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就由他去吧。”
顿了一顿又问道:“倘若他今天不回来呢?你何以如此笃定他会在日落前回来?”
王若渝继续道:“他养了几盆花,甚是宝贝。是什么花我不清楚,但以往我都见他白天将花盆移到院子里受些日照,晚间是一定会将它们搬回去的,许是怕夜间的寒气太重煞到它们。今天那几盆花照样摆在院子里,除了他自己回来搬回去,还有谁会替他搬回去?”
刘衍目光一紧,有些质问地开口:“你倒是观察入微,我顺王府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王若渝冷冷道:“我天生懂得察言观色,既然是为殿下做事,小心仔细一点难道不是应该?”
她这话的意思摆明是,我聪明怪我咯?刘衍略微有些尴尬地拿过茶杯,原本是想震一震她,没想到却被她噎的说不出话。
“你父亲这段日子在做什么?”刘衍举杯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口,余光不断打量着她,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一张脸总是板着没有一丝笑容,从头到尾一身黑,完全没有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
王若渝看他摇了摇头,不由得看着他说道:“家父忙着处理盟内事物,不知殿下有何疑虑?”
刘衍嘴边的茶杯一顿,怔怔抬头道:“我没有疑虑。”
“哦?那我倒是有些疑虑想要问问殿下。”王若渝毫无颜色的唇边抹过一丝小柔。
刘衍果然有些好奇,问道:“什么?”
“殿下这些年来为什么没有一个侧妃?”
刘衍有些吃惊她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但想着她与寻常女子不同,眼光要远些,因此郑重回道:“皇兄们都早早纳了侧妃,甚至有了孩子,可对于一个长年征战沙场的人,总是有些顾不上妻孩的,对妻儿总是有些不公平的。”
“真没想到殿下还是一个顾家的人。”王若渝深深看了他一眼。
刘衍听她说话有些不着调,便觉得她有些讽刺的意思,解释道:“不是所有皇室子弟都是风流天性的,我将来要娶的女子一定是我倾心的,不一定非要温柔贤德,沉鱼落雁,能与我共度余生便足以了。”
“殿下觉得。。。”王若渝侧着身子弯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殿下觉得我怎么样?”
第十五章 公主驾到
“殿下觉得我怎么样?”
耳边传来她极轻带着一丝温度的话,刘衍顿时觉得胸口犹如巨石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偏头对上她的视线,又觉得这种压力似乎是有形的,能将人压死。刘衍十分不安地移开视线道:“作为一个杀手,你很好,也。。。很有天赋。”
王若渝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重新站好,语气又恢复极冷的状态:“殿下,我这是和你说笑呢。”
刘衍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有人这么开玩笑的吗?即使开了玩笑也该是笑嘻嘻地讨好着说一句,我和你开玩笑呢。怎么会是她这般冷冰冰的,让人完全笑不出来。
一回想她刚才在耳边说话的语气,又不像是表白的语气,倒是有些讽刺和打趣。刘衍越想越恼火,他堂堂一皇子,居然被一个女子调戏了。
可是眼下也没有他发红的地方,只好压着嗓子道:“你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再找你。”
“是。。。”她偏偏将这一个字的尾音拖得极长,仿佛是在嘲笑他。
刘衍紧紧锁住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刚才那一幕,他的火气就蹭蹭蹭的上来,这个女子还真是胆大妄为!
“殿下,殿下。”管家一面迭声叫着一面磕磕撞撞地跑进内室。
“怎么了?”刘衍紧皱的眉头越发紧,不知道又出什么事了。
管家咽了咽口水,快速道:“殿下,永明公主来了,听说是皇上下旨让她先呆在顺王府。”
刘衍撑着桌子起身,吃惊道:“什么?她怎么能住在我府中呢?”
“殿下。。。这。。。皇上口谕。。。这。。。永明公主还等着殿下为她安排就寝的地方。。。”管家十分为难地看着他。
皇上并未降旨让永明嫁入顺王府,如今却让她一个未嫁女子住到顺王府来,招人闲话不说,皇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刘衍讪讪道:“我真是越来越不懂父皇了,如果有意将永明许给我,那一道旨意便能解决。我都以为父皇已经另择他人了,如今倒好,直接将她送到我府上来了,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管家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喃喃道:“那。。。这。。。殿。。。”
“派人去把禾轩打扫一下,尽量快一些。”刘衍脸色有些阴沉,顿了一顿,又道:“你派人将永明公主安顿好,请她晚饭来正厅里吃。”
“殿下?这禾轩可是府中最偏僻的院子了。”管家有些不确定地提醒道。
“偏僻?”刘衍目光一紧,直将他看得不敢抬头,“禾轩清幽雅静,花草树木又多,公主身体不好呆在那儿最好不过了,还免得被闲人打扰。”
管家迭声应道:“是,是,是,卑职愚钝,不及殿下细心周道万分之一。”
“好了,出去吧,别让人家公主等急了。”刘衍不耐烦地甩了甩手。
永明公主到了禾轩之后,表露出的喜爱终于让一直忐忑的管家安下心来,自己殿下做事那么不成熟,还真是不怕得罪公主。
打发走了那些正在打扫院子的婢女和顺王派来照顾他的几个婢女,诺达的院子只留下她从鲁国带来的几个贴身婢女。
管家有些不放心地走开,嘀咕道:“真是完全没有一点公主的架子。”
景旡跳进院子,旁若无人地走进永明内室,见她在镜子前涂胭脂,倚着门饶有意思道:“难得见你用心打扮一番。”
永明一惊,苍白的脸瞬间带上些许颜色,也不知道是胭脂的效果还是被吓得,“你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吗?我最近不大有精神,借着胭脂掩饰掩饰,你这次来没忘记带药吧?”
“确实该吃药了,你近来身子不好?”景旡将手中的玉瓶递给她,向来轻佻的目光今日却有些沉重。
永明接过玉瓶,触碰到他的目光不由得一惊,诧异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景旡别过脸,呵呵一笑,打哈道:“能出什么事?你这房间倒是空荡啊。”
永明也随着他的视线在房内落了一圈,笑道:“干净,我就喜欢这种舒服的感觉,没有在宫中被束缚的感觉。”
景旡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啊,别总开口闭口自由不自由的,我听多了,烦!”
“我刚刚哪里有说自由二字?!”永明微微蹙眉质问道。
“还不是一个意思?别这样看着我,也别说话,都算我的错。”景旡做了个停的手势,笑嘻嘻地在她床榻边坐下。
他倒是想坐凳子,可凳子上面厚厚的一层灰,他哪里坐的下去?这房间里也就床榻被打扫过,看来是婢女匆忙打扫到一半就被面前这个公主清走了。
于是又开口嘲笑道:“连个喝茶的地方都没有。”
永明见他赖着不走,便有些着急地推了推他,道:“你可以走了,别让人发现了。”
景旡本想多说几句,无奈永明一个劲地把他将外推,来不及多说几句,回头的时候只见得到一扇门了。
景旡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翻身出了顺王府。
三月初七,他母亲四十岁的生辰就在今日,他想回家,六年了,不,今年是第七年了。这么多年他没有一次不想回家的,每次母亲艰辛地爬到山顶来看楚沉夏,看着她带着亲手做的面给楚沉夏,他的血液就跟沸腾了似的。
可,渐渐地,他的血没有再沸腾了,似乎有桶凉水不断浇灌他,将他从头冷到底。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外公不许自己以楚沉毓的名义重新活在这世上。外公说,楚沉毓死了就是死了。
今日不知怎的,那种熟悉的热血浇筑感席卷而来,他体内似乎有团火,想要发泄偏偏发不出来。
景旡坐在屋檐一边,呆呆地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父亲似乎比以往又老了些。这几年,父亲的所作所为自己都看在眼里,他并不想去批判自己的父亲,正如他当初所言,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父亲,这一点不会变。
楚沉夏扶着母亲从里屋走出来,母亲脸上笑盈盈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太多痕迹,以至于她会心一笑都带着些憔悴。
宾客们都上前祝贺,一时间院子里就闹腾了起来,景旡淡淡扫了一眼宾客,大多是父亲为官前认识的一些商户。他们楚家并没有什么内戚外戚,母亲黎络除了外公黎浮一个亲人以外再无其他,而父亲楚治更是三代单传,楚治父母早已亡故。
楚沉夏等母亲坐好,才在她身边坐下,席间与众人笑谈风云,想来这些商户也不知朝中之事,谈论的自然是家常事。
倒是父亲始终板着脸与楚沉夏没有一次眼神碰触,母亲将手轻轻搭在父亲膝盖上,轻轻拍了两下,似乎是在安抚他。
父亲冲母亲一笑,便起身朝宾客敬酒,宾客们自然热情回应。
母亲趁着这个空档转向了楚沉夏,脸上时而带着笑容,时而蹙眉不说话,末了还是叹了口气起身。
楚沉夏欲起身去扶,母亲摇了摇头,对他使了个眼色,说了一句话。景旡隐约辨别出,她说的是:“多陪陪你父亲吧。”
母亲向来不胜酒力,此刻大约有些晕,身子有些不稳地晃了晃。景旡眉间一跳,不由得探出头去,见母亲的视线往这里飘来,又连忙缩回身子从屋檐跳了下去。
落地之后,心脏那里仍然跳的飞快,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却还是免不得乱了起来。脚步声从背后响起,他想逃已经来不及了,于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一只手忽然搭上了肩头,景旡浑身一紧,额间便出了薄薄一层汗,直到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才缓下来。
“景旡,你怎么来了?”楚沉夏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景旡脸上的表情逐渐松下来,勉力笑道:“我来看看你。”
“你的气息怎么这么乱?出什么事了?”楚沉夏听他吐气间有些急促,便狐疑着打量他。
一把纸扇忽然出现在楚沉夏面前,娘里娘气的声音便从纸扇后面隐隐传来,“楚兄,多日不见,我甚是想你啊~”
楚沉夏眉头一皱,便挥开他手中的纸扇,沉声道:“还不如没看到你。”
景旡呵呵一笑,将纸扇收起,手腕一转便拿出了一个檀木做的匣盒,正经道:“听说今日是你母亲生日,小弟特地来献宝。”
楚沉夏嘴角微扬,接过那匣盒,眼角却不住地瞟着他,笑道:“是什么?不会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吧?”
说到一半便打开了匣盒,景旡一惊,只能屏息看着匣盒中的一串佛珠,好在楚沉夏并未多想,只是会心一笑:“谢了,母亲这几年非常痴迷佛道,母亲应该会喜欢。”
景旡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是有多久没有关注母亲了。这串佛珠是母亲一年前来山上时遗弃的,那时母亲匆匆见了楚沉夏一面便要下山,为的就是找这串佛珠。那是下着大雪的日子,从山顶一路弯腰找到山脚,母亲累的直不起腰,从此以后,母亲的腰便不大灵敏。
他居然不知?!景旡登时有些气结,一时也没注意措词脱口就说:“这是母亲特地去庙里求来的,大师说你大难临头,需要至亲日日带着诵经化解。母亲丢了这串佛珠的时候着急地都吃不下饭,还是前不久老头子无意中在道馆的一花盆中拾到的!”
楚沉夏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自责,抓着盒子的力度不由得加深了一分。这些年都是母亲不辞辛苦来看他,他却从未抽些时间去陪陪她。饶是这次庆祝母亲生日他也呆不了多久,急匆匆地来又要急匆匆地走。
景旡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母亲二字,心里又乱了起来,好在楚沉夏根本没有注意到,不由得偷偷舒了一口气,展颜大笑道:“最近。。。。金城不太平啊,我找老头去了,你自己保重。”
第十六章 中毒
太阳还未落下山头,楚沉夏便悄悄离开了,他并不想看到母亲泪眼婆娑的样子,问天底下有哪一个儿子能经受的住自己母亲苦苦哀求还能狠心走开的?
他楚沉夏第一个做不到。
离开府中还不过几百步的距离,远远便看到顺王倚靠在墙边,两只眼无神地望着对脸的墙壁。楚沉夏见他的视线从墙上飘到了自己身上,着实明白不能装作没看见。
实际上,顺王站的地方是楚沉夏必经之路,即使他不把视线转过来,楚沉夏也得上前打声招呼。
对楚沉夏来说,废太子也好,顺王也好,那些都是与他无关的事,遥远的很。
如果不是四年前,在断崖认识了受伤的刘彧,争权夺位的事情又与他楚沉夏有什么干系呢?刘彧确实很有治国之材也很有抱负,是他心中最合适的天子,他也明白争权的路上不可能没有血戮腥杀,正因为他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答应刘彧。
可惜明白与接受并不是一回事,他心里面明白的很,可当他真的开始参与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接受一直以来最不能忍受的阴谋算计。
他忽然很想逃,逃离这个两难之地。
“殿下。”楚沉夏恭敬地拱手道,再抬头时,便看到了刘衍有些沉重的神情,干脆问道:“殿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找我吗?值得殿下这般不顾腿伤便跑来了。”
刘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柔和一笑,语气却十分压抑:“我的腿没事,半容姑娘说我可以适当走动了。不过我确实是有件事要和你商讨。”
适当走动,楚沉夏抽了抽嘴角,顺王府和楚府隔了两条街,可真是适当的走动啊。
楚沉夏双目微微流转,眼神清澈又透底地看着他。那一瞬间,刘衍觉得这个人有些深不可测,深到自己都无法决定这个人的命运,这样子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在自己身边做个亲兵?
楚沉夏见他眉间微微蹙起,又迟迟不说话,还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催促道:“什么事还请殿下明说。”
刘衍回过神来,轻声道:“陆轲死了,你。。。”
话说到一半生生顿住了,两人都屏息不说话,交换了眼神后都警惕地看着四周。
正是这一警惕,周围的声音忽然就消失匿迹了,一瞬间气氛变得非常压抑,楚沉夏甚至能感受到他极轻的气息。
“嗖。”一枚飞刀带着风声朝顺王飞来,楚沉夏目光一紧,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摸,才惊觉今日因母亲生辰便没带佩剑。
来不及多想,手一伸便抓住了那柄飞刀,手掌一转飞刀便被他随意丢到地面。
一阵罡风从背后袭来,刘衍只觉得后背一凉,正要回身去看,却被人一掌推到了墙边。
大刀擦过风的声音十分快且凌冽,一听便知道是高手中的高手,刘衍抬头看去,只见楚沉夏向右一闪,左手在那人手掌上一劈,那人便险些拿不住大刀。
那人长得黑不溜秋,胡渣似乎长了半张脸,约莫看上去有四十岁了,他的目光却炯炯有神,十分有精神。
楚沉夏矮身一闪便绕到了那人背后,一掌劈在那人背上,那人痛的龇牙咧嘴,回身便是一刀,刀刀狠准,若不是楚沉夏身手矫捷,恐怕已经被他劈成两半了。
大刀落地的那刻,刀身颤抖不已,那人的虎口都隐约被震出一丝血来。楚沉夏跃身跳到刀身上,一连三踏至刀柄末端,一脚踹在那人下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