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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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春秋I&II-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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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芩会心一笑,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多多少少也是因为看重你。”顿一顿,他又道:“虽然你我并非同道中人。” 
  韩若壁轻笑一声,道:“何为同道中人?” 
  黄芩道:“你是明知故问。” 
  韩若壁摇头笑道:“人这辈子少说也有数十年,怎知脚下走着的这条道,能一直走到黑?也许,走着走着,你我就走上同一条道了,也未可知。” 
  黄芩语气坚决道:“不管走多久,你那条匪道,我都不会沾。” 
  韩若壁口气自满道:“我的道,与你口中的匪道不尽相同。” 
  黄芩叹了声道:“我知道你的道是‘盗亦有道,劫亦有节’。早先在高邮,当你说出这话时,着实令我深以为意,可后来仔细想了很久,又觉得很难苟同。” 
  韩若壁长眉紧锁道:“怎么?” 
  黄芩道:“一直以来,我都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韩若壁道:“你尽管问。” 
  黄芩直言不讳道:“你的道不错,但若你的手下兄弟真做了有违‘盗亦有道,劫亦有节’的恶事时,你要如何做?” 
  韩若壁想也不想道:“当罚则罚,当诛则诛。” 
  黄芩道了声‘好’,又问道:“若这些相关苦主报了官,带着官家的人厮杀到你面前,让你交出你的手下兄弟给他们依法处置,还他们一个公正时,你又要如何做?” 
  善辩如韩若壁竟也呆了一瞬,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了。 
  沉默了片刻,他才道:“我可以以我的方式给他们一个公正,不需官府插手。” 
  黄芩笑了笑,道:“你的罚,你的诛,不过是对你手下兄弟有违你道义的一种惩罚,并非替那些苦主雪恨,也无法还他们一个公正。莫忘了,你是他们仇人的大当家,他们本就恨你入骨。” 
  韩若壁漠然道:“如果是你,要怎么做?” 
  黄芩摇头道:“我?我和你一样,给不了他们公正,我只能给他们一个交待,一个公道罢了。能给他们公正的,是那些联合起来的捕快,以及那些捕快所代表的‘大明律令’,那才是他们想要的公正。” 
  韩若壁冷笑道:“公正?我的手下兄弟为‘北斗会’卖命时,他们可没向我讨要过‘公正’;我支使他们做这做那时,他们也没向我讨要过‘公正’。可若如你所言,他们一旦出了事,我便将他们丢给‘公正’二字,那还做得什么大当家?我的手下兄弟,纵要治罪,也是由我自行责罚,怎可任由外人处置死活?!” 
  黄芩点头道:“所以说,你定会率众而起,杀了那些冲上来要你还他们一个公正的人,不让他们抓走你的手下兄弟。” 
  韩若壁无语。 
  黄芩叹息道:“这不是你的错,‘盗亦有道,劫亦有节’是很好,却也只能达到这个程度而已……又能有多少不同?” 
  韩若壁急辨道:“我素来不劫平民,也不做劫贫济富之事,每次下手啃的都是硬骨头,这难道还不算不同?” 
  黄芩淡淡道:“你不劫平民,最喜欢黑吃黑,只不过因为能力够强,势力够大,拥有能啃下硬骨头的资本。据我所知,那些象你一般厉害的江湖黑道,也有不少喜欢黑吃黑的。毕竟,越是硬的骨头,就越有嚼头,劫得的钱财也越多,而此种做法,又极易在江湖黑道中建立威望,何乐而不为?相应的,一般平民家资轻薄,又哪里能满足得了你们的大胃口。至于你瞧不起的那些抢劫平民的盗匪,大多能力不足,人数不多,当然只能捡软柿子捏。我想,假如他们有你那样的本事,也未必不想啃硬骨头。所以我说,骨子里,你和其他盗匪没甚区别。” 
  韩若壁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恼羞成怒地恨声反击道:“有嘴说别人,无眼看自己!你呢?说起来是个捕快,却只管自己身边的事,身边的人,甚至一出高邮,遇见多人血拼、海捕要犯都不闻不问,试问又和那些只顾自己家小、门口田地,自扫门前雪的农夫有何区别?!” 
  黄芩的眼睛骤然一亮,咧嘴笑得无比欣慰道:“说的太好了,本质上,我和他们真是没有区别。我早说过,纵然学成了绝世的武功,我也和那些农夫一样,是个小人物而已。” 
  韩若壁怔住了。 
  他实在没想到黄芩张口就承认了。 
  黄芩又道:“可我是个会功夫的‘农夫’,所以才能拿起武器保一方平安,不惧盗匪;你是个有能力的盗匪,所以可以‘盗亦有道,劫亦有节’。其实,我说这些,并不是瞧不起你,只是希望你日后行事时,切不要对自己评价过高,不要以为‘北斗会’强过其他匪盗很多,生出过度的优越感来。” 
  韩若壁听言,一阵心潮起伏,百般滋味难以明述。 
  平静了片刻,他道:“也许,你对自己是个小人物的评价,根本来源于从没试过,去做一件真正的大事。” 
  黄芩自嘲又苦涩地一笑道:“你怎知我没试过?” 
  韩若壁奇道:“你试过?什么大事?” 
  黄芩道:“什么大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试过之后,我终于明白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唯有你口中的‘农夫’才适合我。至少,他能保家门口一方平安。” 
  韩若壁沉默了一阵,突然笑问道:“农夫若是失去田地,转眼就可能变成盗匪,那黄捕头若是没法子再做捕快了,会不会变成和我一道呢?” 
  黄芩的双目朦胧起来,仿佛忽然间泛起了一层迷雾,令韩若壁再也看不清。接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 
  这话一听便知,绝非装腔作势。 
  这时,店小二将酒菜端了上来,道:“二位还请速速吃喝完毕,小店就快关门打佯了。” 
  黄芩转头四顾店堂,只见本来就稀稀疏疏的客人已走了将近九成。他不解道:“现在才是晌午,怎么就要关门?” 
  店小二道:“客人进来时没瞧见本店的招牌吗?” 
  黄芩还真没注意他们的招牌。 
  店小二继续道:“我们酒馆的规矩是,一日只开半日,至于是上半日,还是下半日,全凭掌柜的心意。” 
  韩若壁抬头赞道:“原来这‘半日闲’真的是半日闲。这么好的名字,是谁给取的?” 
  店小二答道:“掌柜的给取的。” 
  韩若壁道:“你们掌柜的是什么人?” 
  店小二回道:“掌柜的和你们一样,是个汉人,早年因故来过‘白羊镇’,后来家中有难,就干脆跑到这里避难,开了这家酒馆,也算扎下了根。” 
  说着,他回头向不远处的柜台后望了望,见没有人,又放胆道:“其实,这儿大都是回人,向来禁酒,所以客人实在不多,开半日也足够了。”。 
  韩若壁笑道:“这样做买卖,怕是挣得太少,只够糊口吧。” 
  店小二瘪了瘪嘴,道:“谁说不是呢。可我们掌柜的以前是个秀才,不但酸得可以,而且只途安逸、温饱,不求财源广进,真正恼人。” 
  他又扮起掌柜,学模学样道:“他常说:半日闲,半日闲,我偷得半日关门休息,看书写字的闲,客人也得半日酒瘾发作,跑来喝酒的闲,正是相得益彰,最好最好。” 
  韩若壁、黄芩见他学得颇有神韵,哈哈笑了起来。 
  店小二不高兴道:“你们只觉好笑,可我却得跟着他清汤寡水地过日子。不过,不掺水的酒倒是有的喝。” 
  韩若壁问道:“既然嫌这酒馆清苦,何不换一家生意好的饭馆去跑堂?” 
  店小二摇头道:“我原是个孤儿,流浪来此,蒙掌柜的收留,拿我当儿子一般看待,怎好弃他不顾?” 
  韩若壁道:“瞧不出你的心眼儿倒是实在。” 
  店小二道:“看两位的模样应该是关内来的。现在关内可好?” 
  韩若壁点头道:“不坏不好。你因何问这个?” 
  店小二道:“我瞧掌柜的这几年是越发思乡了,估计说不准哪天就把‘半日闲’给结了,带我一起回他的家乡过活去。他的家乡在江南,听说是个好地方。” 
  韩若壁摇头晃脑地轻吟道:“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店小二似是听不大懂,笑道:“不和您二位多说了,等吃喝完了招呼一声,我就收拾店铺关门了。”说完,他去忙活了。 
  黄、韩二人祭拜五脏庙连带闲聊,约摸花了半个时辰。 
  酒足饭饱后,黄芩付了银子,二人并肩出了‘半日闲’。 
  门口,黄芩过去牵马,口中与韩若壁道别。 
  韩若壁却笑道:“不急,我们还是一路。”说着,也去牵马。 
  黄芩顿觉奇怪,道:“我受人所托,送信给这儿的族长,你是要作甚?” 
  韩若壁笑道:“我也给他送信。” 
  黄芩奇道:“什么信?” 
  韩若壁信口胡诌道:“口信。” 
  原来,北斗会之前得到消息,说白羊镇‘荣宝当’的掌柜马天祐,曾无意间和人说起‘长春子’会被送到白羊镇给他鉴定。韩若壁此番前来,就是为打探‘长春子’的下落,并设法把它弄到手。之前在客栈,韩若壁的确是和黄芩分了手,各自离开的,但后来,二人前后脚又在同一条街市上遇见。黄芩是为了穿过街市去礼拜寺找阿訇,而韩若壁则是为了寻找‘荣宝当’的掌柜马天祐。等找到马天祐,问明实情后,他得知‘长春子’会被送来‘白羊镇’,献给回人的族长,当即决定随机应变,和黄芩一起去拜见族长哈默达,也好趁机和当地回人拉上关系,以便日后有所策动,拿到宝贝。 
  黄芩不是笨人,对他的话哪里肯信,但又知他既已打定主意跟着自已,怕一时也驱不走,只道:“好,倒要瞧瞧你又搞的什么明堂。” 
  二人一道来到镇东头,老远就瞧见一座绿色屋顶的房子,屋脊上立有三个花柱,中间的那个花柱顶上还有个新月形的标志。 
  黄芩想,如此特别的房子,应该就是礼拜寺了。 
  到了近前栓好马,二人见寺门口有一池清水,想是经常换水灌注,才能保持如此清澈,但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围绕着礼拜寺,有一圈柱廊。他们又来到柱廊下走了一回,没见到有什么人。 
  韩若壁来到一间房门虚掩的房间门口,凑到门边,透过门上的镂空雕花,瞧见里面空间很大,很整洁,地上还铺着毯子,可空空荡荡的没有供奉任何雕像、画象以及供品。 
  他出声招呼黄芩道:“先到这屋里歇会儿再说。” 
  紧接着,韩若壁抬手就要推门而入,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我们向来欢迎外地客人来寺里瞧瞧,可绝不允许有人进入礼拜殿。” 
  原来这个房间是当地回人的礼拜殿。 
  对于回人而言,礼拜殿是极其神圣的地方,连他们进去礼拜,都得先在门口的清水池里净手净脸,再脱去鞋袜,打着赤脚,干干净净地走进去。而对于外人,礼拜殿就如同禁地了。 
  闻言转身,韩若壁发现离自己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个面貌严肃、头戴无沿白色小圆帽的回人老者。 
  他笑答道:“老丈,我们是来找人的。” 
  那回人老者道:“现在没到礼拜时间,这里没有人,你们找的什么人?” 
  黄芩也走上来,进前一步道:“找寺里的主持。” 
  那回人老者道:“我就是这里的阿訇。” 
  黄芩直截了当道:“我要见你们族长哈默达。” 
  阿訇疑道:“我们族长不轻易接见外人,你找族长做什么?” 
  黄芩道:“来的路上,我遇见一个年轻人,他托我替他送一封信给族长。” 
  阿訇半信半疑,伸出手道:“我是族里的长老,你交给我也是一样。” 
  黄芩摇头道:“他说这信事关重大,要我直接交到族长手里。” 
  阿訇问道:“那个年轻人叫什么?” 
  黄芩道:“哈多。” 
  阿訇浑身一震,愣了好一会儿,道:“为何他自己不来?” 
  黄芩只道:“自然有他不得已的理由。” 
  阿訇见他不愿深言,于是点头道:“好吧,你们随我来。” 
  阿訇领着二人离开礼拜寺,绕过一片回人居住区,直到一间大屋前停了下来。大屋前有几个样貌魁梧的回人青壮年来回巡逻着。他们见到阿訇都恭敬地行了个礼。 
  阿訇向其中一人招了招手,那人上前道:“马特儿阿訇,有什么事?” 
  马特儿一指身后的黄、韩二人,道:“这两位客人要见族长。” 
  那人以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黄、韩二人一阵,转身进去通报了。 
  很快,他回来说族长有请。 
  马特儿便领着人进去了。 
  经过由石头、土坯垒成的前院,三人进到正中的堂屋里站定。 
  屋内,紧靠着窗下,一个巨大的火炕占据了相当大的空间。黄芩瞧见一个六十出头,十分削瘦的老者正坐在火炕上,目光灼灼地瞧着他们。他的面皮很粗、很硬,且面上皱纹纵横,仿佛被冻裂的石头一样。 
  马特儿道:“这两位客人要见您。” 
  老者捋一捋颌下的白须道:“远方的客人,从何而来?” 
  看来他就是族长哈默达。 
  黄芩道:“关内。” 
  哈默达道:“找我何事?” 
  黄芩从怀中摸出那封信,道:“哈多要我把这封信送到你手里。” 
  哈默达静坐了一阵,缓缓从火炕上下来,从黄芩手中接过信,道:“他人呢?” 
  黄芩道:“死了。” 
  哈默达沉默。 
  如死寂一般的沉默。 
  黄芩又补充道:“他是以一敌六,杀死了所有敌人后,伤重而亡。那时,我正好路过。” 
  哈默达嗓音低沉道:“尸体呢?” 
  黄芩道:“我把他就地掩埋在戈壁里了。” 
  哈默达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朋友。” 
  他开始称呼黄芩‘朋友’。 
  黄芩道:“不谢。” 
  哈默达道:“他死的时候可有尊严?” 
  黄芩道:“有。” 
  哈默达道:“朋友,你还记得埋他的地方吗?” 
  黄芩道:“大概记得。” 
  哈默达道:“能否再麻烦朋友领着我们的人,找回到那里?” 
  黄芩道:“为何?” 
  哈默达道:“按我族的规矩,他不能死在外面。我们要找回他的尸骨,替他用水净身,以白布包裹,散发乜贴,举行站礼,埋在自家的土地上,还要为他诵经。只有这样,他才能生于大地,长于大地,回归大地。”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但另三人都能感觉到强烈的沉重感,如巨石压胸一般的沉重。 
  黄芩回道:“我能为哈多做的事,已经做过了,接下来还有别的事要做。” 
  他知道这是哈默达一族坚定不移的信仰,可是却拒绝了。毕竟,一来一去少不得又要多费时日,他还有案子等着追查,不想再有所耽搁了。 
  哈默达沉吟了片刻,正要说话,韩若壁却清咳了一声,毛遂自荐道:“他有事忙他的,我素来闲得很,那地方我也知道。我带你们去,可好?” 
  那地方,他当然知道,若不是黄芩,他那一泡尿就要浇在哈多身上了。 
  黄芩听言,暗觉韩若壁越发可疑起来:原先,他说去追查‘长春子’的消息,可在‘半日闲’汇合后就再不见提及此事,反倒推说有口信要带,坚持跟自己一起来见回人的族长。现下看来,正如自己所料,他只是信口胡诌,利用自己送信一事,与哈默达照面,根本没有口信一说。而此刻,他又主动要求带人去寻哈多的尸骨,分明有意讨好回人,欲与他们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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