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摆摆手,“朕不饿,”
他随即似又想起什么,笑道:“老六老七老十几个的母亲都与莊妃交好,之前听莊妃说,今天他们都带媳妇过来和她还有他们母妃吃酒,说是先贺老九明日大婚。这个时辰约莫还没出宫,昭南,你且过去将他们宣过来,朕亦很久没看到那几个女娃儿了,听说,老七的媳妇也怀上了……”
六皇子几个人进来的时候,翘楚苦笑心忖,这几名皇子个个亦都不是好茬,倒也是冤家路窄,上次在夏王府遇到,太子带了他们去捉奸,后来,又在天香阁冷眼旁观淳丰对上官惊鸿动手。
众人看到上官惊鸿和翘楚,也都微微一凛。
*****
睿王府。
上官惊鸿书房,灯火通明。
方明、景平和景清都在,除此,还有郎霖铃。
一个小厮进门低声禀报了几句。
众人本已焦急慌乱,此时闻言都变了脸色,郎霖铃尤甚。她抚紧眉心,喃喃道:“怎么办,消息不通!”
景平苦笑道:“爷他们是有意被扣留在宫里。”
而中午时分,第二道圣旨却将沈清苓带走了。
347
宫,皇帝寝殿。
一凛之下,众人看翘楚仍跪在地上,心里都明白皇帝对睿王府的态度。
众人向皇帝见礼。
“父皇高明,儿子输了。”
上官惊鸿亦随着皇帝一声平身,将拈在手中久久不落的子放下,立刻起身扶起翘楚。
翘楚本想自己站稳,但腿脚发麻,肚腹疼痛,无法不倚靠着上官惊鸿。
皇帝不置可否的看了两人一眼,上官惊鸿顺势道:“儿子不碍父皇与六哥七哥和十弟相聚,先行告退。”
皇帝眼睫一翻,却道:“也晚了,翘楚的身子不便多动,你二人便在宫里过夜,明天一早再出宫到老九那里吧。”
翘楚越发的心神不宁,但二人自不能拒绝,上官惊鸿答允了,皇帝又让莫存丰带他们到偏殿空房休息,上官惊鸿只说不必麻烦,二人到常妃殿歇息便可。
皇帝极轻的一声嗤笑,倒也并未阻止。
七王妃突然低低一声,“我的沉香手串呢?”
十王妃笑道:“姐姐,谁让你老是拨弄,看,这不掉了吗,掉到翘姐姐那边去了。”
“哦,翘姐姐,能烦劳你捡一下吗?”
七王妃恍然,看似是很随意的道。
翘楚一怔,低头看向绣鞋边的手串。
上官惊鸿眸光仍是平静如方才,从只是更暗了几分。他挽着她正要跨步,背后,皇帝缓缓道:“翘妃,那玩意不是在你那边吗?”
翘楚心笑,只当是八点档剧场,若她连久跪有可能导致流产的危险和愤怒都能忍下,此时又有什么所谓委屈不能受一受的。她动了动酸痛的身子,上官惊鸿却比她快,已俯腰去捡。
耳边听到几个皇子的窃语和笑声,翘楚佯疼轻叫了一声,上官惊鸿一惊,立下抬头看她,他抬头一刹,她立刻弯腰将手串捡起来,走到七王妃身边。
众皇子止住笑,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她将手串递给七王妃,“这位姐姐,给。”
七王妃眉头一皱,伸手来接,骤然却是一股大力拉扯而去,翘楚仍是轻笑,淡淡看着绳子在崩断,檀珠四散。
七王妃脸色却登时变了,质问道:“翘妹妹,这是我成婚时皇上我家爷的母妃亲赐的,你怎么能将它扯烂。”
翘楚没有争辩,只是赔礼道歉,这位七王妃的戏虽差,但似乎正合帝心,皇帝冷眼旁观,嘴角噙笑。
“哎哟,翘姐姐,还不帮七嫂嫂捡起来,七嫂嫂身怀六甲,行动多有不便……”声音娇滴搭口的仍是十王妃,六王妃也皱眉轻声附和了一句。
敢情她便没有身怀六甲?翘楚摇头一笑,正要去捡,身子却迅速定住,一动也不能动。上官惊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点了她的穴道……
他安静的再次俯下身子。
翘楚眼鼻一酸,闭上眼睛。
……
走出寝殿,那几个人的笑声似乎还在背后清晰传来。
翘楚在男人的搀扶下,边走边低涩道。
“我捡就好,这事明天肯定传出去的,你不傻吗?”
冷不妨触上上官惊鸿寒冽的眉眼。
“你方才为何不按我的意思去做?”
一离那是非地,他的怒气亦全然迸发出来。
她知道他心疼,却没有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
“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我不相信你没有察觉出来,不知为何,你父皇很是厌恶我,比从前更甚太多。本来若非你们几个有夺嫡能力的皇子有了孩子,其他皇子怎么样,他并不见得会如此关心。他将七王妃宣来,实是想告诫我,即便我有你的孩子,他亦不会惜之怜之,我的孩子比七王妃的更不如。不是每次乞求都有用,譬如上次金銮殿外。但是你的生死前途全部掌握在他手里,若我方才假意晕倒,你以后更难。他罚了我,则心里起码会舒坦——”
“皇家的游戏规则,你该比谁都清楚。”
两人停在路上,夜色迷蒙,四面亭台楼阁,宫灯火光远远绰绰。她看他握住他双臂,压低声音告诉他她心里的话。
上官惊鸿除在她说那句“我不相信你没有察觉出来”眼皮翻了翻之外,再无搭理,用力扯下她的手臂,蹲下身子,冷冷道:“闭嘴,上来。”
翘楚苦笑,却没再说什么,上了他的背。
两人一路走着,没有话,除去她饿得有些难受,轻轻抚住肚腹时,上官惊鸿亦轻轻低哼了声,约莫是她的手硌到他背脊……
可是,他有他对她的原则,她有她对他的心疼,一时,竟是谁也无法妥协。
殿内尘灰,他们必须做些清洁才能下榻,若是只有上官惊鸿一个人,他还能随意便一宿。冷宫又没有奴仆能使唤,亦没有工具,官惊鸿将翘楚背回去之后,便到外面找内侍来打扫。
翘楚在里面坐着,未几,突听得有惊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一惊,走出一看,却见上官惊鸿前面跪了六七名内侍,皆是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看着上官惊鸿,其中一人右手吊垂着,模样痛苦,浑身瑟缩颤抖不已,那手……看去竟是折骨而断。
是上官惊鸿做的。
“惊鸿,住手!”
她走到前面,急怒道:“你疯了吗?怎能拿这些人撤气!”
上官惊鸿闻言微微一顿,缓缓看了她一眼,随之自嘲一笑,他嘴角依旧轻轻浮着笑,眸光却依旧残狠嗜血,“怎么,几位公公现下得空了没有?吃的什么时候拿过来,打扫的事又如何安排?”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留下两个人,其余的该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去。”
几名内侍叩头如捣蒜,从地上爬起,又有两人搀了那个断臂内侍,便待离去,却被上官惊鸿沉声喝止。
众人又惊又怕,终究悻悻凑首作了商量,三两去了,另两人蜷缩到一旁,不敢说话。
翘楚这才知道上官惊鸿的用意,她心里歉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亦是个骄傲的男人,只是比不得上官惊骢,他自小困苦,并没有那个资本。而今失势,内侍也欺之。
他甚至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来保证他们能按的意愿办事。否则,虽受斥吓,未必便一去有回。
上官惊鸿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低笑着诘道:“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么?责怪我残酷还是什么,说啊,翘楚!”
“还是你根本不信我能保护你?我不过就是一个连奴才也轻视的窝囊废。”他说着蓦然顿住,眼眸都是冷笑和嘲刻。
翘楚心里却是如针刺疼痛,门外脚步声忽而传来,她一怔看去,只见几个人正缓缓走进来。
其中两人一个蛾眉翠钗,碧衣华服,一个眉宇如剑,白衣翩然似雪,是莊妃和上官惊骢……
“八嫂嫂。”
那脆生生的童声——
翘楚正怔震,随声低头看去,只见小九儿教一个嬷嬷牵着,却眼珠骨碌、满脸兴奋的瞅着她,他想朝她扑将过来,却又煞有介事的瞟了瞟上官惊鸿,随即皱眉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
莊妃微微蹙眉看着二人,眸里似含深事。
“还不将东西拿给本王八哥八嫂。”
却是上官惊骢一声轻斥,他背后数个婢女立刻上前,一人手上提着食篮,递给上官惊鸿。另外几人拿着木桶扫帚等物什,看上官惊骢眼光所示,便要往殿内走去。
“站住。”
上官惊鸿淡淡出声制止,随之一揖答谢,“娘娘和九弟请回吧,地方肮脏,莫污了两位衣衫;九弟明日大喜,今晚还是尽早歇息为上。”
莊妃眸光一利,正想说话,上官惊骢却岿然一笑,道:“母妃,咱们回去吧。”
“八哥,八嫂,明儿见。”他笑说着,目光掠过上官惊鸿,最后轻轻落在她身上。
眸光极深,却不见波澜,像平静时的深海。
拥有这样沉敛目光的上官惊骢和初见时已是两个人。
但总是好事。人成熟了总是好事。
“谢谢。”
翘楚心里百感交集,她确实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会在这里看到他。
其实倒亦难怪,大婚前夕来看看母亲的吧。
之前应是和七皇子一干人用膳。
这得知他们的消息过来的,不知是他的主意还是莊妃。
她不知道,对于这个明天便即将大婚的男子,亦是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男人。
只记得林屋里烛火融融,天际星光绚烂,那晚,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正在上官惊鸿的怀里……
上官惊鸿离去后,他仍站在院门的位置,轻声笑问,“翘楚,我真的不行吗。”
她沉默着亦朝他一笑,在满天星光中快步奔回屋里。
……
和上官惊鸿在一起这些天,她偶尔会想到他。更多的时候,他在她心里。
作为珍藏的记忆。
此时,她心里是感激的。
上官惊鸿眸中含笑,目光里却都是冷削之意。
“八嫂不必客气。”
上官惊骢轻声应答,虚扶过莊妃便离去。
徒留握着手中工具悄量上官惊鸿、紧跟着颤抖离去的婢女们和依依不舍的小九儿。
她朝小九儿挥挥手,小九儿凝了她一眼,乖巧的随嬷嬷离去。
手中被塞进什么硬物,耳边声音漠漠,“你先吃东西。”
男人背影如风,往殿内走去——翘楚低头看着手中食蓝,心里又是一疼,她原以为他也像摒弃那些清洁工具一样不会拿下,没想到他留了下来。
“我们一起吃。”
她唤了一声,想顺势和他说些心里话,上官惊鸿却蓦地转身,沉沉笑道:“吃?吃这些东西?翘楚,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翘楚微微一震,突然一声焦急又从门外传来,“八爷,赶快随咱家走一趟,方才夏海冰夏大人求见,皇上与他密谈过后,勃然大怒,说要见你。”
……
在满耳喧闹声中,翘楚随宫中引导太监进了内堂,却满心张惶,她一夜未睡,上官惊鸿一夜未回。
昨晚,向前来带上官惊鸿离开的莫存丰打听老铁和美人的下落,两人竟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是以,当她踏进喜堂瞬间,夏王府屋内的人,亦似看热闹似的看她,她却宛若未觉。
她明白,计划失败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知道,一会所有人都会过来。而她又该怎么办?
348
本来按东陵皇族嫁娶婚俗,皇子成婚,先至女方处接新娘,回府拜堂,由长兄主理,尔后新娘送入洞房,皇子中招呼众宾,到众酒酣,兄弟姊妹携名门贵胄公子小姐一起进新房,看新人合卺交杯,闹洞房。翌日,皇子携新妃进宫拜谒帝后。
来到这一朝,往时便由贤王和太子一道主持。尊不避长,太子地位可见。
但太子、宁王和睿王成婚,皇帝重视,都亲自过去。
今日,夏王亦一样。
恍然若梦。今日从宫中出,马车过街穿道,彩灯挂节。沿途和府外围观的百姓如潮水涌迭,一如她成婚当日热闹。
可是,和她成婚那天一样,翘楚沾染不到半分喜庆。
方才一路走进,夏王府诺大美丽的院园中筵席已布置妥帖,宫中过来了执事女官、内务府派出众多内侍,和王府的下人们亦渐渐收住架势,随侍在院里。
宾客此时正在眼前大厅两侧分立,一侧皇亲国戚,一侧朝官大臣及家眷。秩然有序,和平头百姓家压挤哄嚷大是不同。
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太子和夏王的到来。
银屏公主家不在此,夏王接新娘去的是行馆。
太子夫妇亦还没有到。
皇帝则从宫里辇架仪仗而来。
此刻,夏王府里,喜字成双堂中镶金悬,绸帛艳红屋壁珠华泛,不杂乱,却人声鼎沸。
翘楚站在皇族一侧。
她并没有和宁王佩兰靠太近,佩兰曾暗暗向她使了个眼色,她明白那是借处说话的意思,但非常时期,这里人多,她赶紧略一闭眼,回绝了。
宁王见状,眉目越发深锁,对面,宗璞也一样,连向来活泼的秦冬凝飞快向她递来一眼后,便抿唇不语,并未如姐姐秋雨一样子和其他千金小姐轻声笑语。
她知,他们是得知她和上官惊鸿进宫的消息而忧,何况,最重要的是,上官惊鸿此时并没有出现,而同时,她更为忧虑的是……郎相是在的,郎霖铃和睿王府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
睿王府那边也出事了吗?!
宁王他们会知道吗?
她昨夜忆及上官惊鸿的态度,又担忧上官惊鸿,米粒未沾,此时身心疲惫惊忧之下,头目一阵晕眩。
但现在她能做的也只能是等皇帝过来,一窥态度再做打算。
突然,耳边一阵溃耳鞭炮声响起,热闹的声音随之从院中噼啪而来。
人纷沓而进。
原是太子夫妇在前,淳丰彩宁以后,喜娘搀扶着新娘和上官惊骢走进。
上官惊骢一身玄黑长袍,外罩绀色马褂,帽插赤金花,从她身边而过。
他和银屏走到堂前中央站定。
只等皇帝到来。
银屏身上大红喜服,金线牵连,绣凰结凤,端的是华丽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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