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发疯似的大喊:“你不准给我开走!”
“好,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开你的车!”草根跳下车气呼呼地跑走了。小雪欲喊,欲追,叹了口气,停住了。
牛红在一旁正给高新潮鼓劲儿,许诺挤过几个人,怒指着她说:“牛红,我问你,全中国地盘上的大豆价格,除了霸王集团在美国订期货是一块五毛五一斤,你帮着倒二手是一块四毛钱一斤外,再找不出一家高于一块二一斤的。你能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你是傻,还是骠,为什么要高出两分收大豆,而且偏偏是对准雁窝岛浸油厂?!”
牛红支吾起来:“我们有钱……”
魏思来急得登上拖拉机,亮着嗓门说:“乡亲们,先听我说几句吧!”
魏思来一手掐腰,见大家都静了下来说:“牛红不仅要高价收走大家的大豆,还找我爱人邱菊,趁着农场付不出豆款,想通过我,高一点价把厂子里的豆子全收走,收走的目的,就是要把我们北大荒的油厂挤垮,再也爬不起来,让我们要依靠他们来种地。我敢说,下一步,也就是说,如果她的目的实现了,用不上几天他们就要控制市场,压低大豆价格!”
小雪很激动,也上了拖拉机,大声说:“乡亲们,我通过在咱们雁窝岛下过乡的北京知青陈凯、现在是中国驻美国大使馆的参赞,已经了解到了,美国正常年景的出口大豆,都是在一块来钱一斤。还说,今年美国大豆大丰收,马上就要上市了,价格不会超过往年……”她讲着,手还轻轻一展示,那条白色的雪花纱巾一衬,更加漂亮了。
麦芒站在旁边,当听到草根对小雪那顿指斥后,也想趁机冲上去加几句。上次许诺给她的狼狈也算是有个教训,弄不好会下不来台,再说,这几天下了点功夫,还没抓住许诺和小雪之间一点儿什么把柄,心里正翻腾着怎么报复。听小雪这么一说,脑子“轰”地一声,捅捅牛红问:“小雪说的能是真的吗?”
牛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呀。”
许诺说:“乡亲们,只要我们都不买牛红的账,这就说明,大豆价格下跌的趋势已成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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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抬头》第七章(7)
“我看他们是在蛊惑人心,”麦芒沉不住气了,“牛总,要真像他们说的,我可就惨了?”
牛红说:“别听他们瞎说,走,咱们走!”说着拽一把麦芒走出人群,上了停在路边的小轿车。
有人冲着牛红和麦芒的背影起哄:“噢——夹着尾巴走了——”
许诺说:“乡亲们,请相信我们吧,这都是真的,谁家还有豆子,赶快交到油厂来吧!”
众人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高新潮见势不妙,也悄悄地蹓走了。
5
又是一个金秋明月的傍晚,银盘似的一轮明月向夜幕下的北大荒洒着柔和的光芒,使北大荒的轮廓既模糊又清楚。
魏思来自从免去场长职务以来,心情从来没觉得这么爽快。回到家里,尽管没有邱菊,家里还是那样凌乱,却没有往日一点烦躁的感觉。他禁不住哼起了小调儿。想自己做饭没心思,出去吃点儿,也没心情,因为许诺有客人,不然俩人就在一起共进晚餐了。他打开一盒方便面泡上,然后打开电视,正在选台,草根一只胳膊夹着行李,一手提着牙具袋,“砰”地推门进来:“思来,求你帮忙,我先在你这里住几天。”
“草根,我不是说你呀,你太小孩子脾气了。”魏思来接过行李说,“我准备吃完饭去找你呢。坐坐坐。还没吃饭吧?”
草根撅着嘴说:“气都气饱了。”
魏思来顺手拿过一盒方便面说:“来,来。到我这里来,只能是这个待遇了。”
草根接过方便面,自己开始泡面。
魏思来说:“草根,我就知道你受不住了。今天,咱俩要好好谈谈。”
草根冷漠而伤心地说:“还有什么谈的。她小雪心里有许诺,我不反对,可是,她不该和我装模作样呀。这几年一直不说实话,就这么吊着。”
魏思来说:“怎么叫装模作样呢?这件事,你是被感情圈住了。我看小雪带头低价交大豆,和你们个人之间感情问题是两码事儿呀,那里有很重要的政治意义……”
草根放下暖瓶说:“笑话,一个大豆还弄出政治意义了?说白了,小雪交的是情豆儿。”
魏思来哈哈一笑:“你小子真有词儿,还情豆?要说情豆,就是热爱北大荒的感情豆儿。”
草根说:“行了,行了,思来,你和许诺不错我心里清楚。你也知道,我从心里佩服小雪,她不仅漂亮,思维敏捷,接受新鲜事物快,善于外交,敢闯敢干,最早办起了家庭农场,但她缺少管理经验,不研究市场。种地、销售都是我呀,为什么许诺一来,就不让我说了算了呢?”
魏思来说:“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你不用说了,我清楚,”草根说,“我知道,不就是有个霸王派来了个牛红想抢市场吗?你抢我争很正常,不管怎么的,最终还是以利益为取向才对,这以感情为取向,就叫人费解了。”
魏思来说:“你说得对,你讲的这个利益,我们是要用损失点眼前利益换来长远利益,你知道……”
草根截话说:“你那是个无法估计的,让人没有把握和信心的长远利益,这个问题,你怎么解释我也不通。”
“我希望你能听进别人的话去,不要太固执己见了。”魏思来说,“我的话可能说重点儿了,你正是代表了目前一批私营经济经营者的一种不良思想倾向。”
草根停止用筷子搅正泡着的方便面,瞪大了眼睛问:“什么?你说什么?不良的思想倾向?”
“对!”魏思来说,“前些天,省里召开地区表彰个体私营者大会,在表彰先进的同时,批评了这种思想倾向。”
草根瞧着魏思来:“批评?”
魏思来说:“对,批评有些个体私营者做生意,只追求个人利益,胸怀不能说没有,太狭窄,不顾集体的利益。”
草根吸气:“思来,可别再讲你那种政治了,还有你说的那集体了。再那种集体法,那种大锅饭,我们的民族就止步不前了。多挣钱,多创造财富就是爱国家爱集体。”
“你说的和我说的是两码事。”魏思来有点急躁情绪了,“草根呀,你钻到牛犄角里去了,这一点你不如小雪。”
草根吃口方便面,继续发牢骚:“所以,我配不上,我才躲了呀。”
魏思来说:“看来,我一句两句是说服不了你的。”
“只要重事实,有什么说服不了的,你不会把我当成不讲理,胡搅蛮缠的那种人吧?”草根开始叫劲儿了,“噢,思来,你说呀。”
“这么样吧!”魏思来沉思一下问:“我问你,你是不是想要离开小雪家庭农场?”
草根很痛快地回答:“我有这个念头,现在还不想走,还有点舍不得这份事业。”
“这就好,”魏思来笑笑说,“那就别走了。我了解,小雪和许诺还没有像你想象的那样。我力争尽快把他们心里的东西帮你搞明白,然后告诉你。”
草根沉默一下,瞅一眼方便面:“谢谢你这片苦心。哎,人心莫测呀,怎么,嫂子还没回来?”
魏思来点点头:“没有。”
草根说:“看来,真是每人头上一把伞,每把伞上一片天,各有各的难处呀。”他说着摇摇头,又说,“不说这个了,思来,我的事情这样吧,我可以去上班,但有一条,不在小雪家住了,就搬到你这里来住,嫂子什么时候回来,我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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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抬头》第七章(8)
魏思来说:“你这个爱情小心眼!”
草根搅搅方便面,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魏思来瞧瞧草根,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边吃边思忖。按着自己这些年对小雪的了解,按照眼前发生的事情,小雪不是因为把感情给了许诺才这样交豆子。草根这样固执,也可以理解,他毕竟是外来的大学生,他还不甚了解杨坚石、小雪对这片土地的深情,他也还没有换位思考。此时此刻许诺和魏思来何以这样拼命地保住浸油厂,按正常来讲,或者换个地方,像魏思来这样的干部,这样的位置,撤职以后也不会这样干的。他们就是这股牛劲儿,当时开荒艰辛,开不出来硬开,有些事情难干,创造条件,找条件硬干……不能心急,只能让草根慢慢去悟,去了解,去体会……
小雪知道草根在生气,她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并不是由衷的。她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许诺和魏思来倾心的事业中去了。她的家庭农场场院里三辆大卡车停在金黄的豆山的旁边,灌袋的、装车的忙个不停。她在灌袋,满头大汗,不时擦擦,她押着车打头,一辆辆装着大豆的车辆不断地驶向厂内,浸油厂门口已经有不少川流不息的车辆。
艾尔兹几乎时时都在关注雁窝岛的浸油厂和大豆的收购情况。他给牛红打了个电话,从牛红支支吾吾的口气里,他略感到了情况似乎不妙。抄起电话打给了高新浪,只说让他来一趟,就“啪”地放了电话,在办公桌前坐着,双手交叉拄着办公桌,一副焦躁的样子。
高新浪急匆匆走进来问:“董事长,找我有什么急事?”
艾尔兹问:“派出几组收大豆的情况怎么样了?”
高新浪摇摇头:“情况不太好,特别是你的电视采访以后,原价收购几乎是一粒没有。”他停停问:“董事长,能不能把价放一放?”
艾尔兹语气坚定地说:“不,坚决不能,我刚挂完电话,我在美国订的第一批期货已经上船了。”
高新浪说:“那也要半个多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到港,我们库里的豆子已经光了,今天夜班就要停摆。”
“我知道,”艾尔兹说:“你催催下去收大豆的几组,让他们千方百计要搞一些。我看还是你太太那里有潜力,给她鼓鼓劲儿。”
高新浪应声说:“好,我马上打电话。”
艾尔兹说:“我的高总——”他说着走出办公桌和高新浪面对面地说,“你要知道,我不是在乎这几天,也不在乎半个月时间,如果机器一停转,主要是怕影响我霸王的形象。”
高新浪点头:“明白,明白,那样的话,确实有失霸王的威严。”
6
牛红踏上雁窝岛这片土地后,感到自己似乎是万物之灵,明里暗里竟能指挥这里的方方面面的威风有些锐减。本以为邱菊是最能拿下的,这么长时间,对她这种黏黏糊糊,时而坚定,时而动摇,甚至有点儿剁不烂,撕不动的性格有些反感了,还可以说是打憷了。天下怎么竟有这样女人!但,她知道艾尔兹最祈望的是在这里打缺口,无奈只好忍着性子和她打交道。
牛红又来到邱菊办公室,没说上几句闲嗑,就指指电话,直切主题:“菊姐,快,快给你家老魏打,打电话快催催呀。”她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响,忙接起来,一听是高新浪的声音:“夫人,董事长让我给你打个电话,到了十万分火急的时候了,今天夜班机器就要——停转了。董事长说,主要是怕影响……”
牛红越听越不耐烦:“我知道!”然后没好气地关了手机。对邱菊说:“菊姐,咱且不说办成了,我给你好处,自从你答应我,我就指上你了。我知道你人好,才这么等着,指望着你。家里来电话你也听着了,要是一点效果都没有,我实在不好做人了……”
邱菊的心里变得很复杂。她像是上了贼船那种感觉,面对牛红有点怯威;面对现实,又有点打憷。有种面临要偷东西的一刹那,偷也不是,不偷也不是。牛红好像猜透了她的心理,又换了口气,一阵甜言蜜语,又挤眼,又使眼色。邱菊终于拨出了魏思来的手机号。
此时,魏思来正在许诺办公室,打开手机一看显示忙说:“邱菊,你在公司,我马上过去,当面和你说……”
许诺立刻站起来:“走,咱俩走。”
邱菊瞧瞧牛红:“你先别来,等我把话说完。”
魏思来说:“好吧,你说吧。”
邱菊变得很和气:“听说你要到小雪的家庭农场干去,上次我问你,你也没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魏思来口气也很柔和:“我是想帮着小雪把家庭农场搞大十万亩,甚至二十万亩,那里有咱们的大股份。让许诺一比,我觉得自己实在不是当场长的料,我是从心眼儿里不想当这个干部了,那就总得有点事儿干。咱自己又没有本钱,你不是说,干事半辈子了,两袖清风,这回,我要挣大钱了……对,你那个外贸公司也不景气,要是想来,小雪也欢迎。”
邱菊笑着问:“能行吗?”
牛红也把耳朵贴近电话听着,一下子闪开,皱着眉给邱菊使了一个眼色。
邱菊口气硬起来:“我给你说的小雪家豆子的事情,你怎么当耳旁风呢?”
魏思来说:“小雪已经表态了。”
《龙抬头》第七章(9)
牛红瞧着邱菊,先使眼色,后又摆手势。
邱菊说:“我知道,豆子不是还没拉走吗!”
魏思来说:“听说开始拉了。”
邱菊说:“那你就让她停嘛。我估计,你说这点事儿,小雪还是听你的。你到她的家庭农场去,别看你说能分点红,就凭你对农业这么通,能帮她家挣大钱,她小雪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魏思来口气很坚决:“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停了停又说,“邱菊,快回家,这种事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等着我给你赚钱的日子在后头呢!”
邱菊“咔”地把电话撂了。
“思来,刚才你和嫂子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听了,嫂子旁边有嘀嘀咕咕的声音。我估计,十有###是牛红!”
“没错。”魏思来说,“这娘们儿把咱雁窝岛给搅得狼烟四起呀!包括你——”
“知道,”许诺说,“我也是才听说,这纷纷扬扬的舆论可把我糟蹋毁了。”
“我说不管她牛红怎么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现在有点儿猜不透,摸不准的还是你,别看你和我表白过。”魏思来玩笑地说,“咱不管怎么纷纷扬扬,我问你,可要说实话?”
许诺也笑笑:“你还不相信我?”
魏思来问:“你和小雪到底有没有默契?”
许诺难为情地说:“说句老实话,自从这舆论出来,小雪见我也急急咧咧的,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只躲着我,你也不是没看出来。你也怀疑我了,我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啊。”
魏思来问:“昨天傍晚,你俩在大道边的拖拉机旁干什么?”
许诺说:“哎呀,老弟,是我路过那里,遇上了小雪,谈了几分钟。她一直为麦芒打闹的事情撅嘴,根本没说几句话!”
“噢,这么回事儿。”魏思来说,“我相信你。”
魏思来一听爽朗极了,说:“你要是真的和小雪没有默契,草根已经多年对小雪有意,我可就要在中间大张旗鼓当红娘撮合了。”
许诺问:“小雪有意吗?”
魏思来回答:“据草根说,小雪是有意的,小雪的爸爸更积极,只是窗户纸没有完全捅破。就是因为雁窝岛又来了你,惹了这么多风波,草根心里没底了,每天心里都很不痛快。”
许诺问:“草根为什么不自己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哎呀——”魏思来说,“草根是个好小伙子,具有当代青年人的事业心,又有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自尊心。”
“好,你愿意怎么大张旗鼓就怎么大张旗鼓吧,必要时,我可以支持你。”许诺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