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连此时羞得脸儿晕红,连道:“该死!该死!”
燕飞飞上前搂住宫公子,道:“妹妹,自从你乔装入庄,姐姐便看出一丝端倪,只是不知妹妹用意,不好点破。连日来,兄妹妹随侍封哥哥身边,柔情笃定,情深如梅,处处回护,时时提醒,便自猜着了几分。”宫大公子,不,此时该叫她宫大姑娘,宫怜怜了。她道:“姐姐猜着什么?”
燕飞飞把个柔指点向宫怜怜面颊,笑道:“不害羞的淘气妹妹,自家寻上女婿门来。人便是‘三十二天天篷瘴’中那位!”娘,是了不是!“
宫怜怜羞道:“姐姐怎知?”
燕飞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自称姓宫名连,连者怜也,不是那爱捉迷藏的小怜怜又是谁来?这些故事,封哥哥都与我讲过,两相参详,妹妹你还能乔装得下去吗?”
宫怜怜道:“妹妹确是如此。此身属郎,此心属郎,原本要入庄相识。入得庄才和哥哥又寻得姐姐这么一位天仙一般的腻友,便不好启唇,又舍不得离夫,只好改了男装,此生此世,只要随他左右,所得一两句话语便已心足,妹妹并无它想。”
燕飞飞正色道:“妹妹哪里话来!封郎天成,却非飞飞一人,之主,愚姐愿与妹妹效那娥皇、舜英之典,共享人生之乐也。”义正辞严,句句铿锵。
宫怜怜已是热泪满面,跪将下来,口中叫道:“好姐姐!”
燕飞飞也跪下,抱住怜怜双肩,亲昵地喊了声:“好妹妹!”半晌,二女方从甜蜜中醒来。宫怜怜道:“只是封郎他还……”
燕飞飞道:“妹妹不必操心,封郎木讷,于此犹甚,此事有姐姐一力作主,花烛之夜,必是我姐妹共枕良宵。”
宫怜怜千万声谢都谢过了,又道:“姐姐通音律,可否有劳芳架,再凑一曲,让妹妹欢喜欢喜?”
燕飞飞道:“妹妹愿听,自当奏来。再奏一曲,我俩便去寻找封郎,拉他来一回欣赏才是。”宫怜怜道:“正是。”
面前已离洞底不远,已经没有石笋、石柱。石乳、石花,只有乌黑石板上仍有一列白色石条,尽是又长又宽之属。燕飞飞飞身便上。
“轰”一声巨响。
宫怜怜内力一散,骨架酸软,慌忙捂住耳朵。
燕飞飞习武时日不长,内力较浅。踩上石条,便让巨响震飞起来,撞以洞顶,又向另一条白石落下。
宫怜怜欲喊无力,口里发不出声来。
“嗡”又是一声巨响,低沉凝重,巨石投水般地溅起道道声波,向四外辐射。
宫怜怜捂着耳,兀在觉得声响透骨而人,五腑俱颤,一团热乎乎的腥血脱口而喷。
声响再也没有重起,宫怜怜缓过气来,巍巍站起,吓得惊叫一声。
燕飞飞姑娘的身子躺在二、三白色石条之间的黑石板上,七窍流血,双目紧闭,脸色蜡黄,骨肉软松,已然瘫在那里。
宫怜怜大喊一声。“姐姐!便扑了过去。脚下不敢再踩白色石条,只向黑石板上落下。扑到燕飞飞面前,一探鼻息,已经气若游丝,人事不知了。
宫怜怜吓得三魂离体,抱起燕飞飞向洞口冲去。
封郎就在洞口处不远的石厅里。
凭他一身修为绝不会让燕姐姐死去。
洞口处,哪里还有那座长方形的石厅。碎石崩塌。岩壁倾倒。
一团团石粉,正四散飘扬。
宫怜冷哭着,扑向倒坍的石洞,五指箕张,抓开一块碎石,想刨进去救出那个心上的封郎。十指磨破了鲜血滴在石坡上。宫怜怜并不疼痛。人麻木了。意识麻木了,只有手还在疯狂地刨着。燕飞飞一声呻吟,头歪向一侧。宫怜怜大惊,连忙罢手,回去救燕飞飞。
一股真气输入燕飞飞体内,燕飞飞又有了一丝气息。宫怜怜实实可怜啊!
眼见封郎已被封入荒洞,便是铁人也难有生机了。活人要紧,不能再让燕姐姐失去。一宫怜怜狠下万千心肠,朝坍洞拜了三拜,抱起燕飞飞向湖边飞来。“荆山六傻”正于船上喝酒吃肉,抬杠绊嘴。“奶奶个熊卵”喊个不停。“通”船尾落下一人,满身山灰,象个土行孙似的,迈步向舱内便走。
六傻横身挡住,喝道:“小子找打!”说罢,拳脚就要齐出。
那上人怀中还有一人。长发散乱,随湖风飘动,显然是个女人。被这六人一声炸雷似断喝一震,头脑清醒过来。说道:“六位,是我。”
六傻定睛一看,原来是宫连大公子,怀抱之人正是被乐声震得九死一生的燕飞飞。
宫怜怜钻人舱内,伸掌按住姑娘“膻中”穴,将一股真气输了过示。
燕姑娘蜡黄的脸还是蜡黄。只不过口中又多了那缕细若游丝的气息。
宫怜怜红润的脸不再红润,慢慢也变得蜡黄,软坍在船板上,嘴角一丝苦笑。
“荆山六傻”见状,先是惊傻一样,随后放声“哇哇”大哭起来……
“哇!燕姑娘死了……死了……”“呜!死了便是不能活了……不能活了。”“咳!不能活……就……吃粮不香了……”
粗憨嘶哑,乱作一团,宫怜怜听得更加心烦,大喝一声:“不许哭!燕姑娘没有死。”
“荆山六傻”一听,马上止住悲声,抹一抹鼻涕眼泪,“哈哈”大笑起来——“死了怎么又活了?”“又活了就是原来没有死!”“死就是死,活就是活,怎么活了又死,死了又活?”宫怜怜举掌一拍船帮,喝道:“不许再说话,谁再说话,我就把他扔下河去。”
“荆山六傻”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人说道:“嘴上不说,心里说行吗?”
一人道:“不许说就是不许说,心里说不是说吗。”
一人道:“心里叫做想,不叫说。”宫怜怜将手一指,喝道:“快帮艄公开船!”
“荆山六傻”一愣,问道:“不等封庄主了?”
等?等什么?
宫怜怜强忍一腔泪水,喝道:“开船!”
船头上,六傻努力,船行似箭。
船舱里,宫怜怜抱着奄奄一息的燕飞飞、独自黯伤。
江水消瘦。
月牙消瘦。
花消瘦。
人消瘦。
十天来,小船出太湖,人长江,过镇江,绕无锡,穿石头城,溯水而上,正向彝陵行来。
船行彝陵?这不是宫怜怜的意思。宫怜怜下令开船时,只用手一指,便钻进舱内,并没有说明要去何方。
这条船,本是湖上游船,装饰豪阔,船板坚厚,是专门接待公子哥们的高级游船。这日让封龙飙雇来,船家见他出手阔绰,更不多问,忙不迭地把船荡了起来。此时下令开船,又是救人“船家知道不会亏待,便照样驶将起来。”荆山太傻“只知道宫公子指向船头方向,就认准了向船头方向开进,也不管东西南北,挥篙相助,劲大力猛,这只船便飞将起来。
天下哪只船不是船头在前。
宫怜怜在舱中包着燕飞飞,一边悲伤,一边输送真气,十余日来何曾出舱,只盼着早早回到封龙山庄。
南辕北辙。
傻人呆船。
命在旦夕。
人在峡中。
西陵峡,船到西陵气混茫,整条峡,峡谷深邃,险峰排列。峡中有峡,大峡套小峡,滩外有滩,大滩傍小滩。
白浪横江起,槎牙似雪成。
“荆山六傻”盯着船头,把船摧进峡口,正待扬棹前进,一猛听有人吟诗。这西陵峡口,巨浪拍岸,涛声如吼,涛声听来却异常清晰,字字入耳,象在耳边吟唱一般。
“洞府凌虚突兀开。访碑联奇雨中来。
文章自古多憎命,天地何心不怜才。“
诗声中,从那座江左矗立的“张飞擂鼓台”上落下一条白色人影,堪堪于船尾处收住。喝道:“在下一介书生,阮囊羞涩,客官可有阿堵之物悉数赐与在下,在下好生感激。”温文尔雅,竟是一名截江大盗。
“荆山六傻”自从宫怜怜喝令不让说话,便果真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地鼓肚子挤眼。见这人上来,文绉绉地也不知说些什么…护主心切,便拢了过来。
书生朝六傻一瞥,不胜惊骇,又向舱内望去。只见宫怜怜正怒目相向,心神一惊,便弯下双膝,于船尾磕起响头来。口中乞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不知主人驾到,饶命!饶命!”直磕得额头沁血。
宫冷怜正要提气一搏,忽见他这般模样问道:“你是何人?莫非要打劫吗!”
书生磕头不止道:“小的瞎了狗眼,冲撞主人。主人可是病了吗,小的愿效犬马之劳,以补方才之失,也好赎罪。”
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只白玉净瓶,两双琉门离盏,跪伏着爬进舱来,哀哀说道:“此乃陆游泉泉底奇珍,被小的费尽周折,刚刚得来,敬献主人收纳。莫嫌菲薄。”。
宫怜怜见他诚惶诚恐,不似鬼诈,问道:“此物何用?”
书生跪道:“陆游泉水清如镜,常盈不枯,冬不结冰,夏不生虫,味甘质冽,香味纯正,正是此瓶之功。那泉水原是凡水,涌过此瓶便成神品。泉水好,乃凡间好水,此瓶中日积月累之万年泉精。夺天地之造化,聚日月之精灵,一滴便可活命,若是一瓶尽饮怕不能活白骨,陆地羽化了。主人病势看来不轻,此物正有大用。”说着,便将那玉瓶以内力震开,倾出里面泉精,小心捧上。“
宫怜怜似信非信,无奈有病乱抓方,又见他说得语辞恳切,便接过来,自饮了一滴。方才人口,便觉圆润清凉,人腹一团异香,连日疲劳竟一扫而光。当下心喜,忙将一盏泉精对准燕飞飞的小嘴灌了下去。
燕飞飞一声呻吟,果然气息大了许多,鼻息不再若断若续,竟丝丝连贯起来。燕飞飞一喜,忙道:“公子如何称呼,大恩来日当报。”
话一出口,吓得书生又跪了下去,道:“主人,莫要折煞小的,只要来日见了门主,主人说一声‘酸书生无罪’便是大恩大德了。”
说罢,磕头再拜,起身飞去,那玉瓶金盏一齐留在了舱中。
宫怜恰如坠雾中。什么“门主”、“主人”的?自己何曾认识什么“门主”,谁又是这“酸书生”主人。
宫怜怜出舱一望,便知不对。忙问:“荆山六傻”,道:“此地是何处?”
“荆山六傻”道:“船头!”便又不再说话。
艄公知道,六傻乃是傻人,忙答道:“回公子,此地乃长江三峡之西陵峡口。”
宫怜怜急道:“怎么上这里来了?”
艄公道:“这六位爷正是指得这个方向。”
“天哪!”宫怜怜又道。
正俗令艄公转舵,忽然想起什么,焦急的脸上雨过天晴,说道:“加速前进!”
艄公见他瞬息百变,也自不好多问,招呼六傻,向上游划撑而去。
夜泊崆岭,人已精疲力竭。这一路上行,水流湍急,正是“三朝见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的险处,南岸一片金桔林中,拱儋斜挑,露出一座古刹;正是著名的“黄陵庙”。
船附泊岸,就见从黄陵府方向急急跑来几条人影,临近船身,齐齐拜倒,当头的汉子叫道:“敢问可是主人在船上吗?”
“荆山六傻”见了白天那场奇遇,早已按捺不住,此时见有人来,例顾不得不让说话命令,大声叫道:“正是主人!快来!快来!”
几条大汉小心翼翼地上了船,捧上一只木匣子。恭敬地说道:“日间才得酸书生通报,仓促之间,凑不足孝敬之物,些许草根树皮,望主人收纳。”打开匣子竟是一匣子成七晶参,成形何首乌等大补之物。
宫怜怜情知推却无用,便道:“谢了。壮士又是哪一路好汉?”
大汉一齐重新拜倒;道:“长江飞鱼帮门主康泰,愿主人金安!”倒飞而去,消失在那片金桔林。
磷火一闪,宫怜怜不及回身,船弦上已多了两个恶鬼。两鬼一般装束:麻冠重孝,素鞋赤足,左手提支哭丧棒,右手擎面勾魂牌,所不同的是一鬼白面红发,一鬼黑面白眉,四只鬼火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怜怜。
宫怜怜喝道:“何人?”
二鬼答道:“鬼魂!”宫怜怜笑道:“索命?”
二鬼嘿嘿一乐,无哭还难听:“救命!”
宫怜怜沉声问道:“药在何处?”
二鬼道:“药便在这里。”说着,便出一只枯手,递上一块绿莹莹的东西。“何药?”“追魂夺命丸!”“药效?”“追上奈何桥,挽回不死魂,冲人丰都城,救得无辜命。”
“好?收下了。”宫怜怜一声朗笑。
回头时,已失去二鬼所在,只远处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声音:“门主好福气。主人好胆量,鬼判门阴阳双判不恭之罪,还请主人宽恕。”音断人渺。
宫怜怜看那药时,只见上面用蝇头小写楷写着:“日取一钱,涂于脉门。”怪药涂上玉臂,燕飞飞的气气又细匀了些。
马归山、铁棺峡,已经摇落船尾正缓行在批把洲头。燕飞飞已有灵泉奇药护住性命,不需宫怜怜时刻不停地以内力相续。
宫怜怜坐于船头,山河胜景,无心赏玩。只把一半心思系于燕姐姐,一半心思系于封哥哥,至于连日来的种种怪事,反正猜揣不出,索性就任其自然了。
顺江下来一只大船,船过此舟,一声号令,十余只挠钩搭住船帮,大船上跪倒一干人马,齐叫道:“属下参见主人!”
“荆山六傻”一蹦老高,喊道:“你们有什么好东西,尽管送了过来。”属下遵命广大船一志应诺,便有几个壮汉抬过一筐金桔,个个黄澄若金,拳头大小,香风缭绕。
一名大汉道:“此筐鲜桔献于各位主人。”
六傻一听,正中不怀,抢过竹筐,便大嚼起来,边吃边道,“对心思:对心思!记你们一功。”。
大汉道:“属下谢赏。”又伸手从掌中露出十只金桔来,递与宫怜怜。
宫怜怜看时,却见这十只金桔,粒粒小如蚕豆。且皮色黑黄,别说香气,桔子上那股腥臭之气呕都把人呕死了。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大汉道:“主人,此乃银窝丹桔,生于江岸峭崖缝隙中,极难采到。屑下知道主人要过此处,便令帮中弟兄一齐采寻,只得十只,还摔伤了两名弟兄。此桔正应了宝物不露其华的古话,外形虽不堪入目,食之却养气活血,强筋壮骨,丰颜腴面,是非常难得之品,愿主人收下。”宫怜怜听到有人受伤,心下不忍,便把那阴阳二判的奇药取下少许,对大汉说道:“给受伤的弟兄涂上吧。”大汉虎目含泪,十分小心地接过奇药,道:“黄牛帮叩谢主人再造之恩。”跪了下去。
宫怜怜正待说话,只听左右船舷外水花一。向,“哗啦啦”,从水下钻出两个人来,一招“风摆荷叶”立于船舷,身手不凡,一套鱼皮靠紧束身上,两把峨嵋刺闪闪放光。
两人笑道:“吠!黄牛帮有宝,我翻江洞便无宝吗?功劳大家立,莫要独自抢了去,坏了江胡义气。”
“黄牛帮”大汉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二位洞神,主人在此。还不拜见。”
“翻江洞”二洞神说拜便拜,一边拜,一边从鱼皮靠里,掏摸出两条活物,似鲤非鳝,头生肉球,尾上七彩,中间红白双环一圈圈排满,鱼口中还发出孩啼之声。“属下参见主人,翻江洞仅以两条长江锦带蛟献上。”
“长江锦带蛟”水中至毒,咬人一口,立刻丧命,官怜怜一怔。
二位洞神又道:“此蛟不是凡品,乃蛟中之王,故尔身上金环已变做红白双色。毒蛟成王,便已不毒:食之一条,能增三十年苦修内力。望主人收讫。”
说罢,将两条蚊王向舱中一放,便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