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来说,秦华的武功不至於连一个小小的侍女都应付不了。”在一旁默默听著两人谈话的厉景云轻声开口道,闵子萧曾对他说过,秦华的武功乃是天下第一,不要说一般的人,就算是中原的第一高手也奈何不了秦华一丝一毫。
封时闻言一怔,秦华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不错,但倘若那时没了内力……他紧了紧身侧的拳头,突然想起之前沐成晏的一番话,那侍女给秦华端来的是一碗加了堕胎药的汤药,而秦华有孕在身这件事莫说是外人,就连阁主也不曾知晓……封时微微蹙眉,心里似是有了一个答案。他抱拳道:“敢问阁主,此事相关联的人现下在何处。”
闵子萧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厉景云,似是早已知晓封时会这麽问,“都被关在了地牢。”
“属下斗胆……”封时斟酌著开口,岂料却被闵子萧打断,他微微抬起胳膊,只见一个黑影从窗口掠进来,落在了闵子萧的胳膊上,他轻柔地抚了抚臂弯里的海东青,“背叛之人,一个不留。”
“是!”封时作为夙暝阁的右使,本就有先斩後奏的权利,但此次他却先过问了阁主,足以证明事态的严重。这一举动很好地取悦了身为阁主的闵子萧,即便封时做的再怎麽过分他都不会去过问。
从议事阁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封时看了一眼此时的天际,快步回了院子。院子里依旧是那麽的安静,他在屋前徘徊了许久,直到屋内燃起烛火,那扇紧闭的门依旧没能打开。封时就这样一直在院子里站著,直到影卫现身提醒他事情已经办妥,才匆匆离开。阁主说的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去做。
昏暗的地牢里燃著火把,即便如此依旧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那些因左使之事牵连进来的人都被关在了死牢,只可惜他们并不知晓,一旦进了此地就再也没可能活著出去了。封时走进死牢,伸手摸了摸牢门上斑驳的铁锈,那是与人血同样的味道。孽刑堂的堂主站在一侧恭敬地说道:“右使大人,属下接阁主密令,在阁中秘密抓捕的这十二人均在此处。”封时微微点了点头,他看向牢房内蜷缩的几人,意外发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如果他没记错,这人便是秦华平日里拿来当做谈资的人──佘长老的贴身侍从。封时嗤笑一声,暗道秦华的话多还是十分有用的,至少现在心中的那个可能性更加的大了。封时没有对他们用刑,甚至连话都没有问,就这样转身离开了死牢。孽刑堂堂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阁主密令让抓来的都是在阁中呆了有些年岁的下人,难不成是出了什麽大事?但看右使大人的样子,又不像是出了什麽事。
两人走出地牢,还没等他想明白,一旁的封时便开口了:“全部绞杀。”
闻言堂主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封时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不要声张,这十二人全部处死。”
“是,属下领命。”
封时回了院子,刚一进门便被一道黑影拦下,定眼一看竟是阁主身边的影卫。那人恭敬地向他行礼,封时默默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起来说话,那影卫四下看了看,凑到封时耳畔说了几句,封时眯了眯眼睛,“我知晓了。”他看了一眼将要离去的影卫,轻声道了一句:“多谢阁主。”此番定是费了阁主不少功夫才查到的线索,在夙暝阁中左右使的地位日益高涨,甚至已经超过了那些个所谓的长老。阁主本就想将那些人除去,没想到这些不安分的长老竟是自己撞了上来,那麽就让他封时替阁主分忧,替秦华报仇吧。
封时亲身埋伏在了死牢之中,为的就是亲手将那叛徒除去。果不其然,午夜过後,一个黑影蹿进了死牢之中,贴身侍从失踪了好几日,这让他心里十分恐慌,但阁中一切如常又让他放松了警惕,谁料今日却从手下的口中听说阁主捉了一些人,这让他有些做贼心虚。他的那个侍从并非阁中人,只是一时色欲熏心带回来的男宠罢了,先前他的权利被左右使架空让他一直怀恨於心,这侍从正好偷听到了左使与沐成晏的谈话,这才让他起了报复之意。他的侍从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切都帮著他安排好了,只可惜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有没算到的地方。如今他只要杀死他的那个贴身侍从,便可从中洗清嫌疑,没有人会怀疑一个跟著阁主三十多年的长老的……
佘长老掏出匕首溜进死牢,却没想到死牢中间站著一个黑影,那黑影负手而立如魅如煞,吓得他猛然後退了几步,只见黑衣男子转过身来,那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上满是寒意,此人正是右使封时。此时的佘长老已经被孽刑堂的手下挡住了去路,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封时只是平静地看向佘长老,俊美的面容此刻却是无比的骇人,佘长老浑身发抖甚至连手中的匕首都险些掉落到了地上。他跪在地上祈求右使的原谅,将那些主意罪过全都嫁祸给了那个侍从,封时的手下不禁有些惋惜,再怎麽说那侍从也曾与佘长老交好过,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看著平日里那幅高高在上的嘴脸跪在自己面前哭泣求饶,封时冷哼一声,就在佘长老再次求他饶恕自己的时候,封时原本抱著胸的双臂自然落下,尔後便见佘长老倒在了地上,竟是没了生气。几个手下处理佘长老尸首的时候发现他的额间被人射入了三根银针。
几乎是整夜都未入眠,等解决完这个叛徒,封时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眼下这个时辰自当不能去禀报阁主的,而秦华那里……依旧灯火通明,大门紧闭。封时在床畔坐了几个时辰,突然胸口一阵悸动,这让他猛地惊醒,匆忙往秦华的院子赶去。刚走到卧房的门口,那扇紧闭的大门便被人打了开来,锺离轩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旁跟著的还有顶著黑眼圈一个劲打著哈欠的沐成晏。封时见状立马冲进了屋里,满室药香,床帐之中躺著的人呼吸平稳,没了前些时日的那般死气。封时伸手摸了摸秦华的脸,那张美人脸上难得露出了许些笑意,他替秦华紧了紧锦被,起身出了屋子。
锺离轩站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一旁的沐成晏狗腿般地上前询问,锺离轩低头看了这个小不点一眼,知晓他在担心什麽,便开口说道:“秦华的命算是保住了,至於他那身武功……就看他自己的了。”锺离轩没有把话说满,这次秦华的药人之躯已经受损,他那身绝世武功能恢复几成,很难说。要麽,十成十,甚至比之前还要精进,要麽……一成也无。
☆、第九章
封时推门出来的时候院子里早已不见了沐成晏的踪影,许是听了锺离轩的吩咐去煎药了。晨曦交替半昏半晨,让站在院子里的高大身影显得有些虚无,他背对著封时仰头看向东面的天空,绛紫华服的衣摆随风飘动了几下,紧接著那人转过头来,看向封时的眼神里多了些不屑与敌意。
封时心下一惊,几乎是没有看清那人的动作,锺离轩便移到了他的眼前,出手就是一掌,封时下意识的出手接下了锺离轩的这一掌,对方似乎十分不满,旋身之後再次袭来,这次封时的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闵子萧加入了战局。许是没有料到闵子萧的突然出现,锺离轩微微蹙眉收了掌。闵子萧挡在封时的面前有些不解地看了两人一眼,方才听影卫说秦华已无大碍,便匆忙赶来,谁料刚一进院子却看到两人打起来了。“锺离你缘何要……”
“呵!”锺离轩冷笑一声打断了闵子萧的话,“你们简直胡闹!”
闵子萧皱了皱眉,似是对无端迁怒的不耐,刚想出言反击,却被锺离轩抬手打断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属下做了什麽!竟然让秦华吃生子之药,你知不知道他吃了会怎麽样!居然为了一己私利让他冒著性命危险替你生子!”锺离轩这次是真的气恼了,原以为秦华只是中毒受伤,但当他的手触上秦华那微弱的脉搏的时候,发现秦华竟然有滑胎的迹象。锺离轩一身怒气地问了旁边守著的那个小不点,沐成晏吓得一哆嗦,老老实实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孩子已经没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秦华的命,奈何他身为药人有著异於常人的生命但眼下却无法左右自己,原因全在那个孩子身上。生子之药於没有内力的人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因婴孩在体内是吸收内力维持生命的,内力越高对孩子越好,但这仅限於普通的习武之人,而秦华却还有著另外的一层身份,正因为他是药人才不得逆天生子,此中的危险秦华又怎会不知!
“……”任闵子萧此时也有些惊异於锺离轩的话,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身後紧握著拳头的封时,此等大事他居然知情不报!他瞪了封时一眼企图安抚锺离轩,“有你在哪里还会出事……”恭维的意思很是明显,锺离轩听了只是冷哼一声。
此时沐成晏端著药回来了,有些惊讶地发现院子里居然站著三个人,眼下无暇顾及其他,他赶忙将药汁端进屋,喂给秦华喝。锺离轩看著沐成晏的动作皱了皱眉,伸手将碗夺过来,亲自给秦华喂了汤药。沐成晏接过药碗,恭敬地退到了一边,封时见他一脸憔悴便让他回去歇息,沐成晏看了一眼自家阁主,闵子萧点了点头,沐成晏此次也算是立了大功的。
锺离轩哼了一声,看著封时那张美人脸怎麽看怎麽觉得不顺眼,不由气道:“除了这张脸,你到底哪里值得秦华这般付出!还有你!身为阁主你到底知不知道秦华他……”锺离轩的话被突然拉住他衣角的一只手打断了,床上的人有些虚弱地支起身子,微微张了张嘴,轻咳出声。锺离轩皱了皱眉,揽住他,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秦华醒了,封时心里那块石头算是放下了,但见到锺离轩与他这般亲密,心里莫名的占有欲又开始作祟。秦华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封时,以为他是生气了,下意识的紧张了起来,他揪著锺离轩的衣角,怯怯地开口:“不怪右使哥哥,不怪阁主,是我自己……”
锺离轩猛地甩掉了秦华的手:“简直胡闹!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东西!”
什麽东西……是啊,他是什麽呢?是师父救回来的一个容器吗……小的时候很多大人都这麽说他,但自从懂事之後,师父就下令不准其他人叫他东西了,他是一个人,是蛊王唯一的徒弟,是天下第一的高手。而如今,师父生气了,又这麽说他了……
秦华低垂著眼眉,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什麽都没有了的小腹,“对不起……我知道,我是药人,是不能吃这生子药的,但是……我只想给右使哥哥生一个孩子……”眼泪不知不觉地滴落,看得让人心疼。
封时与闵子萧听到这话俱是一愣,他们从来不知道秦华居然是药人!闵子萧皱了皱眉,对於自家左使身世的隐瞒有些不满。年少时的经历让闵子萧用人很是谨慎,他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人,不禁默默叹了口气。现如今,秦华是他夙暝阁的左使,至於他还有什麽其他身份,於夙暝阁而言,并不重要。
“原来那个传言是真的……”中原武林盛传药人重现江湖,只是封时并未料到,传言中的人物眼下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锺离轩冷笑著看向封时,知道秦华的真实身份之後,那张没有什麽表情的脸上终於露出了许些震惊,封时坐到床边,不顾在场的其他人将秦华揽到怀里,虽然表情十分严肃,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极尽温柔:“原来你这麽厉害,怪不得我总打不过你……”他轻轻地抬起那张脸,伸手擦了擦秦华脸上的泪水,轻柔地亲吻起他的脸颊,“别哭,我不喜欢你哭。”
秦华被封时搂在怀里,感觉到喉头一阵腥甜,忍不住咳了起来,鲜血顺著嘴角流下来,在封时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锺离轩就将怀里的人接了过来,并命令他们都出去。封时明显十分不想离开,锺离轩怒道:“想让他活就滚出去,不要耽误本王替他施针!”
闵子萧将有些不情愿的封时带了出去,此时的天已经大亮,闵子萧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东升的太阳,开口道:“如此看来,你我二人算是捡到宝了。”闵子萧说的是谁,封时自当清楚,他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轻轻地“恩”了一声。
既是宝物,那便要用心护著才行。
房内,草药的味道弥漫著整个卧房,锺离轩为秦华施完针後,扶著他慢慢坐起,用内力打通了他原本拥堵的经脉,秦华又吐了两口血,这才感觉舒服多了。
锺离轩看著那些被他吐出来的血,讥讽地笑道:“浪费啊……”
话音刚落,便觉胸前一沈,秦华像小时候那样,将他抱住,脸蛋埋在他的怀里,锺离轩愣了一愣,最後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长发。
“我错了,师父……”闷闷的声音带著些沙哑从他的怀中传出,锺离轩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他还在气头上,秦华这次也太不懂事了!
胸前的衣衫被秦华的眼泪沾湿,锺离轩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摸了摸对方的长发,将他的脸抬起来,正视自己:“你知道你是在做什麽吗?早知你这麽不爱惜自己,本王就该在当初直接杀了你!”、
“师父……我不是……”
“闭嘴!当初本王让你选,你说你有留恋,你想做一个人。本王答应了,教你武艺,甚至允许你来这南海夙暝,而你就是这麽对待本王对你的好的!?”当年秦华一意孤行,只说要去南海寻人,但这南海又岂是常人可以踏足之地,锺离轩没想到他会活著来到此地甚至还深受闵子萧的重用,直到在继任大典上他看到那个曾经抱著自己撒娇的孩童变成了夙暝阁的左使,心中稍有感概,这可真是便宜了他闵子萧了。
秦华抿了抿唇,难得没有接话,像小时候那样,低著头抓住了锺离轩的衣角。
“知道你是想用孩子来留住封时,这麽久了你还是这样!到底对你自己多没信心?本王的徒弟能喜欢那小子才是他的福气!哼!”一想到自己徒弟如此倒贴对方就生气,锺离轩捏了捏秦华的脸颊,愤愤道。
“……”
锺离轩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封时跪在门口,他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封时只觉一阵掌风袭来,就这样挨了锺离轩的一巴掌。这一掌下手极重,封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血迹。锺离轩眯了眯眼,“为何不躲?”
封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这一掌他可以轻松躲开,但是他没有,“请蛊王告诉我秦华的所有事情。”
“他没告诉过你?”锺离轩闻言一愣,封时摇了摇头,嘴角难得露出一抹苦笑,“他虽话多,但从未向我说过他的身世。”
锺离轩皱了皱眉,“对於江湖的那些传闻,你打算如何?”
封时握紧拳头,“力保秦华周全!”
“我要的不是这些。”锺离轩淡然地看了看远处的山峦,江湖注定要因为药人的传言而再次陷入一场危机, “多余的人,不留活口。”
再次对上封时的眼睛,才发现对方眼中和自己闪烁著一样的光,是阴狠的杀戮。
☆、第十章
秦华虽已苏醒,但身体却十分虚弱,锺离轩与沐成晏几乎每日都来替他诊脉。若说秦华与之前有什麽不同,大抵就是他的话变少了,每日都恹恹的,沐成晏来看他的时候时常见秦华抚著平坦的小腹发呆。纵使秦华不说,也能感觉得到他心中的悲伤。失去这个孩子的意义於他简直就是一场劫难,赔上了绝世武功却换不得一个孩子……
沐成晏从厨房回来的时候恰好碰上苗疆蛊王,锺离轩见那个小不点手里端著的药不由得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