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要再带回陈姨娘身上,不免让丁妈妈猜测她打听这事的意图,她也就不想提了,只笑着应了,拈出一块二钱重的碎银,赏了丁妈妈买茶吃,就同赏心走开了。
事情,好像愈来愈复杂了。
陈姨娘的事还没打听清楚,又意外的得知顾熙仁与顾萱往常走得亲密,教舒欢不由猜测起真凶会不会是顾熙仁来。
至于他的动机,比顾萱的容易推断,顾家四子,一个长年病弱,一个尚且年幼,若顾熙天死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能直接上位的就只有顾熙仁一个,即便他是庶子。当然,顾萱就算不是真凶,帮凶的嫌疑大概是跑不掉的,毕竟糖里有蹊跷的事,她似乎知情。
舒欢越想心情就越郁闷,她很不喜欢把人性猜测得如此自私恶毒,也十分讨厌那些阴暗的勾心斗角,总觉得这些东西接触多了,心情就会变得阴翳起来,于是决定不再去推敲凶手是谁,回头将了解到的情况全都告诉顾熙然,让他去头痛好了,反正有句话叫能者多劳
赏心见她微蹙眉头,默不出声,不由问道:“二奶奶,这会回去么?”
“不回去。”舒欢稳了稳神,转头辨认了一下身边的道路,拐到了其中一条花石铺的小道上:“咱们去落霞院。”
一天内往落霞院跑了三趟,这是她自个都没预料到的事情,因此璎珞被赏心唤到门外时,神色也十分讶异:“二奶奶,您是不是拉下了什么东西,我帮您去找吧。”
舒欢摇了摇头:“大*奶好些了么?”
璎珞轻叹口气道:“才吃了半碗红枣粥,三姑娘陪着说了一阵话,看她悲痛略散些才走,没想她方才想起大爷,又哭了一场,将吃下去的粥全吐了,这会歪在床上闭目养神,怕是还没睡着,二奶奶要见的话,我引您进去。”
舒欢止住她道:“不用了,让她歇着吧,我来就问你一句话,那桌上搁的杏仁糖是不是日子久了?”
璎珞一愣,低头想了想道:“是搁了有一两个月了,但平素没人吃那糖,多是大爷出门时揣上几块,用来哄绝影的,那马就偏爱吃糖。”
她说着,有些迟疑道:“二奶奶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终于找全了线索,拼出了凶手的作案手法
舒欢按捺着情绪,勉强笑道:“我方才饿了,吃过一块,不多会就觉得腹内隐隐生疼,怕是这糖搁久了不能再吃,因此过来说一声,如今既然没人吃它,那就不妨事了。”
璎珞瞧她脸色不太好,当真信了,慌的要去给她找药,却被她止住:“没事,痛过一阵已然好了,我这就要回去了,你也别忙,好生照看着大*奶吧。”
舒欢说着就带赏心远去,但走不多会,忽然停下来叮嘱赏心道:“府里西边有个偏僻处,是专扔垃圾的所在,你过去悄悄的候着,若是瞧见落霞院的丫鬟过去扔东西,你就捡回来。”
赏心一愣:“二奶奶,落霞院的丫鬟,我就见过方才那一个。”
舒欢头痛的想了想,从荷包里捡出一块糖来,递给她看了看道:“那不管谁去扔东西,你都翻翻去,若是瞧见有这种糖,替我全捡回来。”
赏心认真的看了看那糖,这才点了头:“我记下了。”
舒欢不太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最好别教人瞧见。”
赏心一笑:“二奶奶放心,这个我省得”
说着,她辨了方向,就转身去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太君震怒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太君震怒
生梅阁内,院门紧闭。
桌上摊着一堆糖果,都是赏心捡回来的,舒欢正皱着眉头仔细检查,将上头没有标记的那些都扫到一旁,但累得头晕眼花,最后仍然无奈了:“没有这些糖都没有问题。”
顾熙然低头沉吟了一会,剥了一块糖,拿刀子剥开,里头果然没有夹杂小黑丸,不觉点了点头道:“全都被掉换过了。”
舒欢瘫到了椅子上,灌了一杯茶下去,歇了半晌才道:“掉包糖果,这事只有顾萱能做到,我让巧云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了,这些天小三都没往落霞院里去,昨日事发之前,只有顾萱去过,说是找方氏借花样儿,闲话了两句,没多坐就走了,今天不用问了,我们都瞧见她跑了两回。”
“嗯。”顾熙然颔首道:“她是去掉包糖果的,但把有问题的糖混进去容易,要一个个再挑捡出来就麻烦了,关键是不能让人留意到,她只好分次将掉了包的糖再换回来,若是我们去得晚些,那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舒欢扁了扁嘴,其实查出来照样一头雾水。
方才他回来时,说过拿毒糖试验的结果,吃下那糖的马,过上一刻钟会突然发狂,但癫狂之后只是脱力,不会死,也查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一场蓄意谋杀,被安排成窥不出什么端倪的坠马意外。
先不说凶手需要对顾熙天往常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知道他喜用糖果来喂马,单说那糖里裹的毒药,本身就成分复杂,不是容易到手的寻常货色,这绝对需要长时间的谋划和安排,不是一时心起杀机就能办到的事。
那么,究竟是怎样的动机在支撑这长时间的预谋……
“我们不知道顾萱的动机。”舒欢摇了摇头道:“无法判断她究竟是真凶还是帮凶,而小三的动机,我们也只是推测的,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说不定他对这事也一无所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顾熙然很顺口的答道:“睡觉”
舒欢黑线道:“顾熙然,不要开玩笑”
顾熙然一掀唇角,笑道:“不睡足了怎么有精神应对之后的事情?就像你说的,证据不足,我们只能推理,凶手未必承认。何况这事要真揭出去,顾家就该彻底大乱了,得知一场意外变成了手足相残,老爷恐怕会活活气死。我看,这浑水咱们还是别趟了,留点心眼,撑过这段日子,再想法子搬出去,远离这些险恶的勾心斗角吧。”
这原就是他的本意,尽量少管闲事,再说不论真凶是谁,杀人动机总是在顾家这扭曲异常的人际关系里滋长出来的,有因有果,老太君和顾达用不着喊屈,他和舒欢呢,就算想插手都力不从心。
被他这样一说,舒欢也觉得倦了。
是了,死一个就已经足够,起码顾家这些人还能看似平和的相处下去,若揭出这事情来,就连这表面的平和都维持不下去了,再死两个人她都不奇怪,其他人也会加倍的相互猜疑,估计这个家就真毁全了。
还是留神别让人害了,尽早离去吧
两人一时默默,都没有再谈论的兴致,只是将那些带毒的糖妥善收好了,再草草洗了把脸,稍缓了疲劳,就让丫鬟端饭来吃。
这极度劳累混乱的一日,总算没有余波的揭了过去。
次日早起,按规矩舒欢是要去给长辈请安的,尤其是在这种非常时期,不能教人挑出错来,将丧子失孙的悲痛都发泄到她身上,只是走前,她顺便问了顾熙然一句:“你要不要一起去?”
顾熙然今日起的也早,此刻正在书架上翻那些还未看过的香品书籍,闻言低头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不去,要是他们问起,就说我夜半赶路,受了疲累风寒,病了。”
这种时候,当然装病最低调安全,不用担心那两位长辈看他身体好些,就脑子抽筋的让他去接管顾家生意,要不然,还不知道会不会落到同顾熙天一样的下场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道理,舒欢略一思忖也懂了,微微一笑,带着良辰和美景去了。
他们都不是高风亮节,喜欢把送上门的钱财往外推的人,但是知道比钱财更重要的,是能无拘无束,轻松惬意的活着。
松鹤堂里,照旧围了一屋子的人,才大清早,就有管事的过来禀事,说是寻了副好板子,请老爷到院子外头过目。
顾达都已经病重了,听见这个,仍然支撑起病体,让人搀着出去了,刚巧同舒欢擦肩而过,却对她的停步问安充耳不闻,甚至没有多瞥她一眼。
舒欢自嘲一笑,也不在意,候着他去得远了,就进了正厅,规规矩矩的请了安,照着顾熙然的吩咐把话说了,见老太君点头不语,就侍立在旁假装自己是尊雕像。
没想林氏倒多看了她两眼,同老太君将先前没说完的正事说完后,忽然问出一句:“听说你和熙然怀疑熙天的死另有原故,还查出了点线索?”
舒欢心里猛的一跳,还没想好如何应对,紧接着就听见“哐”一声响。
老太君往林氏脚下掼了茶碗,勃然大怒的喝斥她道:“平日里你们背后算计什么,老婆子我都睁只眼闭只眼,总想着家和万事兴,能混过去的就混过去了,可是如今老爷都病成这样了,熙天媳妇有了身孕,还半死不活的歪在床上,你这当家太太,不说尽点心力,替熙天把身后事料理妥当,让他安安心心的走,反倒拿这事做起文章来了,你到底还有没有将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
一番话说得疾言厉色,老太君是动了真怒,慌得丫鬟们连忙上前,替她抚胸捶背的顺气。
林氏原想在旁撩拨一句,引得老太君去问舒欢调查经过,她自己隔岸观火,却没想到往常一向对她和颜悦色的太君冲她发了怒,话还说得极重,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站起来,低了头跪倒在地:“太君息怒,媳妇只是听说熙然他们在查此事,担心其中真有隐情,教熙天含冤九泉,一时心忧就失口问了一句,媳妇发誓,当真没存别的心思,也不敢存别的心思。”
说着,她又泣道:“太君是知道媳妇的,媳妇进门这些年,虽然愚笨了些,没能替太君和老爷解什么烦愁,但也从来不敢挑事生非,何况媳妇如今膝下有子,余生有靠,哪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行那些不顾身份体面的事呢?”
老太君怒气稍敛,盯着她喘了半晌,这才道一句:“你知道就好熙天出事,差点就要了你老爷的命,这节骨眼上,绝不许再出什么让他忧心的事,有什么话,缓一阵,等丧事办完你来对我说”
这话已经点得很明白了,老太君甚至还顺带的扫了舒欢一眼,目含警告,瞧得她心里一凛:果然不管闲事是对的,否则老太君方才那只茶碗,砸的就不是林氏,而是她了。
只是这边想将事情压下去,却不知纸终是包不住火的。
林氏刚答应一声:“媳妇谨记太君的话,再不敢多言半句。”
门外忽然就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不敢多言?你最好现下就说出来”
舒欢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事情混不过去了,再抬眼一瞧,见顾达扶着门框立在外头,脸色阴沉之极,闪着狠戾之色的眼里,仿佛随时都能喷出火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抵死不认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抵死不认
满屋里鸦雀不闻,姬妾和丫鬟们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的放缓了。
老太君深知顾达的脾性,一见他那模样,就知道方才她和林氏的对话,教顾达听去不少,不追究出真相来,他绝不会罢休的,再解劝也是无用,干脆就不开口了。
林氏被吼得慌了一下,见老太君又不接言,越发无措,只张口唤了声:“老爷……”
“说”顾达逼近两步,盯视着林氏。
林氏硬着头皮反问道:“老爷教我说什么?”
顾达冷哼一声:“你不是担心熙天的死另有隐情,怕他含冤九泉么?你知道什么,快说”
林氏这才顺水推舟道:“这事我只影影绰绰的听人提了两句,说是熙然和他媳妇在查,老爷不如直接问熙然媳妇吧。”
一句话,将事情推给了舒欢,反正无论如何,具体的事情林氏是打定主意不肯自己说的,免得事后顾达和老太君迁怒,那她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见顾达阴沉的目光扫到自己这里,舒欢低了头道:“回老爷,我和二爷昨日才回来,对大爷的事知之不详,只深感震惊哀痛,二爷想起就伤心,哭了好几回,都病倒了,我忙着在旁照料了一夜,无端端的,我们怎会想到要去查什么?不知是哪个人影影绰绰说给太太听的,不如唤来问问,想是那人说岔了。”
她又没缺心眼,林氏都不肯说的事,她为什么要说?直接赖得一干二净,难道谁还能拿出证据来说她撒谎不成?
没想这番话一说,不提顾达立逼着林氏唤人来问,单说老太君,倒是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不过目光里没有指责,只有深思。
林氏被追问起说话人时,顿时无措了,那是她得知生梅阁白日闭门商谈事情,觉得内中必有隐情,当晚软硬兼施的从顾熙和嘴里逼问出来的,要她把自己儿子推出来,她怎么肯,支吾了半晌,见顾达耐不住性子要发作了,才苦着脸道:“是生梅阁的丫鬟良辰说的,只唤她来问就是。”
良辰
听见这个名字,舒欢面上没露异样,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原来顾家上下,个个都下得一盘好棋
慧云是老太君的耳目,而林氏当初送丫鬟给她挑时,也早就有布下眼线的盘算了吧良辰不可信,那么美景呢?难道也不可信
想到美景,舒欢心里的苦涩转浓,这两个月来,她同美景朝夕相处,隐隐将她视为心腹,若是美景也不可信,大概她从此就没人可以相信了
她再悄悄抬眼往老太君那里望去,见老太君面上丝毫不露异色,想是见惯了这种安插丫鬟打探消息的手段,都视作寻常,压根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舒欢只好暗自叹息。
良辰就在门外,一传就至。
顾达喝问:“说你给太太说了什么?”
良辰却不惊慌,只是稍稍有些躲避舒欢的目光,开口就道:“婢子瞧见昨日二爷和二奶奶回来就紧闭了院门,喝退了丫鬟,不知在房内商议什么,生怕有什么事,就回了太太一声,除此之外,再没说过什么。”
她说的是实话,但林氏有意拿她顶缸,哪肯这样轻轻巧巧的放过她,当下抬了眼,望住她道:“就这样?我怎么记得,你还回了我,说你二爷和二奶奶在查大爷的事?”
良辰低垂的眼睫轻轻一颤,但语态如常道:“回太太,婢子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想是太太记错了。”
林氏见她心思机敏,善解人意,这才送去生梅阁做耳目的,此刻见她不顺着自己的话往下接,顿时就恼了,牙一咬,憋出两字:“撒谎”
良辰只答:“婢子不敢”
林氏还待继续诱问,满心焦急的顾达却等不住了,直喝一声:“刁婢再不实说,还等着打吗?”
良辰默然片刻,跪下道:“老爷明鉴,婢子说的已是实话,若是要打,婢子吃不住痛,就不知道会不会满口胡话了。”
一般丫鬟吃这么一吓,早就什么话都吐出来了,而良辰态度如此坚决,不是问心无愧,就是心机深沉顾达一时判断不出,但他急着知道自己长子究竟是死于意外,还是被人设计谋害,哪里有耐心跟着耗下去,当即喊道:“来人,拖这丫鬟下去,打到她肯说为止”
一面说,他一面还用阴鸷的目光扫视着林氏,恨她到这节骨眼上,还百般顾忌万般推脱,不肯亲口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候在外头的小厮进来拖人时,良辰也不哭喊,只是自己站起来,认命的要随着他们出去,最后还是舒欢心里一叹,出言制止道:“且慢”
“怎么”顾达微眯起眼望过去,讥讽道:“你要替这丫鬟求情?”
“不是求情,只是说句实话。”舒欢稍提了声道:“昨日生梅阁关门闭院,丫鬟们都被遣回了屋内,良辰压根不知我们说些什么,怎能告诉太太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