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怜怜站定娇躯,将手一挥,并未用力,那个怪物便抽筋似地缩了下去,越缩越短。一会儿便沉下了水面,一串气泡渐渐漂散,湖面又平静了下来。
封龙飙的脚下有两条大鱼,也翻着肚皮,到龙宫交差去了,哼都没哼—下。
幽冥神功。
九转天毒。
封龙飙与宫怜怜相对一笑,重新拥在一起,向马车走去。
赶车的老头子已经重新备好车马,喃喃道:“在家怕鬼,出门怕水,水边是去不得的。”封龙飙道:“鬼?鬼在哪里?”宫怜怜道:“只有水,没有鬼啊,刚才水中只不过有三条大鱼,想与我们交个朋友。”封龙飙道:“水影很好玩的,我从来不怕水。”宫怜怜道:“我也不怕。”封龙飙道:“我真想跳下去,玩个痛快。”宫怜怜道:“你为什么不下去?”
封龙飙道:“怕凉。”凉水里游泳,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腿会抽筋的,那种滋味很要命。刚才那三条鱼,就是因为贪玩,游了凉水,立刻就全身抽筋,尝到了那种很要命的滋味。
本来,他们要把这种机会送给别人,别人借花献佛,原物奉还,他们只好自己享受了。
车上鼾声重起。
车外马蹄再敲。赶车老头依然抽着他的大烟袋,披着他的破棉袄,包着他的长鞭子,赶着他的车马。
天色大亮。
什么都看清楚了。
赶车的老头子就看见了几个人,站在道路中间。一把把刀剑明光耀眼,“上线开扒”的朋友。赶车的老头子藏了个缩颈,一个乌龟摔背掉下车辕,正好掉在两个车轮子中间,没给压上。
马车依旧向前飞奔。
几个线上的朋友拦住马头,用指尖挑开了一帘,车上的两个人好像压根就不知道来了朋友。
持刀大汉心旌一摇,意马狂跳,应该立即放下去的掌并没有砍下去,嘴里叱喝了一声:“喂!醒醒!”
宫怜怜“哎唷”一声,连头也埋进了封龙飙的怀里。
封龙飙抬头问道:“怎么,要分我的银子?”
大汉道:“不是分,是送你上西天,然后银子归我。”
封龙飙道:“别要我的命,要银子吧,五五分帐,怎么样?”
与强盗就地还价,连那大汉也气乐了,道:“不行!”
封龙飙道:“四六?”
大汉道:“不行!”
封龙飙道:“三七?”
大汉道:“休想!”
封龙飙道:“二八?”
大汉怒不可遏,巨掌一挥,已然变得血红。
封龙飙道:“朋友原来会红砂毒掌。”
大汉道:“你还识货。”
封龙飙道:“货?什么货?卖多大价钱,你这双手红得很好看,在下好生羡慕,瞧在这宗货上,不分帐了,我这里的五百两银票你全拿去,算我买下尊驾这双手好了,货款两清,互不赊欠。”
大汉怒道:“找死!”说着便要将掌拍下。
封龙飙这道:“且慢!有话好说。”
大汉道:“说你奶奶。”
封龙飙俊面一寒,并不发作,只是低头吻了一下宫怜怜的粉颈。
大汉道:“原来是个风流鬼。”
封龙飙拍拍宫怜怜的柔肩,道:“人家羡慕我了,好朋友有福同享,你去陪他们玩玩。”
宫怜怜抬起头来,拍拍衣裙,跳下车去。
大汉只觉眼睛一亮,“好个美人!”便身不由己地跳了下来。
宫怜怜道:“哪几位是不是你的朋友?”
大汉忙道:“是!是!”
宫怜怜道:“请过来一起玩吧。”
那几个早已看见了宫怜怜,“嗷”地一声喊便跳了过来,伸手就要摸。
宫怜怜道:“几位是不是也有这种红巴掌?没有红巴掌的,我可不喜欢。”
几个人连忙运功,两掌血红,一人淫笑道:“一呀摸,摸上妹妹眉,我和我的妹妹呀头一回……”
一人发难,众人都怕吃亏,一齐抬掌向宫怜怜逼去。掌将要触上,几个人忽然一齐惊叫:“吸星妖法!”
宫怜怜笑道:“邪门外道,世人不耻,亏你们还说得出口来。”
宫怜怜将掌一拍,喝道:“去吧!”几个人起火般向外栽去。
血红,满脸血红。
几个人已经让自己苦苦练成的红砂毒活活毒死。
封龙飙拍了一下仍旧把头埋在土中的赶车老头子,道:“线上的朋友走了,我们也走吧。”
车轮又转动了。
转进一座翠绿的丛林和几片彩色的草地,在一座大院前停了下来。
赶车的老头子阴沉沉地说道:“到了!”便向庄内走去。
到了什么地方?
封龙飙望望宫怜怜,宫怜怜好像很开心似的,笑道:“到姥姥家了。”
姥姥家?江湖上称地狱为姥姥家。大喝一声“回姥姥家去吧!”就是说你死定了。
不知道这座姥姥家有没有足够的房间,让这对江湖侠侣住下来。
回答他们的是一片机关轧轧之声,山庄的机关在一瞬间已经完全发动。
好个难缠的姥姥。
第二十二章 盘陀迷洞
两山夹峙,一座山庄。
浓密阴暗的树林一层层环绕着,两层树林中间是草地,绿草如茵,杂花似锦,异香扑鼻,和风拂面。
封龙飙不敢大意,因为他已经着出,脚下的这片草地是一座五行大阵。
以他的测算,这片草地阔约一百步,一百步下九色花朵盛开。
十步一层黄花。
再十步是红花。
再十步是白花。
再十步是紫花。
再十步是蓝花。一百步,他自信可以掠过去,怜怜也可以掠过去,但是,他并不想这么做。
什么人把他们引到这里“
来干什么?
庄里是不是有位要命的姥姥?
他想起了童年的杏林,想起了金虎与他林中的游戏,可惜,金虎不在身边。
封龙飙看了看怜冷,道:“我们走过去?”
宫怜怜道:“嫁鸡随鸡。”
封龙飙笑笑道:“小心?”
宫怜怜道:“是。”
封龙飙道:“怎么走?”
宫怜怜道:“试试看。”说罢,抬掌向那层红花拍去。
“通!”红花下泥土翻卷,射出许多霹雳火弹,硫磺味呛得嗓子发痒。
封龙飙叫道:“踏紫花。”
两人便腾起身形,笑着穿过草地,走进了树丛。
浓密的枝叶,挡住了天光日色,连一线阳光也漏不进来。
前走是树林。
后退还是树林。
原来并不太宽的林带,竟然变成了一片无际的树海,永远也走不完似的。
脚下一空,封龙飙心道:不好!扯住宫怜怜便向树稍纵去。脚下已变成一个竖满毒箭的陷阱。
纵上树梢,封龙飙还未站住,便知道凶险来了,将身一扭,落至一棵大树的粗桠上。
树梢上寒光闪闪,两排硬弩,夹带着劲风射过来,支支箭从头顶上擦了过去。
此时,如果下树,便会落人陷阱,若要腾空定遭万箭穿身,恐怕走不出树林,便成了马蜂窝。
思忖间,宫怜怜一声低叫,封龙飙看时,只见树桠上蠕动着一条条毒蛇,一条条粗肥圆长的蛇,却不敢靠近他们。
宫怜怜低声道:“哥哥,走树桠。”说着,便拣树桠走了出去,还不时向毒蛇招招手。
毒蛇一条一条翻着肚皮摔下树去。
封龙飙急忙上前,和她走在一起。
踏草地,穿松林。
他们来到了一方巨石下,封龙飙拉住宫怜怜借巨石掩住身形,凝神谛听,四处静寂无声。
突然,巨石下的缝隙里伸出两柄大砍刀,朝着他们的脚踝横扫过来,封龙飙一带宫怜怜,二人跃上了大石,运气向下压去,只闻“哎呀”几声惨叫,石陷三尺,再没了响动。
半步即危,封龙飙意识到,他们已经陷入了一个圈套,一个很危险的圈套。
在这种圈套里,无论多小的疏忽,都足以致命,他告诉了宫怜怜。
巨石外是一道宽宽的长沟,沟深不见底,洼壁如切,轻功飞腾不可能一掠百丈。
沟上有一条铁索,光秃秃的铁索。
封龙飙打了个手势,与宫怜怜双脚相抵,捉住铁索,向对岸溜去。
突然,两面巨镜将阳光反射到索道上。两岸钻出几十名弓箭手,张弓搭箭,飞蝗般地向他们射了过来。
封龙飙将身躯缩成一个长条,运起“三十三天辅气”,手掌拍出,掌风与利箭相撞,利箭纷纷断落下沟。
宫怜怜银牙一挫,五彩氤氲罡气已生,双对手化做一团彩影,点向利箭。只闻声声“丝丝”锐音,几十支利箭竟掉头向回飞去,比射出来时更快更猛,索道从头处的弓箭手惊呼连天,心窝中箭,一齐落了下去。
看看将到另一端,只见一人举起车轱辘大斧,咔嚓砍下,索道崩断,向下摔去。封龙飙一拍断索,借力而升,带着宫怜怜落在沟岸上,未亡的弓箭手四处逃散,宫怜怜正要追杀,封龙飙拦住道:“多杀无益。”
沟上是一面斜坡,坡很陡,看似无人把守。封龙飙情知有异,提气戒备,双足加力。两人向上奔去。
坡越来越陡,越来越窄,已经可以看到坡顶。蓦然,一声号令传来,跟着雷鸣般轰轰巨响,巨大的滚木擂石夹杂着碎石灰沙向他们压来。两人黄莺穿柳,嗖的一声,身形弹起,照准滚木擂石足尖乱点,冲、闪、晃、拧,滚木擂石栽落坡上,入地三尺,像桩橛一样,阻拦后面的石木,两人向坡顶射去。
宫怜怜星眸尚未凝聚,便觉冷风扑面,双掌看似轻飘无力地向前拍去,只听闷哼一声,偷袭之人已然摔倒,在坡上乱翻乱滚。
方才,守坡之人掷出的是硫磺石灰瓶,被宫怜怜真气逼回,竟来了个满脸开花,双目失明不算,还得了个满脸疮疤,不成人形了。
封龙飙并不与他们纠缠,拉住宫怜怜,来到了一片桃园。
桃园里,蟠桃满枝,红艳欲滴,硕大的桃树散发着清香,封龙飙检视一下,桃园里亦无暗器,亦无犬兵。
难道是那个姥姥一时大意,疏忽失察?
封龙飙、宫怜怜小心翼翼地走在桃园里,前行数十丈,桃子越来越大。桃味越来越香,桃枝也越来越低。
眼前一亮,他们进入一个方空地。空地上一座桃核桃干搭成的窝棚,像看守桃园人的小屋。
桃屋前站着一位黑发、白眉、右手待一柄黑日双色剑的老妪,老妪衣衫整洁,收拾的干净利落。紧闭着两只深陷的眼睛,喝道:“大胆娃儿,敢擅入本姥姥的桃屋,你们不想活了?”中气充沛,声音清朗,封龙飙、宫怜怜见此人自称姥姥,大为惊讶,怎才能真得冒出个姥姥来?
姥姥都迎出来了,姥姥家还会远吗?
姥姥见他们不答话,冷冷说道:“报名受死。姥姥剑下不杀无名之鬼。”
宫怜怜见她老气横秋,以老卖老,再加上人前车夫曾说过要她和封龙飙见姥姥,便觉这位姥姥不是好人,忍不住说道:“未必!”
姥姥大怒道:“小娃儿也敢卖狂!”剑尖一点,手捻剑诀,向宫怜怜心窝刺来,剑气破空,逼得宫怜怜后退一步。
宫怜怜闪身立定,运气提功,使出九转毒功将剑气向姥姥反弹回去。
姥姥一懔,手上加力,叫道:“原来你内功如此精湛,好好好。咱们就斗一斗。”剑尖一吐,白光更炽。
宫怜怜的内力将姥姥的剑气反弹回去,并不要回到她身上,只是在半路僵持着。
封龙飙见姥姥发剑吐气潜力甚大,恐剑气冲了怜怜胎气,便上前叫道:“罢手!”
两人哪能罢手,先收气者不死即亡。已是欲罢不能了。
封龙飙抽出十八星魔剑,运足天辅气,向两人中间砍去,“篷”地一声,飞沙走石,卷折了七八株树。宫怜怜与姥姥各退半步,站稳身形。
姥姥喝道:“好哇,原来这个娃娃更厉害!来来来,让姥姥瞧瞧。”说着剑已刺来。
封龙飙举剑一式“童子礼佛”,半是行礼,半不是还招封住姥姥的剑式。
姥姥道:“这娃儿倒还知札。”口中说话,手却丝毫不放松,又刺了过来。
封龙飙觉得她与自己剑式暗合,便觉奇怪正待发问,姥姥早已喝出声道:“娃儿,全力施为,打过再说。”
口气竟似前辈指点晚辈的口吻,封龙飙心念一动,施展开“白”、“天”、“黑”、“日”四种剑法,招招力猛,式式精纯,与姥姥杀在一起。
姥姥一边拆招,一边赞道:“不错!不错!”
什么不错?宫怜怜恨道:“杀了你当然不错。”心里想,并没有说出来。
封龙飙轻叫一声:“姥姥注意。”便使出一套七杂八,不成门派的剑法来。
宫怜怜看时,当真好笑,少林不少林,武当不武当,有的像点三十三天天英剑,有的像自己的日月龙凤刀,有的甚至像小童打架横砍竖披,总之不像样子。
说来也怪,封龙飙使出这套剑法,姥姥竟然神情严肃,再不喝骂,凝神招架,两剑相触,发出波波巨响,上下左右盘旋,刮得尘土飞扬,沙石四溅,桃枝纷纷弯折,一枚枚桃子在地上乱滚。
霎那间,姥姥头上已出现白气,全力拼击。她向右闪,封龙飙的剑早巳封住;向左躲时,封龙飙的剑尖又点向她的必到之处,就像提前算准一样。
姥姥全力反击,封龙飙仍然如附骨之蛆,步步紧逼,剑剑指向她的命门大穴。
突然,封龙飙剑尖一晃,剑招散慢下来,半天才懒散地移动一下,象小孩过家家,无招无式,无收无发,东点西指,斜斜歪歪。
宫怜怜再看那姥姥,身形疾转,双目亦不是闭着,眼睛中射出缕缕寒光,一把剑使得快如车轮,上下翻飞,紧紧护住了身上的紧要之处,丝毫不敢大意,那是皮糙肉厚之处竟然不管不顾了。
封龙飙的劲气忽大忽小,像能收发如意似的,伸吐着剑尖,前移后挪,左拦右杀,始终绕着姥姥的身躯。
姥姥剑尖一颤,弃守为攻,想要败中取胜,一招“偷天换日”刚出手,便暗吁一声:“不好!”急急回剑自保。
封龙飙剑尖扫处,已然割下姥姥的一片衣服来,姥姥长剑一震,就要脱手坠地,封龙飙剑尖一挑,长剑送回姥姥手中,姥姥暗中加力握住。
封龙飙举剑抱腕,单膝点地,说道:“晚辈封龙飙参见前辈!”
宫怜怜心下好笑,怎么又杀出前辈来,封郎真要认个干姥姥不成!
姥姥伸手拉起封龙飙、和蔼地说道:“两个娃儿,进屋说话。”
桃屋分前后两进,前为一间厅堂。中央摆出一张桃木太师椅和几张桃木凳,右后侧似另有一门通向卧室。
姥姥让他们坐下,问道:“娃儿,你是白魔黑煞老先生的什么人?”
封龙飙答道:“正是他老人家的亲传不肖弟子。”
姥姥叹道:“他竟收了你这么个仁心笃厚,才华横溢的弟子。”
封龙飙道:“恩师虽然一生为恶,但晚节不昧,洗心向善,二十年封剑思过,并未杀过一人。”便把自己如何游山入洞,见师传剑以及白魔黑煞的悲惨遭遇说出。
姥姥此时已老泪纵横,痛哭失声了,道:“孩子,您道我是谁?我便是你那老鬼师父的发妻呀!我劝他从善不允,夫妻反目,我便携了幼子来此山中,课子读书的呀。”
封龙飙听罢,立时跪倒,口称“师娘”,态度十分真诚。
姥姥扶起封龙飙,问他为何来此。封龙飙又将身世、来历叙述一遍,道:“都是江湖武皇,杀我父母,害我恩师,此仇不报,日夜不安。”
姥姥浑身一震语不成声,道:“武皇、武皇,是皇儿么?他背着我,竞犯下这许多弥天大罪,我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