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小米·天已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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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小米·天已微凉-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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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夏纤细的手,抚过他因呜咽急促起伏的脊背。
  千夏走时,唐卡说,姐,我上午去看爸爸了。我想把昨晚没点着的火焰棒放给他看,但看守陵园的人在,我没敢。姐,我想爸爸。
   。。

四  山觞
唐卡假期补课,而千夏忙实习,在西城的公司。
  西城说,幸亏有我这么一个好师兄,千夏你才没失业。
  千夏翻他白眼,还不是抓她做苦力,偿还借他的钱?西城脸都急红了,说,千夏你真是小人。
  一段日子后,千夏去看唐卡,搭西城的免费车。
  下车时,却见唐卡和一个女孩正从校外回来,手提购物袋。千夏突然觉得受了伤,自己对唐卡满怀希望,希望他高考成功,命运改变。他却在这关键时候挥霍她借来的钱,荒废她满满的希望……
  她迎着唐卡走上去,狠狠挥手,一记耳光。唐卡愣了,女孩愣了,千夏也愣了。西城急急拖开她。千夏一边瞪着唐卡惨白的脸,一边心疼地流着泪,身体摇摇欲坠,带给唐卡的营养品撒落一地。
  唐卡失神望着千夏,新月弯眉,泪水婉转: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你怎么了?是六年前那场山觞吗?十一岁的唐卡从昏迷中苏醒,摇着千夏流血的手臂,呼喊着——巴士翻下后山时,千夏整个身体护住了唐卡,手背护住他的脑袋。而父亲远在后座,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来到自己和儿女身旁。
  父亲毙命,千夏尚有呼吸。
  十一岁的唐卡,背着十四岁的千夏,颤颤巍巍,走上后山崎岖的山路。整整一个夜晚,他将千夏背下了山。当微弱的阳光爬上他惨白的脸,唐卡重重跌倒在山脚。人们把他俩送到了医院。
  没人能理解,是怎样一种力量,让一个瘦弱的、有心脏病的孩子,将姐姐背下这十余里山路?
  千夏醒来时,看到唐卡血肿的双脚,难受异常。
  唐卡说,姐,别难过,它俩和石阶聊了一晚上呢。
  千夏轰然泪下。
  而今日,千夏觉得,碰到的一切,甚于六年前那场山觞。
  西城说,唐卡,你回教室吧,别担心,我会照顾千夏。
  唐卡看看他,又看看千夏,将购物包塞到千夏手里,扭身狂奔。女孩也看了看千夏,又看了看西城,走了。
  西城说,千夏,那女孩眉目和你有几分相似呢。
  这时,女孩又转身回来,说钱包放在购物袋里了。千夏打开购物袋给她取钱包,却发现里面还装着一件崭新的百褶裙。女孩接过钱包,怯怯地说,姐姐,这件百褶裙你穿上一定很漂亮。唐卡一直想给你买,昨天,他发奖学金了,说姐姐身量和我相仿,就让我去帮试穿……
  千夏没听完,就追唐卡而去。
  操场上见到唐卡,他在偷偷抹泪。千夏知道他是个倔强的孩子,若不是天大的委屈,很少轻易落泪。
  唐卡,对不起。千夏说完哭了,唐卡,姐姐好像总跟你说对不起,姐姐总对你做错事,姐姐……
  唐卡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笑,泪光闪烁地笑,姐,百褶裙喜欢吗?
  千夏点头,一字一泪,姐姐喜欢。
  

五  生离,抑或,死别
唐卡敲开千夏的门,嘴唇惨白,说不出话,直接晕倒在地。
  千夏惊恐地把他送入医院急救,西城匆匆赶来。
  那一天,唐卡带来一个消息,奶奶,过世了。
  千夏的头靠在西城的肩头,讷讷,不是说好人会有好报吗?
  西城胸腔里满满的柔情,却无从回答。
  西城出钱,将奶奶安葬在父亲所在的陵园。唐卡在碑前静默久久,千夏突然发现唐卡从来没穿过那些新衣服。
  为什么?
  唐卡低着头,额前的发遮住了眼睛,我知道那是他的钱,我不想欠他的。
  唐卡说要备战高考,死活不住院。
  千夏沉着脸,你不要小命了?
  唐卡笑起来,姐,你知道的,我住在这里,也不会有小命的。
  唐卡跟千夏说,该死得很,他最近开始失眠。姐,要不吃安眠药吧?
  千夏不肯,给唐卡讲她高考那年“安眠药”的故事:她后位的女孩,高考期间失眠,于是吃安眠药增强睡眠。结果,那药不是假冒的就是失效了,小姑娘整整一夜眼睛瞪得跟鸡蛋黄一样;第二天高考,药效突发,昏睡考场;收试卷时,她又神话般醒来了。一气之下,那女孩干脆疯掉了。整日蓬头乱发,在菜市场对过往男子眉眼如丝。所以,唐卡,我不能让你也疯颠到在菜市场对大妈阿姨们“卖笑”。
  哈,姐,你吃醋了?
  去,没大没小。
  千夏做好饭,离开时,唐卡突然扯住她的衣袖,姐,我活不了很久,是吗?
  千夏摸摸他的额头,唐卡,你会长命百岁的。
  唐卡诡秘一笑,姐,其实唐卡很怕死。
  千夏握住他的手,唐卡,你听着,有千夏在,有西城在,你不会有事的。
  唐卡咬咬下唇,翻身,睡去。只是,千夏没发现,他眼底浓重的泪影。
  唐卡失踪了。
  一连几日不见他的影子,千夏感觉快窒息掉。
  某日,再回小屋,却见唐卡斜栽床上,酒气满身。千夏夺下他手中啤酒,视线急剧模糊,你怎么这样?
  唐卡模糊地笑,喊她,姐。不知因感冒还是酒精,有些鼻塞。
  千夏抱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唐卡说,姐,你说人鱼陪王子跳舞时,脚真的踩在刀子上吗?姐,人鱼为什么不跟王子说,它疼,疼,它真的好疼啊?哦,姐,我忘了,它是小哑巴……可姐,唐卡没变成小哑巴前,必须告诉你,他感冒了,很难受,得吃药了。
  千夏心疼地埋怨,这么大了,竟不懂爱惜自己?
  感冒药送到唐卡嘴边时,唐卡睁大了眼睛,真真切切看着千夏,诡异地笑,姐,唐卡,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世上,有多少事我们不曾知道?我们知道螃蟹和柿子一起吃会中毒,千夏也知道,但她并不知道啤酒和感冒药一同吃下,势必致命。她也不知道妈妈来过,言辞如刀,将自己枉自的臆想告诉唐卡,他是父亲的私生子!她更不知道唐卡竟会选择这种方式决绝离去——如果我不能爱你,就让我死去!
  她真的不知道。
  唐卡偷来的布偶一直放在千夏的床头,还有那只焰火棒。
  很多时候,西城怀里,千夏仰望他单薄的唇,都会想起那些关于唐卡的密码——
  哪一年百褶裙盛装,牛奶杯开心地微笑?
  哪一年蝴蝶飞上黑白琴键,偷偷地哭?
  ……
  哪一年伤口张开妩媚的眼,招摇在手背?
  哪一年脚印对山路蜿蜒的石阶说,我一定要走过……
  唐卡,知道吗?千夏,也,很,想你。
  

(一)麻蛋说,洛洛,你说话呀。
我喜欢奔跑在田野上,像个撒野的孩子,任性而张狂。一直以来,我都固执地认为,春天的田野,浓郁的花草气息就是母亲的味道。
  我没有母亲。我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
  我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周洛儿。奶奶说给我起名字的是一个下乡的大学生。从小到大,奶奶逢人就说,我孙女的名字是状元爷起的,长大了准有出息。
  我吃着百家奶长大。一天,和村里的小孩玩,同麻蛋为了抢玻璃球打起来,我把他的脸抓得“纵横交错”。他扯着嗓子边哭边骂,你个没娘的小母鸡。
  我回家后,问奶奶,我娘去哪儿了?
  奶奶刚要开口,父亲黑着脸吼,你娘就让你个杂种给克死了。说着像拎小鸡似的把我拎到天井里,狠狠一顿揍。
  父亲认定是我克死他的妻,对我充满仇恨。我不哭,我习惯了这种非打即骂的生活。奶奶抱着几乎七零八落的我哭得撕心裂肺。
  我一动不动,紧紧握着玻璃球,盯着天空问奶奶,这玻璃球真是状元爷给的?
  奶奶擦着泪说是啊,是个俊俏的状元爷给的,你将来也是女状元。
  我说,奶奶,我想上学。
  夜里,奶奶跟父亲商量什么。我竖起耳朵,父亲说,喝酒都没钱,还读什么书?奶奶说我拿我的棺材本还不行?
  后来,是父亲压抑的哭声。
  不几天,我上学了。我是村里最小的学生,六岁,太多的皮肉之苦让我太早成熟。或者,我慧根早种。
  麻蛋开始崇拜起我来,每天帮我拎书包到学校。也难怪,他都快九岁了,还没上学。麻蛋走时,我站在教室门口打量他,颇有感慨,麻蛋,你得多吃点。弄得自己跟面汤儿似的,怎么替我背书包?
  麻蛋说好。
  我聪明伶俐,虽然人来疯有点讨人嫌,但教书的女老师还是对我特别好。有时候看她在讲台上擦汗的样子,特端庄,我都想,她可能是我妈。
  放学时,我对麻蛋说,我觉得女老师可能是我妈。麻蛋说,对对对,我看也挺像。我问麻蛋,你见过她?麻蛋憨憨地笑,说,这是我妈做的热窝窝头,给你。我一看那两个黄灿灿的小窝头,也不管它们是不是在麻蛋那双墨黑的狗爪子里,逮过来就吃。还说,麻蛋,你也吃,得吃胖点。随手又将另一个窝头也咬了一口,左一口,右一口。
  麻蛋嘿嘿地笑,说好。那洛洛,给我唱歌儿听好不好?
  我看着麻蛋说,我在吃东西呢,等以后吧。
  麻蛋说好。
  年底,我考了全班第一。
  过年时,女老师帮奶奶包饺子。她鼓励我好好读书,我问她,我可不可以叫你妈?她笑,脸微微地红了。
  大年夜里,父亲开始喝他的小酒,我坐在他旁边,他瞪了我一眼。等奶奶端上热腾腾的饺子,我突然想起女老师包饺子时温柔的表情。腾腾的热气中,第一次,我想对眼前这个男子谄媚,我说,爸,你说那老师是不是我妈?
  父亲的脸霎时铁一般黑,夹起滚热的水饺塞到我嘴里:就闭不上你的乌鸦嘴!
  水饺的热度里,烫烫的油沸腾着我的咽喉。我竟然还在想女老师包水饺时对奶奶说,多放点肉,让洛洛长胖点。我想现在好了,我的舌头胖了,嗓子也胖了,完了,麻蛋,我怎么再陪你唱那首歌?
  大年夜里,父亲喂的水饺让我声音变成了乌鸦一样。那是有生之年父亲第一次喂我。
  麻蛋说,洛洛,你说话呀。
  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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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后来,我告诉麻蛋,有人告诉我一个词,很美,叫春暖花开。(1)
第二年,麻蛋也来读书,起了个学名叫郑安明。女老师回城了,回城那天,我一直哭,哑哑的声音。她抱着我,落泪。她说,洛洛,我可怜的孩子。
  同学们早习惯了我的无言。麻蛋依旧给我背书包,依旧给我从家偷东西吃。
  我的成绩依旧优异。只是,不会笑了。
  冬天,麻蛋将狗皮帽子套在我小脑袋上。我看着他冻红的耳朵,就拽下帽子,嘶哑着声音想说,你想把虱子传染给我?最后用小纸条写下来。
  麻蛋红着脸说好。
  麻蛋从家里偷鸡蛋给我吃。我想起他妈追打着他满街跑就想说,但一想自己可怕的声音只好翻出纸笔:麻蛋,我早吃够了。我家母鸡早让我杀了。
  麻蛋点头说好。
  从此,麻蛋手里总是握着一本小本子和一截铅笔。天冷的时候就揣在小棉袄里,拿给我的时候,还有着暖暖的温度。
  我的口袋里也装满了很多“快捷回答”——“麻蛋,拿开你的破围巾,全是大鼻涕。”
  “麻蛋,这手套都破成这个样子,一边去!”
  ……
  小学六年,麻蛋是我唯一的朋友。后来我到镇上读中学,麻蛋拉着我,小眼泪是哗哗地流。
  我走时,奶奶为我收拾行囊,摸着我的头发眼泪就往下掉,似滑了线的珠子。我回头看看虎着脸的父亲,头也不回离开家门。
  离开村子时,麻蛋欲言又止,最后他说,洛洛,以后别叫我麻蛋好不好?我瞪着眼睛看着他通红的脸,笑。蹲下身来,用小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写道——好的,郑安明。
  他挠挠头,笑。洛洛,我给你攒鸡蛋。
  我走,手里握着玻璃球。我想告诉麻蛋,昨天我又梦到了女老师,她哄着我睡觉,哼唱着一首歌谣。只是,麻蛋,我无法唱给你听……
  第二年,麻蛋也到镇上读书,我有了伴。见到他,我就掏出一张纸条说:郑安明,你好。他挠挠头,傻笑,跟个河马似的。
  我在他的小本子上写道:有不会的题目,请教我。
  麻蛋说:是,女状元!
  后来,我告诉麻蛋,有人告诉我一个词,很美,叫春暖花开。
  麻蛋只说好。
  两年后,中考填志愿。麻蛋问我要报三中还是七中,我伸出三根指头。麻蛋说,你不是一直想去七中吗?
  我腼腆地笑,麻蛋恍然大悟,一脸坏笑,他说我得去跟奶奶说让她给你备嫁妆了,春暖花开就将你嫁出去。
  我如愿考上三中。村里人来道贺。奶奶说,我就说我孙女是个女状元。父亲依旧笑容不展,小酒不断倒进肚子。晚上,不见他的影子,奶奶说,灌了猫尿又到你娘坟上哭丧去了。
  我傻傻地想,他是不是要把我考上高中的喜讯告诉母亲呢?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人声沸腾,闹哄哄的。奶奶打开门,一帮人抬进一个人来,奶奶一看,没来得及哭就晕了过去。大伙儿七手八脚把奶奶抬到炕上喂热水。我愣愣地看着地上父亲湿漉漉的头发,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一样嘶吼——救他啊。
  我难听的声音刺激着在场的每个人的耳膜,包括麻蛋。
  父亲被抬到卫生室。奶奶转醒后,麻蛋背着她狂奔到诊所。我没去,任凭奶奶怎样求我,我一想起他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吱吱嘎嘎地乱颤、剧痛。刚刚乌鸦般寒碜的声音冰凉了我每一个毛孔,想到麻蛋都倍受惊恐的神情,我知道,自己一辈子只能做个完美的哑巴。
  父亲去了。奶奶坐在炕头不停地哭,不停地唱——大山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我想起自己欠麻蛋一首歌,我一直想像女老师一样唱给麻蛋听,然后看他笑。但是,这只是个梦了。
  我离开家,没参加父亲的丧事。麻蛋说,村里人都说我不通人情。我看着麻蛋忧伤的脸,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比我高一个头了。骨骼噼噼啪啪生长的声音是谁也阻止不了的。我告诉麻蛋,胡杨和我在一个班里。麻蛋看着我写下的这九个字,咧咧嘴笑,你奶奶现在肯定给你做不了嫁妆。
  

(二)后来,我告诉麻蛋,有人告诉我一个词,很美,叫春暖花开。(2)
想到奶奶,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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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他说他喜欢画我的颈项,很柔美。我微笑,不语。我知道,他也喜欢画苏然的下巴,像个精灵。  (1)

  高中生活,学习和胡杨成了我的全部。我喜欢胡杨因为他和我一样的安静,不同的是他是因为天生的优越,我却是因为自卑。
  胡杨有一手很好的素描,我就成了他画中的女主角。他说他喜欢画我的颈项,很柔美。我微笑,不语。我知道,他也喜欢画苏然的下巴,像个精灵。
  改年,麻蛋进了三中。我笑,麻蛋你是我的影子。麻蛋接过我手中的笔改道:郑安明你是我的影子。
  麻蛋见到苏然,说,洛洛,那小妮子很漂亮。
  我拼命点头。麻蛋推我,别晃了,再晃脑袋就掉下来了。
  我对麻蛋“说”,幸亏声音不能画。麻蛋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我“说”,胡杨画了一手好画。我想想又“说”,苏然声音像银铃。
  麻蛋一脸向往的陶醉,说好,我就追她了。不过,洛洛你的声音也很性感啊。
  我狠狠地向他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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