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公尚在,三老尚在,族公担心得太早了。”葛氏劝道。
“我日无多矣!衿垣固执,恐三老难有作为。现今葛成与鸟人交恶,吾恐他们兄弟都会陷身其中。”
“族公多虑了,公身体康健,怎么能说这样不祥的话。况且白浪儿见识过人,应该不会不知进退的。”葛氏劝道。
“哼,他的见识,怎么能抵挡得住鸟人的诱惑。吾更担心的是衿垣,葛成也算是他的兄长。”
“不会的,葛成体弱,怎会与鸟人争短长。妾听说他正力求平息事端,还专门请丰伯作调解人。”
“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葛成体弱是真,却也极有智谋,吾等皆知。这次纷争恐怕很难平息,那鸟人也不是平常之人。好了,你去歇息吧,我想独自静一静。”老鱼父并不糊涂。
“这鸟人身量魁伟,传说是天降的魔星,不知是不是真的。白浪儿与他为友,恐怕迟早会被他所牵累。”葛氏意尤未尽,还不想走。
“什么是魔星?若真是天降的星君,那就是神灵,我等庶民只能仰枧之。你该记得我刚才所说的话,还有衿垣,他还年轻,很听母亲的话的。”鱼父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好像比屋外的月光还要冷。葛氏身上微微有些发寒,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目送着葛氏转回她自已的屋子,鱼父微微沉吟,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竟然跨出屋去。
距离主屋十几丈的西北角,有三间独立的小屋,鱼父推门进入其中一间时,躺在屋里草榻上的人翻身爬起来,就趴在铺上叩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上衣衫整齐,根本不像是忽忙中从睡梦中惊起的。
“怎么样?”鱼父就这样站着,轻声问道。
“主人吩咐,风奴不敢懈怠。白浪终日寡欢,三日前从鸟族回来后,开始清理家什和收藏,大多数换成丝帛,看来真的要迁居了。”
“哦……还有呢?”鱼父微微皱眉。
“容女和娇女与浪的私情确是事实,浪现在深悔不已。只是风奴查证过了,他们的私情已有一年余,且两女之夫也是早已知情,还常常收受浪之馈赠。”
“难道传言是真?”鱼父的眼中又亮起了寒光,人竟然在微微颤抖。
“主人保重。风奴在白浪家正屋的西北角一丈三尺处,发现一灰坑,深两尺五寸。内有一猫,黑丝缚颈而死,不腐不朽;门前那棵大桑树下也有一坑,深一尺三寸,内有一偶。”风奴说着,探手从被窝里掏出一个布娃娃来。这布娃娃做得很粗糙,脸上也没有五官,只是画满了弯曲的黑色线条,头顶上还插着一支长长的骨针。
“白浪儿受委屈了。”鱼父喃喃地叹着,“我知道了,你先睡吧。记住,不要懈怠,有事尽快向我汇报。”
脑袋有点发晕,眼睛也有点昏花,鱼父重新回到西风里时,嘴里不住地喘着粗气。
真是不敢相信这个现实,风奴是他的奴隶,是绝对不会骗他的。看来传说并不都是谣言,白浪真是被人施了巫术,所谓的捉奸在床原来只是一场闹剧,是做给自己看的戏。那么传说竹山葛成欲借鱼族之力杀掉彭磊也可能是真的了。
彭磊是上天的神,是乘着大鱼从大海里游过来的。竹山自己不是对手,屡战屡败,所以想让鱼族的人去送死,他自己再趁机下手——好阴险!
…………
自从和彭磊深谈过之后,白浪的心情看上去更坏了。这几天忙着整理家产,能换的都换成容易携带的东西,带不走的忙着送人,一边还要拜会亲朋好友,一付永别了的样子。今天天有些阴,一如往日地整理家当,等彭磊派人来接。彭磊给他安排的工作极简单,除了安排亲信做一些细小的事外,他自己只要虚心认罪就可以了。这日子真是度日如年,若还是懵懂无知倒也罢了,但是推测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心情却怎么也安抚不平。
装孙子也是一门技术,不是每个人都能擅长的。
今天村里怎么这么热闹?白浪推门出去时,不禁吓了一跳。门外聚了许多的人,领头的是族中三位长老之一的扁乐公。
“诸位父老,浪已知错了,难道你们还不能饶了我这个罪人吗?”
“白浪,请你不要走,我们鱼族不能没有你啊!”人群骚动起来。
原来是这样!彭磊这个鸟人真有本事,现在面前的这些人中,有许多还是那日逼着自己发誓的。长叹道:“浪是罪人,实在无脸面对乡亲。不过鱼族是生养我的地方,无论天涯海角,白浪永远不会忘。”
“不行,白浪你不能走,我们知道你是受了委屈,所犯之错皆是无心的,我们已经提请鱼父重开宗祠,废除你的誓言。白浪,你知道当今天下的形势,怎能不顾鱼族的命运离开。”扁乐公是个急性子,抓住白浪的一只手,拉着就走。
鱼父一夜反侧,天亮时才刚刚睡着,哪知道还没有做完一个梦就被吵醒了。两位族老庸父和云叟,原先是没有大事还请不到他们的,今天竟然相约来喝早茶了,真是难得。
“鱼公,我们是为了白浪而来。”两老也不说废话,“我们已派人探明,今天鸟人就会来接白浪。”
“浪是罪人,只要不与本族为敌,吾等也不能阻其远行。二老的意思……”
“族公,浪是难得的人材,我们都老了,鱼族的未来族公想过吗?当时我们好像都有点鲁莽了,这非常时期……”
“唉!此等事若是其他人犯了,或许还可宽恕。可是浪乃吾儿,若是网开一面,乡亲父老们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鱼公不知道,外面有许多的说法,或许白浪也是受害的人。我们应该将那两家人找来,再了解一点情况。而且,乡亲们活得安闲,有几个知道现在的形势。山雨欲来,如果没有出色的领袖人物,我族有灭亡之危啊。衿垣太年轻了,我们或者都等不及他长大。”云叟叹道。
“这个……”鱼父撩着胡须,装模作样地沉吟,此时外边人声噪噪,扁乐公拉着白浪闯了进来。
那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不管白浪如何不愿,他的那桩公案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就开始了重新审理。具体的事情就不用多烦神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传说太多了,不同的版本都有,那就有必要找当事人重新对质了。
“回族公和三位长老,那两家人都搬走了,好像是不久前才走的。”找人的人带回来的消息让人很失望,不过人家搬走也合情理,家里出了丑事,换个环境或许会好一点。
没法审案了,可是扁乐公还不肯罢休,突然问鱼父道:“族公近来身体可好?是否有什么不适?”
“人老了,一些小病很正常的。”鱼父答道。
“我可听说有人想让鱼公早日仙去,或许就在等白浪离开。”
“扁乐公,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旁边的衿垣终于忍不住了,跳起来吼道。
“什么意思还用我说吗?衿垣还年轻,莫要被人利用了。”扁乐公现在看谁都不顺眼,衿垣虽然是内定的族长接班人,但是17岁的毛头小伙,怎么能让老人家放心。他们这三位长者都是家大业大,把身家托付给衿垣,想想就是不甘心。
“爹爹请为衿垣做主。扁乐公身为长者,怎么能说出这等捕风捉影的事?”衿垣虽然才17岁,但是身体早已长成,身高甚至超过乃兄白浪。相貌端正,身材魁伟,还真是个好模样。如果不是出了白浪这档子事,这小少爷在族中的人气其实还是很高的。
“嘿嘿嘿,什么是捕风捉影?我问你,老竹山公逝去之后,竹山族的人来见你母子多少次了?”扁乐公平对就负责族中对外联络的事,周边发生的大小事当然都在他的监视范围之内。
“这个……新任竹山公葛兄怕我娘伤怀,送此小礼物宽慰,这也错了吗?”
“这没错,不过礼物中若夹带穿肠毒药,这就居心匿测了。”老头全然不顾身份了,竟然和衿垣当街大吵起来。
“放屁!今日你若是不能证明你刚才说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衿垣抓住了腰间的短剑,眼中差一点就喷火了。
“证明?衿垣,你太年轻了。七日前葛成给你母亲送来许多东西,衿垣知道那都是什么?”扁乐公冷笑。
这个时候,鱼族的所有头面人物几乎都聚在了这屋子里,葛氏当然也在。这种族中的大事,她们女人是没有资格参与的,能够旁听已是天大的面子。听到现在,葛氏已经面无人色--扁乐公这老头难道是房旮旯里的那只老苍蝇?他怎么全知道啊?
未等庸老他们吩咐,已经有人到葛氏房中去抄家了。抄家的人很熟悉他们要找的东西,没过多久就提来了几个小葫芦。葫芦掏空了之后,确实是很好的盛具。这六、七个葫芦显然是被高手加工过,表面上还刻了细致的花纹。
“这能说明什么?这些葫芦确是葛成公送的,难道里面有毒药吗?”
看着暴跳如雷的衿垣和面如死灰的葛氏,扁乐公反而有些犹豫。再看老鱼父,也是一付心力交瘁的样子,不禁长叹:“鱼公,这些小杂物就由我来保管吧,衿垣以后尽量少收竹山葛成的东西。白浪是吾族的希望,是绝对不能离开鱼族的,还望鱼公三思。比较起我族存亡的命运来,浪所犯之错真是非常不值得一提的。”
“哈哈哈,这小葫芦中装的都是葛成特别熬制的药,是送给我娘亲治病的,你竟敢说它是毒药。扁乐公,若不是看在你已经年老的份上,我现在就杀了你。”衿垣抓过一个萌芦,倒出几颗米粒大的药丸在掌心,冷笑着吼道。
扁乐公不吭声,只是回报以冷笑。旁边的云叟插上话来:“这几个葫芦中装的确是药丸,只不过不全是。扁乐公有位故友叫蛇翁,善取蛇虫之毒。他常将所取之毒凝成小丸,用这样的小葫芦保存。这蛇翁的葫芦都刻着穿云吐雾的大蛇,衿垣看看掌中之物。”
“不可能,你们这是含血喷人。”衿垣并没有看掌中的葫芦,这些个小葫芦制作得很精巧,他早就将各自的图案记在了心里。眼睛扫视着周围的人群,还有摇摇欲坠的生母葛氏,突然大笑道:“不可能!”
一抬手,把掌中的三颗药丸一口吞下:“不可能!”
“不要啊!苍天哪!”葛氏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每日两更,坚持不懈!
第十章 结盟
七日之后,鱼族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该打鱼的打鱼,该织网的织网,只不过人人的脸上都染上了寒霜,有一种情绪正在无声无息地蔓延。
白浪最后还是没有走成。
事情大体上还是按照原先预料的那样发展的,当然也有些出人意料。葛成有谋害老鱼父的意思,这只是彭磊同学的臆测,那些谣言本来也只是谣言而已。无毒不丈夫,目的是要把水搅浑了。谁知道扁乐公真是天才,竟然连证据也找到了。最让人伤心的是衿垣,他从头至尾都是个不知情的人,是别人手里的棋子而已。谁知道他竟然会服毒!葛氏死不足惜,却把自己儿子的命也赔进去了。
这样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鱼父当场吐血,三老也是措不及防,白浪更是后悔莫及。事前谁也没有料到衿垣的脾气这么暴烈呢!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也不可一日无主,鱼父心力交瘁,实在是无力持家了。不过白浪的态度让所有鱼族的子民担心,白浪只同意暂时做这个族长,大家以后要推选更合适的。
白浪家的厅堂里,鱼族的三位长老又聚在一起,今天是第三次试着说服白浪。就职族长是一族的大事,那是要选吉日、开宗祠、祭鱼神的。
“三位族老,你们不要劝了,我意已决。我曾经发过誓言,若是违誓而行,一定会给族中带来大祸的。”白浪非常坚决。
“可是鱼族除了白浪,哪里去找能担当族长重任的人呢?”云叟长叹。
“白浪是被逼的,那个誓言可以不算,神灵会明白的。”非常时期,所有的规矩都是可以商量的,这誓言当然也可以不算,大不了向神灵告知一声。
“白浪虽是被陷害的,但是岂能无罪?这誓言是出自我的心里,怎么能不算?鱼族数千之众,不可能没有能担此任的人,只不过大家没有用心寻找而已。”
“都是竹山葛成那个小儿害的,害得我们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个领袖。”劝说不成,老头们将所有的怒气全部转移到葛成的身上。
“无主即无族,这葛成是要我们灭族啊。灭族之仇怎么能不报?白浪,不管你愿不愿意做这个族长,你一定要带领大家报这个仇。”扁乐公那个老头真是很会联想。
“对,此仇不报,我们也无脸去见先祖了。正好竹山和鸟人有仇,势有一战,鸟人又是白浪之友。我们何不和鸟族联合,狠狠教训葛成那个小儿,也可报我族之仇。”庸父到底是经验丰富,马上想出了投机取巧的办法。
三个长老,加上一个代族长,那就等同于国家的元首+议会,商量好了的事就是最后决定。庸父甚至还自告奋勇,亲自过江去做说客,同时也了解一下鸟族的实力,看是不是适合做盟友。虽然白浪对鸟族是非常熟悉,鱼族和鸟族交往的也不是白浪一个人,但是老头们还是要眼见为实,毕竟这关系到一族的命运。
…………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彭磊手下的那个两百人的军队已经很有模样了。行头都是彭磊亲自设计的。草鞋厚袜,紧衣绑腿,头插鸟羽,脸绘迷彩,一个个像那印地安土著。矛尖镶了锐石,人手一把短剑——也没有那么多的铜,但是难不倒彭磊同学。纯铜的剑太费料了,咱可以来个包铜的,以硬木做芯,效果同样的好。这个发明直接导致了青铜铸造技术的一大飞跃,这是后话。
庸父来的真是时候,还没有见到彭磊,老远地就先听到了熊汗的大嗓门。这个季节,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刻。对于那些以农耕为主的村落来说,此时正忙着准备来年的春种。而像有熊族这样以狩猎为生的族群,此时也是大收获的季节:尽量多地储存肉和皮毛,尽量多地收集野生的瓜果,等大雪封山之后,那就什么也不能做了。这些日子熊汗一直在外面,回到家之时正好见着了梁公派往各族的控诉队,于是控诉队还没有回家,他倒是先赶过来了。
“磊,你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这么多的勇士?”庸父听到的就是熊汗对彭磊训练的军队的惊叹。
所谓勇士,首先是要有勇气,那是一股气势。经过这些天的训练,那些年轻人已渐渐有了那股精神。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练的是杀敌的技巧。想想那个晚上,他们的“鸟人”首领那把伤痕累累的短剑,假以时日,若是自己也能如此,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不用彭磊训导,人人自觉刻苦,那梁勇和梁聃两个更是废寝忘食。南拳的发力方法与一般的武术门派很不同,用的是寸劲,常常是要用瞬间的爆发力,常常借吐气开声来发力。彭磊对基本功非常重视,这一刻操场上就有近百人在苦练。剑舞匹练、枪走龙蛇、棍扫落叶,拳走流星,喊杀声沉闷有力,吐气声裂金碎石,一个个都是武林高手的模样,熊汗怎么能不吃惊。
“这样的勇士,人人皆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啊。”庸父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我族人少,所幸人人皆是勇士,否则吾以何雪仇。”彭磊叹道。庸父的来意他早就知道了,今天在操场上接见他,也是让老头见识一下。其实彭磊传授的那几招动作非常简单,用不了多久就能熟练掌握,通过对练和基本功的训练,大家的信心也在迅速地提高。庸父说的不错,即便是马上上战场,这些人也能以一挡十了。
“葛成小儿危也!”熊汗一直在咂嘴巴,他是以勇敢而出名的有熊族的壮士,不过看着场中那些操练中的汉子,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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