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险啊阴险!
这年头毁亲原本就是极伤女方脸面的事,不知道的人会当是那家姑娘身有缺陷或是性格不好,章家赶着捂死消息还来不及呢,哪有生怕旁人不知道,再自伤脸面去打官司的?
若真不顾一切的打了官司,那就是同顾家彻底撕破脸面,官司赢了,章含芳如愿嫁到顾家后会有好日子过么?若不赢,那她今后到底还嫁不嫁人了?怎么算都是两亏的事!不过这是他们自找的,要不即便老太君有结亲的心思,章家也该明白顾熙然已然成亲,将这提议推诿而过,哪有睁只眼闭只眼,由着老太君瞒天过海,借名休妻的道理。
杜秋一直沉默旁听,这时忽道:“那我妹妹,你打算怎么办?你都不回去了,总不能让她白占着个名分,在顾家继续待下去吧?”
顾熙然一愣,还真忘了云姨娘的事,但此刻压根就不用再顾忌顾达什么反应了,他随即就笑起来:“我修书一封,将她赠送于你,再附赠一份户籍,改个名字和未嫁身份,让她将来容易找婆家,如何?“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杜秋没好气的瞟他一眼:“亏得我娘放心不下,跟着她去了苏合城,要不听见你这话,又该淌眼抹泪了。”
地震那日他冲去顾家找过云嫣,原是想将她带出来的,但随后知道顾家有投奔的去处,反倒比跟在他身旁安全,这才任由她跟着顾家去了。至于杜母,她是不想同才找回来没多久的女儿再次远别,杜秋看她着实难过,就劝了她两句,让她同云嫣一块去了。
关于云姨娘的事,顾熙然只能做到如此,杜母要不满意,他也顾不上了,因此带过不提,只是笑着调侃了杜秋一句:“说句你不爱听的,别光顾着令妹的事,你自个也该娶妻生子了。”
杜秋冷冷瞥过去:“我的事,二爷少操心吧!”
讨了没趣,顾熙然也不介意,只是摸了摸鼻子,笑起来。
再说了两句话,眼见天色大亮,就陆续有衙役过来请示说话,还有人请了纪丹青去诊病,舒欢见顾熙然事忙就没在旁打扰,打发丫鬟们去替他们收拾住处,自己则闲着没事,帮着纪丹青那位老仆整理起药材来。
她对药材不太熟悉,起初分类起来很慢,但渐渐做得手熟,就全神投入了,没想忽然有人进来,问了一声:“大夫在吗?快请出来替我家公子瞧病!”
此人语气傲慢极为无礼,舒欢才听就心下不快,再一转头,见是一主一仆,一个搀着另一个,问话的是仆从,而那位公子看上去腿上有伤,正在呲牙裂嘴作呻吟状,但是他一瞧见舒欢就愣住了。
当然,舒欢瞧见他也怔住了,不但怔住了,还深感头痛和厌恶。
第198章 扔出去
来了古代这么久,由于被身份所拘,舒欢极少出门,自然又不会认识什么人,但是眼前这位肥头胖脸的家伙令她印象极其深刻,真是想忘都没法忘掉,一见之下立刻就回想了起来。
这不就是她头一回出门,在酒楼里遇到过的那抹消魂的紫丁香么!
这人此刻倒是穿了件规规矩矩的藏青色长袍,但紧巴巴的一点都不合身,衣料也只是普通,还东破一处,西破一处,脏得简直都可以当抹布了,显然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衣裳,也不知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扒拉来的。
“好小子,原来是你!”胖子伤在腿上,发过愣后就推开搀扶住他的仆从搂起了衣袖,看那架势是想找她算帐。
舒欢真懒得搭理他,假装不认得他,也没听见他那句话,扭回头道:“大夫出去替人瞧病了,不在!”
胖子那回被整治得极惨,闹到脸面全都丢尽,以至于这几个月来,连门都不怎么敢出,如今找见舒欢,他哪里肯善罢甘休,发狠道:“别装傻充愣,你就是化成灰,爷我也认得你……”
他还想继续放狠话,再逼问出顾熙然的下落,好同他算帐,没想这时就有人插话进来打断他道:“认得又怎样?”
胖子回头一瞧——
眼前这人,不正是那通缉不着,还害他被自个姐姐教训了好一顿的顾熙然么?
这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你——”胖子都忘了自个的腿伤,一蹦而起,结果腿上一使劲,就疼得“哎哟”一声,要不是身旁那仆从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他就要跌坐在地了。
那仆从没见过顾熙然,只当他是大夫,见自家主人吃亏,就直喝一声:“大胆刁民竟敢冲撞我家主人!你也不打听打听他是什么身份,还不快过来恭恭敬敬的替他瞧病!”
“噗嗤!”
舒欢实在憋不住喷笑出声了,连顾熙然的唇角都带上了一抹笑意。
胖子脸憋得通红,一巴掌就往那仆从脑袋上拍去:“蠢货,废话什么,还不快上去替爷拿人!”
他话刚说完顾熙然回身向外打了个手势,就有两名衙役入内,一瞧里头这架势,有些不明所以,先站到了他的身旁,等他示令。
那胖子瞧见衙役先是一愣,随即欢喜起来,拿手指往顾熙然和舒欢身上一扫,喝道:“快!替爷把这两人拿下……”
这是赤裸裸的冒犯!
话未说完,他自个就先被拿下了!
“你们……”胖子吃惊过甚,顿得一下喊起来:“你们知道爷是谁吗?胆敢这样无礼!”
这真是跳梁小丑!
想起那次被调戏的经历,顾熙然面上笑意倏然消失,只道一句:“管你是谁,扔出去!”
两名衙役得令,立刻就将胖子和他那个仆从丢了出去。
隔着布帘还能听见这两人在外头愤愤不平的呼喝怒骂。
“你们不想活了,睁开你们那双狗眼瞧瞧清楚,爷可是县太爷的小舅子!”
“对啊!你们活腻烦了吧只要我家爷回头找县太爷发句话,你们立刻就要……哎哟……别打……别打……县太爷救命啊……”
本来顾熙然只说扔出去,没说要打,但这两名衙役被骂上了火,直接就动上了手,还边打边骂道:“你俩打哪条山沟沟里滚出来的?还县太爷呢!告诉你们,县太爷灾时弃全城百姓的性命不顾,举家私逃,早就被知府大人参了一本此刻上头下旨革职追拿,你还县太爷,县祖宗来了都没用!”
“当……当真……”
舒欢好奇的掀了帘子往外张望,看见胖子哭丧着那张肥脸,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
他是真不知道!
地震时只顾着胡乱奔逃了,结果逃到邻城被堵在城门外不许进去,足足喝了两三天薄粥,喝不饱就不提了,最苦的是喝到快吐酸水,后来余震频繁,震着震着他就没原先那么慌怕了,又遇见了往日仆从,两人一商量,就决定回景天城来找他那县太爷姐夫,谁想路上不慎伤了腿,他是怕死要命的人,就先顾着打听大夫了,这才找上门来遇见了舒欢和顾熙然。 “骗你有什么好处?”顾熙然不耐烦道:“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这回就扒光了你,直接挂城墙上去!”
他这话一说,胖子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还待再问,但见衙役们已上前作势要扒他衣裳,就吓得连滚带爬的就去得远了。
这真是恶人有恶报!
舒欢半点都不同情他,像他这种狗仗人势,只知道为非作歹的家伙,没在地震中死掉都已经算是便宜他了。不过被这胖子一打岔,她倒忘了手头在做的事,只推了推顾熙然道:“你怎么过来了,事情忙完了吗?”
顾熙然捉了她的手指把玩,用指尖细细的摩挲着她无名指上戴的那枚指环,叹着气道:“事情忙不完,只能偷空歇一会,过来瞧瞧你。也幸好过来得巧,要不那胖子还得再嚣张一会!”
舒欢看看他无名指上戴的那只同样款式的指环,再瞥他腰间系的那只流氓兔的腰坠,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很好,哪怕只是忙中偷闲说两句话,都会感觉很幸福甜蜜。
然而这里的生活不像独处,免不了会被人打扰,赏心洗完了衣裳就过来找舒欢,看见顾熙然也在,不由指了指远处一群聚在一起的人问道:“二爷,我才瞧见那边有许多人在打木桩子圈地,是要在这里建什么房子么?”
顾熙然自然是厚脸皮的,也没松开舒欢的手,就顺着她指的方向瞧了瞧,摇了摇头道:“是我让他们圈出地来堆东西的,城内许多人在地震时只顾着逃命了,家里金银细软都没顾得上取,因此我让知府下了封城令,不许人随意出入,免得有人趁乱发财,混水摸鱼,再请他调派些人手看管这些财物,等着逃难出去的人回来领取,要不到时他们没了住处,手里又没钱财,怎么活得下去?”
他会这样做,舒欢倒不奇怪,奇怪的是那知府听着不像是清官,怎么就肯做这种不贪钱财的好事。
她心里疑惑自然就问了出来,顾熙然笑道:“他是不愿意,但这时候哪由得他发财?失了钱财的百姓只能沦为流民四处乞讨,这大半个城的人都乞讨去了,又哪里来那么多乐善好施的人?到最后没了活下去的指望,百姓们还不得造反?知府再贪,也得先保住身家性命!”
当然,这些财物有可能被人顺手牵羊,审核不够细致时也可能被人冒领,但不能因为这些问题的存在就因噎废食,什么都不做。
舒欢听了只是默默点头,俗话说宁做太平狗,不为乱世人,这天下太平日子才好过,万一乱起来,就得颠沛流离了,那样的日子,是她和顾熙然都不想要的。
199章 意浓浓
在城外住了数日,舒欢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白手起家。
他们的住处都很简陋,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仅铺了木板当床,有一条板凳和一张桌子而已,但是顾熙然很忙,极少有时间待在住处,因此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不便,舒欢则就不同了。
她起先还出去帮忙做事,后来发现自己身单力弱,能做的事情极其有限,而且城内城外此刻都十分乱,她还不敢四处乱跑,怕遇上危险,也怕顾熙然找不到她,反倒焦急分神误了事,于是多做一些洗涮缝补,或是帮着抄抄文件之类的事情,让顾熙然没有后顾之忧,但是这样一来,她待在住处的时间就变得多了,手头能用的东西寥寥无几,就感觉十分不便起来。
救灾重建是需要耗费大量时日的,舒欢还不知道自己要在城外住多久,为了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她不得不常常带着丫鬟们出去拾荒,捡些废弃破旧的东西回来洗洗涮涮,再加利用,于是没到两天,她住的地方就堆满了各式各样来历不明的物事。
当然一室的破烂里,她最满意的是用各种破了口的杯碗栽种的野花野草,生命力极旺盛的,有土有水就能活,给这住久了让人感觉心情压抑的地方,添了些鲜亮的色彩,而且时不时的,经常让她感觉人的生命也像这些野花野草一样,有时极其坚韧,能够历经风吹雨打,情绪就变得乐观起来。
受了她的启发,顾熙然让人开垦了一大片菜地,秋季虽然不是栽种的好季节,但是苘菜,白菜,菠菜和葱姜蒜之类的东西还是能够种一种的,即便不能立刻吃到嘴,每天盼着种子生根发芽也是一种乐趣。
除此之外,舒欢还尝试了她最不拿手的烹饪。
她没有要将自己历练成贤妻良母的想法,只是很单纯的想亲手做顿饭给顾熙然吃而已,但事实证明在这方面她真的没有半点天赋,熬出来的粥是糊的,烙出来的饼是焦的,就连凉拌出来的野菜,都是又苦又咸到不能吃的,最后考虑到粮食金贵,不能任由她这么糟蹋,赏心很不客气的禁止了她动用一切锅碗瓢盆的权利。
舒欢有时候很执着,自然不甘心就此作罢,这天花钱从某个妇人手里买了十只生鸡蛋,小心翼翼的捧了回来,求赏心借她用一次锅,她要煮白水蛋。
生火,舀水,架锅,投入鸡蛋。
赏心想了想,觉得这活简直没有半点技术含量,这才迟疑着把锅给了她。
大概是真的太容易了,这回舒欢的白水蛋煮的很成功,最后捞出来,三名丫鬟每人分得一只鸡蛋,再有四只鸡蛋,她打发赏心给纪丹青和杜秋送了去,自己则揣着剩下的三只,兴冲冲的去找顾熙然。
这种时候,普通的鸡蛋都变成了难得的美食,但舒欢自个没有想吃的欲望,只将那还有些烫手的三只鸡蛋全塞进了顾熙然的手里,扭身就跑。
“回来。”顾熙然轻轻拽住她的一络头发,将她给扯了回来。
“干什么干什么!”舒欢一把将他的手拍打掉,抱怨道:“好不容易才梳好的头,被你一扯就乱了!”
顾熙然手握着鸡蛋问她道:“你吃了没?”
“吃过了。”舒欢再次扭身欲走:“你趁热吃吧,我亲手煮的。”
这一次她仍然没走成,被顾熙然拉住胳膊给拖了回来,恰好他们身边的人看见她过来,早借机走开了,用不着避讳,她就被直接拖入了他的怀里:“别跑,再帮我吃一点。”
舒欢不乐意:“我说了我吃过了。”
顾熙然没理她,将两只鸡蛋对着一撞,边剥鸡蛋壳边道:“我对你的手艺可没信心,除非你先吃了,我才敢吃。”
“顾熙然!”舒欢郁闷道:“好心没好报啊!”
顾熙然还是没理她,将剥了一半的鸡蛋递到她嘴边:“咬一口。”
舒欢低头一看,蛋白坚凝,衬着那小半截没有剥去的蛋壳,看上去十分诱人,分明煮的很成功啊!就知道他是想骗自己吃蛋,头一扭就道:“不吃!”
“就咬一口。”顾熙然循循诱导,而且口里还说着话呢,手指就往她腰间爬了过去,最后舒欢痒得笑起来,很没奈何的在鸡蛋上咬了一口,含糊道:“好了,我吃了!”
顾熙然这才一笑,自己也咬了一口,问她道:“哪里来的鸡蛋?”
“有个妇人挎着篮子来卖的,说里头有个蛋还是刚生的,教我摸。。。”她话到一半,顾熙然再将鸡蛋往她嘴边一递,她只顾着说话,就慌慌的咬了一口接着道:“我摸了,真的暖乎乎的,就把她的蛋全买下来了,可惜一共就十个。”
顾熙然剥着另一只鸡蛋的壳,笑问道:“这时候的鸡蛋,价钱很吓人吧?”
“还好啊,才。。。”话到一半,剥好的鸡蛋又递到她的嘴边,她又被迫咬了一口才能继续道:“才十个铜钱一个,我没那么多钱,就给了她一钱银子。”
“够贵了,要在平时,十个铜钱够买上半斤一斤了。”
“那也没法子,总不能成天喝粥吧,就算知府偶尔送两斤肉来,这么多人也难得分上两口。”
顾熙然一路引着舒欢说话,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直到三个鸡蛋分吃完,舒欢才回过神来,望着一地的鸡蛋壳懊恼之极,指责他道:“我都说我吃过了,你居然。。。。”
“嗯,”顾熙然连忙打断她的话,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你今天煮的鸡蛋很好吃。”
“是吗?”舒欢遭受了好几回打击,难得被夸一次,果然兴奋起来,紧接着数落抱怨道:“赏心还跟防贼似的盯着我,生怕我把水煮干了。。。。”
话说到一半,她发现自己又被骗了,立刻顿住话头,怒目顾熙然道:“不许转移话题!”
顾熙然失笑:“我没有。”
“你有!”
“真没有。”顾熙然说着,伸指到她唇边,替她轻抹了一下粘在嘴角的蛋黄。
这样的动作极其亲昵,舒欢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连忙偷眼看看四周,想瞧瞧这情形有没有落入旁人的眼里。
只是这一瞧,她却怔得一怔,脸上的红晕也悄悄的褪了下去。
“怎么了?”
顾熙然发现了