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想引各国同攻东岚?
——怎么可能?
原召转过身,对他的疑问报以微笑:“卿以为不可能?未必啊!”叹了口气,原召走到书案边,执笔在素帛上画了一幅各国相对位置的简图。接着倒转毛笔,用笔杆轻点东岚的位置。
*****
“燕云是盟友,暂且不说,陈亡后,东岚固然占原陈的大部分领土,朔阳、卫阳、安陆却也借机各占了一部分,可以说,原本对东岚、安陆、卫阳而言。陈是一个天然的缓冲地带,可是,现在,这个缓冲地带不存在了。”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国宾驿内,易庭与沐清画了一个相似地简图,谈论的是同样的事情。
——在仅剩北方三国未至的情况,他们多多少少对神殿的心思也有些了解了。
易庭指着图,将自己的猜想一股脑倒出:“也许没有哪一个国家愿意与东岚单独开战——安陆的前鉴仍在——但是,若是有机可趁。哪一个国家又会放过东岚呢?若是在与安陆大战的时候,另一个国家忽然侵袭,东岚地处境将会如何不言而喻。那时,只怕燕云这个盟友也会立刻翻脸!”
沐清沉吟不语,并没有反驳的意思,还不断颌首。易庭再次轻点北方三国的位置。
“不管同离,朔阳与燕云的使节,会怎么来安陆?必是取道东岚……”易庭刚说到这儿,就被沐清挥断。
“他们做不到的……”东岚对那些使节必是严加护卫,更何况使节还有自己的卫队。
易庭搁下笔,抬头看着沐清,眉头紧紧皱起。
*****
原召手中的笔杆轻轻划过一条直线:“这是直线距离,真正行进要沿着官道而走。虽然是官道,但是,并非都有城邑,那么漫长的路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副手脸色一白——使节遇袭的确是最好的开战理由。
“更何况,那些使节都有自己地侍卫随从,谁能保证他们的可靠?”原召掷笔冷言,“只要事情在东岚境内发生,东岚便是有理也没理!各国便是想和解,恐怕也是骑虎难下!最可虑的是……”
说到这儿,原召忍不住迟疑了一会儿,双手紧紧握成拳,最后终是道出:“谁知道朔阳与燕云的王是何想法?”
副手盯着那张图看了半晌,忽然一咬牙,转身就走:“我立刻去安排送信事宜!”
*****
盯着沐清的眼睛,易庭语气沉重地道:“如果朔阳与燕云也想与东岚开战呢?”
沐清抿紧双唇,闭上眼睛,半晌无语。
他不会天真得以为,易庭所说完全不可能。
——燕云是盟友,但是,只看那年年增加的索援表便知其诚意如何了!
——东岚地富庶让人心动,东岚的强大让人惊惧,东岚的朝气让人忌惮!
“殿下以为当如何做才好呢?”沐清忽然开口,却是让易庭惊讶的求教。
一惊之后,易庭立即镇定下来,以亲王应有的倨傲道:“本王以为,最好是以战求和!”他同样不天真,不会以为东岚软弱下来便可以换来喘息之机。
——只有强硬回应强硬才能赢得机会!
听到这个答案,沐清一愣——这不像是易庭会说的话!?
“本王是东岚亲王。”易庭看出他的疑惑,傲然回答,但是,眼中却闪过一丝苦涩。
沐清微笑,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负手而起,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看向易庭,道:“如何决断是王的责任,我等只尽所能吧!”
易庭皱眉,刚想争辩,就听沐清道:“京都离平奈甚远,我们就算加急呈报,也没有办法立刻得到回应,与其管那些,倒不如做些现实地事情。”
易庭的神色缓和下来,默默点头:“卿以为当做何事?”
“搅局!”沐清冷笑,“姑且不管神殿对永寒承诺了什么,其中肯定有储位这一条!咱们不如就先替永寒试试,神殿难为他做到何种程度!”
这个答案让易庭一愣,随即失笑:“卿想如何做呢?千万谨慎,别一不小心,让郑后为永寒除去一大劲敌!”
沐清扬眉:“自然要是一场混战才好!至于殿下的担心……”他淡淡一笑,“郑后素来聪明,怎么会分不清轻重缓急呢?而且,我想,只要能伤到永寒,郑后不会介意与任何人合作!殿下何不接触一下这位安陆第一美女呢?”
易庭抬手指向自己:“我?”
“自然是殿下!”沐清说得理直气壮,“一国之后总不能是外臣想见就能见的!殿下才名甚卓,又是一国王爵,这才是见王后地身份!”
易庭还想辩驳,但是,沐清眉角一扬,语气淡然地道:“况且,这也是殿下此行的任务!”
易庭再无话可说。
………【第四十七章 情势】………
果用一夕风云变来形容京都的情势,凌晏是半点意见
前天,他还在为京都过于平静的态势而担忧,但是,一夕之间,情势突变——安陆朝中的清流官员仿佛忽然醒悟过来,弹劾天官在桂郡之事上的错失的奏章如雪片飞往中书殿。天官长大司御不得不亲至凌都,谒陛请罪。安陆王不仅未加罪,反而温言安抚,对其奉上的辞呈,更是直接焚毁,以示对这位老臣的信任。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了——在安陆王如此表态后,安陆朝中不应还有人会继续追究此事,但是,很显然,这次的事情非同一般,第二天,掌纠察百官之事的司宪台再次上书,这一次,司宪台直接就说王应“先纳辞呈,待诸事明,再定罪否”,联名奏书言辞激烈,仿佛不如此行事,安陆必因此而亡。
枫舞与风絮还只是觉得巧合,凌晏却想得更深。
“莫不是一位能容忍异议者的王,安陆的司宪台明的是掌舆论纠察,实际上就是安陆王的口舌,若非得到上意,那些司宪官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继续上书的!”殷与安陆离得太近,凌晏对安陆的确是知之甚深,“这位大司御是安陆王极信重之人不假,但是,此人也出自沈氏门下,是永寒的重要者……应该是莫有意为之才对……”
凌晏忍不住冷笑——这种小把戏在凌家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天羽靠在他怀里,很关切地拍了拍他拥着自己的手。对他忽然展现地冷漠有些心惊。
凌晏对着怀中的人儿展颜微笑,随即抬头:“不过,我很好奇,第一波的弹劾是谁引起的呢?”
“不是安陆王安排的?”风絮皱眉,凌晏却摇头:“如果是莫安排的,就不会是这样的戏码了!”那样就该是温言安抚之后,再命人调查弹劾是否属实。
枫舞对凌晏如此确定的否定感到好奇,却没有置疑。反而说了另一个猜测:“会不会是郑后所为?”
“不可能!”否定地回答出自风絮之口。“郑禧之所以能被安陆王宠爱。最重要地一点就是,她从不会做安陆王不想做地事情!”毕竟做了那么些年的白王府长史,多多少少,他都对这位安陆王后有所了解。
凌晏点头,同意风絮的观点:“莫最是多疑!郑后但凡有一丝自作主张之处,也必被他所弃!”
枫舞一怔,半晌才道:“所以安陆王才那般对大司御?”
凌晏点头:“无论是谁所为。此举都有弄巧成拙之虑……实在不是成大器之辈!”
听他如此说,枫舞眼睛一转,道:“可是司宪台如此做了,就说明安陆王虽然不喜欢事情超出掌握,可是,的确是对永寒有所不满……那人可能就是想知道这个。”
凌晏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有可能,不过如此试探……始终不智……”
“我想。我知道是谁做的了……”风絮忽然舒展眉头。微微轻笑。
凌晏与枫舞同时看向他,连天羽也因为听得认真,而睁大眼睛看着他。
“恐怕是那边的主意……”风絮指了指东方。又比划了一个“六”的手势,“是这位做地!”
凌晏略一思忖,缓缓颌首,显然是深以为然了。
“……这倒是说得通……”
*****
凌晏他们猜得费劲,白初宜一听消息,思索片刻,便对红裳道:“有人开始搅永寒的局了!”
红裳微笑,眼神清亮,问她:“是谁做的呢?”
“自然是东岚的使节!”白初宜轻笑,“他们是希望安陆越乱越好!”
红裳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是主人的那个学生?”
白初宜点头:“就是那个只学了父亲一点皮毛的学生。”
红裳一脸惋惜的神色,叹息不已:“我记得主人一直说他天赋甚佳。”
“那是自然!”白初宜从未否认沐清的天赋,“沐氏沉沦,他仍可凭一己之力,返回平奈,并在易洛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地确是天赋不凡了。”
这是红裳第一次听白初宜如此平静地说出“易洛”两个字,不由就抬眼看了白初宜一下。
“怎么了?”白初宜自然察觉了她地动作,随口问了一下。
红裳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如果原少姬如说非虚,那么,东岚王会怎么做?”
白初宜没料到红裳会问这种问题,心中陡地一怔——易洛……会怎么做?
她知道答案,但是,她只要多想一下,心中都会觉得不舒服——易洛这个名字实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少姬……”红裳后悔了,但是,没等她表示悔意,就听白初宜语气不甚稳地道:“他……他会让那些人大吃一惊的!”也许是她自己也觉得说得太含糊了,说完稍停顿了一会儿,就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东岚如今地详情,说不准他会怎么做……”
这三年,白初宜有意回避有关东岚的一切事宜,只知道东岚的情况一如既往的良好,具体有哪些发展,她就不清楚了,自然也无法预测。
这番话出口,白初宜就镇定多了,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红裳看着心中一颤,立刻改变话题:“安陆王明显是借此警告永寒,少姬以为永寒会怎么做呢?”
白初宜轻笑,抚过榻边重下的流苏,说得冷然:“若是我处在永寒的位置上,我会顺势放弃一切权力!”安陆王如此做就是仍未放弃永寒,以退为进最安全,也最有效。
“可是永寒不是您!”红裳立刻接口,笑得再温柔不过。
白初宜也微笑:“是啊!所以,永寒会亲自请命……不过,也不能说永寒有错……安陆王实在不是能够让他全然信任的父亲!”这种不信任是彼此相对的,除非一方有所退让,否则永远无解,只能任情势恶化下去。
该了解的都了解了,红裳眼睛一转,故意道:“少姬很了解永寒啊……”语气是夸张的暧昧,果然让白初宜失笑。
“不了解不行啊!”白初宜同样夸张地叹息,“谁让永寒一直想将冶炼铸造收归官营……实在是个麻烦!”
………【第四十八章 混乱】………
的意思如此明显,安陆朝中又有几个人不能领悟呢?
随着安陆王将司宪台的奏章扣住,不批不发,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永寒身上——很明显,安陆王在等这个儿子的回应。
在这种等待的气氛中,永霄是最觉得不安的:“万一他们父子冰释前嫌了,怎么办?”他不能不担心,毕竟,所有王子,安陆王对永寒的确算得上偏爱了。
看到自己的丈夫如此焦躁,六王妃的心中满是嘲讽的冷意,口中却很温柔地安慰他:“不会的,夫君您多虑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是他们之间的猜疑是朝夕可改的,那也就不是猜疑了!”
——莫与永寒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信任可言了,怎么可能会冰释前嫌?
“……除非他们父子是在演戏……”六王妃轻笑,见永霄的神色凛然一变,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即使是演戏,也未必不会假戏真做,更何况,凌都还有王后娘娘,她总不会也陪着演这出戏吧?”
这番话让永霄安心不少,但是,他的王妃心中的不屑之意也更深了三分。
——既然要争储位,又怎么能这般犹豫不安?
想到当年东岚的储位之争,易洛与易庭针锋相对,却从无正面冲突,所以,大势已定之后,易庭仍可全身而退,再看看自己的丈夫……
——既然如此不确定,为什么易庭两句话就让他答应依从行事?
这些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毕竟那是她的丈夫,并不是可以无话不谈地对像。
……相较永寒,她的丈夫的确不是什么良才……
*****
不管永霄如何担心,事情仍旧像易庭对他说的那样往前发展。
十月二十是大朝会的日子,已经两年不到京都听政的莫却突然来了,京都城内因此戒严。
站在门廊中,红裳盯着门外执刃警戒的安陆禁军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刚穿过前堂。就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听到居主身体不适。红裳姑娘怎么不近身侍奉,反而在外闲逛呢?”
红裳转过身,看到身着天青色长袍地苏佑站在游廊地转角处,手中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掌心。
“苏公子。”她躬身执礼,淡然地态度与流畅地动作让苏佑的眼神一凝。
“奴婢奉命办事,此刻正要返回,苏公子若是无事。奴婢就告退了。”恭敬的动作与不卑不亢的态度令人惊异地没有任何冲突,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等等……”苏佑却唤住了她,看到她转身,满眼疑惑,他喉头一动,沉吟片刻,脸上却浮现出调笑的神色,道:“在下很好奇。姑娘是因为红裳之名才服红。还是因为喜服红色而起此名呢?”
很轻浮的态度,红裳的眉角忍不住一跳,随即展颜微笑。道:“苏公子,奴婢可不是自由身!”她地民籍在云水庄,不是正籍,而是附庸,说白了,她生是云水庄的人,死是云水庄的鬼,云水庄的主人要她跳河,她就不能上吊。
苏佑笑得更加亲切:“对姑娘而言,想要自由身并不难吧!而且,姑娘也不必如此戒备,在下的名声虽不好,却也从无强取豪夺之事!”说到最后,还颇为骄傲。
红裳忍不住转脸翻了个白眼,不想再与他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了。
“红裳之名乃恩主所赐,奴婢虽卑贱,却也不敢有违!”说完便行。
苏佑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在她快要转弯时,忽然低声道:“尔凝……”
似乎是声音太低了,红裳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步伐的速度没有丝毫紊乱,淡定地走出苏佑地视线。
苏佑不由觉得失望,盯着好离开地方向看了良久,才转身离开。他不知道,红裳一踏进白初宜寝室,便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将屋侍奉的仆人吓了一跳。
“不必了!你们都出去!”半躺在床上的白初宜出声阻止仆人上前扶持地举动,并将他们都支开,随后,才皱眉道:“什么事让你惊成这样?”
红裳缓缓抬头,看着白初宜,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认出我了。”
“谁?”白初宜不解地反问,随即反应过来,“苏佑?”
“是……”红裳再度低头。
白初宜看了她一会儿,慢条斯理地道:“要不要先回去?”
红裳猛地抬头:“不!”
白初宜并不意外,轻点了一下头,转过头收回目光,淡淡地道:“那么就站起来!”
红裳一怔,半晌之后,才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床边,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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