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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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宫-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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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路闷哼了一声:“这浩大的草原上,有许多湖泊海子会搬家,这高地上只长灌木,不长草,那是变过湖底的证明,说不定晚上会变成湖泊,在上面过夜,全喂了王八!”

老路的话说得难明,说话内容,对阿水来说,又无稽之至,所以阿水听了,哈哈大笑,把马队赶到了高地之上。那些马,平日听话之至,但这时,不知怎地,硬是不肯上高地。阿水和张盛两人,又是吆喝,又是鞭打,好不容易把马赶上了高地,已累了个贼死。

我听阿水说到这里,就知道事情不妙了。“湖泊海子会搬家”──这是老路的警告,这警告对阿水来说,简直如同天方夜谭,那是阿水常识不够之故。

湖泊海子确会搬家,而且不是小的,方圆数十里乃至数百里的大湖,也会在一夜之间,原地消失,移到几百里以外去。

这种奇特的自然现象,这一带的探险家早已发现。新疆有一个罗布泊,就是著名的“曾移动的湖”,而且行踪飘浮,捉摸不定,忽东忽西,神秘莫测。

老路经验足,看出那高地曾是湖底,不知甚么时候会重成湖泊,所以坚持不在那里扎营,但阿水和张盛,却是无论如何无法相信!

所以,他们当时只是一面喝酒,一面讥嘲老路的“胡说八道”。

他们支起来的营帐,是相当现代化的大营帐,由发电机供应能量,半机械化操作,所以并不费多大的功夫,有不少部分自动充气,不但防风雨,且可以防寒,而且,帐内还有床铺。这种现代化的营帐,也使得他们和老路之间,起过一番争执,老路认为这种营帐,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们就笑老路是“上一世纪的人”。

等到两人安睡下来,不到三分钟,就都已鼾声大作,在熟睡时,曾发生了一些甚么事,阿水自然无法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就像是那些蛮荒电影一样,在飞瀑流泉之下,和一些身上只围草裙的野女郎共水浴,其乐无穷。

接著,他就醒来了,在朦胧之中,他真的听到了水声,起先,他还以是在身梦中,及至水声越来越汹涌,他才陡地醒了过来。

阿水在这里特别补充,那水声不是流水声,而是像海浪涌过来的那种潮声。

他醒过来之后,睁大了眼,却是一片黑暗,甚么也看不见。

他叫了几声张盛,没有回音,他想下床铺,怎知双脚才向下一伸,便感到一股寒意,一时之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的双足已被利刃切断了。

吓得他连忙一缩脚,伸手去摸时,摸了一手的水,才知道刚才双脚是浸到了水中!

他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立时大叫了起来,可是任凭他怎样叫,却一点回音也没有,张盛不知去了何处。

在水声之中,水显然正迅速漫了上来。他虽然是坐在床上,但是屁股已感到冷浸浸地,水已漫上来了!

直到这时,阿水才从慌乱之中,略为定过神来,心想,再不出营帐去,自己非被淹死不可了,营帐外的情形如何,虽然不知,但总比闷在帐中好些。

正当他在盘算这际,突然,他看到了一团金黄色的光芒,就在他眼前出现。

那团光亮一出现,阿水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只见整个营帐中已全是水,水已有一公尺深,那水的水面并非波涛汹涌,可是,水声盈耳,也不知自何而生。

他去看张盛的床铺时,只见床铺早已遭水淹没。本来,他的床铺,并不比张盛的床高,可是涌过来的水,却围著他的床铺,团团乱转,成了一下漩涡,他的床铺,成了漩涡的中心,所以非但未被浸没,而且没有沾湿。

那团金黄色的光芒,渐渐明亮,令他看得更清楚。他看到四周的水,洁净无比,是一种无色的透明,所以,那时,他整个人如同陷进了一块大水晶之中,而那水晶却又是液体的。

阿水一辈子的经历虽然不少,可是却也未曾经历这过样的情景,他吓得呆了!

阿水的文采并不好,他的叙述之中,也没有夹杂著甚么形容词,但他只是说著,也把我听得呆了。

这是一种甚么样的情景?别说阿水未曾经历过,甚至连我也未曾听说过!

陶启泉、阿花和冷若水,显然不是第一次听阿水的叙述,他们一样大有惊骇之色。

我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重重抚摸了一下,心中想到的是:这种奇特的经历,凭阿水是无法凭空作出来的。

阿水这时也望定了我,神情很明显──要是我不相信的话,他就不往下说了。

我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只管说,他望了我片刻,才道:“再下去发生的事更怪!”

我道:“不是为了听怪事,我不会来这里。”

阿水松了一口气,他往下的叙述,也流利生动了许多,因为他知道我是真的在听他说。

那时,阿水已经看到光线来自水中,是由一只大球发出来的。那只大球的直径约有一公尺,在晶莹的水中,看来更是其大无比。它闪著金黄色的光芒,正在水中向上渐渐浮起来。

阿水目定口呆地看著那圆球,等到那团球快浮上水面时,他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半球体,并非整个圆球,同时,他也发现,随著那发光的半球体向上浮起,漩涡转动的速度在减慢,水已漫了上来。他下半身一阵发凉,已经浸在水中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站了起来,可是水势涨得快,他才一站起,水已漫到了他的腰际,那半球体也在此际,浮上了水面。

半球体,出了水面之后,光线更明亮,但并不刺眼,而且,四周的水声,更加浩荡,分明是营帐之外,早已成了一片汪洋。

阿水此际心慌吃惊的程度,可想而知,他双手下意识地划著,准备游水,也溅起了水花来,可是,水势快绝,已过了他的腰,他已无法站得稳了!

就在他身子一歪之际,他的手抓住了那具发光的半球体,他先是一怔,不明白何以自己的手,竟然有能力抓住一个球体。

接著,他就发现,那半球体是空心的,大约只有一公分厚,他向上伸了伸手,发现半球体之内,竟然没有水,那半球体是覆在水面上的。

在那电光火石之间,阿水想起了他小时候常玩的把戏,把一只桶倒转。桶口向下,迅速地压进水中,再提起来,桶里面仍然是乾的,滴水不沾。

当阿水在小时候玩这把戏的时候,他只不过要赢得其他小孩好奇的目光,却并不明白桶中空气不能被压缩的道理。

那时,他也一样不明白那球体之中,何以没有水,但是他却灵光一闪,想到了逃生之法。

四、黑暗

他一想到了自己逃生有方,就再也没有多想,一下子就把头一低,钻进了那半球体的下面。在这以前,水已快浸过他的鼻孔了,半球体之内,果然没有水,那令得他大大吸了一口气。

至少,他暂时又可呼吸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支持多久,他只知道必须离开营帐,才能浮上水面。

可是那时,那半球体却向下压,令他的身子,不得不随之下沉。

这时刻,他的心中,慌乱莫名,他的处境,也奇特之至,令得他的精神,陷入极混乱的状态之中。

当阿水说到这时的时候,冷若水插言道:“人通常在两种情形下会昏迷,昏迷,其实是人体一种自发的保护。在身体受到伤害,发生痛楚时,痛楚达到一定的程度,人就会昏迷,失去知觉,免受进一步的痛楚袭击。另一种情形,是人的精神状态在激烈的变化之中,无法适应,也会昏迷,以免进一步变成神经错乱。”

我望著阿水:“你接下来怎么了?”

这其实已明知故问了。

果然,阿水道:“正如冷医生所分析的,我实在太害怕,太慌乱了,所以昏了过去。”

我双手握著拳──这种情形最令人讨厌了,在紧要关头,人昏迷了,昏过去的人,自然甚么都不知道,于是,整件事就失去了主要的一环。

阿水看出我神色不善,分辩道:“我昏过去,不是我的错,总比在那样的环境中,变成疯子好。”

他这样一说,令我想起我自己,早年在海底的一艘沉船之中,看到了一个人正在敲打著甚么,我就被这怪异的现象吓成了疯子──这是我何以曾经是这所精神病院病人的原因。

比较起来,阿水的神经,算是很坚强的了。

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阿水吸了一口气,现出很是古怪的神情,显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古怪莫名。

他先喝了几口酒,这才道:“等我从昏迷中醒过来时,我的身子彷彿仍然在水中飘荡,但我立即感到,我已经不在水中了,我先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才睁开眼来,第一眼就见到了一个壮年妇女,盯著我看,我也立即发现,我身上一丝不挂──那情景,简直是难堪极了。”

那情景之难堪,确实可想而知,阿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也就只好僵直地躺著不动,一面眼珠乱转,打量著周围的环境。

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因为他虽然一丝不挂,但是那目光灼灼、望定了他的壮妇,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身上的衣服,也仅堪遮蔽几处身体的隐私部位而已。

那壮妇的年纪,大约是三十岁左右,强壮无匹──不是肥胖,而是强壮,阿水从来未曾见过那么壮健的妇女──她的手臂,甚至比阿水的大腿还要粗,胸脯鼓涨,如同小山,肤色却是出奇地白,可以说欺霜亚雪。

阿水也看到,自己是在一间陈设很是古怪的屋子之中,光线昏暗,且不知自何而来,屋子也像是一个半球体,自己是卧在一种动物的毛皮褥子之上,那种毛皮,很是柔软,十分舒适。

他的眼珠转动了片刻,又回到那壮妇身上,那壮妇向他笑了一笑,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这时,阿水至少可以肯定,那壮妇对他没有恶意,一想到对方是个女性,没有甚么可怕的,也就渐渐定下神来,问了一句:“这是甚么地方?”

那壮妇显然听不懂他的话,转过身去,盛臀摆动,粗腰款扭,自一口灶上,取过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物事来,一股酸臭之味,扑鼻而来。

阿水在蒙古久了,一闻到那股味道,就知道那是蒙古人视为珍品的酸奶酪,只有对贵客才奉上的,客人在喝那难以入口的东西之际,若是皱一皱眉,那就算是对主人的大不敬!

阿水双手捧了过来,他反正肚子也饿了,大口稀哩呼噜的,一下子就把一大碗酸奶酪,喝个精光,又道了谢。那壮妇十分喜欢,嘻著一张阔嘴,笑之不已。

那壮妇一笑,阿水才看出她年纪甚轻,当她伸手过来,自阿水手中接过碗来时,更是玉臂生辉,白得耀眼。中国有句老话,形容女人肤色白的好处,叫“一白掩三丑”,肤色白的妇女,在美色上,占了便宜。

阿水眼前那壮妇,皮肤之白,令人觉得“凝脂”之类的形容词,绝不夸张。但是不妨设想一下,一个女人的皮肤,如果真是白得像凝固了的猪油或是羊油那样,也就够古怪的了。

阿水离那壮妇近了,他的鼻尖,离对方颤动的豪乳,不过十来公分,那感觉更是异样。

他想开口说话,可是喉咙之间,却像是被甚么塞住了一样。他努力咳了几下,怎知才咳了三下,那壮妇就显出惊恐的神情,一伸手,按住了他的口,又摇首示意他不要出声。

壮妇的手极大、肉又厚,一掩之下,阿水不但几乎整张脸都被遮住,而且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他自然而然,伸手想去推开那壮妇的手,却不料两人相隔近了,他这一伸手,却重重地按在那壮妇的胸脯之上。

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不必再有甚么“一分光”、“二分光”了,阿水也不是甚么义烈君子,那壮妇只怕也早有意于阿水。等到事情过去,阿水想想,真不知道是笑好,还是哭好,所谓啼笑皆非,就是这种情形了。

那壮妇在这时却自然流露出万种柔情来,连比带划,说了许多话,又作了许多手势,总算使阿水明白了,他绝不能出那屋子,一出去,就会死!

听阿水说到这里,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暂停,冷若水立时道:“这一部分的经历,太老套了一些,是不是?”

我正是这个意思,便点了点头:“历代小说笔记中,颇多相似的记载,《聊斋志异》中的〈夜叉国〉,便很是近似。”

阿水涨红了脸:“我不知道甚么异,甚么国。”

冷若水道:“再听下去,大情节相若,但是细节绝不一样,也不是他能想得出来,我甚至难以设想他是在甚么样的一个环境之中。”

我望了阿水片刻,阿花说了三次:“我哥哥不会编故事来骗人。”

我没有和他们争辩,冷若水又道:“小说笔记之上,多有类似的事发生,可知是真会有这种事发生的,根据阿水的叙述,那和他在一起的蒙古壮妇,显然是为了求偶,才会发生这一切的。不论是男人或女人,主动求偶,都是很自然的事。”

我又望向阿水,阿水满面通红,大声道:“她是一个好女子,我若是再见到她,会娶她为妻。”

我问了一句:“你知道她的姓名?”

阿水道:“她说,她姓──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姓:学儿只斤。”

我陡然挺了挺身了,阿水道:“听到了这个姓,你有反应,你知道那姓氏代表甚么?”

我点了点头。阿水苦笑:“可是当时,我却一点也不明白那是甚么玩意儿,只当是一个蒙古人的姓,蒙古人的姓,本来就古里古怪。”

他说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她的名字,按意思来说,是三十七,这各字怪极了,她一直想和我解释她的名字是甚么意思,可是由于太复杂了,我听不懂。”

我道:“好,请你再往下说。”

阿水又连喝了几口酒:“她的身子虽然壮硕,可是我们在好过了之后,她很是柔顺地伏在我身边,说了许多话,我只弄懂了她叫我不可出去。我这才注意到,屋子的门口,并没有门,只是一幅很厚的帘子,我已看到那不是屋子──”

阿水本来就觉得那屋子形状怪,这时全定下神来,发现那根本不是屋子,而是一个半球形的山洞,应该说是,经过人工开凿的山洞。

同时,他也看到,那昏暗柔和的光线,是由洞壁的一些石块上发出来的──若干时日之后,他更发现那是一种附生在石上的苔藓类植物,竟然会发光,成了光线的来源,后来,他更进一步地发现,那是他身在之处的唯一光源。

当他第一次发现这种情形的时候,吓得全身发软,几乎以为自己身在鬼域。

那是若干日之后的事了,他也记不清过了多少日子,因为身在那石洞中,无日无夜,根本不知道时间的过去。那壮妇对他极好,不但竭尽温存之能事,而且,给他找来很多食物,还有酒。

令他不能忍受的是,所有食物都腥臭无比,后来吃得多了,竟发现那些肉食鱼类,虽然曾腌制,可全是生的,海带海藻,更是生得新鲜,和阿水以前在蒙古草原上吃到的食物不同。

他和那壮妇相处久了,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语言,勉强可以就一些问题作沟通。当他把一碗海草生气地放下之后,问那壮妇:“为甚么不煮一煮?”

那壮妇雪白的脸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从“煮”说到食物的生和熟,费了许多功夫,那壮妇仍是一脸茫然,于是,阿水说到“火”,火是人间最普通的现象,可是无论他怎么解释,那壮妇只是摇头。

阿水陡然感到了一股寒意──他省悟到了:这里没有火,这里是一个没有火的世界。

·奇·他吸了一口气,准备自己生火,钻木要有工具,击石却再现成也没有。

·书·于是,他取得了两块石头来,用力互击,敲到了第三下,就有火花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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