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1月21日写于英国曼彻斯特)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0年1月3日第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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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自己去管的事
美国有两大党:民主党和共和党。大政府还是小政府,这是两党争论不休的题目。但不论政府该管多少事,美国的老百姓似乎有一个共识,就是社会慈善这件事,政府不必大包大揽,更没有权力禁止,老百姓有权利自己去做。
两年前的早春,大概是三四月。有一天,儿子放学回家后,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是学校的一位年轻女教师写给学生家长的。她要在五月初组织一次社区跑步,参加跑步的每一个人,要交20元钱。这些钱收集起来后,要捐献给癌症患者。当然了,这些捐献的金钱的去处是受到严格监督的。
儿子对我说:爸,老师说,得了癌症很痛苦,治疗癌症需要许多钱,对吧?
我说对。
儿子又说,他们非常需要得到帮助,对吧?
我知道了儿子的小心眼,说,你是想让爸爸参加跑步,是吧?没问题,爸爸肯定去。
儿子笑了,夸我一句,爸爸,你真是好爸爸。
于是,我填写了一个表格,并附上一张20美元的支票,夹在信封里,第二天早上,儿子把它们带到了学校。一两周后,我收到了一封感谢信和一件很普通的运动背心,上面印着学校的名字。
五月初,一个礼拜六的早上,九点半钟,我们全家四口来到了学校。我跑步,他们替我助阵。学校的停车场上,有几百人在那里站着,活动着。大小老少都有,同我们家一样,有跑步的,有助阵的。
至少有几十个中国家庭的孩子在这个学校读书,但只有我们一家来了。
一百来人参加了跑步,全程五公里。
我很认真地站到了前面,很认真地跑,开始时还在第一方队,渐渐被一个又一个人超过,最后,到了终点,冲刺,那个电脑显示牌上显示:第27名。
妻子和孩子都围上来,儿子还说我跑得真好。
沿途,有一些人站在自己的家门口为跑步者加油。
休息了一两分钟后,我站起来,看落在我后面的其他的跑步者,我发现,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都跑得太轻松了,不像是跑步,倒像是轻松的散步。有的跑几步停一会儿,跟路边的人招招手,还停下来说一两句话。有几个妇女走得比她们平时散步略微快一点,还像她们平时一样,一边走,一边聊天,时而还哈哈大笑。有个妈妈,推了个婴儿车,车里坐着她的小宝宝,她一边推着跑,一边向大伙挥手。有个小孩子,大概六七岁,跑不动了,就坐到了地上,他们的父母看了他一眼,也没理他,继续向前跑。小家伙坐够了,站起来,继续走。有位老先生,六七十岁了,挺着个大肚子,边走边喘粗气,但满脸笑容,向每一个人招手。大家都给他鼓劲。
好家伙,整个跑步,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平时我散步,走的也是这个路线,不过也就是40分钟而已。
我明白了。今天来参加跑步的美国人,根本就不是为了得名次而来的,他们是为癌症患者而来的。虽然他们不认识那些病人,但他们愿意把20美元献给病人们,借此表达自己的心:癌症患者们,我们关心你们。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慈善活动,由一个老师和一群志愿者组织起来的。美国有许多这样的慈善活动,都不劳政府的大驾,不需要政府批准,也不用政府组织,更不指望得到政府的赞扬,他们所想的只是一件事:把爱带到人间。
,于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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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西洋的岸边,看星星
回归真实、回归自然、回归本原!
——范先生
有一颗宁静、朴素和虔诚的心灵!让人感动!
——还其道
在那个几乎没有月光的夜晚,我和几个朋友站在了大西洋的海岸边,看星星。
那天是2005年9月3日。
我们脚下的地方,离纽约的长岛不远,黄昏的时候,我曾看到长岛在晚霞中朦朦胧胧,它仿佛一条飘动的纱巾,轻轻地掩上了神秘的面孔。那几块灰色的云,遮不住那大得令人惊叹的夕阳,西边的太阳快要掉进海里了,金色的光在碧蓝色的海面上轻轻地浮动。
但此时,一切都隐入黑暗之中。
远远的地方,从那一两户人家中,洒出了淡淡的白光。大海深处有三四点灯火,无尽的黑暗,把它们隔成了一点,又一点,各自孤零零地摇动着。西风,带着一丝丝暖意,一阵阵拂面而来。
朋友说,在纽约看不到星星,曼哈顿的灯火,夜夜辉煌。朋友又说,好多年没有看星星了。
这就是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观看满天的星斗,并且对星空不再充满了好奇?
我上一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快一年了。那次是在美国西南部的荒漠中,四周只有矮矮的荒草和高高的仙人掌,还有虫子在叫,风是干的,天离地很远,很远。
虽然今天的风有些湿,但天离地,还是很远,很远。
高空,今夜星光灿烂。
我仰望星空。
好一个穹苍,四面八方,星光如水,如梦,如诗,如无数个奥秘,亮晶晶地向我飘过来,但是,我数不过来,也猜不透。北斗七星高悬,还在那里引导着黑夜中的行人。银河,茫茫一片,星星挤到了一起眨眼睛,但那清光却透出了寒气。哪一颗是牛郎星呢?织女在哪里?七七相会刚过去不久吧,他们还要相望多少岁岁月月,暮暮朝朝?
朋友说起了太阳系之大,银河系之大,他说的数字都是天文数字,我记不准,也无法想像。突然间,有一句名言压到了我的心头:这永恒沉寂的星空让我的心灵战栗。
还有一句名言是康德说的:仰望太空,星光灿烂;道德律令,在我心中。
我们的祖宗说:苍天在上。
我问自己:人算什么?我又算什么?我又能够说出什么?天地有大道,大道无语。
我该沉默。
我坐到了岩石上,默默地看满天的星星。
平时,生活在喧嚣之中,但现在却感受到了一种寂静。天地静了,我的心也静了,这宁静融为一体。只有涛声,千古依旧。千古,千古,有谁明白藏在浪尖下的话语?看星星的人,如今又都到哪里去了?
在星光下的我,是孤独的。
宇宙这么大,但人却在寻找一个家。人正是在自己的家中清楚地感受到,我无家可归。天地,难道只是一个墓场?
无数颗星星在看着我,我却无法看到它们的眼睛。人,什么时候才会感受到这一点呢?无论你看什么,其实你自己首先是被观看的,一直在被注视之中。而那注视,仅仅是星光吗?
星星,你看到了什么呢?是我的心?但这一颗心又是什么呢?
那是40多年前了,这颗心充满了好奇,它数天上有几颗星,妈妈,我数不过来。过了没有几年,星星就消失了。十年后,那颗星还在军帽上,但我不敢再看星星,一颗星星,就是一个绝望;一道星光,就述说着一段悲情。
人在浩瀚的宇宙中是绝望的,但人会感受到自己的绝望,而宇宙从不绝望。也许,是因为我们绝望了,所以,我们听不到宇宙的叹息。
星星,你看到了我的心吗?
星星无语。
不,是我听不懂星星的话语。我能听到的只是那一首古老的歌:诸天述说他的荣耀,穹苍传扬他的作为。我听到了天地都在同声唱和,从古至今,今宵,我也加入到了那亘古的合唱之中。
,于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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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明净而又深远的淡蓝色(1)
……谢谢先生用妙笔带我们免费游览如此美丽明艳的公园。好的文字,犹如清晰的照相机,忠实而艺术地留住美好瞬间。你不该烦,应该庆幸。有多少人羡慕你呼吸的空气。喜欢ing,羡慕ing
——猫在阳台
范先生,蜜蜂固然可爱,但苍蝇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虽然嗡嗡不息,只能证明自己是一只苍蝇而已!
——黑色光线
……用你朴实的语言,真实地记录下外面的世界,记录下自己的心路历程,虽然很多人想堵住别人的耳朵和眼睛,自己也闭上眼睛,但是更多的人希望张开自己的眼睛。继续讲你的故事吧,过去的现在的,让我们更真实地感觉一个人是怎样自由尊严地生活。
——蓝色山脉
一路上开车我都是戴着墨镜,等到车停了,摘下墨镜,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格外明亮:漫漫湖心,一处喷泉直上蓝天,白花花的水珠一串串落下。桥下,小鸭子慢慢地游,几只花蝴蝶轻轻地飞来飞去,四五大团牵牛花在水面中间正盛开着,一团就是几百朵鲜花,红色的,粉色的,紫色的,在阳光下争相斗艳。
这就是我刚进到芝加哥植物园所看到的。
我们是全家四口一齐开车去的,植物园离我们家不到半个小时,门票是按车计算,12元。
停车后只看了这第一眼美景,人就爽了!
上一次全家人来到这里,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就好像是昨天似的。
芝加哥植物园名气很大,这是我从一个学园艺的大陆朋友那里才知道的,它正式开放于1972年,现在占地385英亩(将近2300亩),栽种了200万多种植物,有23个各种各样的花园。
我们先去了蔬菜和水果园。一进去就看到了辣椒,小小的,尖尖的,有红色的,紫色的和绿色的,旁边立着一块牌子说明了辣的程度,儿子一看,吓得直伸舌头,说,可不敢吃,辣死了。接着就是一条条菜圃,有的菜圃种的是豆角,有的是角瓜,有的是大头菜、西红柿、茄子。黄色的大倭瓜有大盆那么大。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边拍拍瓜,一边就坐上了,她母亲一看,赶快拍照。看着母亲照相,小女孩的小弟弟也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姐姐面前,挤了挤姐姐,坐到了大倭瓜上,于是,听到了一声声摁快门的声音。
我们继续往前走,儿子边走边说,不好,馋死人不要命啊!我受不了了。原来,他看到了一树树红苹果,一树树黄鸭梨,还有草莓和其他叫不出名字的浆果,还有一串串紫色的和绿色的葡萄,从葡萄架上垂下来,就在我们的眼前。一个美国老人对我们说,你们看,这是你们中国的葡萄。我走过去一看,可不是呗,有两株葡萄,产地正是中国。
这个园子里的蔬菜和果树,有许多国家的品种,我们在前面就看到过中国的茄子,紫色的,细长。还有什么意大利的芹菜,墨西哥的甜菜,等等。好像非洲的蔬菜不多,也许是因为芝加哥气候的原因。
在一树紫色的浆果架子前,儿子站住了,问,爸,我可以不可以吃一个?我笑看着他,说,你说呢?他眼睛一眨说,逗你玩哪,试试你。这里写着,不可以摘果子和蔬菜。然后,他又对我说,爸,你看这。我说,什么?你告诉我吧。他说,这里写着,这里头的蔬菜和水果,摘下来以后,都送给在收容所那里的人吃,免费的。知道不,老爹,这些果实都是送给穷人吃的。
在蔬菜园的旁边,有一个小亭子,亭子和曲桥都是水泥建的,味道不足。但我们全家还是下去了,为的是看荷花和睡莲。妻子说,好多年前,在沈阳读书时,看过北陵有一个大池塘,开满了荷花。我也记得那片荷花,有几百株吧,一朵朵就像丝路花雨中飞天的舞姿一样,轻柔,飘逸。
眼下,却只有几株荷花,祖国的荷花,一丝惆怅闪过心头。
睡莲倒是一团又一团的。
也许是因为荷花比较少的缘故,我就一株株地细细看着。一朵粉色的荷花吸引了我,它中间的花蕊一片金黄,好像刚刚煮熟的鸡蛋黄一样,那中间的一个个小洞,在阳光下映出白光,一闪一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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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明净而又深远的淡蓝色(2)
我和儿子坐在了曲桥上,儿子说,老爹,你看。这,这,看到了吗?我看到了,是一大团水珠在绿色的荷叶上晃动,一会儿成椭圆形,一会儿又仿佛像小孩子伸出的小拳头。顺着荷花的玉茎,我向上瞧,发现透过荷叶的背面,一束束光线流动着,或如水出山涧,或如风拂春柳,或如闪电以长空为舞台,或如梅兰芳舞动一剑,以舞台为人生,种种变幻,把我一下子迷住了。
奇妙的世界。
妻子说,这是湖水的倒影,从高天而来的光线,将风儿摇动的一湖秋水,折射到微微起伏的荷叶上,那薄薄的荷叶是淡淡的翠绿,叶脉一条条清晰可见。
鱼!儿子小声地说,一条小鱼浮现在水面,过了一会儿,又钻到水中了。水有点浑,看不清鱼儿。不远处,两只野鸭子悠闲地游着,不时把头伸向水中。一声声轻轻的虫鸣,是从湖边的垂柳中发出来的,也许声音来自那不知道名字的野花丛和野草丛。
儿子又说了一遍:水有点浑。从他的这个“浑”字,我一下子想到了“出淤泥而不染”这句古话,这是说荷花的吧。为什么会不染呢?那是出于荷花高洁的本性吧?不然的话,如猪,就专门喜欢在那污泥里打滚,还感觉很幸福,你能怎么办?它还能把污泥看成是玉液琼浆呢。
我躺下了,仰望着高空,那一片明净而又深远的淡蓝色!
,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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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把自己当成个人物,或者一根葱(1)
没有一个人的心灵是纯洁无瑕的,无论如何努力,也做不到。
——范学德
所以我认为所谓洁身自好,清者自清,无非是一种放大自己的说辞而已。
——胡丽娘
一个人只有正视自己的缺陷,才能有追求的动力,才能不目空一切,才能凡事知道感恩。有缺陷,才需要有信仰。仅仅如此而已。信仰,本来就是人生的一种意义,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之一,她的产生和存在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我只是为了说明这个道理,我一向认为已经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了,后生可畏,吼吼。
——超级火炮
今天本来没打算为《猫眼看人》写点什么,但看到马多兄写的一个感恩节的帖子,不由得手有点痒,赶快写点。
我第一次过感恩节是1991年,当然是在美国啦,那时我来美国时间还不长。现在回想一下,别的印象都模糊了,就记得一个火鸡,个头很大,烤得亮晶晶的,桌子上还有烤红薯什么的。女主人是基督徒,带领我们做祷告,感谢上帝在过去的一年中怎么保守了她们一家。我很不习惯地低下了头,一脑子的雾水,怎么什么好事都同耶稣联系起来啦,就连我来美国也同上帝挂了钩,好笑。还希望我信耶稣,开国际玩笑吧。
我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或者,一根葱。
多少年来,我一直就是那样的,很狂,以为自己挺了不起的。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跟妻子抱怨,这叫过节啊,什么好吃的也没有,就那么几个盘子。
从那以后,十多个感恩节过去了。直到有一天,我们也在感恩节请人吃饭,大家一齐感恩。不过,我从来没有敢烤火鸡。有一次买了一只最小的火鸡,还20来磅。前后我煮了四五个小时,加上了许多卤料,作成了酱火鸡,地道的中国味道,欣赏的人不多,我前后吃了一个多星期。
感恩节前,陆续就有人请吃饭了。
昨天晚上,今年的第一个感恩节聚会开始了。一个大陆来的朋友邀请我们到他们家过节,还有二三十个朋友也一道去。人多,我在家作了两道大菜,还烙了发面饼,这是我的拿手活,大人小孩子都欢迎。我合了三磅多面,发好了,烙。但到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