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个时辰的接见与讨论,终于把各位臣子送了出去,风萧然也累得支着腰靠在椅背上轻轻喘息。五个月的肚子已经不小了,随着胎气日益稳定,孩子还茁壮成长起来,他几乎没几天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腰腹又粗了一圈。
胎儿顶着他的胃,使他无心饮食,可为了不影响孩子的生长,又不得不强撑着吃下各种补品,因此经常是吃着吐了,休息一会儿继续吃。腰部的负担越来越重,加上快腊月的天气阴冷阴冷的,他后背上旧伤也发作起来,因此整个人备受煎熬,站着时间长了腰腿都受不住,坐上一会儿吧后腰好像虚空了一样,酸的发痛,躺着呢?胎儿又重重地压迫着他,透气都很艰难。
越是如此,他越发想念那个此刻正在宫外逍遥快活的狠心的家伙。
如果此刻他在身边,会是怎样的快活?照他的性子,必定会整天缠着他一时听听宝宝是不是在动了,一时摸着他的肚子和宝宝谈天说地培养感情。自然也不会让他这么难受,他总是那么体贴,梅子茶酿的酸酸的,烫得热热的才会送到他嘴边,一刻也不会让他离开他的臂弯,看他皱一下眉头便会着急是不是宝宝踢疼他了还是腰酸了,早就在他的腰腹上小心翼翼地揉抚起来了。
这两个月来他并没有再去过凤求凰,而是每次都写一封信由柳明源带去,可每次,都会原封不动的退回。他根本一点机会也不愿给他。
一想到这个人,腹部就阵阵尖锐的刺痛传来,难道是宝宝在跟他抗议,抗议他剥夺了他与他的另一个父亲见面的权力。忧儿……他痛得忍不住弓起了身子,双手紧紧按在腹部。
尉迟云天一进门,便看见了眼前这令人心痛的一幕。那人支着腰抱着肚腹吃力的靠在榻上,头略低着,眉头紧锁,眼睛紧紧地闭着,不用猜也知道,他又在想那个没良心的东西!
“你怎么样?”
看着他的肚腹日益壮观,整个人却日渐清瘦,尉迟云天心里阵阵难过,一时忘情竟也忘了礼数,飞奔到风萧然的面前扶住了他摇摇晃晃的身子。
风萧然一瞬间感觉到全身酸乏无力的身子倒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一双温暖的大掌牢牢地扶住了他,并在轻轻地为他揉着肚子,使他一下子舒服了不少。
“忧儿!”
第一反应就是那人回来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转身去牢牢地抱住他的肩头,可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却令他高涨的热情迅速降到了冰点。
“是你。放开朕,朕没事。”
在臣子面前表现出软弱本来就是每个帝王都不愿见到的,更何况是一个多年来一直对他崇拜至极甚至有所遐想的得力干将?
冷冷地退出尉迟云天的怀抱,好在那人也知道自己僭越了,立刻退后了一步恭恭敬敬地扶他坐好,自己远远地站到一边行了个礼。
“启禀陛下,风天傲果然投靠了星瀚,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那星瀚的新皇似乎对他十分倚重,还将他奉为上宾,对我国发过去的官碟置若罔闻。”
“哼,如果真没有猜错,只怕那星瀚国王早已到了我大夜一游。”
“什么?他怎么敢……”
“几个月前凤求凰曾接待过一批星瀚贵客,其中有一位年轻公子看似是他们的尊长,那人挥金如土极为豪气,将锦鸾阁的几个红牌长包了下来,并一住就是大半个月。待他走后那住过的院落还给了一年的费用,只需给他留着,不许招待别的客人。”
风萧然蹙着眉缓缓地叙述着,一边伸手轻轻在腹部打着圈,安抚里面那个正焦躁着的小东西。
“陛下认为他就是星瀚国君?”
“不错,此人的身份莫忧已经证实,并告诉了明源。朕要你跟着这条线索追下去,也要保证莫忧的安全。如果朕猜想的没错,宫里也有他们的探子,他们是想等朕临盆的时候动手,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你一定要快,要赶在他们前面。”
“是,末将领命。”
尉迟云天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的意志是那样的坚定,可身体却……难怪他这么急着将自己从外面调回来,也就是说他还是他最后能够信任的人了吧?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要相信那个小子?他对他是这样的无情,他却还是对他给的情报深信不疑。
搞不好他早就跟星瀚的人串通好了……
风萧然忽然不见踪影,莫忧也着实吃了一惊。自然知道他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他,那是什么令他不再来了呢?
耐着性子又等了近三个月,眼看就快到小子们的生日了,可他还是没有出现。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柳大哥,他最近身子可好?”逮住柳明源过来拿情报的机会,莫忧故作漫不经心状。
“他?那个他?”
见莫忧问得没头没脑,柳明源也乐得装傻。
“别装蒜,自然就是他。宫里是不是出事了,他为什么不来了?”
“呵,这倒奇了。我的莫老板,你见过谁天生就喜欢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的?寻常百姓都不乐意,更何况他是皇上!你次次不给他台阶下,他还来干什么,自找伤心啊?”
柳明源见莫忧不依不饶起来,不觉心中也是一团火直窜,干脆揪着他的领子噼里啪啦地发泄了一顿。
莫忧见他说得认真,便也没有往其他地方想,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萧然渐渐的不来了,渐渐的忘记他,这样一来那若别离也就威胁不到他了。
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他为什么却高兴不起来呢?眼睛怎么酸酸的,脸上怎么凉凉的?
萧然,我的萧然,你终于不要我了么……
可惜一向眷顾他的上苍并没有给他太多自怜的机会,就在他感怀身世的时候,重影推门而入。
“老板,宫里的林公公来了。”
88破镜重圆
大夜国帝王寝宫飞龙殿内。
夜色深沉,龙床前高悬的夜明珠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皇帐低垂,帷幔重重,大内总管林栋躬身侍立床边一阵阵冒着冷汗。帐内隐约能看到一个侧身朝里睡着的人影,寝宫内一片静寂,偶尔能听到帐内发出一阵阵压抑的低吟。
“他还是不肯回来?”
“是。皇贵妃说皇上早已不需要他,他闲云野鹤惯了,还是逍遥自在的好。”林栋知道皇上的脾气,也不敢刻意隐瞒,干脆实话实说,等着他的发落。
帐内的人却不发一语,双手紧紧攥着腹部高耸的棉被,修长才手指指尖阵阵发白。腹内钻心的疼痛令他辗转难眠,可却不比那人不肯回来的消息更令他痛苦难耐。
忧儿,你就这样恨朕吗?
唔……腹中的小儿似乎也不满自己竟然费尽心思还是换不回他的另一位父亲,不由气恼地踢了他一脚,疼的他脸色一阵发白,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鬓角却渗出点点汗水。
“陛下,柳大人在外面候旨为您请平安脉。”
林栋心中十分担心这位倔强高傲的主子,这两天腹痛的频率越来越高,下身也有时淅淅沥沥地伴有落红,实在让人放不下心。可他又不许别人靠近他的身子,实在痛得厉害了也只是自己在龙床上忍耐着辗转反侧,倒令他这个守在外间的人听着悉悉索索的响动心里害怕不安得紧。
“让他进来吧。”
那人总算给了句话,林栋一面用衣袖擦了擦冷汗涔涔的额头,一面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咦?怎么会这样……”
伴随着一声吃惊的低呼,柳明源蓦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风萧然的脸。
“怎么,是孩子出问题了吗?”
风萧然被他看得心中一凛,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原来如此……
()
柳明源并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只是自顾自地把住他的脉门不断思索,终于发现了各种玄妙。
“启禀陛下,小皇子确实有些问题,但这个问题还要等个十几年才需要担心。而眼下陛下与皇贵妃夫妻团圆,却就在眼前了!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风萧然一脸茫然地看着柳明源兴奋得快要笑出来的表情,只得愣愣地听他慢慢讲下去。
原来如今胎儿已经六个多月,早已成型,日夜吸取母体精血成长,竟将他身上所中的若别离也尽数吸收了去,早些日子柳明源就因为他身上的毒素似乎有所减轻而困惑,今日再一查看,竟一点也不剩了!
世人都说若别离无解,因为谁也想不到男人能产子,谁也想不到这毒竟就这么解了!
听完柳明源絮絮叨叨因为兴奋而颠三倒四的叙述,风萧然还没来得及欢喜,却又为腹中的宝贝犯起了愁来。
“这么说这孩子一出世就要受不能与爱人相守的苦?”
“陛下不用太过忧心,起码我们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臣就算踏遍大江南北,用尽毕生心血,也要为小皇子寻得解救执法。眼下您还是放宽心好好养胎,还有,皇贵妃那边……”
“哼,他戏弄了朕这么久,朕倒也要让他尝尝肝肠寸断的滋味。”
想着就快与那冤家重逢,风萧然的心忍不住雀跃起来,竟起了逗逗他的心思,连日来一直冷冷清清的眉梢眼角也不由荡漾起了一层调皮的笑意。
冬日的清晨仍带着星星点点迷蒙的昏暗,日头虽然照着,却感觉不出多少暖意。风萧然孕后体质变差了许多,极度畏寒,夜间又常常燥热盗汗,总之一日里舒泰的时光当真没有多少,大清早应该是他精神最好的时候了。
似乎笃定莫忧一收到柳明源的消息就会按耐不住跑来,风萧然早早地打发了几位大臣,专心致志地准备了起来。
首先是穿上“战袍”。
阿林一脸为难地看着手上这件铁甲束胸内衣,再看看眼前两眼发亮正因为自己的恶作剧而窃喜的主子,迅速满脸黑线。
“陛下,这衣服虽然以前是穿过,可现在你月份大了,只怕……”
“没事,只穿一会儿。快快,给朕绑上,他马上就要到了!”
风萧然利索地脱去日常穿惯了的宽松长袍,跃跃欲试地站到阿林面前,转过身去等着他为自己绑上腹衣,自己一双眼睛却忍不住瞟向门外。
时值隆冬,寝宫内点着旺旺的火盆,门窗处皆挂着金银丝线缠绕锦缎面子包裹的棉毡,因此室内非常温暖。披挂结束后风萧然便倚在长榻上有一卷没一卷地看着奏折,其实哪里看得进去,满心里想的都是那人怎么还不来。
通往那个飞龙殿的大道上,一抹雪白的身影急闪而过,令来回梭巡的御林军纷纷测目而望,接着又面面相觑,刚才……可是有人影闪过?
没有吧,一下子就不见了,可能是风大迷了眼了。
“皇贵妃,陛下正在休息,您且站站,容老奴去报个信。”
“不必了,我想给他个惊喜。”
“……”
殿外林栋刻意扯高了嗓子的对话声传来,风萧然唇边不禁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伸手轻轻理了理衣衫,继续“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奏折。
厚重地帘子嗖地被掀开,一股冷风吹入,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听似极力平复着的呼吸声。
“陛下,是皇贵妃到了。”
阿林见那位多时不见的主子终于还是被盼来了,仍旧那么玉树临风的站着,什么也不用做,便已经如夜空中最闪亮的那一轮明月一般夺目动人,心中不由一阵唏嘘,俯身轻轻在风萧然耳边说道。
“哦。”
风萧然漫不经心地抬起了头,目光淡淡地落在了莫忧的身上,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他满眼的惊喜与期盼。
“萧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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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板今日好兴致,怎么有空上朕这里来了,莫不是年关将至收账来了?阿林,带莫老板下去把朕前些日子在凤求凰喝酒作乐的账给结了,另外节年下的,备点薄礼给莫老板,讨个好彩头。”
莫忧得知风萧然身上的毒不药而愈之后满心欢喜了大半夜,真真是片刻不得安宁地挨到了天蒙蒙亮,兴冲冲地守在宫门边等着开了宫门,便出示了当初风萧然赠给他的可自由进出的令牌,也等不及侍卫带路,便自己一路飞掠直奔飞龙殿而来。
谁想一向对他温柔包容的亲亲萧然,居然以一副高高在上疏离无比的口气同他说话,把他在心中憧憬了无数遍的久别重逢的温馨场景生生变成了一段风月老手与妓院老鸨的市侩对话。
阿林见莫忧脸色难看,哪里敢答应,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林栋也想转身出去,却被风萧然不经意地一横,立刻缩回了已经迈了出去的左脚,乖乖地走到了风萧然的身后站着。
莫忧有心趁两人独处好好哄哄他,谁知他故意不叫林栋出去,一时也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只是愣愣地站着,有些手足无措。
“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僵持了许久,仍旧是莫忧先开了口。
风萧然平静的脸上并看不出是悲是喜,抬手接过林栋递上的香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方抬头看着莫忧淡淡地说道:“现在才认错,不嫌太晚了么?”
“我知道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我也是没办法。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再过几日便是小子们的两岁生日,慕儿和桓儿也好久没见了,我们一家好好聚聚,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莫忧说得清切,不由向风萧然的案前迈了几步。
风萧然只顾拨弄着面前的香炉,并不抬头,因为他不想让莫忧看见他眼中略带些粉润的泪光。
我们一家再也不分开了。
这句话,他竟然等了大半年。
“若皇贵妃不介意朕的家宴多了几个人,那朕也十分欢喜,这事就交给皇贵妃来办吧。”
多了几个人?是谁呢?
莫忧正思索着,却见那人一手扶腰一手支着桌面颤颤巍巍地就要站起来,林栋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臂膀。他今日穿着一件合身的明黄|色锦缎长袍,虽然不曾束腰,但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经孕态十足瞒不了人了,俨然是怀孕三四个月的样子。
“你?”莫忧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奴回皇贵妃,陛下几个月前新纳了几位男妃,后宫中着实热闹了不少,陛下如今已经有孕,很快就会为太子爷和汾王殿下添上弟妹啦。”
林栋故作欢喜地看着莫忧,心里抖抖地想着这满脑子鬼精灵的皇贵妃日后会不会拆了他这把老骨头。
莫忧死死地瞪着风萧然,目光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缓缓下移,最后落在了那厚实的腹部。
此时风萧然已经慢慢来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
“皇贵妃,你这样疏远朕,冷落朕,难道不就是因为一心想着我大夜国的香烟繁盛,要朕好好充实后宫,雨露均沾么?”
爱人冷冷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莫忧的心中忽然有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想法,唇边忍不住扯过了一抹自嘲的微笑。
难道当真缘尽于此?
贪婪地看着那人熟悉的眉眼,那清润的脸庞,那眉宇间掩饰不尽的疲态。
“你最近身子如何,可还是吃不下饭?我看你脸色不好,别由着自己的性子,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要注意营养,想吃什么叫他们给你弄。”
“甘泉宫后院的梨花树下有几坛子药酒,是我入宫时泡了埋在那儿的,明年入秋便好起出来用了,对你背上的旧伤很有好处,记得叫他们烫得热热的用力给你擦擦,一定要把热力都推进肌理才有效。”
“等身子沉了不可像以前一样躲懒了,让他们陪着你多走动,生的时候也少受罪些。”
“陛下多保重吧,莫忧有个不情之请,想去见见太子再离去,请陛下恩准。”
莫忧絮絮叨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