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完这话后,看着小太监不知所措的表情,跟自家妹妹耷拉着的小脑袋,永璂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矮油喂,豆丁大小的妹妹,三字经还背不全呢,哪里就会认字儿看戏本了!
得亏十二阿哥调整的快,立马扭头笑眯眯的望着妹妹道:“不用看了,戏本子我都背过了,你想让他们唱什么,十二哥给你点!”
和靖一听,小眼睛骨碌碌的转,“则天大帝,我要听则天大帝,十二哥,武则天有木有,有木有?!!”
有你妹儿啊!
含香暗暗憋笑。她一向反对把孩子养成温室里的花朵,皇宫内院的阴暗面虽然不能全部展露,可也不能让孩子一无所知。什么女红针线的,将来自有嬷嬷们教导,诗书礼仪,那是公主所的师傅们将要头疼的事。含香能教给孩子的,就是一个一个故事,一个一个,跟宫斗有关的故事。武则天,恰恰是其中极具传奇色彩、极易铭记于心的一个。
乾隆爷也来了兴趣,把宝贝闺女招到面前,笑问道:“十丫头,你还知道武则天?”
小丫头一挺胸,骄傲道:“那当然了,十二哥教过的,她是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永璂汗颜,这可不是他教的,但他肯定不会跟妹妹唱反调,随便点了点头,囫囵着就应付过去。
好在万岁爷也没在意这茬,继续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家闺女,“你还知道她当过皇帝?”
小丫头更得意了,一副“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模样,喜滋滋的问道:“皇阿玛,你让他们演则天大帝嘛,我就要看则天大帝。”
万岁爷为难了,戏折子上根本就没这一出啊。可二十四孝好阿玛的乾隆爷断不会扫了宝贝闺女的兴致,头一扭,就把这难题抛给了负责排戏的总管太监,“你去安排戏班子,加演一出吧!”
这会儿轮到总管太监满头大汗了,加演是小事儿,可从来没有的剧目,让人家怎么排?万岁爷发话了,自己又不能不接这茬。亏得这为总管也是伺候的老人了,心里一嘀咕,叩首问道:“回万岁爷,这则天女帝的事迹颇多,不知公主要听哪一出?”
乾隆爷心想也是,临时编的戏,总不能叫人家把武则天的一生都演出来吧?这不是成心难为人嘛!(现在也是成心难为人啊!T_T)
万岁爷低头问自家闺女:“丫头,你要看哪一出?”
和靖眨巴眨巴眼睛,回答的干脆:“我要看,她把儿子推下皇位,自己当皇帝的那场戏!!!”
满堂上百亲贵、宫眷,刹那间静默了……
含香眼观鼻鼻观心,心神儿瞟都不向别处瞟一下。可惜别人就没能像她这么镇定了,陈知画跟贤雅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把跟前伺候的这位老太太的怒气惹到自己身上来。至于太后老佛爷,金指套扣在手掌心,快刺出血丝儿来了。
“十丫头果然聪明伶俐、机敏早慧,容妃,你教的好女儿啊!”
老太太本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平时几乎从不显露真怒,这会儿小丫头是真踩着了她的通脚,情绪有点失控了。语气虽听着还平静,但那咯咯作响的后槽牙,当真叫人不寒而栗。
含香只好在心底叹气,小丫头的本能反击,怪得着我这当额娘的么?不过,怪就怪吧,生女如此,她还真有些小得意。
“臣妾愚笨,才识又浅薄,没能教导好和靖礼仪跟规矩,以致绕了老佛爷雅兴,请老佛爷恕罪。”
老太太冷哼一声,你的女儿,仅仅是礼仪跟规矩上有问题吗?
“既然你也认为在教导孩子的方面很是力不从心、捉襟见肘,索性就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好了。皇帝,再过月余,和靖也有五岁了。虽说六岁上公主所是祖宗规矩,但见容妃如此为难,不如就让和靖早点搬了去,也有七格格、九格格做伴,你说是不是?”
是你妹儿的是!
乾隆爷有点愤愤然了。他只当这是闺女无意而为的小插曲,况且就算她是有心,万岁爷也只会欣喜自家闺女早慧,不会把孩子的戏言当回事儿。而且老太太的心思他很清楚,给钮钴禄家多掰扯点利益、在朝堂上多占据有利局势是有的,但若说她想推倒自己自个儿当皇帝,那是绝对不可能。别说老太太没这心,就是有这意,乾隆爷也不是唐朝那没用的中宗皇帝呀?!!
可老太太这锱铢计较、咄咄逼人的架势却让他有些失望了,明知道和靖是含香的心头肉,还要当众生生给她剜了去。老太太指挥着陈知画、常贵人唱双簧,一搭一和的埋汰含香,自己这会儿被小丫头影射了,便浑身生刺的坐不住了。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情做得也忒过分了点儿。
乾隆爷自认是个孝子,不仅是后宫妃嫔,连他自己对老太太都几乎是言听计从、恭敬有礼,她对含香几次三番的设计,万岁爷都生生摁了下来。这场婆媳大战,老太太本就占尽了先机。万岁爷对于爱妃的处处隐忍,自是心怀愧疚,这会儿他是真有点坐不住了。
可他依旧没来得及发话,已被人抢先一步。这次截胡的,正是他的爱妃。
“老佛爷所言极是,”含香依旧保持着谦逊有礼的态度,盈盈一拜,“臣妾能力所不及,心底正发愁和靖的教养问题。如此,便承老佛爷厚爱,谨遵老佛爷的旨意办了。”
老太太也没成想她回答的如此干脆,微微一怔。
满堂亲贵顿时心有所悟,看样子,这紫禁城里依旧是老太太技高一筹、压人一等啊!
乾隆爷心里却满不是滋味儿,他心爱的女人处处容忍、步步退却,他这个夫君,做的是不是太不够格儿了?!
而和靖则睁大了眼睛,在自家阿玛、额娘跟祖母的脸上来回滴溜溜的转,莫非她真的要搬离永寿宫,跟沉沉静静的七格格、体弱多病的八格格和木木呆呆的九格格作伴去了?!不要啊,她舍不得额娘、舍不得弟弟,舍不得永寿宫里伺候惯了的奶妈嬷嬷们,最重要的是,她舍不得时常在眼吧前儿晃荡的福康安啊!
呜呜呜,我跟安安还木有亲亲过呢啊口胡!!!T_T
'71'应该不会被河蟹
乾隆爷得承认,此刻他的爱妃看起来,比往日更加诱人。冰肌染红晕,桃花眼迷离,贵妃醉酒,自是别样。
万岁爷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这位贵妃不是在耍酒疯的话!
含香已在绿柔等人的服侍下换了便服,一袭雪白丝缎的长袍,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而万岁爷也已换过了的睡袍,只是那明黄色的衣领,却被爱妃拎起来紧紧攥在手里。
“都怪你!都怪你!都要怪你!”
贵妃娘娘的控诉一声比一声高,万岁爷只好忙不迭的点头,“都怪朕,都怪朕,都是朕的错!”
含香似乎对自家男人的认错态度仍不甚满意,抬头轻瞟了他一眼,满脸蕴含着哀怨,“还说会保护我,还说会照顾我,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你从来都不帮我。我只能忍,忍,忍!和靖是我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她从一点点儿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儿,直到这么大,这么大,这么大……”
容妃娘娘一边诉说一边比划,两手间距离越拉越大,身子却因醉酒有些站立不稳的轻晃。
“你走开,不要你碰我!”含香打掉乾隆爷伸过来搀扶的手,她本有七分醉意,可撒娇卖痴本就是拿手好戏,足足能提高到十二分。“和靖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半步。她第一次睁眼,第一次开口,第一次翻身,会叫阿玛、会叫额娘、还会跑来跑去,什么时候我不是陪在身边?现在,她却要离开我了,住在什么公主所里。我食难咽、寝难安,担心她有没有按时吃饭,担心身旁人伺候的好不好,担心她能不能安稳睡觉,还要担心她半夜里醒来,会不会害怕喊额娘……”
天底下为人母亲的,大凡都有这种担心跟焦虑,紫禁城里孩子被从小抱离身边的,也不只她一个妃嫔。但想来大家心里都是有不忿的,只是有人敢说,有人不敢,有人有机会抱怨,有的人,却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含香这会儿却是越说越伤心,纵然原有三分伪装,此刻也早已生出了十分的情绪,眼泪便止不住的簌簌落下来。“若早知今日会有这生离之苦,我又何必怀胎十月辛苦把她生下来?母女不得亲的痛苦,又岂是分娩时的阵痛所能比拟的?”
“朕不会叫你们母女分开,朕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把和靖从你身边带走,朕可以要皇额娘收回懿旨!”乾隆爷终于强行扳回了爱妃的小身板,把她牢牢箍在怀中。
“那又如何呢?”含香双目无神,抬头怔怔的望着他,“我不是皇上,我不是君,我可以戏言,不用你要求,我也可以跟老佛爷说我反悔了我食言了,和靖现在还不能离开我身边。可是明天呢,后天呢,下一次,下下次呢?又是祖宗规矩、祖宗规矩,因为老祖宗无意识的一句话,我们就要守着这规矩,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老佛爷还会提起,我却再也无从反驳!”
“皇上,皇上,”含香再次揪起乾隆爷的领子,双眼泛红,“女儿在我身边,她都有可能走路跌倒,喝水呛到,连爬个山都能摔下来,若是她不在我身边了呢?我不愿想,我不敢想,我死都不能去那么想……皇上!这里是紫禁城,深宫内院,只要想到这一点,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如果和靖出了什么意外,我,我也绝对活不下去!”
含香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却清晰的表达在她的眼睛里,紫禁城里早殇的阿哥、公主,难道还少吗?!
含香能够想到的,乾隆爷自然早已意识到。
“你放心!”他一字一顿,咬的清清楚楚:“规矩是人定的,也是由人改的。朕说和靖不用去公主所,就绝不会有人敢将她从你身边带走,谁都不能!”
万岁爷金口一开,自然是君无戏言。
含香得了准信儿,神思微微放松,酒劲儿便有些泛了上来,顿感一阵眩晕。她抬手揉了揉脑袋,却又忆起一件重要的事,“皇上,那永瑞呢?”
是啊,永瑞呢!
乾隆爷打哏了,一个公主,宠大过天,也没人过多置喙,纵然为她破了祖宗规矩,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可是,阿哥就……想想十五那个病病怏怏的小药罐子,今年到了年纪也照样进了阿哥所,要说单单为永瑞破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都是哄我的,都是骗我的!说什么宠我爱我,说什么会好好保护我,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乾隆爷完全忘记了这不是在跟往昔他理智矜贵的爱妃说话,而是醉酒痴颠开了暴走状态任谁都一律秒杀的香菇娘娘啊!
含香紧咬着下唇,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看的万岁爷心疼不已。可下一秒,她就拉起一只龙爪,狠狠的在上面咬了口。
“嘶!”乾隆爷倒抽口冷气,无奈的看着爱妃狠狠瞪着他,声泪俱下的控诉,“我讨厌你,讨厌你!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要经受母子分离、提心吊胆的痛苦!谁要跟你在一起了?!谁要给你生孩子了?!你跟他们一起欺负我,你跟他们一样坏,良心坏,坏透了!我不要看见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不许你再碰我!你出去,出去出去快出去……”
语言安抚不了在怀中扭来扭去推搡着自己的爱妃,乾隆爷只好紧箍着她,低头狠狠亲了上去。
怀里的小人儿挣扎了片刻,渐渐也软了下来。那柔软娇嫩的唇瓣,喷薄着酒气,又混合着自身独有的香气,形成一种奇妙的、令人不禁沉醉的气息。乾隆爷恋恋不舍的移开双唇,让他憋红了小脸儿的爱妃大口喘息。
“朕都依你,永瑞今后也不用去阿哥所了!”
他的爱妃难得向他要求什么,即便是她滑胎,即便是她落水,即便是她为他产下一子一女,她的要求都很少,少得可怜。
就这么难得的要求,他怎么舍得再拒绝她?
况且,她所焦虑的,未尝不是他也在担心的。离开母亲身边的孩子,确实太过危险了。乾隆爷不是对自己掌控下的后宫没信心,而是有些人,有些事,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发生。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也是要极力避免的。
想到让他越发捉摸不透的皇额娘,他也只能在心底叹气。
把渐已平静下来的爱妃抱到床上,万岁爷侧倚着在她身边躺了下来,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小东西,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吧!爷这会儿可是有求必应,过时不候哦!”
容妃娘娘眨着眼睛嘟着嘴唇,竟然很认真的在想,随即一个翻身,将乾隆爷压在身下。“我要你不许翻陈知画的牌子,不许去她的储秀宫,更不许召她去养心殿伴驾!哼,别以为你把什么过错都推到香料身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只要我一想到,一想到你们,你们两个…我心里就堵得慌,堵死了,都快堵死了!”
什么叫情话?情话就是说起来普普通通,听进人耳朵里却能叫人脸红心跳的话。乾隆爷现在就是一副心头狂跳、手脚发热的状态。他把骑在身上的爱妃拉下来,嘴唇在她颈窝里又亲又啃。“你说什么都好,爷都依你。什么知画知书的,爷只翻你的牌子,爷只要你!”
“你少哄我!”含香推着万岁爷磨蹭过来的脑袋,翻着白眼道:“别以为我就那么好骗,我可没有喝醉!说什么只翻我的牌子,你想让老佛爷喊我去问话,想让东西六宫的女人都拿眼睛瞪死我,想害我坐实了妖媚惑主的罪名吗?!”
乾隆爷偷笑心说你这还叫没喝醉呐?脑袋晃荡的都快立不稳了。可他哪敢当面戳破,只得一径的点头,“是是是,爷不敢骗你。爷不敢保证只翻你的牌子,但爷能保证绝对不碰那什么指指画画,爷保证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是陈知画!”容妃娘娘梗着脖子纠正道。
“对对对,陈知画!”万岁爷急忙附和。
含香觉得满意了,脑袋趴在他胸膛上想了想,随即又道:“还有,你不许跟他们合伙欺负我!”
乾隆爷顿觉委屈,“爷哪舍得欺负你,爷疼你都来不及,爷就是欺负你也只能是在,咳咳,咳咳咳……”
醉酒后的容妃娘娘自然听不出万岁爷话里的暧昧之意,两只手将龙胸拍的啪啪作响,“你就是跟他们一起欺负我,你默不作声,你袖手旁观,你不出手帮我,就是在欺负我,就是欺负我!帮凶,你就是帮凶!”
万岁爷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怜他的小东西,被压迫的实在狠了点儿,往常憋在心里的委屈,趁着酒醉一股脑儿的全倒出来了。“好好好,爷保证,爷再也不默不作声,爷绝不会袖手旁观。不管是谁,不管什么时候,爷都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好不好?”
好歹他还是天子,是指点江山的君王,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维护不了,这皇帝做着还有什么意思?!纵然是孝子,也是有底线的!
含香略觉满意了,好歹要紧的问题都定下来了。她只觉脑子一阵晕过一阵,连身下这个男人都看着有些重影儿了。
不行,她使劲摇了摇头,努力保持着脑筋转动。色龙说的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她得把能想到的要求都提一遍。纵然知道若放在平时,寻常要求自家男人也绝不会驳了她的意愿,可这撒娇撒憨的小把戏,矮油,她都这把年纪了,不借着酒劲儿还真没脸再施展出来!羞!
乾隆爷觉着恍惚又回到了爱妃初进宫那会儿,窝在他怀里娇声细语的嗔个不停。可她那会儿可没有现在这般难缠,那时候她对他是充满畏惧的,也充斥着无数伪装的,与其说是在提要求,倒不如说是在变着法儿的讨他欢心。那样的小东西虽然省心,却不如现在的小东西贴心。因为全心全意的信着他,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他,才敢跟他撒娇卖痴,才敢跟他提这样那样稀奇古怪的要求。
“你不许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我,不许在梦里假装是儿子,不许,不许拿儿子的小爪子对我动手动脚,还有,还有又啃又咬……”
乾隆爷听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