃的救命恩人了。”
慕红雪只笑道:“大家莫要相信娘娘的话,若不是燕王府的马车经过那里,我只怕被箭射成靶子了,还谈什么救命之恩,是我要多谢郡王妃临危不乱,救我于水火才是。”
董妃笑道:“公主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只是碰巧路过,这也是有缘人才能碰到的。暖儿,你说是不是?”
欧阳暖笑道:“娘娘说的是,您这样喜欢公主,若非她身份高贵,便是收她做个义女也是使得的。”
董妃难得穿着绯红锦衣,一色的嵌宝金饰,尤其是发髻上的一支赤金合和如意簪,珍珠翠玉,赤金灿烂,更是尊贵无匹,显得她光彩照人、神采飞扬。闻言,她微微笑了一回,道:“的确,公主真的是宅心仁厚,又体贴又温柔,我恨不得一辈子留下她才好。”
众人大笑,气氛活跃得不得了。
慕红雪十分有交际的天分,她虽然在京都停留时间不长,但显然对各家的情况事先做了调查,对每个人的特长和爱好都十分清楚,夸起人来不显山不露水,投其所好,句句夸到人的心坎上,哄得众人笑眯眯的。
欧阳暖坐在一旁,对她这种本领分外的佩服。难怪人人都喜欢慕红雪,这样的女子,谁能不爱呢?
这时候,有丫头来说宴会准备开席了,于是众人纷纷站起来。
院子里,自北而南,东西相对分别是近支亲贵、贵妇们的宴桌。大公主近日身体不适,没有亲自前来,林元馨因为刚刚生下太子的第二个儿子还在休养,受不得风,所以只派人送来了礼物,董妃自然坐在主桌,只是她谦让了半天,非要把座位让给慕红雪。若是今天林元馨来了倒也好,偏偏是兰妃带着严花蕊来了,她看到那边如此谦让,反倒露出讥讽的神情。
刚才在花厅里的时候,众人就注意到了站在兰妃身后的严花蕊,只是碍于明郡王妃在场,不好意思多说什么,毕竟欧阳暖是个醋坛子那可是出了名的,偏偏明郡王自小失了母妃,又一直在战场上打滚,心肠冷硬狷介,是出了名的刚傲,可是对这位郡王妃却极是亲厚疼惜,谁都知道已经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为着这个缘故被人暗地里戏称为“畏妻如虎”,既然如此,众人何必冒着得罪郡王妃的危险去和严花蕊说话呢,不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