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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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师爷的儿媳妇-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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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桌前坐下来,摊开最后一页。空白的纸张散发着柔和的温度,就像那个暧昧又被匆匆拒绝的吻,很快被苦涩的泪水覆盖了。这么多这么多的故事,就在不经意间被另一个女人代替了。是的,一个女人。不是她道行太高,而是我沉默得太久了。只是我沉默的爆发没有换来她的恩爱与缱绻,没有换来梦寐以求的爱情,没有得偿所愿的幸福,换来的只是她的逃避,逃到另一个女人的怀里。

☆、第 55 章

  然而我终究没有走成。
  我终究不能不辞而别。我的爱情死了,无论如何,我都得埋葬它。但是它又怎么会死了呢?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它埋入那冰冷的地下,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它成为污秽的食物,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它融进卑微的尘埃里。我做不到。
  毓敏秀终于回来了,仍穿着那件旧衣服,这不禁让我想到那个过去的夜晚,她一晚上都和衣没睡,她脑子里时时刻刻都想着我,以及我的那个吻。我开始奢望着只要是我就好,不论是好人的我还是恶魔的我。我可能将要走上恶魔之路,而那时候我还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始终没能像我说的没有在一起的执着,原来它一直都潜伏得好好的,就等着伺机将我吞没。我的爱而不得成为罪恶的魇。
  我再也顾不得丁建业了,我甚至顾不得那是在院子里,在身边时不时有人走动的院子里,在这个长着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的世界里,我等到了她。她站得离我很远,警惕的双眼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而我就是那个让她受伤的猎人。我意识到我可能把她逼得太紧了,我和丁建国没什么两样。
  “秀秀。”我说。
  她紧闭的嘴巴就像她紧紧关上的心门,只是转动的眼睛示意我把话说下去。
  “我等了你一晚上。”话未出口泪已润湿眼眶,“你去哪儿了?”
  她用极细极轻的声音回答我说去了马夫人那里。
  “她好吗?”
  她大概以为我疯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就那样从喉咙里溜了出来。果然是本性难移,不管过去多么年,我始终是最善于答非所问的。她沉默着,没有准备回答,也没有离开,似乎在等我说下去。
  “我以为,你都懂。”
  ……
  “你在地震中不顾性命危险找到我,在废墟中抱着我,问我哪里受伤了,安慰我说没事了,那时候我以为你都懂。”
  “换成任何一个人,我也会这么做。这是我的责任。”她解释。
  “那去花莲的路上,你靠着我的肩膀,你的手放在我的怀里,又是因为什么?”
  “我……我……我那是累坏了。”
  “我和丁建业的感情出了问题,你替我做主,你从中斡旋,你为我主持公道。”
  “我不仅仅是为你,还有建业,还有阿母,长嫂为母,我不想阿母老了老了还要如此操劳。”
  “那你替我擦药,落在我背上的泪呢?”
  ……
  “我们在梧桐镇的那三年,每日一起练功,每天晚上我帮你揉散那些瘀痕。那些你耻于向他展现的痕迹,又为什么对我这么放心?”
  “那是因为……我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
  “在你心里,我只是最好的姐妹?只是一个和所有人没有任何差别的女人?”
  我不由自嘲一声。她的脚步犹豫地挪了挪,始终没有走向我。“阿凤,你别这样。我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让你这么误会。我知道你对我好,有你这个好姐妹、好妯娌,我也觉得很幸运很幸福。”
  “好姐妹、好妯娌……误会……”我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脸上的泪水流进嘴里,咸咸的。可爱的傻女人,我该说你太傻还是太幼稚?敢问这世上,可曾有一个好妯娌如此一心一意地待过你?
  我的眼睛完全被泪水覆盖了,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了,“你早就知道,我要的不是好姐妹的感情。”
  “我……我不知道。”
  ……
  “你是爱上她了吗?”细弱蚊蝇的声音从声带的摩擦里发出来,充满了干涩和疼痛。她退开了一步,我逼近一步。
  “你回答我。”
  她又退开了一步。
  “秀秀。”
  她终于站定了,却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和你一样。”
  我不懂,我不懂什么叫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和我一样。我怎么样?是说我变态吗?还是说因为我爱上了她?原来她这样不耻我,这样鄙夷我。这个我用了一辈子去爱的女人,是这样看我的。这些话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刀刺进了我的心脏,我只得任由它们乱刺,毫无办法招架。
  “你根本不懂爱是什么。”她说。
  “我不懂?我那么爱你,我甚至不求你知道。”
  “你不懂,”她强硬地强调,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你的爱太自私了,你的爱只是占有,没有慈悲,没有成全。你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以爱的名义,自私地占有你得不到的东西。你的爱只会把人烫伤,只会让人窒息。”
  我完全怔住了,“我那么爱你……”我喃喃地说,却那么苍白那么无力。爱这个字,终究太虚幻了,每一个爱字都披着华美的外衣,每个女人都渴望这件华美的外衣,但只有穿过的人才知道里面是不是长满了虱子,会不会被咬得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你……是这样……看我的?”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这个世界,阴阳雌雄,早有定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轨道,你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做戏了。在台上,你是小旦我是小生,我们当然可以恩爱缱绻生生世世,但是在台下,我是女人,你也是女人,你爱我这是违背人伦的。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她急促离开的脚步顿了一顿,没有回头,没有挣扎,我眼里什么都看不到。
  “你真的要这么残忍吗?”我问。
  她的声音像来自域外之音,恍恍惚惚,飘飘摇摇。“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没听见过。你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好好待他。”
  “毓敏秀!”
  这三个字像一个滚烫的煤球滚过我的喉咙,被泪水灌溉过后只剩下撕裂和喑哑。
  “别再说了。”
  她压抑的沉痛的哭声,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爱情终究死了,我的孩子兀自生长着。我跌坐在地板上的时候,他就顶在我的肚子上,强硬的硕大的。我的爱情死了,我的孩子又该守护什么呢?我该怎么办呢?

☆、第 56 章

  我悲伤地呆坐了很久。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什么都想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想不到。她的话一遍一遍的回响在我的耳朵里。过去的一切匆匆掠过我的眼前。我的母亲,我的爱情,我的孩子。父亲决绝地一走了之的时候,我正好十岁,还未谙世事的年纪。那时候,我竟从未觉得我们的日子过得多清苦,我在街边随便买到十块钱三条的土不啦叽的手帕,我的劣质皮鞋二十块,我面黄肌瘦的脸和瘦弱的身子没有受到别人的冷眼。和过去的一切,那些又红又大的苹果,那些难得一见的牛肉干相比,这贫穷的一切黯然失色,就连客厅里的灯光都显得比过去黯淡,但我竟从不觉得那一切就是贫穷。我只是沉浸在自己失去了父亲的事实里,从来没觉得生活应该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随后我的母亲出卖了自己的清白,我不耻于她提供的大头皮鞋和绣着精致图案的手帕,我执拗地延续着我的贫穷,以为那就是忠诚,是骄傲,我甚至用道德和良心惩罚了她。她曾经用手戳着我的脑袋骂我不孝,她曾经冷冰冰地好几天不跟我说一句话,我以为那是恨。或许从父亲走的那一天起,她就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以至于后来她为了照顾我们的生活要出卖清白,我更是以为她为此曾深深后悔生下我这个罪孽。我的出生剥夺了她的美貌,我的存在剥夺了她的自由,我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债,一笔她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这就是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的意义。
  悲剧是一种会遗传的疾病。
  关于母亲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可怕。我害怕有一天我的孩子认为我也是这么可怕。我们的存在对于彼此只意味着拖累,而我能找到的唯一救赎的路就是远远的离开。如果结局只能是这样的话,如果我早已知道这会是个悲剧结局的话,如果他的存在已不再富有意义的话,那继续留着他又有何意义呢?
  我掀开衣服。七个月。圆鼓鼓的肚皮上面几乎能看到血液的纹路,胎动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一只小小的脚撑在肚皮上。我的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这或许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对他的怜惜。
  
  不记得多少下了,可能是几百下,可能是上千下,我气喘吁吁甩掉绳子的时候,下腹的阵痛几乎已经将我淹没了。我疲倦地躺在地板上,我在等,等待着结束。我能感受到下腹一阵一阵地抽紧,冰凉的液体从下'体流出,就好像真的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那里娩出、流逝。我躺在冰冷的地上,疲倦地想,我还没看过他的脸,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不知道他有多大,不知道他的脸长得像不像我,我们的母子情义只有七个月就结束了。他在报复我,在撕扯我的肉体,在惩罚我自私地剥夺了他生存的权利。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再也不要做女人了,不用亲手造一次杀孽,不用亲自体会这种失去的身心痛苦。我觉得累极了,下腹持续的阵痛还在继续着,我想要是睡着了就不会痛了,于是闭上了眼睛。
  
  我听到了脚步声,杂沓地踩在地板上,好像在跑动,有人大喊着“快让开快让开”,有人在低泣,好像还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好像是毓敏秀,我想张口叫她,我想睁开眼睛看她,但我实在累极了,我几乎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挣扎着,但又放弃了。我想到她说不要把每一个人都想得和我一样的话,我想到她说我的爱没有慈悲的话,我的心就被刀刺得再无完肤。我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不想再看见那张令我心碎的脸了。周围变得很安静了,阳光突然很刺眼。我的肚子很轻,我几乎感受不到它了,我疲倦地想到我的孩子可能已经不在了吧。也好,也好。如果我就这么跟着他去了,也是极好的。于是我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白色的世界。白色的阳光,白色的房间,白色的窗帘,还有白色的风,吹得窗外的树枝轻轻晃动,沙沙沙。我收回目光,看见白色的床单下面我的肚子瘪瘪的,我的孩子果然已经不在了啊!
  不在了啊!我疲倦地想。身子还是好累,无处不在的疲乏,就连思想都困乏,好像被扔在炉子上高温煅烧重新打造过一样,每一次疼痛中都带着陌生。我再次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景物有了一些变化。还是白色的世界。白色的房间,白色的窗帘,黑暗的风,吹得窗外的树枝轻轻晃动,沙沙沙。只是白色的阳光变成了白色的白炽光。我的喉咙好痛,那种煤球烫过的感觉还没离去。我咽了下口水,发现嘴唇被粘住了。
  毓敏秀伏在床沿睡着了。她的容颜憔悴了好多,头发胡乱扎成一束,前额和脖颈处都散落了一些。那双好看的杏仁眼闭着,大大的黑眼圈几乎覆盖了整张脸。嘴唇还是很红润,多少年过去了,始终让人想一亲芳泽。
  我一动她跟着就醒了,迷蒙的眼睛怔愣地看着我,却什么都没说。周围静寂寂没有人声,黑魆魆没有光明,这一片黯淡的白炽光照得四周围白惨惨一片。
  “想不想喝水?”她问。声音轻柔温婉,平静疲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一切都在不言中。
  我将头别过一边,但她还是起身消失在门口了。周围仍然很安静,没有人声,应该是半夜,窗外有些不知名的昆虫不甘寂寞地叫嚣着。窗户还没有关紧闭,有丝丝的风从缝隙里挤进来,窗帘轻轻地扑扑摆动。没一会儿,她回来了,拿着我用惯了的那个杯子。我低着头,余光看见她捧着水杯轻轻地吹,氤氲地雾气升腾起来,洇湿了她的眉眼。
  “你为什么还要来?”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大概还是隐隐期待着什么吧。我总是这样一个人,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的手顿了下,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水杯交到我手里。水温刚刚好。她的话却像一块大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孩子很好。”她说。
  我的手一抖,水洒了一些在被子上。她接过我手中的杯子,拿回毛巾之前,水已经完全渗进去了。
  “虽然只有七个月,但总算是活下来了。她很漂亮,是个女孩。心肺功能有些先天不足,但医生说只要后天照顾得当,和其他孩子不会有所不同。天亮之后,你可以去看看她。”
  我重新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润过喉咙,流进胃里,能感受到一股温暖。它本应该停留在腹部的位置,但它一直流一直流,流到了下'身的位置,变成了一阵一阵撕痛。

☆、第 57 章

  一九八九年九月二十七日,我的女儿降生了,单名一个惜字,取自失而复得,惜而待之之意。她只在我肚子里呆了七个多月就被迫出世了。医生说她刚出生的时候还不满五斤,就比巴掌大点的肉,却是一个鲜活的完整的生命。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看上去比当初的静男静贤更小,更瘦,更红,更虚弱。小手小脚蜷缩着,在温箱里呆了大半个月,终于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有一个正常的开始了。我抱着她,看着她的小脸、小嘴、小手、小脚、小屁股,感受着她软绵绵的身子。她的皮肤还有些褶皱,她的小腿偶尔会乱踢一下,她的小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她那么小,又那么有灵气。我曾经想要通过疯狂地跳绳结束这疯狂的一切。我真是个残忍的母亲,残忍得令人发指,但她终究在我的魔掌下活了下来。
  她就像静男静贤小时候的翻版,一样的小,一样的不安静,一样的经常哭,不爱喝奶,但是她很喜欢静男。每次看着静男像个小母亲一样照顾她,摇摇篮,跟她说话,哄她,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动容。在白天,她是静男静贤的;只有喂奶和晚上的时候,她才是我的。这个迟到了三年的孩子,每天晚上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躺在我和丁建业婚姻的缝隙里。我们曾经那么渴望她的到来,但她真的来了,我们又一直浑浑噩噩着,如同置身梦幻。她背负了太多,背负了丁建业曾经心心念念想要洗刷的耻辱,背负了他对于世俗的交代,提醒着他我这个背叛了他的女人给他带来的痛苦。她还背负了我对爱情的诺言,爱情对我的背弃,提醒着我已经成为一个母亲的事实,她甚至提醒着岁月的无情,以至于我们都忘记了她的本身,她仅仅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的事实。
  丁建业只字不提孩子早产的事情。他不提他如何在血泊中把我救起,救下这个孩子,他甚至不去看我。他看着我的眼神,冷漠、深邃、幽怨,就像瞧着一个罪孽深重的陌生人。所有的话从毓敏秀的嘴里转述,所有丈夫的责任由毓敏秀代劳。这或多或少冲淡了我对这个新生女儿的陌生感。他们抬我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已经晕过去了,我醒来之后,她告诉我我有一个女儿。她说透过锈迹斑斑的玻璃窗子后面可以远远地看见她安静地躺在温箱里,那么安静,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似的,但是只要你仔细地看,你就会看见她的胸膛在一起一伏,虽然很慢,很轻,几乎察觉不到,但她真的在呼吸。那就是生命。跟怀孕的时候用手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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