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人派来的细作。
胳膊肘的朱砂痣,不过是楚沉夏胡言乱语编造出来的,原本就对送上门来的勤王遗孤有所怀疑,没想到,这一试,还真给试出来了。
只是楚沉夏想不明白,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是若渝背后的琅琊王氏,还是半容身后的徐氏医家,是永明这个亡国公主还是不知来历的陆执?亦或是。在这个东宫里还有别的人在无时无刻监视着自己?
刘衍垂下去的眼眸忽然抬了起来,说道:“哦,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昨日陆执回宫来找半容。想必你是知道的吧。”刘衍不说先问,楚沉夏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听陆执说是。句容忽发灾病,许多百姓都出了奇怪的症状。这才来请半容去看看。”
“是啊,半容说不是什么大事,过几日就自己好了。”刘衍忽然眉心一皱,略微加重了语气道,“可是她又说,赈灾的米袋中被人放了有毒的虫子。”
“有毒的虫子?”楚沉夏也跟着眉头一锁,喃喃道,“难不成是冲着殿下来的?可是如果真的是想要让殿下办不好这次的差事……那他明知吃不死人,为何只是放了毒虫?不直接在大米中下毒呢?”
刘衍经他这么一提醒,胸中的怒火一点一点压了下去,对此也甚是不解。
“米袋里被人放了毒虫,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楚沉夏目光一震,忽然急声问道。
刘衍很快地回道:“只有我和半容两个人知道。”
楚沉夏点了点头,目光中又是喜意又是诧异地说道:“殿下千万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了,还有,禀告皇上的时候,也千万不要把米袋中有毒虫的事情告诉皇上,推说是不明原因就行了。”
刘衍愣了愣,可见楚沉夏一脸严肃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不解道:“为何不告知父皇,你是觉得就算深究,也查不出来?”
“不,我就是怕被皇上查出来。”楚沉夏洗了口气,幽幽道,刘衍则更是不解,惊奇道,“这是何故?!难道你怀疑放毒虫的那个人就是我们身边的人?”
向来爽快的楚沉夏忽然吞吞吐吐起来,“不是的,殿下,我只是有个设想,但也不能确定。”
“什么设想,你说来我听听。”刘衍见他这个模样,忙追问道。
“这……可能……”
在楚沉夏一脸纠结地吐了几个字后,刘衍实在忍不住了,朝窗外瞧了一眼,打断他道:“算了,我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回去了,等我下次回来你再告诉我。”
楚沉夏点了点头,亲自送他出了院子,又不忘追加道:“我记住殿下的话了,殿下也要记住我的话啊。”
已经走远的刘衍边走边回头,向他摆了摆手,转身便拐出了廊道,为了节省时间,他打算翻墙而出,正要跃身墙头时,一阵嬉笑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带着好奇的目光望去,只见几个小孩正在花架下围着秋千打闹,喊得最响的就是原清和不凡,另外两个女孩退避三舍,只敢干瞪着眼看着他们抢秋千。
让刘衍有些意外的是,文茵居然这么快就和他们玩到一处了,莫不是想要透过这几个天真的稚子,来打探什么吧。
文茵主动拉起鹿寻的手,指了指一边,说道:“让他们两个人去抢吧,我们去水缸里看鱼吧。”
刘衍见状,悄悄翻上了屋檐,小心地偷听她们的谈话。
只见她们二人都挽起了袖子,在水缸里面不停地搅动,见到文茵手臂上那粒显眼的朱砂痣时,刘衍的目光不由得一紧。
“咦,文茵姐姐,你手臂上的这个……?”鹿寻十分好奇地问道,说着忍不住用手去碰。
文茵忙将她的手打掉,没好气道:“这是我的伤口,你想弄疼我吗?”
“怎么会是伤口呢?”鹿寻急声辩解,忙将自己肩口的衣服拉下来一些,指着前肩口道,“你看,我也有的,从小就有的,不痛不痒,也是红色的。”
“你不知道吧,这叫朱砂痣,是人上辈子做了恶事,阎王怕他投胎就找不到他了,就在人身上点了朱砂痣,一旦你做了恶事,阎王就会第一时间找到你,把你带回地狱。”文茵故意恐吓鹿寻,见她果真害怕,便又哈哈大笑。
刘衍不知何故,是愈发地讨厌她,听到她的笑声,只觉得耳朵被人用针扎似的,目光一闪,见有巡逻的士兵往这边走来,忙脚步一点,跃出了墙外。
方才明明在这里做了标记的,怎么又回到了这里?卫术铭迷失在这个林子已经两个时辰了,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也出不来。
他方才进来时,地上都是一尘未染的积雪,此刻却被自己踩得污浊不堪,又走了一圈,发现,到处都是自己的脚印,根本找不到方向。
心中略微有些烦躁,便生了一计,不如烧了这竹林,火才刚点起来,就有人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脚步沉稳,眉眼间带着的那股深沉,一如从前。
“卫将军。”面前的人这么唤他。
卫术铭见到他,眼眶忍不住一湿,喉咙打着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师父。”
“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用?这么个小阵就把你足足困了两个时辰,破阵不成,竟然还想放火烧我的竹林。”黎浮见到他也有些激动,但还是尽力压制了激动的嗓音。
眼前的人比从前老了许多,卫术铭心中低叹了一声,自己也蹉跎了太多的光阴,脑中忽然浮现从前的事,走马观花一般勾起他的思绪。
当年,他是年轻有为的将军,破阵杀敌,无所不为,却被黎浮的一小小机关阵轻松打败了。
骄傲跋扈的他自然不甘心,不断向黎浮发起挑战,结果却十战十败,他终于承认了自己败给黎浮,同时又缠着黎浮要他做自己的师父。
黎浮那时只觉得好笑,从来都是别人求着当他的徒弟的,怎么这个少年求起人来,倒像是自己求着当他师父似的。
黎浮假意应下,收他为徒后,不但没有教他阵图,反而常常捉弄他,时常将他困在阵法中几个时辰。他自己又好强,从来不会服个软,求黎浮放他出去。
等到他终于出来的时候,黎浮又说没有在规定时辰内出来,就没有晚饭吃,为此他饿过不少次肚子,都是黎络偷偷去厨房做了饭菜,送到他房中。
一来二去,他和黎络竟然日久生情,黎浮得知后,悔不当初,气地直跺脚道:“你没有骗去我的阵法,却拐走了我唯一的女儿啊!”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晋国灭亡,江城覆灭,黎氏一族几乎全军覆灭,而他最心爱的女子,黎络却嫁给了别人。
她成亲那日,自己悲痛欲绝,想要抢了她就远走天涯,可是他不可以,他晋国的人身份在告诉他,他要复国。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白纸黑字
“我从前想学师父的阵法,师父到现在还没有教我……”
听到卫术铭的这句话,黎浮眼眶顿时湿润了,抬起沉重的腿走到他身旁,亲昵地搂过他,颤着嗓音道:“你这小子……”
“师父这些年身体还好吗?”卫术铭音调沉稳,再也不似年少时那般狂妄骄躁了。
这让黎浮略微有点心酸,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不如从前那么好使了,可是脑子还是灵光的很,设一个什么小阵不在话下。”
卫术铭缓缓点头,极为恭敬道:“是,师父的阵这世上没有几人能破的。”
黎浮听完他的话,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收了回去,就连搭在他肩膀的手也不动声色地抽离了。
两人默默走了许久,黎浮才忽然开口叹道:“哎……你老了……”
卫术铭听他这么说,也只是低头不语,心中却早已掀起千万波澜。二十多年前的那天,他一夜白发,也是那个时候他不得不相信,人从来都不是慢慢变老的。有时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就能让你从眼睛到心里,苍老地透底。
卫术铭想要开口将别的事,却总被脑中的回忆牵绊,总是在心中跌撞着呼喊一个人的名字,好在刘彧忽然出现了。
两人相对而坐,坐在窗子边看向外面,卫术铭有一瞬间晃神,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死活赖在黎浮的道观中不肯走。
“卫将军,”刘彧将倒好的茶推至卫术铭面前。又道,“好多年不见了。卫将军看上去仍然这般仙风道骨啊。”
刘彧之所以如此尊重卫术铭,不过是因为。刘彧从小被卫术铭教授武艺和军事,他胸中很大一部分抱负都是来自于卫术铭的灌输。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如此教他的卫术铭竟然也是早有算计,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复国而接近他的,这令他多少有些难过。
刘彧见他两眼痴呆望着窗外,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轻轻一哂道:“他们都很好。”
卫术铭回过神来,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起茶杯道:“我与师父近二十年没见。今日一见,实在震撼。”
“我得到卫将军传信,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朝中是发生了什么变动?”刘彧停顿了片刻,便直奔了主题。
“朝中局势一如往常,值得一说的也不过是朱家投靠了太子。”卫术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了才道,“只是最近确实有一事,值得深思。”
“何事?”
“刘衍在调查当年的无头案。”卫术铭说出前半句话的时候,刘彧并没有多大表情,直到他说出了后半句,“近日。我觉得他们似乎查到了我身上。”
刘彧目光一震,他很少在听到消息的时候露出如此表情,须臾间。目光又变了变,沉声道:“子顺这回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
细想了片刻后。刘彧又道:“他这个人是绝对查不到你身上的,若非楚沉夏心思细腻……不对。我派人监视着东宫,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卫术铭闻言,额头的青筋忽然跳了出来,对上刘彧震愤的目光,沉吟道:“难道……难道是有人在帮他们?”
“建康之中,还有谁有这个能力,竟然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做事,还不为人知,可奇的是,这个人还是向着东宫的。”刘彧想了许多种可能,但到底还是没有确认下来。
卫术铭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人,疑惑着说道:“刘正声?”
“他一个外戚,之前不过是个小官,季氏也早就从朝堂中消失了,能做出什么来?”刘彧摇摇头,不大认同卫术铭的说法。
“可是,他近来于东宫频频来往,似有猫腻。”卫术铭目光微眯,提醒道。
“户部尚书这个位置是刘衍推荐的,那时我就调查过刘正声这个人,此前确实是为庆王做事,后来他感激刘衍的伯乐之恩,就转而为刘衍做事了。”刘彧细细一想,又道,“我记得他此前为庆王做事,似乎并未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只是求棵大树遮阴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卫术铭也放下心来,可转瞬又提起了心,“既然不是他,那么又会是谁呢?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倒戈了……”
刘彧目光骤闪杀意,如果有人倒戈,他一个想到的便是琅琊王氏,王铨鸣那只狐狸,他至今都摸不清他的想法,说是为自己做事,可是连和东宫结盟这事提都未提,等若渝和刘衍成了亲,才告诉自己,他们已经假意结盟。
“我听说,王铨鸣的姑娘对刘衍是真喜欢,而且她对他父亲的所为是一点也不知道,如果王铨鸣觉得抱着东宫这颗树,也能保持自己的权势不退,那他……”巧的是,卫术铭与刘彧想到了一块,将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顿了顿,卫术铭又道:“我现在想来,真是细思极恐,王铨鸣毕竟没有复国执念,只不过是与我们达成了共识,将来复国之后,保留他的势力。可是,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依附他们在江湖上的势力,如果他早就起了倒戈之意,那简直是人为刀斧我为鱼肉啊。”
刘彧被他说的心中一阵不安,起身直窗前,深深呼了口气,又闭眼道:“你回去之后,要多加注意王氏,尤其小心他们在江湖上的眼线,不要被发现了,免得……”
“我明白,天色不早了,未免引人怀疑,我这就回去了。”卫术铭说着也离席而起,正要往外走,又听刘彧道,“你想见的故人,在百步之外的谭水楼。”
卫术铭被他说中心事,白着一张脸便转身而去了。
还未进入谭水楼,卫术铭就见到了种在路两边的极乐鸟和牡丹花,极乐鸟与牡丹花隔路相望,乍看之下倒是一副美景,可当卫术铭触碰到腰间的玉佩时,便觉得眼前的景色实在是太过凄凉。
隔路相望,这是……这是永不相见的意思吗?
阁楼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卫术铭忙抬头去看,只来得及见到一素色长袍的女子背过身进了房间,随即是门重重地一关。
那一瞬间,仿佛一道雷劈在了他的心口,经久不息,卫术铭想抬脚往前走,却似有千斤重,抬也抬不得,只好缓缓后退离去。
就在同一时间,刘正声踏着欣喜若狂得脚步进了东宫,直冲到楚沉夏的院子里,仍然掩不住一脸的喜意,笑嘻嘻道:“先生,我来了。”
楚沉夏瞧见他这模样,着实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刘大人这是怎么了,快,里面请。”
刘正声未语先笑,哈哈两声过后才神秘兮兮地说道:“先生猜我今日挖掘了什么大秘密。”
“既然是秘密,那我自然猜不到了。”楚沉夏微微摇头道。
“先生猜一猜吧,或许就猜到了呢?”
楚沉夏有些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今日的他也太过反常了,不过见他的兴致难得这般好,也就顺着他的话问道:“我猜猜?与无头案有关?与卫术铭有关?”
“先生果然聪明过人,”刘正声不再卖关子,到了此刻却仍然不掩喜意道,“我今日见他匆匆离府,我设下的眼线怕被他发现,也就没有继续跟踪。”
楚沉夏不住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刘正声又笑道:“我趁他不在府中,就命眼线潜入他的房内探查,结果还真给我探出了点东西来。”
“什么?”
楚沉夏原本以为他的线人不过是看到了什么罢了,没成想刘正声说着说着就伸手向袖口中探去,在楚沉夏吃惊的目光中拿出了一张有些褶皱、泛黄的纸。
楚沉夏眼中的光当即沉了下去,他倒以为刘正声疯了,趁卫术铭不在家中顺来了什么东西,却原来是一张普通的有些年月的纸。
刘正声注意到他有些失落的神色,低笑了一声,道:“先生可别小看了这纸,待我演示给先生看。”
刘正声说着将纸铺在了桌子上,又拿过茶杯,将水一点一点洒在纸上,纸上的字当即显现了出来。
不过因为有些年月,所以有些字看不大清楚,看上去都不像是一个字,大致上推断,是一个人写给另一个人的信。
楚沉夏凑过去看了一会,只分辨出右上角的其中一个字是后,当即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封信应该是写给什么后的。”
“是了,这左下角的署名中仿佛有一个字是斫,我大胆推测,这个承来自勤王刘期成的字,斫勤。”刘正声紧紧盯着楚沉夏的脸,眼中早已没有笑意,而是正色道,“我怀疑这是一封勤王写给皇后的信。”
“勤王写给皇后的信,怎么会在卫术铭的房中?”楚沉夏有些不理解,但转念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